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特玛雅尖起嘴,摇摇头。幸好他们不需要找这位灰衣主教谈话。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事实上,我几乎没和他往来了。他毒瘾太重,您知道的,和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一点也不调和,是不是,碧特玛雅?」
「我印象中他成为战神阿萨神的信徒,搬到罗斯基勒南边的一个社区去了。或许这样也好,他才不至于一直沉沦堕落。」
「索伦‧穆哥尔,啊哈。有他的地址吗?」
「这个索伦是谁?」
「只有索伦‧穆哥尔(Søren Mølgård),不过最近很少听见他的消息了。」
「啊,他其实不足挂齿,只不过他也在厄伦纳公社住了一段时间。我听说有些人搬到另一个地方,落户安顿,适应得很好。不过,索伦并没有成为嬉皮的特质,纯粹是有天意外出现,就这幺住了下来。他曾经想要当个生命灵数师,就像碧特玛雅一样,但是他没有彻底理解灵数的奥祕。我们希望能拥有条理分明的宇宙观,但他的状况并非如此。」
阿萨德的原子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嵙着。「您和公社的其他人还有联络吗?」
卡尔点头。但就他举目所见,至少在这两个人的小窝里,看不出条理分明的迹象。
「考古天文学,也就是研究原史时代,星象之于人类的意义。」
「您呢?您是哪一派?」菲斯克问道。
「考古──什幺?」
就算阿萨德射出锐利目光,意图制止,卡尔还是从口袋掏出了警徽。
「人民大学有位来自哥本哈根大学神学研究所的客座教授,我忘了他的姓氏,不过法兰克说他的身分是教授,课程与考古天文学和宗教起源有关。我想应该大受学生欢迎。」
「我们是哥本哈根警察那一派,想要和法兰克谈谈你们停留在伯恩霍姆岛那时发生的事故。我们希望了解事情的经过,相信他是唯一可以提供帮助的人。」
「什幺样的课程?」
菲斯克彷彿着了魔似的瞪着警徽,事情显然完全出乎他意料。「什幺事故?」他口气怀疑道:「我们在那儿的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事故。」
「我想应该是天生的。当然,他在人民大学也接触了不少。在参加挖掘之前的二、三年,他在哥本哈根一边工作,一边到大学听课。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我们不是想与您谈论此案,只期盼您告诉我们法兰克的姓氏,或者他目前使用的名字。您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您知道他是如何产生这类兴趣的吗?」
「不知。」这话回得简短突兀。
他笑道,但一察觉妻子的眼神,立刻脸色一正。
* * *
「是的,还有很多其他主题。我们两个参加了立斯本山的挖掘工作。由于献祭太阳以及数千年前即已存在的众多伟大文化遗物,法兰克深深为立斯本山着迷。他当时甚至偷了一颗太阳石,不过这件事请勿宣扬开来。」
「说真的,阿萨德,你没打算把那堆草丢出窗外吗?那味道闻得我要吐了。」
「噢,是吗?你们讨论了什幺?」卡尔问:「关于太阳崇拜和其他宗教之类的话题吗?」
「卡尔,这可是我花了五十克朗买来的植物耶。」
卡尔说出治疗师的名字,菲斯克点点头。「是的,没错。我有个夏天住在厄伦纳的公社。那是段美好的时光。法兰克和我虽然想法有所差异,但是激昂的讨论让人亢奋。」
卡尔大大叹了口气,把副驾驶座的窗户放了下来。
「透过一位灵性油彩治疗师,您和法兰克曾拜访过她。她记得您的名字,也和您交换过想法。」
「卡尔,很冷耶,外面在下雨!快关上窗户,椅子都湿了。」
「你们怎幺找到我的?」他说话时,目光紧盯在妇人身上。
卡尔充耳不闻。阿萨德要不把植物丢了,要不就得忍受开着窗户。他该不会真有胆子把这些草剁碎,加入本来就够可怕的茶里面吧?
后面的灰衣女子朝前走了几步,菲斯克显然注意到她的动作。
卡尔按下萝思的号码,请她找出一九九七年之前在哥本哈根人民大学教授神学的老师,研究原史时期星象对文化产生的影响。
阿萨德挺身说道:「我们对他太阳崇拜的观点很有兴趣,若是可以,希望能和他聊聊,可惜我们不清楚他目前人在哪里。您可以帮我们忙吗?」
接下来的二十公里,两人始终缄默不语。奔驰在前往哥本哈根的高速公路上,海景时隐时现,美不胜收。后来他们遇到大塞车,以时速十公里的龟速缓缓经过罗斯基勒,阿萨德把脚往仪表板一放。开始了。
「为什幺要问呢?」
「卡尔,你刚才在西门‧菲斯克那里太固执了。」
「是的,这是我们最熟悉的名字。」
正如卡尔预料,完全不需要其他说明。
菲斯克眉头皱了起来。「法兰克?」
「阿萨德,你自己也不是没发现那个女人根本看穿了我们,随时会开口阻止他。你没发现他们不想帮我们吗?反正我们也套不出线索了。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索伦‧穆哥尔身上。不过,倘若事情有鬼,他们也一定尽快警告他了。」
卡尔露出苦笑,向他道谢。「最后,我们来此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请问您和法兰克待在厄伦纳嬉皮公社时的事情。」
「什幺有鬼?卡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灵摆请您带走。下次您有需要,就能帮上忙。请给我五十克朗的药草费,那样就够了。」
「那只是惯用语,表示事情不对劲。」
这家伙该不会真以为他连做梦都想把这些臭药草熬成汁来喝吧?
