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红髮,是吗?」
卡尔投去一眼探询的目光。他该不会当真吧?看起来似乎如此。
「不,没有特别喜欢。那只是当下升起的情绪罢了,卡尔。」他指着仪表板上的萤幕说:「你的手机响了。」
他点点头。「嗯,或许可以考虑,这儿的人亲切又和善。」
卡尔按下相应的按钮。「是的,萝思,什幺事?」
「既然你这幺开心,乾脆在这里找个工作算了。」
「我正坐在哈柏萨特家二楼堆积如山的纸箱和文件当中。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有好几个档案是根据他与雅贝特当时同学的谈话标注分类的?」
「我的什幺?」
「有的,我们注意到了,但是没有翻阅。」
「没错,阿萨德,你对于土地和人的高度亲和力,彻底令我刮目相看。」
「我看了几份档案。好几个女同学说雅贝特和一些男孩往来,引起其他女生不满,因为那些男生眼里只有她。」
「来伯恩霍姆岛真好,这里真漂亮。」阿萨德把脚搁在仪表板上,欣赏着窗外风景。
「妳的意思是,或许其中一个女孩把她给弹射到树上去了?」卡尔贼笑道。
「进展不多。」卡尔半个小时后在车子里说,他们正要前往当年的前校长在奥基克比的家。
「真好笑,莫尔克先生。不过,有个男同学和她走得比较近,两人接过吻,显然交往过一阵子。她后来认识别人后,两人才分手。」
* * *
「别人?」
「可惜没有,之前警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不过,有个女同学不是回答过了吗?我只知道她偶尔和几个人搭公车或计程车到伦纳放鬆一下,喝点啤酒之类的。我看过男孩和女孩在温室的太阳能板后面亲热,但是雅贝特没有。她多半骑自行车出去,她说过很喜欢岛上的大自然风光。不过我不清楚她看了多少,因为我发现她经常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有时候甚至更短。」
「是的,那个人不是学校的学生。或许我们晚点再讨论这个?」
「换句话说,她出众脱俗,美丽迷人。您还记得她是否和学校里哪个人关係暧昧?」
「没问题。妳打电话来的用意是?」
「她的歌声也很优美。早晨唱歌时,她的声音总是脱颖而出。」
「告诉你们问话记录的档案,以及询问你们有没有听过那个和她交往的男同学。那个人叫做克利斯托弗‧达尔毕(Kristoffer Dalby)。」
管理员看着他的眼神,彷彿他是从月亮掉下来似的。或许他还真可能是从月亮掉下来的,毕竟有谁知道阿萨德的底细呢?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摆脱不掉的负担,那会是什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个谜。
「我们刚才绕到学校去,收穫不多。妳说他叫做克利斯托弗‧达尔毕吗?我们现在要前往前校长的家,到时再向他们打听这个人。」
「谁是葛丽泰‧嘉宝?」阿萨德问。
* * *
卡尔点头。他看过雅贝特的照片。
带他们走进厨房的男人高大削瘦,穿着灯芯绒长裤,搭配粗呢西装,落腮黯经过精心修整。若是嘴角再啣根烟斗,卡洛‧欧丁斯宝(Karlo Odinsbo)俨然有十足的牛津文学教授派头。
「我对她的印象吗?她是创校以来最漂亮的一个女孩,不仅容貌出色,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且动作优雅,就像个公主似的。走路的姿态非常特别,摇曳生姿,比较像轻轻滑移,和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一模一样。她身材不是特别高,但不管在哪个团体总是最显眼,一眼就能认出她。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窗台上有好几盆栽种芳香药草的花盆,种类繁多,不输给苗圃。
「您对雅贝特有什幺印象吗?是否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请容我向两位介绍内人卡琳娜(Karina)。」
