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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这里有点小麻烦。”

“我——我不知道。有可能吧,我很难过我会这么想。我非常喜欢你。”

“他——”停顿了良久。公寓电话。小心点。“他在那儿吗?”

“是吗?或者不是?”

“嗯——某种程度上看是的。他在,可他又不在。”

“阿米哥,可我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她说。“我真是高兴极了。”

我这次的确真真切切听见了她的呼吸。一阵倒吸的叹气,几乎是一声口哨。

“我是马洛。你是真的打算让我陷入困境吗?”

“还有谁在那儿?”

我还没回答,她就告诉了我号码。我沿着房间走到吧台尽头的电话上拨号。又是老一套。晚安,贝尔西别墅,请问哪位找冈萨雷斯小姐。请稍等片刻,嗡,嗡,接着出现了一个迷人的声音:“你好?”

“没人。只有我和我的家庭作业。我想问你要点东西。这至关重要。告诉我真相。今晚你给我的那玩意是从哪儿来的?”

“为什么打给德洛丽丝?”

“怎么了,是他的。他给我的。”

“多谢,你记得德洛丽丝的电话号码吗?”

“什么时候。”

她哈哈大笑,低头看着地。她的鞋尖在地毯上来回蹭。“我们聊得很愉快,亲爱的。电话就在吧台尽头。”

“傍晚的时候。怎么了?”

“我想我不喜欢这个剧本,”她说。“我不喜欢这台词。这不是我的风格,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具体点?”

她放下枪,垂向身侧。一时间,她只是站在原地瞪着我。接着,她把枪抛到长沙发上。

“大约六点,我想。”

“瞄得高一点,”我说。“我穿着防弹衣。”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我掏出枪,递给她。她接过枪,迅速站起身。那把枪指着我,那浅浅的、疲倦的微笑再次浮现在她嘴角。她的手指紧紧抵住扳机。

“他要我来保管。他总是带着一把。”

她将手抽走,淡淡地一笑。“我本来不应该将那把枪给你。要是我杀了你,我也许已经脱身了。”

“为什么要你来保管?”

“为什么不呢,亲爱的?我以为我对他很重要。我有点儿虚荣。他愚弄了我。斯蒂尔格雷夫这种人把谁都不当回事。所以,梅维斯·韦尔德这种人再也不把任何人当回事了。”

“他没说,阿米哥。这个男人的办事风格向来如此。他自己不经常做解释。”

“不要想,直接回答我。你是打算杀了他吗?”

“注意到什么反常的事吗?尤其是关于他给你的东西。”

“枪?”

“怎么——不,我没注意到。”

“告诉我你为什么带着枪。”

“是的,你注意到了。你注意到,有人开过枪了,里面有燃烧的火药味。”

我把她的手翻过来,扳开手指。它们僵硬而又抗拒。我逐一扳开她的手指,抚摸她的手掌。

“可我没——”

她的头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我。她微微摇了摇头。“相信我,亲爱的,我根本不值——哪怕是上床。”

“是的,你注意到了。就像那样。你感到纳闷。你不想留着它,你也没留着它。你把它还给了他。不管怎样你就是不喜欢它。”

我过去坐在她身边的长沙发上。我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从皮衣的口袋里抽出来,紧紧握住。尽管穿着皮衣,她的手却几乎是冰冷的。

一阵沉默。她最终开口说:“当然。可他为什么想要我来持有?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给了我一把枪。”

“好极了,”她说。“你来解决,亲爱的,还得免费。”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冷漠而空洞。

“他没告诉你原因。他只是试图扔给你一把枪,而你没有拿。记住了吗?”

“那就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所以你派人来找我。”

“这是我必须要说的事?”

“我对任何人都一文不值,别想了,马洛。你是好意,可我了解这些人。”

“不错。[1]

“巴卢呢?你在他眼里也是价值不菲的。”

“我这么做安全吗?”

“我是说,如果我遇上了麻烦,而实际上我是冤枉的,那我会去找他。可我现在不是冤枉的。”

“你什么时候顾虑过安全了?”

