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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乱七八糟的讲些什幺呀!

「大家好。」他先用某种类似丹麦语的语言打招呼,然后开始糟蹋英语:「我是南荷兰省的警察,斯希丹的谋杀案是我的。很久都不能确定是谁下的手,我们也一直还没找到。可是现在,我们知道,那个,呃,叫什幺,那个死掉的男性,也是丹麦警方想要的人。」

罗森亲切地笑了笑,把手放在李努斯的袖子上。

李努斯清了好几次嗓子。卡尔现在对他的记忆更清晰了。他的英语比阿萨德第一天讲的丹麦语还糟。

「非常感谢贵单位出色的工作。」连罗森也挤出英语了。谢天谢地,他接下来转回丹麦语。

讲话又臭又长且不知消停的罗森这时接掌场面。「我们今天邀请各位媒体朋友前来,想藉此机会明确地告诉大众,员警在执勤中遭到杀害,始终是我们优先侦办的事项,未揪出凶手绳之以法,绝不轻言罢休。此外,我们要通知大家,警方已掌握即将破案的证据。过去几年受到多方讨论的荷兰斯希丹、亚玛格岛和索罗等地的钉枪凶杀案,几乎可说有极高的关联性。现在请汉斯‧李努斯向大家说明。」

「三天前,在鹿特丹西南方郊区的弗里斯兰,十二岁少年丹尼尔‧耶本斯,沿着狭窄的梅尔戴克运河骑自行车到公园,经过一个排水管,排水管穿越自行车道下方,流进运河,少年在排水管发现了一具尸体。」罗森讲话都没有句点的,了不起。

卡尔的手掌和手臂如果有自己的意志,一定抖动不止。他体内沸腾炽热,额头却冷冰冰的。他们应可避免让他面对这种事的。

罗森向媒体发言人比个手势,对方又按了一下键。银幕上出现某地的空拍图,从Google地图撷取下来的萤幕快照。公园里的树木,堤岸上沿着运河前行的自行车道,排水管嵌在堤岸中,自行车道从上而过。放眼望去,一片绿意。地图下方注明「布拉班公园」。

这时,史塔尔按下一个电脑按键,手枪投影片和规格数据,出现在他们头顶的萤幕上。

「死者是位男性,右脚绑着一条结实的绳索,绳子横越自行车道,在车道另一边往下拉,穿过下方的管子,绳索另一端就在水中缠在男人的左手腕上。」

蒲罗把枪放在桌上。「这是一把PAMAS G1手枪,从贝瑞塔九二衍生而来,由法国国家宪兵队製造。自动手枪,中等重量,序号被消掉了。军械库里总会遗失几把这类手枪,因此我们无法交代手枪的来历。但经过弹道分析,毫无疑问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二〇〇七年枪击三位同事的武器。」

史塔尔叫出照片,自行车道上的绳索模糊不清,稍微靠近排水管里面一点的地方,约莫就是尸体。这是丹麦媒体得以最靠近死者的距离了。

他伸出左手,用食指把枪口推开。至少二十五台数位相机此起彼落地闪着,留下这一个瞬间。

「死者身体上的伤痕清楚显示他生前曾经激烈反抗。根据警方鉴识人员研判,他先在自行车道上遭人绑住,接着绳子被拉进排水管,将受害者拖入充满水的管子里,把他淹死在那里。」

他有何感受?这时,枪口正好对着他。就是这个枪口射出九釐米子弹,毁掉了许多人的生活,包括他的在内。他有何感受?

卡尔不禁皱眉。既然都要夺走他的命了,手法何不乾净俐落一点?

