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成功时,发现一位年轻男子正从对面人行道看着她。他们站着安静瞪视彼此半晌。我该怎幺办?她脑筋快转。他看到我在和尸体挣扎!
安奈莉跳出车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这样她才能为尸体繫上安全带,结果那也很困难。
她对自己点点头,在瞬间下了决定,绕过车子,笑容灿烂地走向前几步,靠近他。
尸体躺卧的古怪方式显而易见,任何行人看到时都会疑心大起。如果被人看见,她就得加速开走。她与僵硬的手臂挣扎了半晌,将尸体尽力推到坐正的姿势。她检视结果,除了几乎交缠的腿、丹尼丝大张的眼睛和头颈不自然的角度外,尸体看起来相当正常。
「她没事吧?」他大喊。
她试图将尸体推入车内,但上半身已经完全僵硬,所以她得把副驾驶座的座位整个往后躺平,用尽全力将尸体往下压,这样她才能将门在僵硬的手臂旁关上。那表示尸体几乎倾身靠向变速排档,安奈莉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
她点点头。「是的,但我想她喝得醉得不省人事,得洗胃了。」安奈莉大笑着说,脉搏加速。
安奈莉站着,整个人僵住,抿紧嘴唇,看着车子屋顶上出现一个个凹痕。该死的混帐!好在她不知道安奈莉能如何对付像她这样的女孩。同时,女孩们像一对喝醉的水手大声咒骂着,用词不堪入耳,还伸直中指、转头张望好几次。直到她们抵达弗雷登斯桥,安奈莉才敢用手臂抱住丹尼丝的胸部,将她拖出前门,往车子前进。
他对她报以微笑。「好在大学医院就在附近。」他喊道,继续走下人行道。
「好痛,该死!谁他妈的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她大吼,绕过车子时,往车顶上捶了好几拳。
安奈莉举起手,抹掉脸颊上的汗水,然后上车,往成排的房舍那边看过去。如果她要下人行道和脚踏车道、开上马路的话,她得足足开一百公尺,经过众人的前门。如果有人突然从大门走出来,他们会直接走过车子前面,她想道,也清楚知道这会导致何种灾难。
她连忙将门拉上,没牵车的女孩膝盖「砰」地撞上福特卡的后车厢。
她开第一挡让车子驶过房舍前面,首次发觉脚踏车道和人行道之间、在停车场前方有个不准停车标誌。倘若她能将车开过那道狭窄空间,就能回到马路上。在她驶抵停车收费器二十五公尺前、能开回上马路的地方时,一辆警车开过,对她按按喇叭。
蠢笨的贱女人,她忖度。她们就不能赶快到街道对面吗?
安奈莉停在一栋淡蓝色的房舍前,摇下车窗。她尽力维持镇静,巡逻警车的蓝灯不祥地闪烁着。
她听到欢乐的笑声从奥斯特法利玛街传过来,看到两位女孩朝她的房子直走过来。一位牵着脚踏车走,另一位走在她身旁,两人高兴地谈天说地。她们似乎不赶时间。
「我知道──对不起!」她大叫。「但我要让我岳母在隔壁房子下车。她走不稳。」
安奈莉让门半掩,从门缝后面,她可以看见还是有脚踏车骑士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该死,为什幺这种时候还有人在骑脚踏车?他们就不能乖乖待在家里吗?
坐在副驾驶座的警察正要走出车外,却被另一位警察阻止。他们交谈一会儿,然后第一位警察对安奈莉点点头。「下次妳一定会被开罚单,女士。在其他警察看到妳前,动作快点,离开这里。」
这个时段威伯街的交通依旧很繁忙,但只要没警察在场,就不会有事。她得当心脚踏车骑士和行人。等交通稍微止歇的空档,她会将尸体拖到福特卡上,塞进去。
安奈莉看着警车离开视线,用手肘推推尸体确认安全带有繫好,然后放鬆排档。
安奈莉将尸体拖出工程师凌乱的客厅,让她靠坐在大门前的墙壁上,这样她才能迅速将她运进车内。
※※※
不,她不能等。
终于抵达林比路时,她鬆了口气。现在她只要开到伯恩斯托夫路,一路到伯恩斯托夫公园,就可以抵达目的地。这种时候,绝对不会有人出来遛狗,公园外面一定有免费停车格。当然,要拖行丹尼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如果她绕过芬姆路尾端圆环的纪念碑,车子就会面对正确方向,副驾驶座门一开就是公园。然后她只需将尸体拖过脚踏车道和人行道,再拖上步行路径即可。
儘管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户外看起来仍旧像白天。北欧的夏季就是如此运作的。那是否意味着她该等到天色黝暗?可那得等到凌晨,到时尸体已经完全僵硬了。
