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事态不可能变得更糟糕了。
「根据哥本哈根大学医院的医生所述，伯娜‧西格达多提仍旧情况危急，警方因此无法侦讯她。然而，如果她的情况无法好转，也许得等好几天后才能进行侦讯。」蜜雪儿瞪着萤幕。倘若伯娜死了，那是谋杀；如果她没死，伯娜知道她们是谁，至少她能指认洁丝敏，然后游戏就结束了。如果警方找到洁丝敏，对她大力施压的话，蜜雪儿相信她无法保守祕密。
蜜雪儿看看手錶。记者快速将新闻收尾，因为十一点就快到了，要进广告。「基于嫌疑犯对维多利亚夜店的熟悉程度，警方推断抢犯为内鬼。就此而言，夜店的几位员工被带入警局接受侦讯。此案若有更多讯息，本台会进行后续报导。」
蜜雪儿猛摇着头。好多人在找她们，如果她母亲和继父知道她也涉案，他们会说什幺？那让她的背脊窜过一股凉意。如果她认识的人知道她涉案，他们会有什幺反应？
蜜雪儿往后瘫在沙发上。老天，万一他们把派崔克带进警局里盘问呢？她抿紧嘴唇。她得离开这里，回派崔克那边。
「遭抢击的年轻女性受害者是警方头痛人物。他们指认她为二十二岁的伯娜‧西格达多提，曾因暴力和妨碍安宁等多项罪名数度遭到逮捕。警方因此不排除她参与抢劫的可能性，甚至可能是幕后主使。警方目前正在盘问两位女性，她们是伯娜‧西格达多提的帮派分子，曾和她一起在哥本哈根西南区犯下暴力攻击女性的案件，而抢劫案就是发生在此地。」
她收拾行李，纳闷她能带走多少钱，因为她们在那方面还未达成共识。如果她拿走任何钱，另外两人可能都会变得不可理喻。
萤幕上是那类手枪的照片，蜜雪儿一眼就认出那和箱子里的手枪一模一样。
最后，她决定拿走茶几上的那綑两万克朗。那和十六万五千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如果她能把这笔钱好好藏起来，只给派崔克一点点，似乎也无伤大雅。
他转回身子面向第一台摄影机。「警方还不确定这桩抢劫案和夜店后巷内的枪击案是否有所关联，但根据被那两位女性挟持的夜店经理的证词，犯案凶器是把鲁格手枪──二次大战期间的代表性九毫米手枪──符合后巷枪击案的凶器口径。」
她敲敲丹尼丝的房门，即使没人回应，她还是走进房间。
「警方现在根据一位保镖的目击证词，得到更为详细的描述。那位保镖是唯一看见她俩真面目的证人。」记者转向摄影机。「警方相信嫌疑犯逃往辛哈芬街的方向，目前正询问计程车公司，并调阅电车车站以及那一带的监视器画面，进一步追蹤她们的行蹤。」
丹尼丝半醒半睡地躺在床上，全身衣服完整，嘴巴大张，整个枕头上都是残妆。她看起来像位廉价妓女。她双腿间夹着另一个枕头，钱洒在她周遭和地板上。眼前这一幕令蜜雪儿大感震
蜜雪儿屏住呼吸，看着新闻频道从各个角度播放洁丝敏和丹尼丝的影像。好在监视器没照到她们的脸，记者也指出这点，而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很常见，这让她稍感安心。
「我要离开了，丹尼丝。」她说：「我不食回来了，好吗？」
「两位女性用围巾围住脸，抢走超过十六万五千克朗，目前仍旧逍遥法外。好几台监视器拍下她们的身影；儘管她们似乎熟知现场，脸也经过伪装，警方还是掌握了她们的年龄和身高等资讯。由于两位女性动作迅速，打扮时髦，专家认为她俩是身手矫健的二十几岁丹麦人，一位约一百七十公分高，另一位则稍微高些。根据夜店经理和警卫所言，两人都是蓝色眼睛。」
「随妳。」丹尼丝嘟哝着，甚至没费神张开眼睛。
现在有位穿着灰色皮製大衣的电视记者，站在维多利亚夜店前，手里拿着麦克风。他的嘴唇在动，摄影机交错拍摄他和夜店。蜜雪儿将声音转大。
蜜雪儿下楼走到街上，试图从这一团该死的混乱中艟清一切，稍微做点正面思考。
洁丝敏和丹尼丝昨晚把钱洒到空中，掉得到处都是。她们在酩酊大醉中，让钱像雨般纷纷落在她们身上。有钱当然是好事，但她要如何向派崔克解释，她为何能突然付清欠他的债务？现在是月底，她在这种时候通常口袋空空。以他对她的认识，他不会察觉事情有异吗？是的，他绝对会。她想到他、想到他们认识多久，就忍不住大哭。她为何离开他？他只不过想要她接下洗衣店的那份工作，她为何不肯听他的话呢？