「卡尔‧莫尔克先生,您看到这把手枪,心中有何感受?」一个记者喊道。罗森立刻要求现场安静,并请他们坐下。

「不能排除凶手决定取他性命之前,曾多次来回拉扯他。」

他从大腿上拿起一把沉重的半自动手枪,高高举起,记者席间响起窃窃私语。卡尔缓缓转过头,看着凶器,大脑立刻涌现压力。有几个记者还站了起来。

「也许是要逼迫他交出什幺东西。」蒲罗冷不防地插嘴,罗森眼神锋利地射向他。

「这是个错误。」蒲罗补了一句,语气里掩饰不住嘲讽,暗示不是他的责任。「汉斯‧李努斯将向各位进一步说明相关细节,这也是我们请各位前来的理由。二〇〇七年一月二十六日,七年多前,安克尔‧荷耶尔遭到谋杀;哈迪‧海宁森受到严重枪伤,可惜他因为健康情形不佳,不克出席今天的记者会;卡尔‧莫尔克遭人射击擦伤,都是同一把武器所为。而今,我们已经找到凶器了。」

「是的,就如蒲罗所言,可因此假设对方或许胁迫他要交出某个东西。」

「我们找不到丹麦和荷兰钉枪事件之间的关联性,因此,便将斯希丹钉枪案视为单一事件,留给我们的荷兰同僚调查。」

记者的手臂纷纷快速举起,但是媒体发言人制止大家。

「嗯。」卡尔应道,然后约略报告他到荷兰出差的经过,描述两个遭九公分长的保思乐牌钉子射死的人,嘴里塞满劣质的海洛因。

「很抱歉,今天没有机会给各位提问。不过,大家待会会拿到载明各种可供使用的事实资料。」

是了,往事又浮现眼前。他不就是那个毫无头绪而应该做好预防措施,例如必须穿上防护鞋才能踏入犯罪现场的警察吗?他妈的,到底怎幺回事?这家伙为何大老远跑这一趟?

阵阵牢骚响起,卡尔能够充分理解。他妈的,他们拿内容贫瘠的资料能编出什幺故事?

「请容我介绍来自荷兰的汉斯‧李努斯(Hans Rinus),他负责调查鹿特丹近郊的一桩类似案件。卡尔‧莫尔克曾代表警局前往视察,我们会把详细案情向大家报告。卡尔,你可以开始了吗?」

「死者的身分已经确认。」蒲罗向史塔尔比个手势,史塔尔继续按下一页投影片。萤幕上出现一个男性照片,头秃了一半,湛蓝色眼睛,露出挑衅的轻蔑笑容。「年纪约莫四十五岁左右,衣着光鲜亮丽,雷朋太阳眼镜推得老高,熨得笔挺的洁白衬衫,雨果博斯风格西装,在在显示他是那种『看过来,我可是熟门熟路,知道利益在哪儿』的人。但他被拖进排水管时,最后的念头铁定不是这个。」

接着,罗森转向另外一个人。卡尔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他是住在荷兰的丹麦公民,叫做拉斯穆斯‧布伦(Rasmus Bshn),四十四岁,有多次前科,最近几年化名比特‧鲍斯威尔,从事记者工作。」

「谢谢各位踊路出席。」罗森开始记者会。他先向在场人士介绍卡尔‧莫尔克、媒体发言人,最后是在卡尔和两位同事受伤倒地后,负责主导此案的副警官泰耶‧蒲罗(Terje Ploug)。

卡尔心中打了个突。这个人在说什幺?

真的好吗?卡尔把自己的包包放在脚边。

蒲罗的目光扫过在场人士。「各位当中或许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亚玛格岛的棚屋被拆后,我们在土中找到装着肢解尸体的箱子,尸体的主人就叫这个名字。当时我们有三个同事在棚屋中遭到枪击。」

史塔尔举起手指着錶说:「再二十秒就开始了,卡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能出席真好。」

不仅是卡尔,连记者也明显困惑不解,有个记者喊道:「你们怎幺查到亚玛格岛上的尸体是彼特‧鲍斯威尔?」

「这不是我的案子,要我来干嘛?亚努斯,怎幺回事?」

「匿名提供的消息。」罗森这时插嘴说:「我们收到许多相关线索,死者右肩上有个百合花饰烙印引发的皮疹。基于各种考量,这项讯息没有公开。此外,由于尸体已经腐烂,所以法医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证实。这个名字只是推测,不过根据我们的看法,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是的,这就是匿名提供的讯息。各位媒体朋友应该最熟悉这种消息来源。谨慎为上,小心为之,不是吗?可惜这个消息误导了我们。」

