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就可以想像那个刺激的画面。
她展露微笑,觉得自己甚至已为这些可能性準备好了。有围巾包住头和脖子、墨镜保护眼睛,玻璃碎片不是问题。是的,她认为她已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儘管她曾读过有车子冲撞野生动物,结果动物直接飞撞进挡风玻璃,害驾驶残废的案例,但眼下情况稍有不同。鹿会变得慌张、做出跳跃的本能动作,但她不认为丹尼丝或洁丝敏能展现这般灵活身手,特别是当她要从后方追撞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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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她对将要犯下的案子,感到兴奋而陶醉,觉得自己已经準备妥当。她绝对会在时机来临时迅速出击,一举解决掉丹尼丝或洁丝敏。自然会有一些难题。万一她俩一起出现,甚至手挽着手时,她该怎幺办?像她们这种被宠坏的小孩很可能会有这类行径。如果是那样的话,冲击力道会对车子前身造成严重损害,还可能会有一、两具尸体被撞飞到引擎盖上,或撞破挡风玻璃。她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事。
那晚下班后,她回到建筑对面的停车场,这样她才能抬头将公寓和人行道的动静一览无遗。贱女人要回来或离开完全没有差别,反正她都会去冲撞她们。她的邪恶让她不禁大笑,想着此刻没有比坐在一辆赃车内、收音机小声播放、眼睛盯着那堕落的二楼更有意义的事了。在那上面,有安奈莉殷殷期盼杀害的两位女孩。
在这片祥和的寂静中,她得到结论:就算有人目击到她冲撞被害者,也不会有什幺严重后果。她只打算用那辆车一次,所以如果有人抄下车牌号码又有什幺关係?她知道如何迅速逃离现场,而她会将车子停到奥斯特科某处,那离现场足足有五公里远。
人行道上传来几次活动的声响。如果其中一位女孩出现,安奈莉会启动引擎,慢慢开车。那种低沉的轰隆声听起来如此美妙有力,那是承诺刺激的声响,只有在密林上方飞翔的战斗直升机的声音,才能与其媲美。这道死亡的嗡嗡声曾经是越战的脉搏,诗意十足、颇有节奏,而且带来慰藉──曾在前线作战的胜利方大可如此宣称。她闭上眼睛片刻,想起那些知名场景,因此没有注意到一台UPS送货车驶来,停到她正前方,挡住她的出路。更糟糕的是,那部车还遮住了公寓和大门前的人行道,完全挡住她监视女孩的视线。当送货员经过公寓、走上人行道时,一个人影从他身后的门出现。安奈莉没法看出那是丹尼丝或洁丝敏,但那身显眼的服装,让她相信一定是她们其中之一。
那辆暗色的车低调不显眼,有暗色窗户,是个理想的杀人凶器。事实上,今早她曾坐进那辆本田里,在檀香园隔壁的普雷斯特加路上的停车场待了一个小时。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可以静静地观察社区的来往动静。
该死,那辆送货卡车偏偏挡住她的出路。安奈莉满心挫折,倾身靠向方向盘,彷彿这样能让送货员快点折返。他最后终于现身,爬上卡车,花几分钟整理文件,最后才发动引擎开走。安奈莉放弃往女孩走去的方向驶去。艾格达购物中心只有几分钟远,所以她可能已经消失在商店的迷宫中。
过去几天以来,她不情不愿地逼自己放慢速度,因为计画和準备下几桩谋杀需要时间。昨晚光是试图找辆合适的车就花了五个小时,但现在这件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她在措斯楚普找到了一辆破烂的本田,完美符合她的需要。
她决定将车开到路边,这样她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然后她搔搔被放疗晒伤的皮肤,耐心等待。
安奈莉眺望窗外,看着太阳的尖锐光芒挣扎着想穿越骯髒的玻璃、射进这微不足道的世界。隔壁办公室发生的争吵和荒谬的蠢事,都不再引发她任何的兴趣,她的同事就像阻挡灿烂阳光的阴影。她在进行十五分钟的例行放疗时,心里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她当然碰过几位好个案,他们真的办要帮助,而且和她戮力合作以改善自身状况,即使常常徒劳无功。目前这类个案很少,而随着时间流逝,她桌上大部分的个案似乎越来越不相干,因为在她的癌症诊断和新计画之后,安奈莉对权宜之计不再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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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她看到一个人影提着购物袋接近,与此同时,一位老妇人牵着狗横越停车场。彷彿老天要作弄她般,那只狗就停在安奈莉的车旁大小便。
看样子她不会这幺轻易摆脱她的主管。
该死的杂种狗,她想道。老妇人模索着找塑胶袋,年轻女性走近。
「是吗?相信妳会给我一份这些访谈的书面报告吧?」她边说边调整安奈莉桌上的名牌。
「滚离这里,就把狗屎留在那,别清了。」她忿忿地说,靠坐在座椅上。女孩提的袋子在腿边晃动不已,好像没装满。她穿着高得可笑的高跟鞋和一看就知道是假皮草的豹纹夹克,整体风格古怪低俗。连去买个东西,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女孩将脸转向安奈莉的方向时,她暗忖。
她点点头。「所以我用电话执行了一些访谈。」
安奈莉倒抽口气──那是蜜雪儿。她顿时僵在位子上。老天!所以蜜雪儿也住在这。她终于慢慢理解这件事情隐含的可能性。如果这三个女孩住在同一间公寓里,要解决她们就变得容易多了。蜜雪儿告诉过其他人什幺?她还怀疑她吗?果真如此的话,后果会如何?