「但是警方询问宿舍里其他女同学,没人相信雅贝特会带男人进来。墙壁很薄,若有动静,她们一定听得见。」
卡琳娜与丈夫的类型完全不同,她活力四射,随性自由,笑容可掬,彷彿是从音乐剧《毛髮》(Hair)中出来的角色。要是再绑上三色布巾交缠成的头巾,简直就和卡尔的前妻维嘉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卡尔蓦然想起萝思,赶紧摇摇头,宁可不去想像与她有关的事情……
「您刚才说克利斯托弗‧达尔毕吗?」他们一在餐桌旁坐下,当年的校长便开口说:「嗯,这可得藉助历史年鉴的帮忙才行。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来杯咖啡吧。」
管理员莞尔一笑。「年轻人晚上想去跳舞,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阿萨德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历史年鉴?」
「好,这些都是单人房。」卡尔确认说:「窗户面向草坪,所以夜里要有访客,也不是什幺难事吧?」
卡尔撞一下他肋骨,警告他别乱说话,低声说:「历史年鉴指的是老旧的毕业纪念册,没有其他意思。」
「她失蹤那天,学校的应用大楼正好举行落成典礼,我忙得不可开交,所以记得很清楚。」他带他们到几栋黄砖平房前。「这里,她就睡在这里。寝室所在校舍叫做结巴楼,其他建筑的名称也一样古怪,例如圣地、东谷、朗德吕夫纵谷。但是请别问我为什幺,因为说来话长。」
「卡琳娜,妳还记得雅贝特那群人里有克利斯托弗‧达尔毕这个人吗?」欧丁斯宝边倒咖啡边问道。
等到管理员出现,导览内容才比较实际。管理员约根两鬓灰白,但体态保持得很好,身形结实,而且显然有绝佳的记忆力,这才引起卡尔的兴趣。约根于一九九二年即到校服务,不过,由于雅贝特在一九九七年失蹤与丧命,所以他对这一年的记忆更加深刻。
她噘起嘴,显然不记得了。
校园导览中,阿萨德显得越发兴奋,不可自拔,问话的品质也令人无法苟同。「他们早餐吃什幺?早晨会一起唱歌吗?几点到有暖炉的房间聚会?」
「请等一下。」卡尔说:「或许我有东西可帮助两位回想。」他按下萝思的号码。
* * *
「萝思,妳有克利斯托弗‧达尔毕的照片吗?若有,请尽快拍照,传到我手机来。」
「有几栋建筑是后来才盖的,包括面街那两栋,玻璃工房就设在里头。」红髮美女接着说:「不过两位可以看看雅贝特用餐、绘画和就寝的地方。」
「没,完全没有他的照片,但是我手边有张团体照,哈柏萨特把上面谈过话的人都打了勾,写下名字。」
我到底还待在这座该死的岛干嘛?卡尔看着阿萨德热情氾滥地积极投入,心里不由得自问。阿萨德和萝思两个人就可漂亮完成任务了,他下午乾脆偷偷搭渡轮回家,把战场留给他们两人,也省了晚上得睡在单人大乐队旁边。
「好的,把照片拍给我。」
阿萨德点头如捣蒜,像只爱开玩笑的人会喜欢放在车子后座的狗儿。「我们希望先和管理员谈谈。」他半垂着眼说。他该不会在调情吧?「不过您或许可先带我们稍微四处看看,让我们对雅贝特在此的生活有个概貌。」
他又看向眼前的夫妻和几个饼乾罐。
她说:「欢迎。」接着又马上说明,雅贝特就读期间,她尚未到学校服务。「不过管理员当时已经在此服务了。我们除了保存相关的毕业纪念册外,当年和丈夫一起经营学校多年的主任也陆续写了工作日誌。不过,就我所知,她对于雅贝特事件着墨不多。」
只见阿萨德的手在饼乾罐之间忙碌移动。「饼乾很好吃。」
教务处门口,一位红髮美女正在等候他们。阿萨德一看见她,立刻拚命挺直身体,尽可能增高渺茫的几公分。
卡尔点个头说:「谢谢两位亲切接待我们。这里感觉很舒适,学校那儿也一样。听说年轻人在学校里感觉就像在家,全都要归功于两位,自在的气氛一直延续至今。学校里应有尽有,满足学生各种需求,包括墙壁上的艺术品、纲琴、舒适的休憩空间与教室,以及惬意的氛围。不过,学校气氛一直如此和谐吗?老师和学生不会偶尔出现摩擦吗?老师彼此间的相处情形又如何?学生呢?」
日光照耀下,旗桿上的三角旗帜诚惶诚恐地迎风摆动,一块不规则的牌子阴刻着「民众高等学校」,欢迎他们大驾光临。层层叠叠的灌木丛中,散落着不同时期的红白建筑,以及自製的图腾柱和迷你咖啡棚。校区四周镶嵌着一道精心照料的围篱。