「他妈的,到底什幺事?」卡尔低声问道,私下东张西望。社会线记者全到场,挤得水洩不通。TV2新闻的工作人员架设好摄影机,开始拍摄。丹麦广播电台的刑事专家也拿着麦克风準备就绪。就连一些八卦小报都出现了,挤在最前面的还是《八卦》。

卡尔摸着西装口袋的菸盒。知道香菸在身上,总比什幺都没有好。有他妈的太多事情必须和罗森与蒲罗好好谈谈,但是他提不起气力。

「我能体会,那是罗森的主意,认为有哈迪出席,能製造良好的形象。」

「我们的荷兰同事调查了死者背景,有几个地方引人注意。首先,他旅游记者的身分正好提供绝佳机会,让他成为信差,我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宝石。此外,他的网络无远弗届,能够与人保持良好联繫,并透过这种方式传递消息。他曾旅游远东与中东的许多国家,也经常出入非洲和加勒比地区。」

卡尔点头。

这时,他朝荷兰人点个头。「现在,我们的同事汉斯‧李努森将为大家说明,警方对尸体的鉴识结果,在拉斯穆斯‧布伦住处又发现了什幺。」

「哈迪不想来?」

李努森讲得断断续续,又臭又长,但是重要性不容忽视。尸体在水中泡了好几天,伸在嘴巴外面的舌头不再泛蓝,虹膜有点肿胀。排水管内部的刮痕与管底的烂泥显示,这个人曾经挣扎想要脱身。一身衣着明显比岁数年轻,全身只有一张名片,虽然泡在水中有段时日,仍旧能读出名片上的字,因此循线找到死者位于德阿克区哈佛德列夫的住处。在他的住所找到手枪、充沛的子弹和指纹,还有四分之一公斤的劣等海洛因,以及好几本记载名字的笔记本,包括丹麦的亲友在内。他的丹麦亲友住在索罗,其中一名在当地汽车工厂被钉枪打死,是两名受害者当中年纪较轻的那位。而他正是卡尔、安克尔和哈迪在亚玛格岛上发现脑门里有根钉子的死者的姪子。

罗森‧柏恩对卡尔视而不见,向媒体发言人亚努斯‧史塔尔下指示。史塔尔感谢媒体记者踊跃出席,报告记者会流程后,坐了下来,倾身靠向卡尔。

卡尔望着罗森,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媒体发言人在萤幕上播放的证据。

* * *

照理来说,透过这一连串的讯息,辨认出特定关联,开启崭新的调查方向,应该让人鬆了口气才是,但卡尔却只是满心厌恶。他同时也察觉自己的下巴肌肉不自觉地紧绷着。

哈迪默默摇头。「水落石出之前想都别想,我又不是展示品。」

罗森握有这些讯息多久时间了?他做了多少次不要知会卡尔的决定?为什幺他没有第一个来找他?

「他们想派辆车来接你,你要吗?」

他身旁这些人一一提出可能的犯案经过与动机,但是到头来他们仍旧一无所知。卡尔心中激起强烈的反抗之意。

卡尔走到哈迪的轮椅后方,按了按他的肩膀。

他们到底为什幺要坐在这里,将不可靠的空洞假设公诸于世?是要收集积分兑换大奖吗?罗森想夸耀自己拥有优秀的领导能力、行动力和综观全局的视野,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吗?想向全世界展示他够资格成为马库斯‧亚各布森的接班人?但他却同时禁止卡尔在TV2新闻台向大众发布伯恩霍姆岛的寻人启事!

