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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不想对你撒谎,”我说。“我不想告诉你任何我不想说的事——除非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不知道他中枪时有谁在这儿。”

“还有谁?”

“你抵达时有谁在场?”

“他在,”我望着死去的斯蒂尔格雷夫那头。

我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贝福斯说:“把他铐上,反手。”

“那谁在这儿?”

贝福斯犹豫了一下。接着他从左边屁股口袋里拿出一副钢手铐,向我走来。“把手放在背后,”他以一种机械的声音说。

“不在。”

我照做了。他“咔哒”一声把我上了铐。弗伦奇缓缓走近,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睛半开半闭,眼圈周围的皮肤因疲倦而显得灰暗。

我没吭声。他盯着我,双眼充满冷酷的恨意。他的嘴唇慢慢张开,声音很厚重:“他中枪时你在这儿?”

“我打算发表一段小演讲,”他说。“你不会喜欢听的。”

“我不会冤枉你的,”弗伦奇说。

我沉默不语。

“他妈的,”我骂道,“这家伙杀了奥林·奎斯特。你把那支枪带回市区,检查一下击中奎斯特的子弹。在你们把我逼上绝路之前,至少能通融我这么一点吧。”

弗伦奇说:“宝贝,我们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是警察,大家都恨我们恨得牙痒痒,仿佛我们没有很多麻烦,我们还得应付你。我们似乎被人欺负得还不够,被那些坐在要人办公室里的、市政厅的家伙、白天的老板、晚上的老板、商会,还有坐在饰有镶板的办公室里的市长阁下,他的办公室比整个重案组的三间寒酸的办公室加起来还要大四倍。我们似乎去年不必在这三间连椅子都不够的办公室里处理一百十四起凶杀案。我们把生命浪费在翻捡肮脏的内衣、辨别腐烂的牙齿。我们爬上黑漆漆的楼梯去抓一个吸了一肚子鸦片的持枪小流氓,我们也不总能抓住他们,我们的妻子整夜整夜地等我们回来吃晚饭,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太他妈的累了,吃不香、睡不好,甚至都读不动报纸上关于我们的谣言。于是,我们住在一条廉价街道的廉价房子里,在黑夜里失眠,听着街区里酒鬼打闹取乐。就在我们要躺下时,电话响了,我们得起来,一切从头来过。我们做的总是错的,一向如此。一次都没对过。如果我们要人招供,就把他揍个半死,他们和一些奸诈的律师在法庭上会叫我们盖世太保,我们弄错语法时,他们就嘲笑我们。要是我们犯了错,他们就会把我们扔到贫民窟,我们在美好凉爽的夏夜,将酒鬼们从阴沟里带走,被妓女们大吼大叫,还要从穿着佐特套装[1]的混蛋手里夺下匕首。不过这一切都不会让我们真正开心。我们还得对付你。”

“你不可能侥幸逃脱的,马洛。”

他停下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似乎因为汗水而有点发亮。他的上半身向前倾。

“不要对外公布,”我说。“除非正式起诉。”

“我们还得对付你,”他重复道。“我们还有带私家执照的骗子,隐瞒信息,藏在角落里故意掀起灰尘让我们碰一鼻子灰。我们还有你,隐藏证据、设下连傻子都骗不过的陷阱。你不会介意我称你为他妈的廉价钥匙孔偷窥狂,对吧,宝贝?”

“我们总有办法能查到的,小子,”贝福斯说。“干吗要走这常规的一套,给我们大家都添麻烦呢?”

“你希望我介意?”我问他。

“她没有名字,”我说。

他挺直了腰板。“我希望,”他说。“毫无疑问,是的。”

弗伦奇说:“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给你任何保证。”

“你说的有些话是事实,”我说。“可不是全部。任何一个私家侦探都想和警察合作。有时要弄清楚是谁在制定游戏规则很难。有时候他们不信任警方,有一定理由。有时候他无意中陷入困境,不得不过早地放弃。他通常宁愿做一笔新买卖。他想要混口饭吃。”

贝福斯说,“你太不了解地方检察官了,马洛。对外公布对他来说算什么,就像我嚼吧嚼吧几颗嫩豌豆。”

“你的执照被吊销了,”弗伦奇说。“从现在起。那个问题就不会再困扰你了。”

我说,“对外公布总要有个协议。地方检察官想必会同意这一点的。”

“是不是吊销了,得等委员会通知我,而不是在那之前。”

“新规矩吗,哼?”他轻声说。

贝福斯幽幽地说:“我们继续吧,克里斯蒂,这个暂且不谈。”

他们一脸严肃苍白的表情瞪着我。弗伦奇的下巴几乎抽搐了一下。肌肉疙瘩出现在他的颌骨两侧。

“我是准备继续下去,”弗伦奇说,“用我的方式。这家伙脑子还没开窍。我在等他开窍。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别告诉我你的小聪明用光了,马洛。”

“还没有。”

“你希望我说的是什么呢?”我问他。

“有名字吗?”