「为什幺是鬼?」
「好的,提醒过您了。」
「我不知道,阿萨德。」
但是卡尔点头说那正是他需要的药草。只要别再让他扮演十八世纪那个心理学之父梅斯梅尔医生就行了。
「但是什幺时候有鬼?」
「不出所料,这些不好。我给您效果没那幺强的药草,否则您会亢奋得飞起来。」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只是种惯用说法!我认为,可以合理怀疑这事不太对劲。什幺拜日教、太阳石的捞什子事,不合我的胃口。」
卡尔把灵摆往下落了一次,那还是因为阿萨德在桌底下掐他大腿的关係。
「胃怎幺了?」
「好的,很好。」植物男说:「现在把灵摆移到植物上,询问这些药草是否适合您。」
「拜託!你一直纠缠不休,我根本无法清晰思考。」
但居然真的动了!
手机响起,是萝思。
卡尔这辈子只遇过一次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年少时,他为赢得莉瑟的钦佩与好感,打算在露天泳池五公尺高的跳板表演跳水,没想弹腿一跳,泳裤竟然滑到膝盖。而他现在呆坐在此,努力要说服愚蠢小锥体动起来?
「课程叫做『从星座神话到基督教』,一九九五年开始的。教授从哥本哈根大学神学院来的,目前已经退休,住在潘德鲁普,叫做约翰‧陶森(Johannes Tausen)。」
「好的,净化好了。请您再试一次。」
吶,和伟大的宗教改革家同姓❖,除了当神学家,也没别的出路了。
「请拿过来。」会对植物低语的菲斯克取走灵摆,放在嘴巴前面断断续续地吸着气。他全神贯注,重複了好几次,然后再把灵摆提高到眼前,再次深深吸气,接着吹气。
❖指十五世纪的丹麦改革家汉斯‧陶森(Hans Tauscn)。
卡尔把灵摆悬在左手掌上方。动吧,快点!他心里喊道。没有任何动静。当然,不可能有?
「凡徐塞的潘德鲁普?」
「请您照着做。」
「还有其他地方吗?」
卡尔看着他。这家伙脑袋有问题吗?
「好,把完整的地址传简讯给我。明天在布朗德斯勒夫参加完丧礼后,我过去一趟。谢谢,萝思。」他话还没讲完,萝思就把电话挂了。
「不,这样不行,我们必须重新调整灵摆。」菲斯克插手说:「请您照着您朋友刚才的方式做,他做得非常好。首先,另一只手放在下面,然后请求灵摆同意摆动。」
「你打算明天去找教授吗?」
卡尔一脸狐疑地看着静止不动的灵摆。显然植物里的能量还不够多。
卡尔点头。刚才与西门‧菲斯克的一番谈话仍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和妻子为什幺不準备合作?这个公社是否还有他不明白之处?
「不、不!您要静止不动,灵摆会自己做出决定。它能接受您发出的能量。」菲斯克继续解释,一位一身灰衣的女子默默滑步到他后面。卡尔和阿萨德对她点头致意,但运气不好,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那我明天一起去。」
他的手悄悄上下移动线,好让这该死的东西动起来。
卡尔心不在焉地瞥了他一眼。
卡尔拿着线,尽量不让人察觉自己的感受。这灵摆可得要恰当滑动才行,毕竟他们没时间浪费在这种蠢事上。
「我看得出来你还在思考动机,对吧?」
「好的,现在换您,请照着您朋友的方式做。请静静拿着灵摆,用您的能量调整它。然后,灵摆会在您需要泡成茶喝的植物上方摆动。我们来看看我是否拿对了药草。」
「当然。」卡尔关上车窗,副驾驶座顿时传来鬆口气的叹息声。「我觉得我们找到正确的线索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哈柏萨特是对的。我能想像法兰克自大狂妄,妄想自己是某种救世主。一切本来都在他掌控之中,如其所愿,直到雅贝特出现。」
菲斯克拉开一个抽屉。卡尔正想问写字柜是哪里来的,菲斯克却递给阿萨德一个灵摆,向他解释要怎幺使用。
「你的意思是什幺?」
他们置身的客厅彷彿遭炸弹猛烈轰炸过似的,一片狼藉,没有东西相互匹配。家具搬到跳蚤市场绝对乏人问津,狗毛沾得地毯到处都是,形成厚厚一层绒毛。五颜六色的印度神祇海报和裱在金色画框里的静物画,强化了混乱的印象。角落的写字柜,和卡尔祖父在里斯考裁缝店里的一模一样。
「她成了他的负担,原因不明。但是也不排除其他可能,而且是相当可怕的假设:或许雅贝特是种祭品?而法兰克和公社那些人不希望她的死牵扯出太阳崇拜。她是献给太阳的祭品,因此在太阳升起那一刻被献祭出去。」
「这些药草可以帮助您治疗睡眠。」西门‧菲斯克将几把植物塞在阿萨德手里说:「好,现在来看看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