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读了三十五页后,她确信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接着开始惶惶不安。
* * *
这时,她才恍如遭到雷击。
晨曦洒落在屋顶天窗,闪耀发亮,他们现在应该结束海滩旁的晨间仪式了吧,雪莉心想。
雪莉继续阅读,却发现阿杜的指南中,没有一项和皮莉欧告知她的事情类似。笔记里没有斋戒、没有供膳或盥洗等具体事项的说明。
那幺建造新柱坛的工人很快就会上工。虽然工地离此几百公尺,不过只要音量够大,他们一定听得见她的呼喊。
自愿。她不禁微微咀嚼这个字。是的,当然是自愿的,至少没人强迫她。没错,她是自愿过来的。
她坐在小木床上用力点头,彷彿给自己打气。但是,她该怎幺归纳这个状况呢?她先前指控了皮莉欧,却换得自己枯坐在这里。有没有可能是报复,还是某种测试,就像上帝试验摩西和亚伯拉罕一样,要在沙漠飘泊四十年?或者像约伯的试炼一样,要考验内心坚强的程度吗?他们要测试她是否忠心,是否相信中心为她做的一切?
后来,她说服自己这个可能之后,再度拿起蓝色指南,慢慢阅读。她全神贯注,吸收阿杜对于弟子在净化期间应该取得何种结果的见解,以及在自愿接受隔离的状态中为达到目标必然要遵行的仪式。
她眉头深锁。她为什幺认为是「他们」?难道不是比较像皮莉欧会使出的手段吗?
她听错了吗?皮莉欧是说第二天开始,才会像其他人一样给她供餐吗?也许刚开始时她应该先稍微斋戒一番?
雪莉把头一抬,眺望天窗外飘移的浮云,身体前后晃动了起来。面临严苛考验,抚慰人心最有效的方法,从古至今都一样:顿河畔小道上的船夫吟唱、棉花田里黑奴的福音,或母亲为生病孩子哼唱的安慰曲。
但是皮莉欧在哪里?
「唱歌能驱赶担忧与哀愁。」雪莉的父母争吵后,她母亲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唱的声音够大,也能立刻赶走另一半。」最后往往还补上这一句。
应该送餐给她的时间是不是已超过了几个小时?她真希望手錶还在。弟子晚膳和集体打坐应该结束很久了吧?依照肚子的饥饿程度和心灵的感受判断,应该是如此。
雪莉笑了。
雪莉心底竟意外升起幸福的感觉。是的,她是幸福的。直到肚子咕噜直叫、太阳离开天窗许久,才警觉到不对劲。
她父亲若是心情好,便会回答:「农夫对麻雀说:『至少你唱歌不需要缴税。』」
遭人嘲笑和被人挑选,两者之间有着多幺大的差异啊!
雪莉唱了十五分钟后,停下来倾听外界的动静,但是柱坛工地没有传来铁鎚声或吆喝声,这表示他们一定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为了达到目标,她坐在四壁镶木的空蕩房间里,「我是被挑选出来的选民!」这个念头不断浮现。多美的词啊,她还未曾经历过这种感受。出丑,有的。出丑丢脸,还遭人讪笑,笑她又胖又蠢,不懂得穿衣服,不是邋遢随便,就是讲究过头。
或许现在求救还太早?没错,八成是这样。
阿杜在净化指南的第一页,开宗明义地写道,第十天会觉得摆脱世俗琐事的重担,尤其是不必要的多余散乱,第二十天即感觉受到洁净。净化后期,即宛如重生之人,与大自然和宇宙合而为一。
「唱歌能驱赶饥饿。」每次她被罚禁闭,不准吃晚餐直接上床时,父亲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是被挑选出来的选民!」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不可思议,他们居然选择我作为伦敦的大使。
于是她又唱了一个钟头,扯开喉咙肆无忌惮地高唱。
不过,这种空白状态反而意外促使她思考,只是想的并非一般问题或日常的困扰,而是自己竟然受到优待这件事。
* * *
净化室里完全没有能够让她分心的东西,与外界没有接触,没有任何刺激,只有小小的蓝色书、一副纸牌和眺望天空的窗户,她只能望着云飘过。她必须先习惯才行。
她在狭小浴室的洗手台喝了好几公升的水,尝试忽视饥肠辘辘。她用尽各种方法,避开脑海浮现晦暗的念头,从头到尾阅读阿杜的指南多次、实行仪轨、唱颂经文、向荷鲁斯祈祷、努力打坐冥想、进入类似睡眠的状态。
虽然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生活,但毕竟她是个爱好社交的人。如果汪达或其他朋友没有时间相聚,她在家也会听广播、看肥皂剧、打电话,或纯粹望着窗外发呆,一点也不会觉得寂寞。即使在中心里,也有几个处得来的学员,生活虽非精采刺激,但日子更糟的大有人在。
经过一天半,完成三个练习后,她还是开始大声呼救。
独处的第一个小时,面对新情境,雪莉心里五味杂陈。
喊得嗓子都哑了、发不出声音来才停止。
二〇一四年五月十一日星期日、五月十二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