“猜猜,”他说。

“不是,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今晚你简直要吃人了,”我说。“你想把我一劈二。但你需要个借口。你想让我给你这个借口?”

“你的客户叫什么?是同一个人吗?”弗伦奇问。

“也许管用,”他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哦哦,”贝福斯说着,翻了翻眼睛。

“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做?”我问他。

“德洛丽丝·冈萨雷斯,家住贝尔西别墅公寓,位于富兰克林大道。她是拍电影的演员。”

“我无法想象自己如此下贱。”

“叫什么名字?”弗伦奇问。

他舔了舔上嘴唇的唇点,右手自然垂在身侧。他的手指在下意识地捏紧、松开。

“今晚一个我认识的女孩打电话给我说,我的一个客户在山上有危险——来自他的危险。”我向椅子上的尸体努了努嘴。“那个女孩开车把我送上来的。我们通过了路障。很多人看见了我们俩。她把我放在了房子的后面,然后回家了。”

“放松,克里斯蒂,”贝福斯说。“歇一歇。”

弗伦奇回到我身边。“我们不要再猜测了,直接说说你知道的部分。”

弗伦奇没有动。贝福斯过来,横在我们之间。弗伦奇说:“让开,弗雷德。”

贝福斯点点头,在口袋里摸索一番,然后拿出几张绑线标签。这玩意儿警察都随身带。

“不。”

他走向罩着防尘罩的桌子,将手枪搁在上面,离另一把有些距离。“最好立刻做好标记,弗雷德。它们是两把一模一样的枪。我们两个都要签字。”

弗伦奇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颏上。贝福斯踉跄着向后倒退,将我也撞倒在地。他的膝盖颤抖,弯着腰,不住咳嗽。他保持那个姿势,慢慢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咕哝一声站了起来。他转过头,盯着我,咧嘴一笑。

“是的。”

“这是种新的三级伤残了,”他说。“警察之间掐架,嫌犯在一边观察,痛苦得精神分裂。”

“猜测吗?”弗伦奇慢悠悠地问。

他抬起手,摸了摸下巴的角度。已经有些肿了。他咧着嘴,不过眼睛仍然有点儿模糊。弗伦奇站在原地不动,保持沉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我。

贝福斯拿出一包香烟,晃了晃抽出一支,然后把这包烟递给弗伦奇。弗伦奇看了看香烟,又望向贝福斯。

“在海湾城,怀俄明大街上的一栋房子里,”我说。

“都十七年了,”他说。“连我的妻子都恨我。”

“开过枪,”弗伦奇说。他又闻了闻,“不过有一段时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手电筒,向黑枪的枪管里照了照。“是几个小时以前。”

他举起那只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贝福斯的脸颊。贝福斯不住地笑。

“我希望,指纹都在该在的地方,”贝福斯说。他嗅了嗅,说:“哦,是的,这个宝贝已经用过了,你那把怎么样,克里斯蒂?”

弗伦奇说:“我揍的是你吗,弗雷德?”

弗伦奇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扳机环捡起了地板上的那把枪。他的视线撇向一侧,然后用力扳过他的下颚。贝福斯则用一支铅笔滑入枪管一端,捡起了另外一把白柄手枪。

贝福斯说:“没有人揍我,克里斯蒂。我不记得有人揍我。”

“死了,你说是不?”贝福斯评论说,开始表演了。

弗伦奇说:“松开他的手铐,把他带上车。他被捕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把他铐在栏杆上。”

他们一刻不耽误地进入了房间,来到他面前,低头望着他,神情严肃。

“没问题,”贝福斯走到我身后。手铐松开了。“来吧,宝贝。”

“在那儿,”贝福斯不待我回答就接口道。

我死死盯着弗伦奇。他看着我,仿佛我是张墙纸。他的眼睛似乎根本没有在看我。

“好地方,”弗伦奇说。“客人在哪儿?”

我穿过拱门,离开了这栋房子。

他们果然到了,眨巴着他们那坚毅平和的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警觉和怀疑。

[1]流行于20世纪40年代的男装,裤管宽大、上衣长而宽松、肩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