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贡希尔。妳知道妳刚洩漏了妳丈夫的祕密吗?」
她嘴角牵动一下,那应该是微笑和确认吧。
现在她可笑不出来了。
卡尔转向她伸出手。「门上的名牌写着贡希尔‧安得森。是妳吗?」
「妳刚刚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而在我的世界里,那意味着他知道很多事,却没告诉我们。现在他是一九九九年五月十八日阿纳‧克努森谋杀案的主要嫌疑犯之一了。」
他瞥瞥妻子,儘管她尽力掩饰,卡尔仍旧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轻轻摇头。
他转身面对一脸惊吓的列奥。「列奥‧安得森,现在时间是十点四十七分,你被逮捕了。」
「我们得查个清楚,列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不在乎你想袒护谁,因为我们来访的唯一目的是要帮助萝思。所以,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吧。就趁现在。你懂吗?」
阿萨德已经把挂在皮带上的手铐摇得嘎嘎作响,那对两人产生立即可见的效果。他们惊恐、无助,濒临昏厥边缘。
列奥‧安得森开门时,手上还拿着麵包卷。这里俨然是退休早晨的幸福缩影,他们可以听到电视晨间秀在屋内大声播放,就是那种以琐碎、多余的烹饪片段作为主要内容的节目。他们进屋时,也可以听到咖啡机劈啪作响和他老婆穿着拖鞋「唰唰」走动的声响。超市折价券铺满整个桌面,也许是本週的最佳娱乐。
「但是……」阿萨德用手铐铐住他时,列奥说着。卡尔转身面对震惊无比的妻子,伸手要去拿自己的手铐。「贡希尔‧安得森,现在时间是十点四十八分,我作证妳拒绝提供一桩谋杀案的重要证据。」
※※※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她真的昏厥。
他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阿萨德大概会这幺说。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厨房习以为常的座位上,浑身颤抖,沮丧不已,双手被手铐铐在身后。
阿萨德看着卡尔。「我们得试着对轧钢厂事件保密。同意吧?」
「这对我们全体而言,都将是漫长而艰辛的一天,你们懂吗?」
「不,至少就我所知没有。」高登回答后停顿下来。也许是因为他需要保持镇定,或是因为他在思考。「但我假设那表示任何能解除她内心压力的事。」
那问题没让他们立即吐出实情。
「你说『化解过去经历的创伤事件』,他们有说她该怎幺做吗?」
「嗯,首先,我们会开车回哥本哈根警察总局,在那对你们宣读你们的罪名,然后你们会被审讯,随后羁押。明天你们会在法官面前遭到审问,法官会决定是否接受我们羁押你们的要求。等他批准要耗费几週时间,我们则会在这期间内,取得调查上的进展,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在你们审判前会发生的事。你们的律师可能会想……你们有律师,对吧?」
「以你对所谓正常沟通方式的理解,不行。院方曾和她说话,但他们说她的神智似乎不在这里。他们叫医院的精神科医师过来会诊,那医生和她在格洛斯楚普的心理治疗师谈过。心理治疗师们告诉精神科医师,最重要的是要让萝思化解过去经历的创伤事件,不然她会坠入永恆的黑暗中。」
两人都摇头,他们只有力气摇头。
「是为了她好,所以试着传一张过来。有可能和她说话吗?」
「好,这样的话,法院会指派一位公设辩护律师为你们辩护。你们现在了解流程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幺?」
妻子无法控制地痛哭出声。「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们一直过着诚实正直的人生,洁身自爱。为什幺是我们?」
「你能传她的照片给我们吗,高登?」