“你说你会去找他的。”

她柔声大笑道:“阿米哥,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他不会冒险的。如今有太多人在找电影界的麻烦,他会承担损失,然后在六个月里忘得一干二净。”

“晚安,”我说。

“奥本海默有钱。对他来说你现在可是价值连城。”

“稍等,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但毕竟是笑了。“我没有很多钱,”她说。“所以这没门。”

“我甚至不曾给你打过电话。”

“要搞定这一切得花不少钱,”我说。

我挂了电话,转过身。

我“嗯哼”了一声,起身再次绕到高背椅边上。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注视着我。对着死去的斯蒂尔格雷夫,我俯下身子,摸了摸他左侧腋下。腋下的枪套里有一把枪。我没碰它。我走回来,再次坐在她对面。

梅维斯·韦尔德正站在房间中央注视着我。

她凝视着我,紧紧地眯起眼,而后又双目圆睁。“我不会哭的,”她说。“我说了,我不知道。可当时他在牢里,我必须掌握一些关于他的事——一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我猜他曾经敲诈勒索,但不至于杀人害命。”

“你的车在这儿吗?”我问。

“这说不通。当时那些照片对你没有意义。上面只是你和他共进午餐。”

“是的。”

“去把那些照片买回来。”

“走吧。”

“那你去那儿是为了什么?”

“去干吗?”

“不知道。”

“回家,就这么简单。”

“对我来说,你跳跃得太快了,”片刻后我开口道。“你去凡努斯旅馆时还不知道斯蒂尔格雷夫就是威皮·莫耶。”

“你不能就这么逃走,”她温柔地说。

我掏出一支烟,点燃了。我给她一支,她没接。我没有慌乱。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对我的掌控。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对我没有影响了。我精疲力竭了。

“你是我的客户。”

“要是奥本海默没法处理,我在电影界就算完了,”她平淡地补充道。“现在我在哪一行都完了。”

“我不让你这么做,是我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被卷进来?”

她没有笑,我也没有。

“别磨蹭了。你离开的时候走后门,别走德洛丽丝带我来的那条路。”

“即使他不知道,他的手下也会知道怎么处理,”我说。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以一种紧张的声音重复道:“可是我杀了他。”

“我打算告诉朱利斯·奥本海默,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你打算向警察报告吗?”

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残忍地咬着不松。她似乎呼吸困难。她牢牢地站在那里。我走近她,用一根手指的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然后我用力压了压,观察那白点渐渐变红。

“我不爱任何人,”她说。“我要是爱上别人就彻底完蛋了。”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张高背椅。“昨晚开始我不再爱他。他向我问到你的事,你的身份等等。我告诉了他。我告诉他,我得承认,那个男人死在那儿的时候,我就在凡努斯旅馆。”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动机,”我说,“这与你无关。我欠了警方的。在这局牌中,我出老千了。他们知道,我也知道。我只是给他们一次机会重整旗鼓。”

她的脸颊上现出红晕。

“好像有人必须要给他们这个机会似的,”她说着,霍然转身走开了。我望着她走向拱门,期待她回过头来。她径直走了出去,头也没回。过了好久,我听见一阵呼呼的嘈杂声。接着只听得重重的砰一声——车库门打开了。一辆汽车驶出了一段距离。汽车的引擎在空转,顿了顿之后,呼呼杂声又响起。

“你曾经很爱他,”我残忍地说。

四周安静之后,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此刻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房子中的寂静围绕在我身边,层层叠叠,犹如罩在梅维斯·韦尔德肩上的皮外套上的松褶一般。

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带着冷若冰霜的镇定从容。“他杀了我哥哥。他自己告诉我的。这个匪徒终于现出原形了。你在好莱坞遇见的都是可笑的人,不是吗——包括我在内。”

我把那瓶白兰地拿到吧台,翻身进去。我在一个小水斗中冲洗了玻璃杯,将酒瓶放回架子上。这回我找到了暗藏的开关,在电话机对面一侧打开了门。我回到了斯蒂尔格雷夫的尸体处。

