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从基尔的小商店白手起家，然后和南于特兰的几家商店合作，事业蒸蒸日上，后来在哥本哈根西部的洛德雷创立公司。」
「于此同时，费里泽则化身为鞋子零售商？」
「这些资料来自哪里，阿萨德？你没有那幺多时间调查啊。」
「没错。后来发现一张死亡证明，上面说亲卫队突袭大队领袖伯哈德‧克劳瑟在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死于白喉，地点是乌拉山脉的史佛德拉斯克战俘营。」
「我认识某个在奥地利的西蒙‧维森塔尔中心工作的人，他人脉很广。」
「就这样？」
「但他们的资料不是只有针对犹太人的迫害？」
「我看过几张照片，但我现在不想破坏你的心情，卡尔。那些处决方式极为残酷，但辩护律师设法证明有些遭到移花接木，里面的男人不是齐默曼，所以他无罪获释。」
「对，伯哈德‧克劳瑟的许多受害者是犹太人。他们保留了整个案件的纪录。中心的人相信费里泽‧齐默曼有罪，也确定他的身分。」
「那些直指费里泽涉案的照片后来怎样了？」
「他在丹麦生活、工作的期间，仍然被通缉吗？」
❖Totenkopf，二战期间管理纳粹集中营的党卫队。
「文件里没特别指出这点，但我朋友认为『某人』，」阿萨德的手指在空中做出引号。「曾两度闯空门进入费里泽的别墅，搜寻他的犯案证据。但他们什幺也没找到，因此案件被束之高阁。」
「没错，主要目击者是两位骷髅旗队❖军官，但费里泽的辩护律师成功说服法官，他们的证词不可靠，因为他们想将自己的战争罪行推给其他人，因此那案子被撤销告诉。而两名证人则在一九四六年因其罪行被绞死。」
「在洛德雷闯空门？」
「我不懂，目击证词？你刚不是说他毁尸灭迹，没有倖存者能指控他涉案吗？」
「别低估以色列人。你可能还记得他们在阿根廷绑架阿道夫‧艾希曼❖，并把他带回以色列审判吧？」
❖Sturmbannfürhrer，纳粹德国军事组织「亲卫队」的一个阶级，相当于少校。
❖Adolf Eichmann，一九〇六年至一九六二年，纳粹德国高官，被犹太人称作纳粹创子手。
「他们无法证明费里泽其实是亲卫队突袭大队领袖❖伯哈德‧克劳瑟，他直接涉及处决法国的同盟国被俘士兵，后来则是波兰和罗马尼亚的平民。我读到的资料显示，他们有照片和目击证词等可信证据可起诉他。」他将脚从仪表板上抬开，翻找车子地板上的公事包。
卡尔点点头。前方有个红灯，等会右转。
「他们无法证明什幺，阿萨德？」
「这些资料对我们而言有何用处，阿萨德？」他说，将车排档置于空档。
「他们无法证明任何事，因为他显然是负责替暴行毁尸灭迹的人。没有库存者，乾净俐落。」
「他们寄给我许多照片，其中有这张，卡尔。你看了就会明白。」
「他做了什幺？」
他递给卡尔一张照片，卡尔仔细察看。这张照片罕见地清晰，显示一个穿黑衣的军官背影。他的两只手都握着短木棍，棍头是钝的，手臂高举过肩，準备敲碎一个可怜虫的后脑杓，他就站在军官前面。那男人右边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后脑杓都被敲得凹陷。被害者左边则站着另外两个手脚被绑的男人，等待他们的命运降临。
「正是。」
「干。」卡尔低语。他呑嚥口水数次，将照片推到一旁。人们曾有一段时间认为这类邪恶行径不会再重演，但照片却提醒他，今日这世界大部分的地区仍持续发生类似的残酷现实。这类行径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允许发生呢？
卡尔吃惊地抬起眉头，瞥了阿萨德一眼。「丽格莫的丈夫？」
「你在想什幺，阿萨德？」
「因为费里泽‧齐默曼是波兰想处决的人之一。」
「还需要我多做解释吗？史蒂芬妮和丽格莫就是以这类手法被杀害。那是巧合吗？我可不这幺认为。」他指指交通号誌。「绿灯了，卡尔。」
「是的，哪里有战争罪行，就会有审判。巴尔干半岛、日本、波兰、法国和丹麦。但你怎幺会提到这个话题，阿萨德？」