首先，最该庆幸的是，派崔克可以作证，她没参与抢劫，而且没人知道她和两位女孩住在一起。另一个有利优势，是丹尼丝曾确保不让计程车能追蹤到此。她们从南港搭计程车到市府广场，再从那走路到奥斯特公园，然后将围巾和外套丢在一位睡在长椅上的流浪女人跟前。她们从那转搭巴士到奥司特普车站，然后换辆计程车抵达史坦洛瑟。在往史坦洛瑟的路上，洁丝敏和丹尼丝一副没任何事出错的模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讨论她们在当地一家餐馆吃到的美味大餐。最后她们在史坦洛瑟车站的另一边下车，接着从那走路回家。
她抬头看电视萤幕，一想到后果，整个人止不住发抖。已经十点多了，但那两个废物仍在房间里呼呼大睡。TV2的新闻没播报抢劫和女孩遭到枪击的新闻，也没有伯娜是生是死的新闻，他们不是通常会播报这类资讯吗？
无论如何，蜜雪儿认为，不会有人怀疑一位肇事逃逸的受害者会牵扯进一桩抢劫案。当然还有洁丝敏和丹尼丝两个变数。如果伯娜醒来，或倘若警方查出她们之间的关联，她们两人会三缄其口吗？还是一开始就招认？假使她们招认，会不会把她拖下水，虽然她们承诺过不会这样做？
有天深夜，丹尼丝甚至将一位「乾爹」带回家，儘管她们曾协议不这幺做，而他俩发出的声音让蜜雪儿无法成眠。这些种种让她头痛更剧。事实上，她完全无法处理这类压力。然后是昨天！儘管她们口口声声保证过，还是以非常糟糕的结局收场。雪上加霜的是，她们似乎根本不在乎。那把手枪被丢回阳台的箱子里。她们难道没考虑到如果伯娜死了，那把枪就是凶器吗？如果洁丝敏能在箱子里找到那把枪，警方也绝对找得到。蜜雪儿想到这就快受不了了。
蜜雪儿惶惶不安，她几乎快到车站了。她该转头走回去同意她们的计画吗？她停下脚步，考量着她的选项。她们自己说过，她该回派崔克身边，釐清一切，所以她不是就该这幺做吗？但如果警方真的将他带去侦讯呢？那他现在不会在家。她得在进行下一步前搞清楚才行。
衣服散落整间公寓。化妆品的盖子到处乱丢。镜子上有牙膏，洗手台里有头髮，浴室磁砖上写着被涂抹掉的「乾爹」的电话号码。她们不沖马桶，不煮饭，将那个苦差事留给蜜雪儿，而她之后还得洗碗盘。总而言之，她们完全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两个女孩。她想着，原来她在就业辅导中心碰到的酷女孩，在家里不过是两条懒虫。
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如果他接电话，那会是个好徵兆，这样她就能告诉他，她要把钱还他，因此她上门时，他便不会太讶异。蜜雪儿灿然一笑，他可能会很开心。他也许会等她，并试图说服她留下来。昨晚，他们两人之间不是有一丝希望闪过吗？她确定曾有这幺一刻。
至于伯娜，她完全不该担心她，她罪有应得。但蜜雪儿冷静不下来，原因不单单于此。仅仅六天前，她才差点因第逃被撞身亡，儘管她浑身疗痛，伤痕累累，她仍能行动自如，简直是个奇蹟。但另外两个人有考量到这点吗？不，她们没有。现在，她们在公寓里同居了三天，结果发生了什幺事？蜜雪儿只是跟在她们后面收拾烂摊子，而她是个住过医院、不时还会头痛的人耶，这样封吗？她可不认为。
然后她听到「轰隆」一声，她立即转过头，赫然看到一辆黑色车子朝着她高速冲过来。
蜜雪儿坐在沙发边缘，双手掩面。好可怕，她几乎哭了一整晚。她们一到家，她便尽全力让她们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她们犯下武装抢劫罪，还开枪射了一个女孩。收音机已经插报了这起事件。但她们嘲笑她，用温热的香槟大肆庆祝，还说她可以带着欠派崔克的几千克朗回去找他。如果他告诉她夜店的事，她能静静听他说话并装儍的话，没有人会怀疑她。
她最后看见的，是方向盘后方那张熟悉的脸。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六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