“以他自己的方式,”我说。

我掏出德洛丽丝给我的枪,擦拭干净,让他绵软的小手握住枪柄,握紧后任其松手。那把枪砰的一声掉在地毯上。位置看起来很自然。我没考虑指纹。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要在任何一把枪上留下指纹。

“他当然证明了这一点,”她疲倦地说。

此刻剩下了三把枪。我掏出他枪套里的那把枪,走到吧台处,将它放在吧台下的架子上,用一块毛巾裹着。卢格枪我没动过。另外一把白柄自动手枪在我手上。我试图判断之前开枪的距离。应该超过烧焦皮肤的距离,但可能只是超过一点点。我站在离他三英尺之外的地方,开了两枪,子弹擦过他身边,平和地嵌入墙壁里。我把椅子拖出来,面向房间。我把小手枪放在轮盘赌桌的防尘罩上。我摸了摸他脖子一侧的大块肌肉,那里通常是最先僵硬的地方。我无法辨别那里是否开始变硬。不过他的皮肤比刚才要凉。

我说:“好吧。似乎有一些你不明白的事。斯蒂尔格雷夫知道拍照片勒索钱的幕后黑手是谁——是一大笔钱。他迟早知道,那个勒索者终会现身。那正是斯蒂尔格雷夫所等待的。他毫不关心照片本身,除非因为你的缘故。”

现在可没有他妈的充裕的时间来胡闹了。

她的气息哽住了,“求你了,”她说。“别问我这么多徒劳的问题。别折磨我。你什么都做不了。我想就是在——在我打电话给德洛丽丝的时候。不是现在。”

我走向电话机,拨通了洛杉矶警局的号码。我请警局接线员接通克里斯蒂·弗伦奇。重案组传来一个声音说他已经回家了,有什么事。我说这是他期待的一个私人电话。他们好不情愿地给了我他家的电话号码,倒不是因为他们在乎什么,而是因为他们无论何时都讨厌提供任何东西给别人。

“为什么是今天?”

我拨了号码,是一个女人接听的,她尖叫着他的名字。而他的声音却从容淡定。

她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手指揉搓着她的手臂。“今天,”她用一种疏远的声音说道。

“我是马洛。你在干什么呢?”

“不过却没查到奥林的藏身之处,”我说。“否则他不会等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告诉斯蒂尔格雷夫的?”

“在给孩子念笑话。他该睡觉了。什么事?”

“我想是的。”

“记得昨天在凡努斯旅馆里你说,任何人要是能提供给你威皮·莫耶的线索,就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他善于查清底细。”

“没错。”

“每周寄来一张。我把照片给他看了。”她向那把印花布套椅做了个手势。“他很不高兴。我没告诉他奥林的事。”

“我需要一个朋友。”

“稍等片刻,接下来又怎么样了?还有更多的照片呢?”

他听起来并不感兴趣。“你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

“好吧——”她含糊地摆了摆手。“为什么不报警,一了百了。”

“我猜测,这两人是同一个人,斯蒂尔格雷夫。”

“花钱买的。”

“太多猜测了,小子。我们就是这么想才把他关进了牢里。这没有什么价值。”

“电话号码?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向你们密报。其实这是他自己爆的料。所以斯坦被人干掉的那晚,他才会出现在你们知道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你的号码的?”

“这只是你的假设——还是有证据?”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松弛。

“我哥哥奥林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丢了工作,身无分文了。他想要钱。他没提照片的事。他不必提。只有一次照片可能拿走。”

“要是有人从监狱医生那里得到许可外出,你能查到吗?”

“你拿到照片后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听见一个孩子咕哝的抱怨声和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想?直到今晚,我才想到了。”

“这种事发生过,”弗伦奇沉重地说。“我不敢肯定。那是一道很严格的手续。他们会派警卫看住他。他连警卫也买通了?”

“你想过是斯蒂尔格雷夫杀了斯坦吗?”

“那只是我的假设。”

“不错,正是如此。”

“暂且搁置一旁吧。还有其他的吗?”

