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思又眨了眨眼睛。然后丹尼丝将那个尖锐物品举向萝思嘴边的胶带。「我要用这个在胶带上戳个小洞。可以的话,把嘴巴张开。」
「我是认真的。那可能会比这次还痛,懂吗?」
萝思尽力张开嘴巴,但那个尖钻一刺过胶带,她就尝到血味。
萝思眨了几次眼睛。
「抱抱抱歉!」丹尼丝在看见鲜血从洞中流出时惊呼。「但这样妳才能喝水。」她边说边举起医院里用的那种吸管。
丹尼丝弯下腰,直视着萝思。「我们会不时给妳喝水,但妳得保持冷静,不然,我会再把妳敲昏,懂吗?」
她将吸管插入洞里,萝思被刺伤的上唇被推向内,她感到一股痛楚,脸庞不由得扭曲起来。在她从满是牙膏渍的玻璃杯里吸水上来前,她呑下好几口血。她推断,只要她们肯给她水,她们就会留她活口。
「那妳就得到隔壁去,门没锁。」
儘管最近丹麦的天气炙热到被视为热浪,浴室里还是很凉爽。几小时后,萝思开始觉得冷,或许主要是因为血液循环不良的关係。
「但我不能在洗手台里大便啊。」
如果我不能动,我会有血栓,她忖度着,收紧小腿肌肉,这样她小腿的血液循环才不会完全停止。总而言之,她目前的情况糟糕透顶,她心知肚明。在这种姿态下,她可能可以存活几天,但也许女孩不需要那幺多天就会消失无蹤。她们说过会打电话给别人,让他们知道她在这。那时会发生什幺事呢?她会再度入院吗?她们打电话通知的那个人,可能会找到她母亲或妹妹们,然后她妹妹们会冲过来。到那时,谁能阻止她们找到那份遗书和刮鬍刀?那可不妙。如果她都已经走到要自杀的地步,精神科医师这次不会再轻易让她出院。所以,死在这里会不会好一点?
「就假装她不在这就好了,又没差。她归我管,懂吗?」
我会保持不动,然后我迟早会有血栓。那两个女孩完全不懂这方面的事。她等待着,气息从吸管里「嘶嘶」喷出,如喘气般。她纳闷非常注重清洁的丽格莫为何会将髒衣服留在洗衣机里。还有,为何年事已高的她仍在烘衣机的架子上存放卫生棉,钩子上为何还挂着一些老旧破损的丝袜。她还在修补破损的丝袜吗?她办得到吗?她紧闭双眼,想像熟练的双手仔细缝合薄薄的布料,但那影像被她父亲口吐白沫的脸和充满恨意的眼睛所打断。
「在她看着我的时候?」
「我叫妳过来的时候,妳就给我过来,小鬼。」他恨恨地咬牙说道。「叫妳来就跟我来,叫妳滚就赶紧滚,懂吗?」
「妳得用洗手台,洁丝敏。」
那张脸越变越大,字眼悬挂在半空中,萦绕不去,永无止境地重複着。那影像使萝思的心跳狂烈,整个人恐慌到逼近崩溃边缘。她的脸颊吸满空气,透过吸管的喘气越来越急促,声音大到几乎像尖叫。萝思想释放狂喊出声,却办不到。
「但如果把她绑在这,我们要在哪里小便?」另一个女孩问道。
她就在马桶上释放膀胱压力,就像在那可怕的一天,当她感觉到口袋里的呼叫器震动时一样。
丹尼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
「当一切结束后,我们会打电话给别人,说她在哪,对吧?」
丹尼丝下回拿水来时,萝思全身汗涔涔。「妳会太热吗?」她问,离开浴室前将暖气的温度计整个往下转,然后将门掩着,留下一条缝。
「妳有更好的建议吗?」丹尼丝不耐烦地问。
儘管微弱黯淡,走廊还有一些阳光。这时节难以判断时间,因为直到晚上十一点,天才会天黑。现在还不可能那幺晚。
丹尼丝?萝思努力集中精神。她的名字不是杜丽吗?还是丽格莫曾一度提到她外孙女改了名字?萝思好像有这个印象。
「新闻一直持续在报,丹尼丝。」不久传来洁丝敏在客应的说话声。「他们已经播报蜜雪儿的新闻一整天了。」她继续说。
「我们是不是就让她坐在那,直到我们逃走,丹尼丝?」拿着胶带的女孩说。
「那就把电视关掉,洁丝敏!」
她们做了什幺好事,以致她会变成一种威胁?
「他们知道在我们抢劫和伯娜遭到枪击时,她在夜店。他们也知道,她是和另外两个女人一起前往。他们似乎怀疑派崔克那家伙,他可是知道我们的名字,丹尼丝。他在医院里听过。」
如果可以说话的话,她会说服那两个女孩放她走。她对她们毫无兴趣,她不了解为何有必要如此对待她。所以她尝试以眼神发送讯号,告诉她们她愿意合作,但她们视而不见。
「有吗?但我们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没错吧?」
胶带捆住萝思的嘴巴,丝巾做成的绳子绑住脖子,两端绑在墙壁的挂桿上。现在她忆起她曾试图勒毙自己,但不管她多努力尝试,仍旧以失败告终。每次她设法失去意识时,她都会再度清醒过来,鬆开脖子周遭的东西,让血液流回大脑。
「他可以描述我们的长相──我非常确定。警察在找我们。我就是知道,丹尼丝。」
萝思的目光梭巡,认出房间。她们在丽格莫的浴室,她被胶带紧紧黏在马桶上,那解释了她大腿的剧痛。萝思尽全力挣扎,但没办法往下看看自己,因为她脖子被绑。但如果往左瞥向洗手台和镜子,她可以从自己的倒影中,看到她们对她做了什幺。她的长裤和内裤被往下拉到脚踝处,胶带紧紧将她的大腿绑在马桶上,腰部则被束在身后的水箱上。她的手往上举,被丽格莫的两条皮带固定在墙壁的挂桿上。她认出有条皮带是她在圣诞节送给丽格莫的礼物。丽格莫并不真心喜欢这条黄色细皮带,但她还是基于礼貌,在圣诞节期间带了一阵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别闹了,洁丝敏。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等我们搞定这件事,谁都不会认出我们,对吧?我们现在去浴室。」
她恢复意识时,那两个女人站着从高处观察她。一位是丽格莫的外孙女,脸上表情坚决,手里的尖锐物品看起来像是尖钻。另一个女孩则握着一卷胶带。她们想要把我刺死吗?她纳闷,但马上排除掉这个想法。如果她们打算这幺做,为何另一个女孩还拿着胶带?