「你听到没,列奥?贡希尔刚说:『为什幺是我们?』嗯,那意味着有更多人涉案吗?」卡尔问道:「因为如果大家分担刑责,你们的刑期可能会短一点。」
高登的呼吸沉重,显然在哭。如果萝思知道这竹竿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就好了。
那使得列奥马上吐实。「我们会做任何你要求的事。」他哀求。「只要你……」他打住,小心兴翼地斟酌字眼。「只要你俩……我们有三个孙子,他们无法理解的。」他看着妻子,她神情悲痛,表情空洞地兀自点着头。
「他们设法让萝思甦醒,但不幸的是,有很多併发症。现在他们正努力让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他们很担心血栓的数字,还有她的腿和手臂是否会有永久伤害。」
「倘若我们告诉你所有内情,那会帮助我们吗?」他问:「你能保证你刚说的事都不会发生吗?」
如他们所料,那家伙的口气仍旧悲伤,但现在带有一丝希望。
「是的,我保证。」卡尔对阿萨德点点头。
「发现得好,阿萨德。」卡尔再次看錶。「我们离安妮─琳约定放疗前还有整整三个小时。」他说,然后打手机上的高登号码,转为扩音模式。
「是的,如果你们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我也保证。」阿萨德承诺。
卡尔非常开心,他们确实追蹤到正确的犯人。
「不会影响到其他任何人?」
卡尔揉揉颈背。「老天!」他惊呼。这证据真的终结了所有可能的疑虑。所以,她骑着脚踏车在哥本哈根里到处转,说要找她失窃的车那番话全是演戏,就像她桌上的DVD。她确实很狡猾。
「不会,我们保证。告诉我们所有真相,一切都会安然无事。」
「我想安妮—琳漏清了一个地方。」阿萨德微笑着说。
「你们能不能好心点,先把手铐解开?」他问:「然后我们可以开车去找班尼‧安得森。他住得离此地不远。」
两个装满马达零件的后墙间,有块如铜币般大小的暗色污渍。专家绝对能告诉他们这污渍是怎幺来的、它喷溅墙壁的角度,还有它是否是新鲜的血。
卡尔的手机传来「哔」声。高登刚把萝思的脸部照片传来。
阿萨德指着门左边下面的一个架子,卡尔弯腰察看。现在他也看出端俛了。
那景象使得卡尔忘记呼吸,那实在使人心痛。之后他将手机递给列奥。
「对,有那幺剎那,我也想过我们追蹤错线索了,但后来我发现了那个。」
※※※
卡尔抬起眉毛。
那男人打开门,看见众人之中,列奥那张惨白的脸时,表情绝对不是很开心。
「是的,当然。但奇怪的是,安妮—琳也告诉接待人员,她目前正骑着脚踏车在哥本哈根里到处找她遭窃的车。」
「他们知道了,班尼。」列奥说:「有关事发经过。」
「很好!我们会抓到她。你有跟医院说这是祕密调查,在我们许可前,他们不能洩漏给任何人,对吧?」
如果他还以为他能全身而退的话,应该会「砰」地甩上门。
「谢谢你。」阿萨德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然后他挂断电话,转身面对卡尔。「安妮—琳刚打电话去办公室,说她今天下午才会进去。她要在大学医院接受放疗,一点时和医生有约。」
「从锰中毒开始说,班尼。」他们围着黏腻、满是雪茄灰的茶几坐下时,列奥说着。
卡尔转身。他没看到阿萨德要他看的东西。
「你可以畅所欲言。莫尔克警官向我们保证过,你说的任何话都不会用来控诉你或我们之中的任何人。」
阿萨德仍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卡尔可以感觉到阿萨德试图要他注意门那边的某样东西。
「那个人呢?也包括他在内吗?」班尼指着阿萨德问。
卡尔点头,环顾房间。迹象在在显示,安妮—琳曾在此试验和寻找最适合拿来做消音器的机油滤芯。这幺一想,他仍对人类的狡猾和愤世嫉俗大为吃惊。这位无名小卒个案社工,会是他所遇过最冷血的杀手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该说保证,但你大可直接问我。」阿萨德不无讽刺地说。
「我再打电话去她办公室。现在大家应该在上班了吧?」他问道。
「我一点也不信任他们。」班尼说:「他们可以把我拖到派出所去为所欲为。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而且我没什幺好隐瞒的。」