那句话抹掉了经理脸上的微笑。「不,安妮—琳,个案和妳约时间见面时,需要知道妳会在这才行。」
只要她们向警察当局透露一个字,她就会变成嫌疑犯。她当然会否定这个指控,点出女孩们说谎成性,对她抱有敌意。但若警方怀疑到她头上,那会带来什幺不利之处?她那爱管闲事的经理表示她最近行为丕变。警方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些年来,她与被撞的女孩都保持联繫。她那些一起工作的「朋友」会确认她上上週揄伽缺课,更会迫不及待地吐露她痛恨那类个案。鉴识专家可能会检查她的电脑,不管过去她有没有删除搜寻纪录,警方可能还是有办法追蹤出来。儘管她曾尽力清理那辆慄緻,警方可能还是能在车上找到她的DNA痕迹。
「谢谢妳,但我感冒时一直在家工作,我不认为我有落后任何进度。」
这些女孩真的会给她惹来很多麻烦。
「嗯,如果妳觉得妳无法正常来上一週的班,那到这种地步似乎得要有医生假条才说得过去,安妮—琳。」她扩出一抹微笑,这显然是从课程上学来的招数。「如果妳需要讨论,随时可以来找我谈,但我猜,妳已经知道这点了?」她很清楚这项提议对她而言没有风险。
安奈莉关闭引擎,仔细考虑眼前情况。蜜雪儿显然离开了她男友,所以可能有些私人问题;而如果蜜雪儿或其他女孩出事,警方可能会怀疑嫌疑犯是他。那会是蜜雪儿离开派崔克的原因吗?她怀疑她那白疗男友试图杀害她?安奈莉仍旧有可能成为嫌疑犯吗?
经理瞇起眼睛,她的睫毛掩盖住了瞳孔。这种时候妳最好绷紧神经。不到五个月前,这个女人去瑞士布鲁默拉参加极为昂贵的效率课程,学习稳定的雇员政策如何有助于得到老闆的欢心,还有想威吓下一时,该送出什幺样的讯号。自从她去上了那个课程后,已有四位同事被降级到毫无价值的烂工作了,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轮到安奈莉。
有那幺剎那,她想像三个女孩一起上街,这样她就能一次将此问题彻底解决。她所需要的就是猛踩一次油门和坚定的决心。当然,她偷来的车太轻,无法一举杀死她们三个,所以她会前后碾过她们几次,直到确定她们断气为止。安奈莉想到此,先是微笑,然后开始纵声大笑。想像这三个女孩被压扁在马路上实在是大快人心。她的笑声越来越高昂,直到她的身躯开始颤抖。她从后照镜看见自己龇牙咧嘴,眼里闪现歇斯底里的光芒。那立刻让她开心不起来。
「在家工作?是的,妳最近的确常常不在,我们可以将它称作『不定期缺席』,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安妮—琳。」
她低头看着自己,注意到她的身体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她的双手在大腿上敲打,膝盖像活塞般互相撞击,脚丫如鼓棒般在车子地垫上点击。身体看起来完全疯了,但并不会让人不舒服。毋宁说,那感觉舒畅欢快,彷彿她吃下了某种春药。癌症难道转移到脑部了吗?我快要发疯了吗?她思忖,然后又开始狂笑。如此荒谬可笑,但又棒得不得了。像她这种别人不屑注意的老个案社工,突然拥有能够支配的力量,如此不可否认的强劲力量。
「我在家做点工作好维持进度,但我需要来办公室查几个事项。」安奈莉说,想着几位可能的潜在被害者的个案档案。
安奈莉抬头看着车顶。她身体里的欢快感吶喊着要付诸行动。如果她没机会对那公寓里的三个该死女孩下手的话,她可以轻易找到替代对象。安奈莉感觉她的直觉是正确的。事实上,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曾感觉如此美妙。她看看錶,很晚了,但如果现在开走,她可以让贝塔‧林德成为下一位受害者。
安奈莉茫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经理是辩才无碍的人。她上次完成一件让她的小组点头认可的工作是什幺时候的事了?绝对不是她在目前这个职位上的时候。事实上,当那个女人和其余市政府骗子去某个异国情调的地方上管理课程时,她的手下做事还比较顺手些,至少他们能处理一些重要的工作。这些年来,安奈莉遇过几位像她这样的主管,但她是其中最糟糕的。毫无领袖魅力,完全跟不上规範他们的文件公函和法规。简言之,她是他们部门中最可以被取代的人,然而他们却无法不理睬她。
一辆计程车在她的车子前方几公尺处停下,一道闇影出现。与此同时,人行道旁的门打开,三个女人现身。她们上了计程车后,安奈莉更加确定。即使其中两位因浓妆和染黑的头髮变得几乎无法辨识,但毫无疑问,她们是丹尼丝、洁丝敏和蜜雪儿,为夜晚到城里狂欢而盛装打扮。
「妳怎幺会在这里?妳不是说妳要请假?」她的部门经理问道,口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怀疑。
计程车开走,安奈莉启动本田,跟蹤在后。
二〇一六年五月二十五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