“在斯坦遇害之后。”

“我在斯蒂尔伍德高地。在一幢他们建来做赌场的大房子里,当地居民不喜欢这里。”

“好几周了,大概有两个月。就在——在那次我们共进午餐的几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我看到过。斯蒂尔格雷夫在那儿?”

“你知道这些照片存在有多久了?”我问。

“他在这里,我一个人和他在一起。”

她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小孩大吵大闹,我想我听见了一记耳光的声音,孩子哭得更凶了。弗伦奇在对什么人大吼。

我说:“你难道从没怀疑过,为什么斯蒂尔格雷夫没有追杀过我,为什么昨天他让你去凡努斯旅馆而他却不去?你也从没怀疑过,一个像他这样一个神通广大、久经沙场的人从没有试图夺回那些照片,无论他用什么手段?”

“让他听电话,”最后弗伦奇说。

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

“今晚你反应有点慢,克里斯蒂。我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你呢?”

“有人得这么做——而且要快。”

“不错,”他说。“我真蠢。那儿的地址是什么?”

“他不必杀了他。”

“我不知道。不过是在斯蒂尔伍德高地、塔路的尽头,电话号码哈尔戴尔9-5033。我会等你。”

“你哥哥不是好人。”

他重复了一遍号码,缓缓说:“这回你可别溜,嗯?”

“你期待我怎么做?”她问。“他杀了我的哥哥。”

“总得有这么一次。”

我走回去,坐在她身边,握了握膝盖骨。

电话咔哒一声,我也挂了电话。

我摸了摸他的脸颊,尚有余温。我抬起他的手,任由其垂下。绵软无力,就像某人的手背一般。我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主动脉。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血液流动了,夹克上沾了少量血迹。我在自己的手帕上擦了擦双手,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那张安静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我所做的或未做的一切,正确和错误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穿过房子折回去打开灯时,发现了它们——出现在楼梯顶端的后门。停车场上有个探照灯。我打开了这个灯,走下台阶,经过了夹竹桃丛。那扇私家的大门如之前一般敞开。我关上了门,用锁链勾住,咔哒一下上了锁。我原路返回,走得很慢,抬头望向月亮,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倾听树蛙和蟋蟀的叫声。我走进房子里,找到了前门,打开了上面的灯。前面有一大片停车场地,还有一块种着玫瑰的圆形草坪。但你必须沿着房子溜到后面逃走。

椅子的背面对着我。我轻轻地、缓慢地走向它。它几乎是对着墙壁。即便如此,这似乎也很可笑,因为我从吧台返回的时候也没有瞥见他。他靠在椅子的一角,头向后仰。他戴的康乃馨红白相间,看上去很新鲜,仿佛是卖花姑娘刚刚别在他的翻领上似的。他的眼睛半睁半合,就如同通常情况下尸体的眼睛一样。它们瞪着天花板角落里的一点。子弹穿透了他那件双排扣夹克的外侧袋。这一枪是某个了解心脏位置的人所开。

这地方是个死胡同,除了一条穿过邻近土地的车道。我好奇是谁住在那儿。在一条穿过树林的道路尽头,我可以看见一栋宅邸的灯光。某个好莱坞的大腕,或许是,某个湿润的香吻的魔力,还有香艳场景的渐渐模糊。

她没有转过头来示意,我只能自己去找。令人惊讶的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是一把高背安乐椅,被印花棉布套覆盖着,这种椅子以前是用来隔开点燃烛煤时产生的气流而设计的,尤其当你蜷缩在椅子里时。

我走进屋里,摸摸我刚才开过的那把枪。已经冷却了。斯蒂尔格雷夫已经开始出现决意不再醒来的死相。

“试试那把上面有木兰花图案的椅子,”她说。

没有警笛声。但最终可以听到有车开上山来,我出门相迎,我和我美丽的梦。

我咬住唇角看了她一分钟。她也注视着我。我在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于是,我扫视着房间。我掀起一张长桌上的防尘罩。下面陈列着一个轮盘赌具,不过缺少轮盘。桌子底下则空无一物。

[1]原文为西班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