卡尔抬头看。突然间，这类丹麦外省小镇似乎离现实很远。
卡尔看着导航系统，往前直走几公里。
「但史蒂芬妮在二〇〇四年惨遭谋杀，那时费里泽已经八十六岁，身体虚弱，得坐轮椅，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他大声说出心里的思绪。「他更不可能杀害他妻子，因为她在他死后十多年才过世。」
「战后全球也有许多较小型的战争审判，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我只是说，我认为两个案子间有某种关联，也许马库斯是对的。」
❖Göring，纳粹德国军事领袖，曾被希特勒指定为接班人。Ribbentrop，纳粹德国外交部长。Rosenberg，纳粹党内思想领袖。Hans Frank，纳粹德国领导人之一。Julius Streicher，纳粹德国反犹太刊物发言人。全在审判后获处死刑。
卡尔点点头。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能蒐集到这幺多资讯，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而且想想，阿萨德说了那幺多案情，却没有如往常般犯下语言错误。他突然变得能操流利的丹麦语了，真是教人惊奇。
他点点头，要记起那二次大战的黑白画面并不难。戈林、里宾特洛普、罗森堡、法兰克、施特莱彻❖和其他等着受绞刑的混球成排坐着，戴着耳机倾听对他们残暴战争罪行的指控。每年圣诞节，他都会到他姑姑阿贝蓉位于布罗斯特的家中，翻阅历史课本，观赏那些摆弄得很可怕的尸体照片，他总是看得心惊胆战。儘管那本历史课本的主题很骇人，每每回想到圣诞节，他却总是满怀着对逝去童年的快乐回忆。
他看看阿萨德，他正若有所思地瞪着他们驶过的房子，满脸睿智。
「你还记得『纽伦堡审判』吗，卡尔？」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阿萨德？他边想边右转。
※※※
※※※
「我们要去兜风了，阿萨德！」他对着走廊吼道。
那通打到悬案组的匿名电话号码，是登记在轧铜厂附近较为朴实的社区内。卡尔匆匆瞥了社区一眼，从屋况到周遭的凌乱程度，足可引发他心中的阶级偏见。
她将那男人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给卡尔，而卡尔则一直试图忘掉丽丝在他脑中激起的画面。
「你想他是回收废铁的吗？」阿萨德问道。卡尔不禁点头，这些废弃的割草机、脚踏车、车子残骸和其他生鏽的车辆，也许能引发某些男人内心深处的囤积和保护本能？
「不，他的名字是班尼‧安得森，和阿巴合唱团的歌手同名。他现在有点发福了，但以前他还在演唱时，老天，可真迷死人。当他和安妮─佛瑞分手时，只要给我一句话，我就会马上冲到他身边。」
开门的家伙和这片毫无希望的坏品味垃圾非常协调。他身上的那套运动服也该洗一洗了吧。头髮凌乱油腻，噁心至极。保持距离绝对比较健康。
她银铃般的笑声让卡尔心中小鹿乱撞。女人笑起来时最性感了。
「你是谁？」那男人吐出的恶臭足以杀死人。卡尔不禁倒退一步，给那男人当面甩上门的机会，那是说，如果他想这幺做的话。
「啊，所以他的名字是卡尔‧莫尔克。真是巧合。」
「我是那个你打电话的人。」卡尔看看手錶。「就在整整五十二分钟前。」
她似乎饱受压力，但三分钟后她便回了电。「那电话登记在我的偶像之一的名下，卡尔。」
「打电话？我不晓得你在说什幺。」
该死。萝思现在要是在他身边就好了，没人比她更了解警察总局内部电话系统的神祕之处。他只好打给行政单位的丽丝。「我知道这通常是萝思的工作，但妳能查出刚是谁打电话给我吗，丽丝？」
「你的名字是班尼‧安得森，这位阿萨德正在用语音辨识系统录下你的声音。给他看录音器，阿萨德。」他用手肘推推阿萨德，捲髮的脑袋非常灵光，立即掩饰他的困惑，从口袋里掏出智慧型手机。
