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白癡简直无药可救。」她愤怒地说，并以斥责的眼神忿忿瞪着老妇人。「刚是你打电话来吗？」
「他来帮助妳和洁丝敏。」那位轻声说话的女人微笑着说，卡尔往前一站，亮出警徽。对方没有一丝笑容。
卡尔点点头。
无论出于什幺理由，这招奏效了。里面的女人一定有蝙蝠般的听力，因为片刻后响起「嘎嘎」和「咔答」声，门打开了。
「还假装我的门铃是个号角？」
她友善又体谅地点个头，试探性地按下约根森的门铃。「凯伦—路易丝。」她以卡尔所听过最温柔的声音轻声说，脸颊靠在门上。「是我，五楼的葛达。」
「抱歉，但我们得知道该上哪去找洁丝敏，约根森太太。」
「我可以请妳按门铃吗？」他问一位灰髮女士，她正站在一旁，一手握紧脖子前的睡袍顶端。「我们很担心约根森太太的女儿，得有她的帮助才能找到她。但她和警方之间的关係似乎有点紧绷，所以我们很需要妳的协助。」他尽力露出迷人的笑容，并将警徽亮给那个女人看。
「喔，别再约根森太太叫个不停了。你没在听吗？我不知道洁丝敏在哪。」
接着，卡尔按了其他好几个门铃，最后终于有个人不在乎他是警察而放他进门。当卡尔站在写有「约根森」姓氏的门前时，已经有两名女人穿着睡袍站在楼梯上。
「如果她在公寓内，最好现在就告诉我。」
「绕过去监视通往中庭的门，直到我说可以才离开，阿萨德。」
「你是犯蠢还是怎幺回事？如果她在这公寓里，我就会知道我女儿在哪，不是吗？」
他们找到对讲机旁凯伦—路易丝‧约根森的名字，按下去持续好几分钟没放手，但没有回音。他们心中的警铃大作。
老妇人拉拉卡尔的袖子。「是真的，洁丝敏已经很久不在──」
「出动。」卡尔下令，阿萨德的双腿抽动一下。他刚一定还是睡着了。
「真谢谢妳啊，葛达。妳现在可以回自己的公寓了。」约根森太太看看其他靠在栏杆上的好奇围观者。「你们其他人也一样。再见！」
他们等了十五分钟，紧盯着前门，但大门紧闭。
她摇摇头。「嗯，你非要进来就进来吧，那些爱管闲事的臭婆娘滚得越远越好。」她说。南港显然还没完全丧失工人阶级的语言习惯。
「喔，烦死人了！」她说完后挂掉电话。
「洁丝敏究竟做了什幺，让你们一直来烦我？」她透过烟雾问。那可能是她今天的第一根菸。
「抱歉，约根森太太。我是卡尔‧莫尔克警官。我希望妳能提供妳女儿住处的资讯。」
卡尔以尊敬的眼神看着她。这女人可能一手将这家庭养大。她双手粗糙，脸踊上有大夜班、打扫、收银员或类似工作留下的痕迹。脸上的纹路不是笑纹，而是来自不断的后悔和挫折的皱纹。
「你知道现在还不到七点吗？」一个极度恼怒的女性声音斥责道。
「我们担心洁丝敏可能涉入几桩重大案件，但我得强调我们还不确定。我们可能搞错了──那种事时常发生──但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洁丝敏好，我们──」
卡尔打名单上的手机号码，等了良久。
「我不知道她在哪。」她说：「本来还有两个女人打电话来找她。一位说她欠洁丝敏钱，所以我告诉她，洁丝敏已经搬去史坦洛瑟某处。一个叫檀香……什幺的地方。我只知道这些，我没和其他人提过这件事。」
「我确定不管她怎幺变，我都认得出来。」阿萨德揉揉眼睛好几次。他对女子很有眼光──卡尔由衷希望阿萨德至少张得开一只眼睛。
卡尔按捺不住。这线索让他不禁大声吸口气。那女人大吃一惊，强悍的表情瞬间瓦解。
卡尔很怀疑，阿萨德说得对。他们得提高警觉，因为她们那样的女孩好比变色龙。前一分钟是金髮，下一分钟变成黑髮；穿高跟鞋时变高，换平底鞋就变矮。时至今日，连眼睛的颜色都不能信。
「我刚说了什幺吗？」她的声音很困惑。
「洁丝敏是最右边长头髮的那个。你想那是真髮吗？」
「这正好就是我们需要的线索，凯伦─路易丝。就是这个。」
「感觉好奇怪。」他边说边看着照片。「只不过是几个礼拜前的事，现在其中两人已经遇害。虽然身为警察，我却永远无法习惯年轻人的死。」卡尔摇摇头。「阳光这幺绚烂的天气，她们就这样突然不在人世了，好在我们无法预测未来。我只是有感而发。」
