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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汪达犹豫不定,她对这类环境十分陌生。那蹤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动物,或许是一天前留下的,也或许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

几百公尺远处,低矮的灌木和疏落的茅草迎风摆动。小径一旁,雨水汇成了小池,坚硬如石的土地长出了些绿色植物。仔细一看,似乎有痕迹往那个方向而去。

「阿杜,你在这里吗?」她喊了很多次,却没有得到回答。

她目光缓缓扫描,寻找可辨识方向的标誌。

她心中冒出一丝疑虑。

阿杜在此寻找和谐安宁,我也可以办到,她心想。但是阿杜在哪里?怎可能有人藏身在这一片平坦之中呢?

难道那个狡猾女人特地把她骗到荒凉之地,打算抛下她后消失吗?

她露出笑容。即使如此,此地还是有所不同。她置身在土地、天空和新鲜空气中,而不是冷冰冰的后门。

「所以她才拔掉摩托车钥匙。」她喃喃自语。「我的天,我真够蠢的了!」

汪达的一生多半生活在雨林和红树林等肥沃多产的热带气候环境,所以从未见过比这片大岩地更加荒凉贫瘠的景致。平坦荒原的最外缘依稀点缀着绿意,但没多久,小径不再是铺好的路,也不见青草生长,地面上只是白白一层,不知道是什幺,令人想起白盐或粉笔。小径两旁,平坦的景致苍白无力,仅在浅绿、棕色和白色中交替轮变,四下也不闻鸟叫虫鸣。这处孤单寂寥的地方,令她想起在伦敦度过的时光,日日夜夜守护着后门,与进出门口的人远远隔绝。此地给她类似的黯淡与荒芜感受。

汪达不住地摇头,受不了自己的幼稚愚蠢。她转身往回走。

* * *

远处忽然传来有如雷鸣的隆隆噪音,她抬眼往上看。天空虽灰白渺茫,但是飘移的云层不像将降下倾盆大雨。噪音是从省道传来的吗?不可能,省道离这里很远。

汪达胃里一阵扯动。再十五分钟,她就会站在他面前了。

她又呼喊了几次阿杜的名字,最后确定皮莉欧的确使计耍了她。从这里走回卡尔马旅馆,路程十分遥远。

皮莉欧的声音听来更加可靠,或许她逐渐想开了。若是如此,汪达也愿意不计前嫌,毕竟她能体会皮莉欧的心情和状况。她若真是阿杜的选择,一切自然将有所安排,与皮莉欧有关的事也一样。

「明天我搭计程车到中心去,我们等着瞧妳下一步还会出什幺招,皮莉欧。」她低声说:「但不管妳如何处心积虑,最后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妳最慢一个半小时就得回来,免得赶不上开往哥本哈根的火车。走到阿杜冥想的地方通常要十五分钟,妳应该没有问题的。」

即使我在竞赛里败退,这仍旧是我的比赛,汪达耳提面命地对自己说。这时,她蓦然注意那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逐渐接近。

皮莉欧走向机车,忽然又想起了什幺。

汪达踮起脚尖,觑眼细看。不,什幺也没有,但是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是伟士牌行驶在道路上的噗噗声。

「我刚才摔跤好像扭到脚了,恐怕没办法陪妳走过去。」她指着通往平坦景致的小路。「机动车辆不准开到岩地上。妳只要循着路走一段,一定可以找到阿杜。这个地区孕育了许多传奇,阿杜想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时,就会到这里汲取能量。其实大岩地很美,色彩斑斓,不过这个季节兰花不太繁盛。兰花是此区的独特植物,妳知道吗?」

皮莉欧该不会良心发现,不顾此处禁止骑车的规定,回来接她吧?还是说,又编织好了新谎言,打算来骗她?说她找到了阿杜,跟他谈过话,可惜他没办法见汪达,这一类的故事?绝对是这样。

两人下车,皮莉欧忽地拔走车钥匙,速度快到汪达来不及反应。皮莉欧的动作彷彿是种本能反应,因为她现在的注意力正放在一只脚上。

但是这次汪达下定决心要当面告诉皮莉欧,自己完全不相信从她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到时候皮莉欧的表情将会大大出卖她自己。

「妳把车停在墙边的招牌那里。」皮莉欧的手越过她肩头,指向一道与人齐高,将省道与荒原隔开的独立砂石墙。

她停下脚步,观察快速接近的黄点。皮莉欧的身影已清楚可见,她一定是发现伫立在宽广荒地中的汪达,只见她毫不犹豫地疾驶而来,显然急着要来载她。

她加快速度,头一仰,让风搔拂头皮。汪达和自重自爱的牙买加妇女一样,出于对宗教的敬意,细心扎起长髮绺。闪耀动人的秀髮,宛如艺术品,散发出媚惑的邀请。她至今仍能感受到阿杜在伦敦呵护又挑逗地抚摸她头髮的双手。她好想再感受一次,那正是驱使她前进的动力。

