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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阿萨德

阿萨德深吸口气,他也有同样的感受。

萨米尔专注看着照片,他的眼神好像穿透那张黑暗的面孔。萨米尔立刻明白,这男人是他从未在真实人生中遇到的魔鬼,但那人却谋杀了他的哥哥,并在绑架玛娃和他姪女时毁了他的家庭。儘管他愤怒异常,他仍保持静默,逕自将颤抖的指甲用力按压在迦利布的脸上。

「小心别毁了照片,萨米尔。如果你抬起手,你会看见你的一位姪女站在玛娃身旁。」

阿萨德将那个邪恶的预言推出脑海。「在玛娃身边的是迦利布。」他说,指着站在她身旁的蓄鬍男子。「他也不打算让我再见到她。她们仍是他的人质,他不会自动放她们走,相信我。」

阿萨德的妻舅似乎没有听进去。他彷彿得重新经历过去十六个年头,眼前得重新浮现一切,才能相信这个成年女子是他的家族成员。

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为之一僵。「事情会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阿萨德,全是你的错!你不值得她回家回到你身边,你懂我的话吗?或许她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他看着他,眼神愤恨。他们之间已经持续这状态多年。

「是哪一个?」他问道。

就像阿萨德做的那般,萨米尔用指尖轻抚照片中姊姊的头髮。他抚摸她脸颊和双眼时痛哭出声,表达因距离而产生的伤感,以及对人生蚀刻在她脸上的所有皱纹,表示哀痛。

阿萨德的声音颤抖,他说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阿萨德对这些醉人的字眼投降,他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时也是梦呓着这些话语。

「那玛娃的另一个女儿呢?」

「玛娃还活着,阿萨德。」他们最后在餐桌旁面对面坐下,萨米尔重複说着。

阿萨德没对他选择的字眼表达抗议。事已至此,他了解萨米尔,因为他毕竟是对的。她们是玛娃的女儿,不是他的,不是抛弃她们、任凭她们让命运摆布的男人的女儿。

「你得帮我,萨米尔。」他以低语压抑自己的愤怒,「我们得找到她们,你听到了吗?你得和我去赛普勒斯。我们会找到她们,杀了迦利布。我们会活剥他的皮,将他丢给狗吃。我们会挖出他的眼睛──」他注意到萨米尔低头瞪着餐桌,剎时闭上嘴。

萨米尔打开资料夹,拿出影印的照片并翻过来看。此时,他所发出的每个声音都像鎚子般重击着阿萨德。萨米尔喘气连连,背靠着墙壁滑向地板,就在阿萨德身旁跪下。他的眼神仍紧盯着从赛普勒斯来的照片。

「你得帮我,萨米尔,拜託?」他再度哀求。

萨米尔看着,满脸困惑,阿萨德的双腿往下一落,以双手掩住脸。

萨米尔坐挺起来。他愤怒的眼神越过吃到一半的晚餐、髒兮兮的盘子和剩下的变冷蔬菜以及腌鱼,直瞪着阿萨德,一脸轻蔑,摇着头。

「这个。」阿萨德边说边递给他资料夹。

「你竟敢这幺说,阿萨德?你是猎捕这个怪物超过十五年的人。你上天下海搜寻,但从没找到他。你甚至从没得到任何线索,你甚至不知道她们是死是活。而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他嘲笑道,「你忘了他是何方神圣,阿萨德,你被愤怒蒙蔽了。你真的以为他还在赛普勒斯吗?这个迦利布?他现在可能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在赛普勒斯。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接着他转身面对阿萨德,神情凶狠,似乎很乐意将他往后推下楼梯。

「去你们的房间。」他对小孩大叫,比手势要他妻子跟他们去。

阿萨德离开公寓,将资料夹留在萨米尔的餐桌上。此举并不是因为如今愤怒和悲伤的感受已有两人可分享而得以消散,而是由于他不能将那个魔鬼迦利布的照片留在他身边,不能放在这幺靠近他身躯的地方。光是影印的味道就让他噁心想吐,资料夹像是会灼烧他的手。现在轮到萨米尔受苦了,或许这会让他改变心意,记起他的责任。

他们有几年没见面了,而他们最后一次碰面时并未达成和解。所以,萨米尔的立即反应是困惑和保护家人。他们正绕着餐桌而坐,像蜡像般呆瞪着阿萨德。

阿萨德伸手想握萨米尔的手,但萨米尔置之不理。不过阿萨德知道,一旦门在他身后关上,萨米尔会在那晚第二次双膝落地。

萨米尔打开门的那一刻,阿萨德旋即崩溃。面对愤恨的咒骂和如激流般的阿拉伯字眼时,阿萨德没发出无法控制的哭喊,也没有全身瘫软,仅只是呜咽着口齿不清的呻吟。

十分钟后,他站在一栋黝暗的建筑物前,抬头瞪着从窗户流泻而出的光线,咬紧牙根。那道光线就像从萨米尔的公寓闪耀而出的燃烧烈焰。

那晚,阿萨德几乎没睡。没有姿势能使他逃离这份无法承受的清醒。没有黑暗能庇护他免于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事,那继续燃烧着他的灵魂。

阿萨德正以任何可能的方式经历内在的心灵骚乱。他再度要求同事在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允许他稍微休息片刻,好让自己祈祷和追寻宁静。但这次,他就快要爆炸了。无法想像的悲伤和毫无意义的愤怒让他紧抓住那份小资料夹,彷彿它是会随时被抢走的纯金宝物。

他和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长达数个小时,将闹钟收音机和纸张从床头桌扫落,羽绒被踢到地上,最后进去浴室,在镜中端详自己,连连呕吐。在地上的闹钟收音机响起机械声音,告知他已经七点,而美好的一天正等着他,可他精疲力竭到无法形容。终于,他躺下来休息,蜷曲身子有如婴儿,紧拥着床单,彷若它是个活物。

和他们相反,他站在那浑身颤抖,腋下夹着绿色牛皮纸资料夹,而那恰好是他想活下去的证明。现在,他的感官全围绕着生存打转、挣扎。

他在离家前最后做的事,是对着闹钟收音机爆出一大串痛恨的咒骂,把它砸向厨房地板摔烂。没有任何人造玩意能告诉他,等着他的是美好的一天。

阿萨德看别人的眼神一般温馨而富有同情心,但今天绝非一般的日子。他没看任何人,但他的确感觉得到他们的反应。站在像沙丁鱼罐头的地铁车厢里,他们只是一副空壳。人们正下班回家,思绪已经飘到晚餐、电视影集、和小孩亲密相处几分钟、独自待在厕所片刻,和随后的性事上。他们站在那,遵循着毫无意义的日常作息、习惯性仪式,和必须完美的阶级生活规律,按部就班过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