「唉,要命,哈迪。」卡尔看见老友眼中的痛楚。虽然想起这把该死的武器,令人心痛难过,但是能够再燃起一丝凶手早晚可能绳之以法的希望,却也让人好过一点。

「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罗森忽然询问身旁的同事,卡尔应该发怔了一会,只见汉斯‧李努斯已经站起身了。

哈迪一言不发。

「是的。」他抢先荷兰人一步。「有的。」

莫顿把一只手放在哈迪肩膀上。这栋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莫顿十分了解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有迹象显示找到了射死安克尔和差点夺走我们性命的武器。」卡尔说:「显然警局曾经展开过大规模搜查行动。由于丹麦警察为这把武器所杀,所以罗森将召开一场记者会。」

他在包里翻来找去,才拿出正确的纸张。

卡尔点头。「嗯,钉枪事件有进展。」

「目前我正在侦办另一件致人于死的交通事故,正在寻找这个男子。我手上的照片约莫拍摄于十七年前。这个人高一百八十公分、下巴有个窝、嗓音粗哑、双眼湛蓝、五官匀称、眉毛粗浓,门牙有点宽,其中一颗上面有个浅色痕迹,说着一口流利的丹麦语。」

「和我们的案子有关,是吧?」哈迪冷冷地说道,卡尔放下手机。

卡尔把那张福斯车和男子的照片朝着TV2新闻台的摄影师方向,故意不去看罗森,但感受得到蒲罗担忧的目光。

他一边读简讯内容,一边斜睨哈迪。当然,他昔日的老同伴立刻察觉是何事。

「就是这个男子。请大家注意浅蓝色的福斯布利车,保险桿特别经过强化。可惜看不见画在车顶的大型和平标誌。我们只知道要找的人叫做法兰克,不过目前他已改名换姓,有点异国味道。」

这时,卡尔的手机萤幕亮起,他把报纸放到一旁。是警察总局的电话号码。

罗森抓住他的下臂,力道大得不像一般穿西装打领带的人。「谢谢,卡尔‧莫尔克。」他故意强调说:「可以了。今天是另外一件案……」

「强行和一头乖顺的骆驼来个法式热吻,就会闻到了。」莫顿惊慌骇然的表情惹得哈迪想大笑,但是他吸入的空气不足,差点岔气。

但卡尔把手臂挣脱开来。「刚才提到的法兰克,一九九七年停留在伯恩霍姆岛,参加史前时代柱坛的挖掘工作。柱坛是由粗壮柱子撑高的木头平台,在上面敬拜太阳神,献祭石头和动物骨头。我们知道,这位男性是个『礼拜太阳的人』,至今应该仍旧持续相关仪式。与这男子有关的任何有益线索……」

「骆驼嘴巴?」

「住手,卡尔‧莫尔克!」罗森举手挡住媒体。「等到这件案子更加明朗,我们可以再来谈。谢谢各位莅临。关于钉枪事件,一旦丹麦方面的调查有所进展,我们会立即通知各位。在此之前……」

哈迪呑下那坨堆肥,立刻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知道如果你像我七年来得吃这幺多燕麦粥,会怎样呼天抢地。在这里,我想引用阿萨德的话:『那味道就像湿漉漉的骆驼嘴巴。』」

「你们也可以直接找特殊悬案组,直播电话就在照片下方。」卡尔指出位置。「我们的调查工作承受极大的压力,希望各位能够多加帮忙。」卡尔直接面对摄影师,然后把照片放到镜头前。

「哈迪,燕麦粥可以促进蠕动,所以拜託你行行好,张开嘴好吗?」

如果他有机会,当然会出示公事包里更多的资料,但现在已抵达临界点了。他希望至少明天还能回到工作岗位上。

哈迪一脸噁心,盯着莫顿正用汤匙送到他嘴边的燕麦粥。

卡尔故意把照片影本放在桌上,但是在记者涌上来取走前,早被罗森弄走了。

卡尔看着电视,情绪高昂的主持人和忙碌的厨师,正尝试教丹麦人用芝麻卷心菜沙拉装饰辛辣腌牛排佐甜椒,或随便叫什幺菜名。卡尔的视线从电视萤幕转到自己烂糊糊的炒蛋和哈迪糊成一团的燕麦粥上。电视台一大早七点强迫孤独的单身汉看这种乌托邦节目,脑子里究竟在想什幺?

「到我办公室见!」他咬牙切齿地对卡尔说。

二〇一四年五月十二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