该死。这男人为何试图说服他那是个意外？卡尔的经验告诉他，在事实刚好相反时，人们才会这幺做。他刚是跟藏有隐情的男人说话吗？他害怕萝思会有所牵连吗？或他涉案的程度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还要深？
「等一下，它在处理资料。」那只臭鼬显然带着狐疑的表情盯着手机，但阿萨德临机应变。
「她当然非常震惊。她亲眼看见事发经过，调查再多次也无法改变那点，相信我。我想说的只有这些。」说完他便挂断电话。
「是，结果吻合。他就是我们在警察总局录到的那个家伙。」阿萨德的眼睛盯着空空的手机萤幕。「你被当场抓到了，班尼。」他逕自看着萤幕说道，按了几个按钮，假装退出程式，再将手机放回口袋。
「现在，等一下──」
「嗯，班尼，」卡尔的口气带着少见的权威感。「我们已经确认就是你在一小时前打匿名电话给警察总局一位调查人员。我们过来确认你打那通电话背后，是否有任何犯罪动机。我们能进去聊一下吗？还是你比较想要现在就跟我们去哥本哈根警察总局？」
「萝思是个可爱甜美的女孩，真的。她是大家喜爱的萝思，除了她父亲外，那个混蛋家伙。」
他没有机会回答，阿萨德已经用全身力气推开门。
「在我不知道你是谁，或你为何打电话来的情况下，我不能告诉你。」
※※※
「你是在讲萝思‧克努森，对吧？」
卡尔走进那栋极度滞闷的房子时，喘了好几次气，但当他习惯了屋内的恶臭后，便对班尼‧安得森出重手。两分钟内，卡尔便让班尼清楚了解眼前的态势。那些恶意的企图、暧昧不清的动机、暗示和祕密指控全回过头来紧咬班尼不放。直到班尼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后，卡尔才改变攻击轨道。
「难道我让你认为警方有作他想吗？」卡尔回答，现在他疑心大起。「听好，我们会调查那个案子，主要是想帮助我们的同僚，她受此事件严重影响。」
「你说你喜欢萝思？但那和她父亲之死有何关係？你能解释吗？」
「我听到你和列奥‧安得森讨论阿纳‧克努森在工厂的意外，我只想说那件事毫无可疑之处。儘管我们都讨厌阿纳那个混蛋，在他被压扁时也都窃自暗笑，但这并不会改变那是桩意外的事实。」
那男人伸出骯髒不堪的手指，在满满的菸灰缸里摸索香菸，捡起烟屁股点燃。
「那要看你要告诉我什幺。」卡尔伸手去拿笔记本。「说说看吧。」
「我能问，像你这样的警官有在轧钢厂工作过吗？」
卡尔的身子柱前倾。那声音低沉、粗暴阴郁，听起来很像对方在话筒上放了什幺东西。
「当然没有。」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你也许不会想和我说话。」
「我想也是，所以你不可能了解那里的情况。我们每天都面对极大的反差：巨大的工厂建筑，而易受伤害的小人物在里面工作，试图操作功能强大的机器；与高温搏斗，有时温度高到你得走去外面，吹吹从峡湾吹来的风，让身体冷却下来；你知道这份工作很危险，能在几秒钟里夺你性命，手指上越来越硬的茧和你小孩沉睡时的柔软脸颊相比，是那幺极端。你没在那工作，就不可能了解其残酷野蛮程度。当然，我们之中有人会变得像轧延的钢胚一样坚硬，而有的人却变得心软如奶油，这无可避免。」
「我的确是。请问您哪位？」
卡尔对这番流畅自如的独白很是吃惊。这家伙年轻时念过修辞学吗？
「莫尔克，」电话那头传来颇富权威的语气，他挥手示意高登离开。「你是警察吗？」
「我觉得你不该低估每个人的工作，安得森。警察的工作有时也相当残暴野蛮，因此，我当然了解你在说什幺。」
电话响起，让他得以中断对话。
「是的，或是驻地的士兵，或是急救人员，或救火队。」阿萨德插嘴。
卡尔点点头，但这和一切有何关联？他们似乎突然偏离所有线索。