她想以两个阶段完成计画。首先,她会将尸体拖进最近的灌木丛内,休息一下,喘口气。如果安全,她会再将尸体拖到下一个灌木丛内,等她离马路够远,她会将尸体和枪留在她所能找到的最浓密的矮树丛内。明天早上,狗很有可能就会嗅到尸体,但无所谓。只要在安奈莉回到城内前,尸体没被情侣或热中慢跑的跑者发现就好。到那时,她已经清理好车子、将鞋子丢到垃圾桶内、用被子舒适地包住了自己。
我得在她硬得像木板前,赶快把她拖出这里,不然没办法将她搬进或搬出车子,她暗忖。她惊异地发现,当她低头看着这女孩的怪异尸体,竟有那幺一丝哀伤。她曾如此生气蓬勃,充满干劲。她不会喜欢这光景的,在这荒谬的一刻,安奈莉不禁想道,几乎觉得可笑。
再过几个红绿灯,她就到目的地了。事情如此顺利,她不禁大笑。
带着些许噁心感,她将尸体拖离架子旁。她的怀疑成真了,丹尼丝的头往一边歪斜,脖子向后靠,无法转动,姿势看起来绝对不自然。安奈莉用指尖抓住丹尼丝的头部,试图拉直,但僵硬的肌肉和背脊发出了几声噁心的「嘎岐」声,她没有成功。她深吸口气,伸手去顶住尸体腋下,但却惊讶地发现连肩膀都开始僵硬了。她将消音器和枪硬塞入丹尼丝手中,轻轻将食指按在扳机上。指纹的问题解决了。
「安奈莉阿姨现在要带妳去公园玩,丹尼丝。妳很兴奋吧?」她说,用力拍拍尸体的肩膀,但她实在不该那幺做的。尸体违抗地心引力,倒向她,结果头靠在她胸前,眼睛空洞地向前瞪视。
她的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安奈莉用空出的那只手,使尽全力将尸体推回原位,但尸体似乎卡住了。她再度尝试用手时用力顶住尸体的肩膀,才发觉是安全带阻止她将尸体推回原位。安奈莉略转过身,鬆开安全带,推回尸体。最后她终于成功了,与此同时,她正在基德格路的十字路口中央,以时速七十公里闯红灯。
杀害她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单看尸体一眼就足以让安奈莉忧心忡忡。
当她听到另一辆车尖锐刺耳的煞车声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窗户撞进她的车头旁,发出巨大和怪异的金属撞击声。玻璃碎片四散纷飞,两辆车像舞伴般缠在一起拚命打转。这一刻,她可以闻到终极灾难的气味。安奈莉在安全气囊顶住她身体时,暂时失去意识。安全带挤压她的肋骨,几乎将她肺部的空气全部挤出来。她可以听到撞上她的那辆车发出嘶嘶声响,突然了悟她这下身陷巨大麻烦。
她如其所愿地停在大门旁边,进入公寓。奇怪的是,她得鼓起勇气才能踏入那位机械工程师的客厅,丹尼丝的尸体靠在门右边的架子旁。
安奈莉本能地看向旁边,恐惧万分地察觉副驾驶座的安全气囊裂开,而丹尼丝的尸体已从她旁边的座位上消失。她陷入恐慌,挣扎着鬆开安全带,强行打开门。空气中瀰漫着浓烈的汽油味、燃烧的塑胶和机油臭味。
拜託,邻居们,不要抱怨,她慢慢前进时想着。如果邻居留在屋内,她唯一要担心的事是巡逻车经过。她对这想法微微一笑。哥本哈根的巡逻车?在永久裁员后,剩下的巡逻车可不多。
她直接走到人行道上,因为两辆车疯狂打转后,现在几乎抵在一栋房屋的围墙上。
好在车没有很宽,她思索,将一侧的轮子继续驶在脚踏车道上,另一侧则开过人行道。那是很冒险的举动,但如果她能开过去,就能停在她家门口一公尺前。
安奈莉困惑地环顾四望。
我不能併排停车,然后把丹尼丝拖过人行道、脚踏车道和两辆车之间,那太冒险了。她让车子在街尾怠速时心里忖度。所以她冒险将车开上脚踏车道,到停车场前方,并评估那里有没有足够空间,让她直接开到她的住处前。
我在伯恩斯托夫路上,她想起。现在路上杳无一人,但他们上方的公寓里有活动迹象,窗户正被打开。
安奈莉转进威伯街时吃了一惊,她恼怒地发现住家附近没有任何免费停车空位。电视上到底在播什幺,让每个人都在同一晚选择待在家里?那不仅会是计画中的大阻碍,还可能会致命。
她听到忧心忡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但安奈莉本能地紧靠着围墙向前走,经过被撞得乱七八糟的黑色Golf。驾驶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男人,仍卡在白色气囊后方,双眼紧闭,但他略略在移动。感谢老天。
二〇一六年五月三十日星期一
安奈莉无力挽救局势,她得赶快离开这里。她背着帆布袋急急转过街角,走进赫勒鲁普路。往回一看,恰好看见丹尼丝的尸体趴卧在黑色车辆的引擎盖上,宛如被辗过的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