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对望,阿萨德拿出手机。
列奥曾是轧钢厂的领班,现在他展现出他的威严。「你是犯儍还是怎幺了?你在强迫我告发你,班尼。」他愤怒地说。
「嗯,该死。」卡尔说。
班尼在口袋里翻寻,最后终于找到火柴,点燃抽了一半的雪茄。他眨了几次眼睛。「我们会各执一词,列奥。你没办法证明任何事,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他们翻寻零件堆,正要放弃时,发现一盒整齐分类的机油滤芯,很像装在福特卡里那把枪上的那种。
「嘿!」卡尔打断他们。「这不是有关你,或你有没有做什幺事,班尼。」卡尔说:「这只攸关萝思,现在,她的情况很糟。」
「我认为他不常在家。」阿萨德合理推断说。
班尼犹豫片刻,之后耸耸肩,彷彿是在说,如果他捲入风暴中,萝思也无法置身事外。
他们进入机械工程师的客厅,触目所及皆是机械零件。卡尔无法了解一位成人男子如何能住在这种狗窝里。
「锰中毒是怎幺回事,列奥?」卡尔追问。
阿萨德已经走到楼梯一半处。
他深吸口气。「那是在千禧年前,当时一位职业医学医生和神经学家发现,由于乾燥的锰分子飘浮在空气中,轧钢厂工人会有健康风险。锰被加在钢铁中以固定硫磺、去除氧气,让钢铁变成坚硬的不鏽钢。但医生说,儘管实际上会影响到不同部分的大脑,工人仍可能会罹患类帕金森氏症。
「我知道搜索令不包含她没使用的一楼区域,但我们是不是还是该看一下?你怎幺说?」他边说边转身找阿萨德。
「那两位医生和某些认为那是无稽之谈的同僚之间,爆发激烈争论。这发现最后导致某些工人收到工业伤害赔偿金,包括在此的班尼。工厂当时经济情况已经不佳,终于被拖垮。」列奥以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瞪着班尼。对他是否曾暴露于有毒物质的讨论,显然从未止息。「当然,阿纳‧克努森那时已经死了,但在那之前,他曾一再声称他也受到影响。他设法说服了每个人。现在再回头看,可以发现就是像阿纳以及──恕我这样说──像你,班尼,这样的员工害工厂破产的。」
他们搜查她的抽屉和橱柜,除了一些医生处方外,他们没找到多少有个人特质的物品。真的不寻常。
班尼将雪茄放在菸灰缸上。「那不是真的,列奥。你扭曲了所有事实。」
卡尔知道那点不无可能,但他们还是得查问。
「嗯,如果真是如此,那还真是抱歉。但阿纳和锰中毒案件真的让工厂每况愈下,那时萝思还在那工作。每次我们讨论锰中毒、对阿纳大发雷霆后──我们可是很清楚,他从未靠近过锰粉尘──他就会回头找萝思出气。他的确尝试要和班尼联盟,但班尼受不了他。」
「是的。我们的确讨论过这点,但蒲罗并不认为那就证明是车主开车。他说有些人愚蠢又粗心至极,睡觉时钥匙会被从手提包或玄关桌子上偷走。」
他转向班尼。「你同意那点吧?」
「我认为她在试图製造不在场证明。我也注意到布告栏挂的车钥匙上有她的福特卡的车牌号码。那可能是备用钥匙,但我仍纳闷昨晚她的车是否是用钥匙启动的。」
「他妈的,我同意。我痛恨那个讨厌鬼。他是个混蛋,他才没有中毒,他只是个恶毒的混球,想毁掉我们这些真正中毒的人大好的求偿机会。」
「事实上,有很多小地方。首先,我可以告诉你,电脑不见了,因为那边地板上有个萤幕。然后,奇怪的是,整个公寓里唯一不整齐的地方是一片散落的DVD,她彷彿要别人第一个注意到那点。在正常情况下,你会将DVD放在电视机旁或茶几上,不是吗?所以她为何将它丢在整整齐齐的桌子上?」
「在她父亲的精神虐待下,萝思真的过得很糟。我们全都看得出来,所以我们有很多理由想除掉阿纳。将这王八赶出我们的人生。」
「你环顾公寓时,是否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觉得打扫得太乾净了?」在回到安妮—琳的客厅时,他问。
「你也想除掉他吗,班尼?」
「恐怕我们在这里将一无所获。」卡尔说道,然后请阿萨德在身后锁上门锁。
「你在录音吗?」班尼问。
「我想这房间可能不包含在安妮─琳的租约内。你看下面那个牌子,其他住户不能使用。」阿萨德回答。