汪达向皮莉欧挥手,但是她没有回应。

这样的笑容这时就出现在皮莉欧脸上。汪达不喜欢这样,因为她看不透背后的理由。

可怜的人,汪达暗忖,心里短暂升起一丝同情。她不知道该怎幺摆脱我。

「你的笑容清澄透明,但是笑得如此灿烂的理由,却是暧昧不清。」家里的小孩心怀鬼胎去找父亲时,他总将这句话挂在嘴边。生命经历教导他,有些笑容的代价十分昂贵,有时候几个硬币就可打发,有时候却得不断妥协与让步。

距离差不多缩短到二十公尺左右,汪达清楚看见皮莉欧的表情,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皮莉欧丝毫不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而是坚定果决。

太灿烂了。

真是疯了,她想要撞死我!这个念头在汪达脑中一闪而过,脉搏瞬间急速跳动。

汪达转头,看见她脸上绽放灿烂笑容。

她拔腿就跑。

皮莉欧的话现在听来比较可信。

然而她跑得越远,荒原地越潮湿,土壤也越来越鬆软。也许伟士牌会陷在烂泥里,卡住不动?可惜事情未如所愿,引擎的声音反而越发响亮,车子距离不到几公尺了。

「汪达,再往前一点就是自然保护区。右边的景区叫做梅辛恩岩地,左边是杰涅岩地。或许阿杜会在那里。」

汪达一感觉到摩托车的热度,立刻往旁边猛然一跃,黄色的车子瞬间与她擦身而过。那一刻,她瞥见了皮莉欧的表情:虽然怒髮冲冠,却异常冰冷,毫无疑问的没有什幺能够阻拦她。她两脚撑地,将摩托车甩尾调头,紧急加速,后轮四下溅起小石子和土块。

汪达的世界被围墙圈限太久了,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心里想着:如果再见到阿杜,我要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感谢他在伦敦对我的照顾。希望他能忆起我的目光。我想告诉他,我到此地是为了服务他,完全不求回报。我身强体健,受过严格训练,也做好心理準备要和他的学员一起从事劳力工作。他应该了解我对他是不可或缺的。

皮莉欧,妳不知道自己遇到这辈子看过跑步速度最快的女人了,汪达心想,随即脱掉鞋子,光脚迈步狂奔。

转弯之后,摩托车行驶在贫瘠的荒原景致间,汪达踩下油门加速。从现在开始,坐在后面的女人应该注意到掌控节奏和方向的人是谁了,而且最好要习惯这点。皮莉欧不欢迎她出现,这点无庸置疑,先前雪莉也正确预测到。不过,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所以她尤其要保持冷静,逐步思索赢得权力战争的方式。

但是在这里,速度派不上用场。

「妳现在要右转。」皮莉欧喊道。

汪达在国家体育场跑道上的专长是四百和八百公尺,这两个距离跑起来,她感觉自己与地面和呼吸融为一体。可是这里的土地崎岖不平,不可预测,而且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扎着脚底。

难道她冤枉皮莉欧了?这也不无可能,毕竟她不是医生。

我没办法跑太久,她的脑子急遽转动,节奏和飞快的脉搏同步。皮莉欧真的在追猎我,我必须赶紧避开她,就像斗牛士闪避牛一样。

手为什幺会抖?她在害怕什幺?还是说,这是癫痫发作后的结果?

她又感觉摩托车迫近身后,低转数的引擎声在耳里轰轰作响。怪异的是,她居然不觉得害怕。

汪达飞快低头看了一眼交缠在她肚子前方的双手,瘦小又白皙,虽已显露岁月的痕迹,依然散发出无辜和脆弱,而且明显正簌簌发抖。

她已準备好再度跳向旁边。或许皮莉欧驶过时,她还能把她撞下车?但是汪达又跑到了烂泥地上,土壤太潮湿,根本无法使力起跳,于是她立刻决定全力冲刺。

汪达抬起脚要换档,皮莉欧从后面环抱住她。奇怪,先前这女人还拒绝她肢体接触的。

眼看摩托车就要撞上,她迅速回头一看。就是现在!她才一想,随即跃向旁边,迅即翻身,果断地把皮莉欧撞下伟士牌。她才刚看见皮莉欧扭曲的五官,剎那间,一把坚硬的铲子冷不防飞快劈来。

哈,癫癎患者,汪达心想。她不只一次看过癫痫发作。七个兄弟姊妹里,比较受宠的那个妹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轻微发作,外加一个月至少严重发作一次,失去知觉不省人事。汪达非常熟悉癫痫发作的情况,了解其讯号和病症。癫痫患者会五官扭曲,表情怪异。但是,即使有各式各样的症状,皮莉欧刚才那套表演绝对和癫癎发作扯不上关係……

下一秒,汪达什幺也看不见了。

二〇一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