儘管萝思内心一片混乱,她逐渐明了她们的对话。她身为调査人员的经验排除掉原本脑中的可怕想法,而她的警察本能沸腾──她不想让她们逍遥法外。
她与绑住她手臂的力量挣扎。在遮住她嘴巴、逼迫她沉默的物品后呻吟。接着她尽全力往前倾,想挣脱脖子上的蛮力,但只往前几公分就几乎让她窒息。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压力导致她再度失去意识。
洁丝敏提到抢劫和一个叫伯娜的人在夜店外遭到枪击。客厅里的女孩知道她对此有所知悉吗?萝思想起她第一次踏进这公寓、发现她们的那一刻。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幺?──她们非法入侵丽格莫的公寓,她会去报警。所以这就是原因。她们怕她,她是敌人,所以她现在会坐在这。她们逃走时会把她留在这,没有人会打话给谁,结论再明显不过。
比以前更黑暗的影像,更伤人的字眼和无法止息的记忆。
两个女孩一起走进浴室,萝思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她现在最不想让她们发现她偷听到她们谈话。
别再想了!她在内心狂喊,但这些思绪桎梏在她脑海里。萝思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她不小心点,这只是序曲,更悲惨的画面和字眼会在任何一刻如洪水般猛烈袭来。
丹尼丝立即坐在洗手台上撒尿,洁丝敏脱下衣服,爬进浴缸。她俩都把头髮剪短,完全改变外貌。
萝思阖上双眼。只要头痛仍旧剧烈,她就可以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思绪推到一旁。她父亲残缺不全的躯体的影像瞬间掠过,想忘也忘不掉。手臂从厚重钢板下伸出,指控她的手指直直指着她不放。潺潺流向她鞋子的暗红色血液。她忆起救护人员在那天稍晚载她回家时,母亲脸上的淡淡微笑。警方已经等在屋外,所以她母亲显然已经得到意外的通知,那她为何微笑?她怎幺会有精力微笑?为什幺一个安慰的字眼都没有?
「我讨厌短髮,丹尼丝。我得花五年多才能长回原本那幺长。我他妈的想哭。」洁丝敏说,将染髮剂挤在头皮上,拉上浴帘。
不管妳们是谁,就杀了我吧,她心想。至于要用什幺手法完全无所谓,结果都一样:她可以获得平静。
「我们一到巴西,妳就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上髮廊,想怎幺接髮,就怎幺接髮,所以不要再抱怨了。」丹尼丝边说边笑着从洗手台上跳下来。她从萝思身旁抽取了几张捲筒卫生纸,抹抹下体,将纸丢进丽格莫以前放髒衣服的篮子里──所以她的髒衣服才会被丢进洗衣机里。
她可以清楚听到门的另一侧,有两个的声音在争辩。女人的声调听起来年轻,但尖锐刺耳,她绝对没有听错她们的对话。她们在争论她的事,有关她该死还是活。
萝思从半阖的眼睛观察丹尼丝的每个举动,但丹尼丝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在她们的眼中,她已经死了吗?还是丹尼丝真的以为她在睡觉?接着,丹尼丝转身面对镜子,看着短髮,上下摇动染髮剂的瓶子。萝思冒险将眼睛张大一点。丹尼丝的背部有三道抓痕,在这幺漂亮完美的躯体上,那显得很突兀。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妳确定安妮─琳不会认出妳吗,丹尼丝?如果她不让妳进门,那怎幺办?」洁丝敏从浴帘后面叫道。
她试图动动上半身,立即明白是怎幺回事。她不知道这是怎幺发生的,但她以坐姿被绑住,手臂拉高过头,双手绑在某种冰冷的物体上。脚踩被绑在一起,背部压在平滑的东西上。某种东西绕住她脖子,阻止她身子往前倾,连几公分都办不到。
「我骗过比她更聪明的人,洁丝敏。我会在她知道是什幺打到她之前,就让她倒下来。」丹尼丝回答,突然转身。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道微弱的白色光芒从她身旁的门缝下缓缓爬过。她不认得这个房间,搞不清楚她坐在什幺东西上面。接着,她感觉到后脑杓的悸痛和压力。那是因为酒精,还是发生了什幺事?她不了解。她试图呼救,但发不出声音,因为有东西绑住她的脸,让她的嘴没办法张开。
她直瞪着萝思,彷彿感觉到萝思看着她的目光。
萝思恢复意识后,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大腿后部传来的剧痛。混乱不已的杂沓声响和模糊影像短暂闪过她脑海。一记痛击,挣扎着处理她身体的手,刺耳的声音和某种东西被撕扯开的破裂声响。
萝思来不及闭上眼睛。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