卡尔摇摇头。「没有,但在我们谈下去前,我们有两样东西想给你们看看。我已经给列奥看过了。」他将一张阿纳‧克努森躺在不鏽钢解剖台上的尸体照片「啪」地丢在桌上。
「真奇怪。」他俩站在小房间里时,卡尔不禁说道。四面墙壁全是金属架子,满是螺丝、钉子、器材和其他金属用具。
「老天。」在看到那男人的下半身几乎压扁时,班尼轻呼。如果不先告知,没人会猜到他们看到的是什幺。
阿萨德拿出开锁器打开门。
「然后是这张照片,我在半小时前收到的。」卡尔让他看手机上的萝思照片。
「看这里。后面房间被锁起来了。要不要看一下?」
班尼的眼神游移在那张饱受折磨的脸上。他伸手去碰他的雪茄盒。那张照片真的让他震撼不已。「那是萝思吗?」他问,显然很震惊。
「她真的花了心思把所有东西都清理过了,卡尔。」阿萨德说:「洗衣篮里没有衣服,垃圾桶也倒过了。」
「是的。两张照片之间的时间对她而言是个漫长的梦魇,这你应该看得出来。十七年来,她每天都得活着和脑海中父亲压扁的景象挣扎,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扛下来。但现在她的情况极度糟糕。如果你们俩今天不肯帮助我们,她的心灵就会死去。你们看见这张脸时应该会相信我的话吧?」
他们注意到碗盘洗得很乾净,床精心铺过,每样东西似乎都经过仔细思考。最重要的是,公寓已经清理掉警探通常会寻找的所有线索。
※※※
她公寓的前门没装锁,直通二楼的客厅。没人在家。他们进屋时,立即注意到她那部分的二楼和整个三楼井然有序、乾净无比。卡尔用力闻了闻,有股奇怪的气味让他联想到几个女性房间的味道,那时他还热中跟女性交往。但他从未搞清楚,那是否就是熏衣草混合着香良的香气。
班尼和列奥离开了五分钟之久,他们终于回来时,表情都不太自在。
大门上的名牌告诉他们,安妮—琳住在楼上,而一间叫作「终极机械」的小公司位于一楼。
列奥先开口。「我们同意。在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事情里,我们对所曾扮演的角色并不后悔,我相信其他人也有同感。我先澄清,阿纳真的是个人渣,这世界没有他会变得更美好。」
一位警察已经在安妮—琳的住家前站岗,那是卡尔在一号派出所服务时的老同僚,现在他被转调到警察总局做制服员警。他拘谨地对卡尔点个头,确认搜索令已经準备妥当,之后,他紧盯着阿萨德用开锁器打开门进入屋内。
卡尔点头。他们是两个出于义气、犯下谋杀案的凶手,并且连带毁了萝思的人生。他们完全不能对自己的滔天大罪做出辩解,但现在就算将事实公诸于世,对萝思也毫无帮助。
※※※
「别期待我会宽恕你们犯下的罪,但我会谨守诺言。」
卡尔努力想挤出一抹笑容。不管怎样,你永远能信赖阿萨德。
「你那样说很严厉,但萝思是个很好用的白癡。即使这句话听起来很冷血,我们真正的意思绝非如此。」
「我要分派给你四项工作,阿萨德。」卡尔在往哥本哈根的路上说着:「你能确实要求警察总局派人在安妮─琳‧史文生的房子外盯梢吗?然后联络罗森,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的所有细节,并请他取消搜寻洁丝敏。告诉他我们正在去威伯街的路上,如果搜索令已经準备妥当、等着我们的话,会大有帮助。然后再打电话给安妮—琳在维斯特布洛的办公室,看她在不在那。」阿萨德点点头。「接着再打电话给萝思的妹妹们,对吧?」
「那是我刚开始为何反对的原因之一,因为比起别人,我和萝思私交很好。」班尼说:「但当阿纳开始让每个人的日子像地狱般难受,我屈服了。你无法想像他有多让人难以忍受。」
※※※
卡尔可不这幺确定。
「当然,阿萨德。我打给高登了,他非常难过,但他已经直接过去大学医院那边等救护车。他说我们可以随时打手机给他。」
「就说出来吧,别再拐弯抹角。我们没有一整天的时间。阿萨德和我还得赶赴在哥本哈根的一个约,不能迟到。」卡尔不耐烦地说。
阿萨德看起来从未如此挫败。「你说得对。但你得保证,我们办完事后会尽快去医院,好吗?」
「好。嗯,萝思是唯一一个能搞得她父亲勃然大怒、顾不得周遭在发生什幺事的人,但他爱死那种情况了。处在那种状态下,他简直能达到性高潮。」
卡尔同意,然后他用双手握住阿萨德的手,凝视着他。「听我说,阿萨德,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载着丹尼丝的尸体到处跑的人不是洁丝敏。另一方面,我们确定驾驶是女人。那是我们唯一需要知道的线索。我们该走了吗?」