「也许吧，但还是有所不同，因为在你的行业里，你可以为可能发生的事作万全準备，但在像这样的工厂里，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我就不认为萝思有心理準备。在那种工作环境下，有萝思参与，对我们而言简直是上天的恩典，但这又是种对比，你们懂吗？像萝思这样年轻脆弱的女孩，来这幺残暴的工厂工作。这里的每件事都很野蛮──钢板、轧钢机、高温。男人因工作而变得铁石心肠，反差变得太大，难以忍受；而萝思太年轻，对工厂而言过于稚嫩，我的意思只有这些。」
「她妻子说她将他留在湖岸上，她以前常这样做。她无法排除她丈夫鬆开煞车的可能性，因此警方无法排除自杀。毕竟，他已经八十六岁，无法再经营事业。在那种情况下，会对人生厌烦并非无法想像的事。」
「你在工厂的工作是什幺，班尼？」卡尔问。
他抬头看着高登惨白的脸。
「有时我坐在控制室里的老旧控制桌前操作轧钢机。有时候，我负责检查工作站。」
「卡尔，你有在听吗？」高登说。
「那听起来是很大的责任。」
卡尔试图回忆起那个夏季。那是在薇嘉离开他的一年前。他们本来应该去义大利翁布里亚露营度假，但临时有个案子，卡尔得留在国内，所以他改在科格订了间夏季别墅，薇嘉对此很是不满。他对那假毫不浪漫的夏季记忆犹新，如果那个夏季曾经很浪漫的话，薇嘉可能不会离开他。
「所有员工的工作都有一定的责任要担。那样的工作场所若有人搞砸，会相当危险。」
「呃，好，但我已经查过了。二〇〇四年夏天真的很冷，又常下雨。事实上，直到八月开始后，才算真正进入夏季，一个令人沮丧的纪录。」
「萝思的父亲就搞砸了吗？」
「好好去查这点。」
「你得问其他人这件事，我没亲眼目睹。」
「警方报告没提到那方面的任何细节，但考量到她跑回家拿毛衣，那晚必定很冷。所以，也许对出门散步的人来说，天气太冷了。」
「但确切发生的经过是什幺？」
「究竟要怎样才能溺毙在丹胡斯湖的浅滩？那地方在那个时节人潮汹涌。」
「问别人，我说过我没亲眼目睹了。」
「他的妻子每晚都陪他出门散步。那晚她跑回家去替他拿毛衣，回来时发现轮椅在浅滩里，而她丈夫摔在数公尺外。」
「我们是不是该直接带他去警察总局，卡尔？」阿萨德问。
「那他是怎幺跑去那的？」
卡尔配合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和其他人收到列奥的通知，说我们在调查此案，我们想更清楚那件意外的详情。只是我不了解，你为何对此案有浓厚的兴趣？为何要匿名打电话？为何又如此不愿合作？所以，现在我对你的建议是，班尼‧安得森，你最好在你这个香得不得了的房子里开始和我们合作，要不就套上外套跟我们走，对你甜美的家说再见二十四小时。你喜欢哪种方式？」
「对，在丹胡斯湖，从轮椅上摔出，整个人趴倒进湖里，享年八十六岁。自从他六个月前中风后，就开始使用轮椅。就我们所知，他上半身功能正常，但自己没有力气操作轮椅。」
请不要选择后者，卡尔暗自祷告着，想着这家伙一定会毁了他的车子后座。
「溺毙？」
「难道你要逮捕我？罪名是啥？」
「没错，卡尔，这就是阿萨德发现这条线索时的反应。看看这里。」他细长的手指头又伸过来。「史蒂芬妮在二〇〇四年六月七日被发现惨遭谋杀，费里泽则于二〇〇四年六月八日死于溺毙。」
「我们会研究出一个罪名来的。若有人打像你这样的匿名电话，绝对是为了掩饰什幺。你在电话上暗示，萝思涉及她父亲的意外事件，但你的确切意思是什幺？」他对班尼施加压力，强迫他回答。
「他什幺？」
「我才没有。」
「这正是阿萨德要调查的原因，他觉得事情有点蹊跷。费里泽在史蒂芬妮于奥斯特安列被发现边到谋杀的隔天死去。」
「我们的看法不太一样喔。」阿萨德毫不畏惧地倾身弯过油腻的茶几。「你该了解，萝思是广受喜爱的一位同僚，我们不想伤害她。所以现在，我要从六开始倒数，如果在我数到零时，你还不老实招供的话，我就会去拿那根躺在臭酱里不知多久的鸡骨头过来，把它塞进你的喉咙。六、五、四……」
「阿萨德为何调查她丈夫？他和这该死的案子一点关係也没有。」
「哈哈，荒谬至极。你以为你可以那样威胁我吗，你这……」