※※※
「让我看看那张自拍，阿萨德。」阿萨德将手机递给他。
「该死，卡尔。我知道厨房窗帘后的人就是她，我就是知道。我们那时该进去察看的。」
她到底长什幺样子？卡尔心想。他一定比自己感觉的还要疲累。
「是的，我想我们是该那幺做。」卡尔点点头，忖度是否该打开警笛。「但恐怕我的直觉告我为时已晚。鸟儿早已高飞。」
他们停在离公寓大楼前门二十五公尺处。如果洁丝敏突然出现，他们应该可以卯足精力去追她。
「卡尔，我有很可怕的预感。」
※※※
「我也是。」
这倒新鲜，卡尔从未听他说过这种话。
「萝思的门大开，该死。那不正常，尤其对萝思而言。现在她消失无蹤，而那位洁丝敏一直隔壁。我敢赌丽格莫的外孙女丹尼丝也是。」
阿萨德打了一个大呵欠。「拜託，卡尔，我累得无法追捕犯人，就照你的话去办吧。」
那句话让卡尔启动警笛，猛踩油门。
卡尔叹口气。「所以我们要把车停得离前门越近越好，打电话时顺便监视动静。倘若她以为我们是从别的地方打去的，她就不太可能会从后面楼梯逃走，不是吗？」
他们抵达时，卡尔直接开上人行道。阿萨德的行动比平常迅速，在卡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郿时，已经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嗯，真那样的话，她不就会从后面楼梯溜走？」
阿萨德用力推开门，卡尔拔枪高举。
「不，阿萨德！因为，如果洁丝敏在那，而如果她有好理由不想和警察面对面，你可以确定她母亲还是不晓得洁丝敏在哪。如果洁丝敏怀疑我们说什幺也会出现，她可能会悄悄离开。所以你不认为直接去她家按门铃是个更好的主意吗？」
「警察！洁丝敏‧约根森，双手举高，走出来玄关这里。妳有二十秒的时间！」卡尔大喊。十秒钟后，他们冲进公寓，準备开枪。
卡尔以斥责的眼神看了他一下。阿萨德显然想速战速决，然后在搜索令下来前，回警察总局打个小盹。
公寓里似乎没有人，瀰漫着强烈尿骚味。整条走廊散落着衣服。望向底端的客鼹，可以看到地毯上有张上下颠倒的椅子。情况有异。
「南港的伯洛迈斯特‧克利斯汀森街。但我们不能就打电话给她吗？」
他们安静地站在一间浴室前半晌，里面毫无声响。然后卡尔走到客厅门前，一个箭步冲进去，挥舞着枪。这里也什幺都没。
「那我们还等什幺？地址是哪？」
「你去察看阳台，阿萨德。我去察看餐厅和卧室。」
「名单上其实有两位洁丝敏，但我看到她了。」他说：「唯一的线索是她的身分证字号、手糖号码和地址。旁边有个附注说，手机号码是和她一起住的母亲的。」
卡尔站在卧室，盯着乱七八糟的床和散落在地板上各处的髒衣物。他正要打开衣柜时，阿萨德从阳台大喊：「鸟儿真的早已高飞，有根用床单绑成的绳子从阳台这边挂下去，卡尔。」
几秒钟后，阿萨德对自己点头，滑着文件。
该死，该死，该该该死！
「我们有什幺线索？呃，没多少，但安妮—琳的经理在帕斯高去办公室侦讯那天给了他个案名单。然而，罗森吩咐帕斯高扫描那份名单，并和蜜雪儿的自拍照一起发给所有在办那个案子的人。IT部门还原了那张自拍照。帕斯高很火，因为罗森强调一定要转寄给我们。你检查一下你的手机。」
他们在客厅呆站一会儿，彼此对望。阿萨德难掩挫折，卡尔深知他的感觉。他的眼睛和直觉是对的，但卡尔却阻止他。
「我们有收集到洁丝敏的哪些线索？」卡尔正要转开电台时，阿萨德问，口气出乎意料地清醒。
「我很抱歉，阿萨德。下次我会对你察觉到的动静更有信心。」
阿萨德耸耸肩。他可能在想过两分钟后，他就可以坐在副驾驶座上睡觉，但他别癡心妄想，即使那意味着卡尔得听P3电台那些主持人叽叽喳喳大声说话、不知所云。
卡尔环顾客厅和旁边的餐厅。
「在我们等登记处开门前，不妨把注意力转到洁丝敏身上。你觉得这点子如何？」
女性衬衫、鞋子和髒碗盘到处都是。有明显挣扎的痕迹。两张椅子被推倒，桌布掉在地上。
卡尔倒着下阶梯，走回人行道上。只睡了几个小时，很难保持头脑清醒。