「当然免不了争执。」卡洛回答:「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任职期间,一切都有所节制。」
民众高等学校坐落在田野林间,距离鬼斧神工的回音谷非常近。回音谷为伯恩霍姆岛最值得一游的景点,全丹麦的学童因为履行课外教育义务,全都会涌到这儿来。卡尔早已久仰回音谷大名,却从未亲眼得见。他家乡的人不会到伯恩霍姆岛游玩,而是前往哥本哈根,到蒂沃利乐园搭乘旋转飞椅,把自己搞得头晕呕吐。
「当年一位女学生下场如此悲惨,你们有什幺想法?」
* * *
「太可怕了。」他妻子接话。「实在太可怕了。」
「哎呀,卡尔,你就是老爱开玩笑。你爸和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学校创立很久了。」卡尔继续说:「我们看过学校百年前的照片。」
「说实话,如果桑米是我手足,我宁愿让人领养算了。」他回道。
「没错,我们在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庆祝创校一百週年。」
遗产。真希望罗尼的遗产仅分配了诈骗得来的钱财。为什幺只要扯上罗尼的事情,卡尔嘴里就一阵苦涩,浑身不自在?
「很有意思。」阿萨德插了进来,一边拍掉鬍碴上的饼乾屑。「两位任职期间,还有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
「罗尼把遗产都送给了别人,桑米简直气炸了,我十分体会他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兄弟不相信他一样,对吧?」
「类似的事情吗?噢,几年前发生一连串窃案,被偷了吉他、扬声器和相机。发生这种事,实在令人心烦,幸好我们的老村警莱夫费心侦查处理。除了广场和墓园几件窃案之外,没有出现其他事。」妻子回答说。
卡尔头一抬,进入了脑中一个难得涉足的区域,想起了桑米,想起了他为什幺这个时候逗留在丹麦人最爱的异国乐园。
「是的,还有一件恼人的事,有个老师死在课堂上。虽说是自然死亡,但是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非法武器。」
「桑米从泰国来消息了。昨天他打长途电话过来,由我们付费,不过钱无所谓,你真该听听他描述的那些谎言。他事情已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你知道吗?」
阿萨德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事,而是雅贝特那类事件。」
她痛恨这种问法,有时候他能成功堵住她的嘴,让谈话胎死腹中,可惜这次未能如意,她没有被激怒,反而立刻切入主题。
「例如死亡案件、强姦、暴力之类的事。」卡尔对阿萨德点个头,把话说得更精準。
「喂,妈,干嘛?」
「没有,没发生过那种事。哎呀,或许几年前有个想轻生的女孩是例外吧,幸好没有成功。」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卡尔注视手机萤幕,眼神混杂着厌烦与敬畏。
「因为失恋吗?」卡尔仔细审视面面相觑的夫妻。嗯,这两个人没有理由需要隐瞒。
「阿萨德,我们两个一起行动也许简单点。晚点再去找茱恩‧哈柏萨特的姊姊。」
「我想家庭因素比较大。年纪较轻的学生中,总有几个纯粹因为想离开家而来就读。不过,并非总能如其所愿与家庭保持距离。」
「我觉得我从来没喝过这幺香醇的咖啡。」他晃了晃杯子,而卡尔最后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
「雅贝特的状况呢?也是想逃离家庭,才到这里来的吗?」卡尔探问道。
「等你们办完事情,再回利斯德帮我。阿萨德,你应该会先完成,到时候搭计程车过来。你觉得如何?」
「是的,显然如此。听说她家非常保守。雅贝特是犹太人。您知道的。」他看了阿萨德一眼,眼神好似在请求谅解。
卡尔颓然点头,认清大势已去。要这个像纽伦堡刽子手的女人把见面时间延期,毫无意义。
阿萨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姿态彷彿在说:那又如何?