「我们稍微交换了一下，卡尔。现在萝思不在团队里，我们得合作。阿萨德在调查费里泽‧齐默曼的背景，我们已请人口登记处调查卡洛琳这女人的资料，今天稍晚应该会有答案。」
他显然要吐出某个种族歧视字眼，那声响就挂在他舌尖上。阿萨德倒数完毕，起身去搜取那根鸡骨头。
卡尔盯着高登。「你为何在调查丽格莫？你不是该去找萝思的朋友卡洛琳吗？丽格莫不是阿萨德的工作吗？」
「嘿！」班尼在阿萨德拿起一根凹凸不平的鸡翅膀时大喊。「你给我住手。你们得去问别人真正的事发经过，因为就如同我说的，我不知道。我只能说，阿纳‧克努森就站在旧区的起重机正下方，一块磁铁在举起十吨重的钢胚时突然失去吸力。」
「就我们所知，」高登继续说，试图控制情绪：「丽格莫的丈夫在洛德雷有家鞋店，并拥有丹麦一家品牌的专卖权。他在二〇〇四年过世时留下一大笔钱，丽格莫卖掉公司、房子、车子和所有东西，搬进一间公寓。在那之后，她搬来搬去，但都登记在她女儿的住处，这点很奇怪。我想她只是没有更新她的资料。」
「我以为他是被捲进机器里。」
高登用细长的手指抚平笔记。他的手指那幺长，想必能轻易用单手抓住一颗篮球。自从萝思住院后，他好不容易在这几年增加的一点体重，几乎在一夕之间消失。原本眼下的健康粉红卧蚕，现在变成了黑眼圈，长满雀斑的肌肤苍白如鲜奶油。没人会声称高登那副悲惨的模样符合美学，这简直是惨不忍睹。
「不，报纸上是这幺写的吗？不管他们打哪来的资讯，但其实是磁铁失灵。」
卡尔指着他。「没错，你没你看起来的那幺笨，这表示你还有点脑子。」
「所以钢胚掉到他身上？」卡尔追问，阿萨德放下鸡骨头，回到破烂的座位坐下。
「如果你先问过她，她会说『不』！」
「对，完全把他从这里压扁。」
卡尔也如此怀疑，但他说：「得了，高登，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不像我，我该在去她公寓探查、和把你的笔记转给精神科医师前问她一声的。我实在太不专业。」
他比了比胸骨下方的一点。
「我怀疑。」
「他当场死亡？」
「她会想通的，高登。我们以前也和萝思有过类似的争议。」
「从他尖叫的方式看来，不是的。但没花太久时间，整个下半身都被压扁了。」
「她会有这种反应全都怪我。」他轻声说：「我不该看她的日誌、侵犯她的隐私。」
「原来如此，那听起来很惨。萝思在那区做了什幺她从来没告诉我们的事？有次她妹妹告诉我，她是夏季临时雇员。」
高登的脸说明一切，所以他听说了。
班尼大笑。「夏季临时雇员？不，她才不是，她是分类作业员的实习生。」
「阿萨德有告诉你，萝思对他大叫了什幺吗？」
卡尔和阿萨德都摇着头。分类作业员？
※※※
「在钢胚送到轧钢机之前，那人会决定哪块钢胚要进加热炉加热。」
阿萨德垂着头，看得出来他觉得很糟糕。事实证明，他很喜欢萝思，但卡尔得试着提振他的精神，他这样对大家都没帮助。
「钢胚在轧延后会製成钢板。」卡尔对阿萨德解释着，他想起列奥的话。「而你在这过程的巴是，班尼？」
「嗯，我想我们得尊重她，阿萨德。如果接触萝思反而让她的病情变糟的话，那我们就是在帮倒忙。」
「钢胚从加热炉另一头烧得红热出炉后，有时是我负责接手轧钢。」
卡尔拍拍他助手的肩膀。他不过是一片好心，不该听到那些。
「而在这特定的一天，那是你负责的工作吗？」
「是的，她显然知道我在电话的另一头。我只是想问我们何时可以去探望她。我打电话时，她一定刚好经过。」
班尼点点头。
「听到？」
「但你没亲眼目睹意外？」
「什幺『没事』，卡尔？你为什幺这样问？」他摇摇头。「我打电话给医院问萝思的情况，结果我听到她在后面尖叫，大喊我该下地狱、我们不该烦她。」
「嗯，我不可能看到，不是吗？我在火炉的另外一头。」
「你看起来很悲伤，阿萨德。身体没事吧？」他问。
卡尔试图想像那个场景，但以失败告终。他不禁叹口气。
卡尔正好在地下室的小办公室里碰到阿萨德，他正捲起跪毯，低头看着垃圾。
看来躲也躲不掉。列奥‧安得森必须带他们去参观轧钢厂。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