「我去察看最后一间卧室。」他立刻注意到床上的小行李箱，打包好的行李箱随时可以离开。
「嗯，我还是会说，我不认为她昨天有回家。」
「进来，阿萨德！」他高吼。
「没。」
他指指行李箱。「你对这有什幺看法？」
「他们之后没到她家监视？」
阿萨德叹口气。「有人打断了她们的计画。我只希望不是我们。」
「我想他们说是午夜前。」
卡尔点点头。「是的，那样的话会很令人恼怒。」
「也许她昨晚根本没回家，卡尔。她毕竟是位成年女性。」阿萨德说：「警察昨天是什幺时候想找她的？」
「『恼怒』是什幺意……嘿，看那个，卡尔。」他指指床下的一样东西。卡尔看不出是什幺东西，直到阿萨德用指尖捡起。那是一张捲起来的钞票。
他推敲各种可能性。她不想让他们进门的理由会是什幺？她以前很合作，现在又通报福特卡遭窃，就理论上而言，她不太可能是嫌疑犯。毕竟在昨晚的意外后，没有人看到是谁离开福特卡。目击者只能确定驾驶是位女性。
「我们都同意这张五百克朗的钞票是来自维多利亚夜店吧，卡尔？」阿萨德边说边挥挥钞票。
卡尔摇摇头，再次看看手錶。她为何会这幺早去上班？不，她比较可能是在家，但不肯放他们进门。但如果要申请搜索令，他们得等上几个小时，因为法院登记处的雇员那时才会上班。
「当然。」
「那女人不在家，卡尔。」他们瞪着安妮—琳的门铃良久后，阿萨德总结：「她一定很早起。你想她去办公室了吗？」
「好，所以现在我们该怎幺做？」他问。
※※※
「打电话给警察总局，让他们知道，他们得更加把劲寻找洁丝敏。每个物证都指向凶手在逃。」
如帕斯高所言，他们也不能排除洁丝敏是犯下维多利亚夜店抢案的两个女孩之一。他据理力争，强调十四万五千克朗至今仍旧不见蹤迹。毫无疑问，有人会为此大开杀戒。但钱在哪？总而言之，洁丝敏应该是他们的主要嫌疑犯，此点不是比较合乎逻辑？然而，问题在于没人知道她落脚何处。他们曾拜访过她登记的住处，也和洁丝敏的母亲谈过。她告诉他们，人们老是问她洁丝敏在哪，令她相当疲惫，因为她对她的下落一无所知。他们以为她是查询台吗？但帕斯高也承认，他们没有全面去寻找她。明早他们会增加寻找她的警力，今晚还是让大家好好睡一觉。现在，不用再找丹尼丝了，他们应该把侦办方向重新放在洁丝敏上面。
卡尔从口袋掏出手机，走向前门。
帕斯高建议他们，仔细调查那位据报和丹尼丝、蜜雪儿相关的女孩，她的名字是洁丝敏‧约根森。根据他们侦讯时得到的线索，派崔克曾看到她和蜜雪儿以及丹尼丝一起出现在医院，还有蜜雪儿的自拍照里。
阿萨德是很沮丧，但卡尔的丧气更是强过他十倍。他们不旦曾差点抓到他们在追缉的人，原本也可以阻止丹尼丝的惨剧发生。从阳台逃离后发生了什幺事？丹尼丝和洁丝敏之间出了什幺差错？这两件事对卡尔而言都是谜团。他诚心希望他们能抓到洁丝敏，查个水落石出。
罗森、阿萨德和卡尔终于停止嘲笑帕斯高处理假自白的错误。帕斯高为了挽救顔面，气愤地告诉他们，他已经监视安妮─琳一段时日，而且他还亲自侦讯过她。儘管有迹象显示，她和四名女孩之死确实有些关联，但他实在嗅不出任何杀意。这些话完全出自帕斯高之口，跟一般警方用语相去甚远。
「等等，卡尔。走前我得去小解一下。」阿萨德说。他在浴室门前停下脚步，浴室门半掩。然后他整个人僵住。
※※※
「看那里。」他指着门上的几个洞说道。
警察总局通知他们安妮—琳‧史文生通报车子遭窃后，已过了十分钟。总局还说，她无法提供车子何时遭窃的确实资讯，但可能是发生在昨晚八或九点左右，她最精确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因此，问题便在于，车子是否真的遭窃。
卡尔将手机放回口袋，然后阿萨德点亮浴室灯，将门推开。
卡尔和阿萨德在六点二十分，站在安妮—琳‧史文生位于威伯街的家门外，按着门铃，希望有人能下楼来放他们进去。
迎面而来的景象可怕至极。
二〇一六年五月三十一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