她微微一笑,彷彿早已料到如此。「没问题,不过那就得延到后天,因为明天学校有教学观摩,所以没上课。如果你真希望在旅馆多睡几天,我倒是没问题,反正办公室也没人等我们。」
「是的,她是犹太人,家里应该管得很严,只食用符合犹太教规的食物。我的意思是,她是少数将父母家的宗教和文化习惯带过来的人。」
「萝思,我想妳要打电话给民众高等学校延期了,我还有些小事得先处理。」
「可是情感上又宁可远离家庭?」卡尔问。
卡尔深吸口气,看了一下手錶。竟已九点五分!只剩不到十分钟可培养食欲、用餐、喝咖啡、刮鬍子,以及藉机打个盹的迫切需要。
卡琳娜粲然一笑。「我想她在这方面跟大部分同年纪的女孩一样。」
老天,她经过昨晚的激战后,怎幺还有办法安排这些事?
卡尔的裤子口袋响起声音。萝思传了简讯过来。
「至于你,卡尔,我和伯恩霍姆民众高等学校约了九点半,你过去查看一下,然后就如先前说定的,再去拜访当年经营学校的夫妻。当然,前提是要你愿意,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我们有他的照片了。」他指着团体照上的一个人说。
她转向卡尔,视而不见他死灰的脸色,更没把他畏畏缩缩地抗议「难道这里的老大是她」的姿态放在眼里。
一排手写人名和指向相对应者的箭头底下写着:一九九七年秋季班。「这个坐在前面地板上的人就是克利斯托弗‧达尔毕。」
萝思就是萝思。阿萨德不动声色地泰然承受责难,埋首把糖铲进杯子里,小心不让咖啡溢出来。
老夫妻不约而同地觑起眼。「照得太小了,而且很不清楚。」卡洛说。
「我还查出茱恩‧哈柏萨特的姊姊住在附近一家疗养院。这项任务应该交给你,对吧,阿萨德?」她注视着他。「谁要你昨天过度自信,把茱恩搞得坚决不吐露她丈夫可能得到的调查结果,派你去缠着她姊姊打探消息,十分恰当。」
「客厅里有毕业纪念册,亲爱的,可以麻烦你把这一年的纪念册取来吗?」
卡尔点头讚许。
卡洛立刻起身。卡尔暗地咒骂自己,旅馆房间的一份档案夹里,有张从当届毕业纪念册放大的照片,画质相当清晰,应该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用。
「我到哈柏萨特家将档案打包装箱。」她继续说:「我昨天联繫了伯恩霍姆岛的一家搬家公司,二十分钟后他们会来接我。」
「我们要不要看看这张?」阿萨德从袋子拿出的正是那个档案夹。「这张放大得很清楚。」
「好,我也是如此计画。」萝思早已穿戴好一身俨然法衣的黑色行头,和白雪公主的坏心皇后毫无二致。她绝口不提一大早旅馆前的骚动,遑论对引起骚动的原因有所辩解。毕肯达夫妇间的争吵,对她已如过往云烟。毕肯达会有什幺下场?
唉,他居然早就想到了。
「我建议大家今天分头行动。」卡尔在吃早餐的时候说。他的眼皮沉重如铅,眼睛简直睁不开,所以打算等到萝思和阿萨德一离开,就逃回房里补眠。
他向卡尔眨眨眼,然后把照片放在餐桌上,前任校长先生也刚好拿着毕业纪念册回来。
* * *
「就是他。」阿萨德指着一个身穿传统冰岛毛衣,鬍鬚毛茸茸的年轻人。
可怜的家伙。
老夫妻急忙戴上眼镜,凑近点看。
他妈的,该死。约翰‧毕肯达果真落入萝思手里了吗?
「我记得他,不过记忆有点模糊。」老先生说。
卡尔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边。一个风韵迷人的中年妇女朝旅馆大门咆哮,宛如一只舔到血的军犬。
「卡洛,你该不是认真的吧?」老太太瞇起双眼,胸部明显起伏。她该不是在压抑笑意吧?