「我们总共有五个人想出那个计画。」班尼插嘴。「列奥那天没来上工,但却在意外发生后不久『碰巧』出现。」他在说到「碰巧」时双手举高做出引号。
「嗯,尸体上没火药残留。所以她绝对不是自杀。」法医说,脸上有抹儍笑。「如果你问我,你会在浴室门外那面发现火药残留。」
「我确保警卫那边没人看到我,之后就像我抵达时一般迅速离开。」列奥说:「我的任务是删除所有断电的资料,我们的一位同事在呼叫器收到讯号的那一刻听从指示断电。我们的问题不在断电,而是算準确切时机。」
「所以理论上,可能是洁丝敏射杀丹尼丝。但这幺一来,又是谁射杀洁丝敏?」阿萨德轻声问。
「我们同意在意外发生前,我们的一位工头──不幸的是,他已经过世了──要骗萝思的老爸说,萝思在他背后猛烈批评他。萝思当然没胆子这样做。」班尼说:「所以,当那男人在老旧大厅控制头顶上的起重机,并发出準备妥当的讯号时,萝思的老爸已经暴跳如雷。接着,班尼走去萝思那边,跟她说,他们想给她老爸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在她爸开始狂骂她时,她得去站在W15区的某一特定地点,就是加热炉旁的输送带那里。有人告诉她,她的呼叫器一旦开始震动,她就该去站在那个地点。她只知道这些,完全不知道我们在打什幺主意。我们其余人都说那是个意外,并不乐意见到这种惨剧,但那个事件完全击垮萝思。」列奥讲完一切。
他们对着从公寓回返的法医点头。「死因是射杀,女人可能已死去至少十二小时。法医病理学家能给你更精确的死亡时间。」
「所以这背后有五个人参与计画?」
「和我们保持联络!」在医护人员载萝思去医院时,卡尔对医生叫着。
「是的,五个人外加萝思。」
是啊,如果我们有的话。
阿萨德看起来对这番解释并不满意。「我不懂,列奥。上次我们盘问你时,你说你认为那不是个意外,而是经过仔细推敲和计算。你为何不就保持沉默?你一定知道我们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
阿萨德伤心欲绝,自责不已。「如果我们昨天有进去公寓里面就好了。」他不断重複着。
他垂下头。「如果你们没计画要逮捕我们,公开这一切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你也许以为事后只有萝思饱受折磨,但完全不是这幺回事。长年以来,我都无法好好睡觉,其他人也有自己的问题。当真相未明前,沉默会啃噬着你。我告诉了我太太,就像几个人也受不了良心煎熬,向他们的妻子吐实。班尼最后弄得离婚,你也看到他是什幺下场了。」他指指四周的垃圾和混乱,班尼似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而那位真的很勇敢、很好的工头后来自杀。我们做的事……无法逃过良心的谴责。所以,当你们出现时,我被两种力量拉扯着,我既想供出罪行,求得心安,又想规避法律的惩罚。」他以哀求的眼神看着阿萨德。「你懂吗?」
阿萨德和卡尔无助地看着萝思被用担架抬进救护车。医生摇摇头,满脸关切。即使萝思有微弱呼吸,许多迹象仍显示情况不太乐观。
「懂。」阿萨德说。他转开视线片刻,彷彿他在对两个男人做出反应前,需要保持点距离。「你们认为我们该如何说服萝思她没罪?给我们一个解决方法。」
现在,停车场里至少有十辆车闪烁着警灯。气氛紧绷,越来越多同僚陆续到场。有些人负责挡开好奇的群众,其他人则在鉴识人员抵达前,保存犯罪现场的完整。
他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班尼站起身,从几个如成年男子大小的报纸和垃圾堆旁挤过去,停在一个餐柜前面,拉出一个装满纸板和保鲜膜的抽屉。他在抽屉里翻寻,终于拿出一样小东西。
二〇一六年五月三十一日星期二
「这个。」他边说边把一个呼叫器放在卡尔手中。「这是那天用的呼叫器。看见她爸被压扁时,她把这弄掉在地上。如果你把这给她,并说班尼向她问好的话,你就可以自己把其余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