「约翰,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人看见你了。有人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这年轻人在我们的帽子之夜吹小号啊,一直走音,气得其他乐手不愿意表演。妳难道忘了吗?」
阿萨德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正要开口回话,底下那个女人又高声叫嚣。
她先生耸了一下肩。看来校长夫人比较懂得消遣娱乐。
「没讲什幺特别的,阿萨德,至少我什幺也没听懂。不过你讲的是丹麦话,口气听起来不太舒服。你做噩梦了吗?」
她看向卡尔和阿萨德。「克利斯托弗人很亲切,虽然十分害羞,还是有可爱之处。他就住在岛上。每个班上都有几个当地人,其他大多出身于于特兰和西兰岛。当然,多少也有一些外国人,主要来自波罗的海三小国。那一年有八到十个学生是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人,还有两个俄罗斯人。」
卡尔转身面对阿萨德,脸上露出微笑,希望卸除他的心防,却见阿萨德面色苍白,一脸严肃,垂头丧气地靠在床头,像个才刚公开谴责战友的士兵。
她指着一个女孩,然后食指在自己脸颊上压了压,若有所思。
这时,卡尔背后传来一连串的问题,声音相当节制和缓。「我说话了?说了什幺?」
「克利斯托弗的姓氏是达尔毕吗?我无法把他和这个名字联想在一起。卡洛,你倒是查一下毕业纪念册呀。」
卡尔从床上伸长了脖子,但看不见女人身影,看来应该是站在旅馆大门口。
她先生的手指滑过照片下方的人名。
「该死,阿萨德,你那张嘴连睡觉也停不下来。」话语未竟,底下街道忽地响起女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妳说得没错,他不叫达尔毕,而是史督斯嘉,许多岛民都叫这姓。我想不透为什幺警方记录是达尔毕。」他说。
隔天阿萨德终于张开眼睛,卡尔早已疲惫不堪,无力回应他一脸灿烂的笑容。
「克利斯托弗‧史督斯嘉,没错!」老太太叫道:「这才是他的名字。」
阿萨德刚才在辗转翻身之际是不是说了「杀死」,还有「我死也不会忘记」?卡尔不确定自己是否没听错,但可以确定的是,阿萨德睡得极不安稳,心里显然有事。卡尔再也无法睡着了。
「听说他和雅贝特曾经短暂交往过──呃,如果能这幺说的话。两位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卡尔问道。
鼾声大潮终于退去,卡尔总算能鬆口气。没想到不过几秒,阿萨德大张的嘴巴里又吐出模糊难辨的呢喃。半梦半醒间,卡尔听不清楚内容,原本以为是阿拉伯语,后来慢慢听出几句丹麦话,他整个人顿时清醒。
他们表示遗憾,毕竟年代久远,记忆早已消褪。不过,即使是当年,他们也提供不了多少讯息。总而言之,他们对年轻人在校外的所作所为了解并不深。
卡尔始终想不透,阿萨德这个身影相对矮小的生物,到底是如何製造出各式各样的声响。他从没听过在超音波鼾声和呼呼嘘声之间不断迅速切换的恼人噪音,无论如何,至少不是发自同一张嘴。阿萨德就像配备超量管风琴音管的单人大乐队,完全没有打算停止演奏的意思。换句话说,阿萨德睡着时不像颗动也不动的石头,而是堆碎石砾,再贴切一点,更像是座隆隆作响的火山。总而言之,三、四点的凌晨,卡尔被阿萨德的打呼声吵得精疲力竭,浮想连篇。
* * *
夜里和阿萨德共睡一张双人床,充其量只是个差强人意的消遣。
回伦纳的路上,卡尔致电萝思,告诉她可能得独自处理打包事宜,她听到后不太高兴。电话虽然多少减缓了她的怒气,卡尔和阿萨德仍旧感觉到自己活生生被怒气煮熟。「我们要去拜访一下克利斯托弗‧达尔毕,如果他在家的话。」卡尔补充说,想要转换一下话题。「岛上只有一个人叫这名字,就住在伦纳外围。这事轻而易举即可解决,随后我们再去找茱恩‧哈柏萨特的姊姊。萝思,妳办得到的。」卡尔打气说。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日,星期五
不过,她的怒气似乎并未因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