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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或许就溜进厕所,死在了那里。或者如果有别人和他一起的话,可能是那个人杀了他。或者如果他是一个人来的,后来又有别人来了,他可能开门让那人进去,然后那人可能就杀了他。”

“那可怕的咖啡。”

“或者是凶手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想办法待在上锁的店里,等特恩奎斯特来的时候凶手让他进门,然后杀了他。他们没有钥匙,能让对方进门吗?”

“也许他是在我今天开门的时候溜进来的。我有可能没注意到。然后,在我买咖啡准备带到你那里去的时候——”

“没问题。”我说,“我去买咖啡的时候没把锁都锁好。我把摆特价书的桌子留在外面,只按了门钮把弹簧锁锁上。我甚至不记得用钥匙锁住门上的锁栓。”我皱着眉头想起了什么。“不过我一定锁了,因为我回来的时候锁栓是扣住的,我得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两次,把锁栓和弹簧锁都给打开。妈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了?”

“不。”

“嗯,这样事情就全乱了。假设特恩奎斯特让凶手进门,如果他在屋里的话,只要转动门把就行了。然后凶手把特恩奎斯特杀死,放在马桶上就走了,但他是怎么锁门的?”

“如果不是这些原因,如果有人杀了他的话,他是怎么做到的?你认为你昨天打烊的时候店里锁了两个人吗?”

“你店里没有放备份钥匙吗?也许他找到了。”

“或者疱疹,”我说,“我知道得疱疹的人很多。”

“那可真得大费周章才找得到,而且他又何必麻烦呢?尤其是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把锁栓扣上啊。”

“唔,如果不是心脏病或者自杀——”

“实在说不通。”

“为什么不可能呢?他是个俄国间谍,某颗牙齿里藏了氰化物胶囊。他知道行迹败露了,所以就偷偷跑到我的店里来咬牙服毒自杀。他想死在装订精良的初版书的围绕之下,这是很自然的事。”

“几乎每件事情都是这样。小心那个人行道的砌边。”

“也许他是自杀的。”

“狗屎。”

“我不知道。”

“也得小心狗屎。养狗的人现在好像都不帮他们的狗清理善后了。走路又开始变成了一种冒险。”

“你认为有别人和他一起在店里吗?那人是怎么出去的呢?”

我们努力把轮椅推下了又一道砌边,过了又一条街,爬上对面的人行道。我们一直朝西走,过了阿宾顿广场之后,街上的车和行人明显变少了。我们经过了位于十二街和哈得孙大道的格林尼治养老院,那里有一位老绅士坐在类似的椅子上,对特恩奎斯特竖起大拇指。“别让年轻人推着你到处跑。”他对我们的乘客提出忠告,“学着自己操纵轮椅。”他见特恩奎斯特没有反应,眼睛转到我和卡洛琳身上。“老伙计有点糊涂了?”他问道。

“我不知道。”

“恐怕是这样。”

“你认为他是被杀的?会是谁杀了他呢?”

“嗯,至少你们没把这可怜的家伙丢到养老院里。”他的话里带有不少怨恨之意,“要是他什么时候清醒了,你告诉他,说我说的,他真他妈的好命,有这么乖的孩子。”

“这里是纽约。在这个城市里,谋杀就是自然因素。”

我们继续向前走,穿过格林尼治街,在华盛顿街左转。走了一个半街区之后,在银行街和贝休恩街之间有一幢仓库正在被改建成公寓。负责进行这项点石成金任务的工作人员已经收工回家了。

“我没办法控制。这是神经紧张的反应。你认为他只是死于自然因素?”

我停住轮椅。

“卡洛琳,这个人已经死了。别开玩笑。”

卡洛琳说:“这里?”

“他会告我们的。”她说,“害得他颈部扭伤。”

“不比别的地方差。他们在楼梯上架了一条木板给手推车用,很适合把轮椅推上去。”

“或者什么的。”我同意。轮椅撞上了人行道上的一个突起,椅子上乘客的头往前一栽,差点把帽子和太阳镜都颠掉了。卡洛琳赶紧把东西调整好。

“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走到莫顿街码头,把他连人带椅子送进哈得孙河去。”

“死于心脏病或者什么的吗?”

“卡洛琳——”

“不知道。然后他可能待在那里。晚上或早上什么时候,他去了厕所,没脱裤子坐在马桶上,然后就死了。”

“这是个古老的传统,海葬。戴维·琼斯的箱子[1] 。‘深在五寻[2] 之下,我父长眠——’”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能帮帮我吗?”

“我不知道。他刚才摸上去还挺温的,但我这辈子也没摸过多少个死人,不知道尸体要多久才会冷透。如果说昨天我关门的时候他就在店里了,也不是不可能。记得吗?我打烊时很匆忙,因为我被捕了,这让我无法专心照顾到平常的程序。或许他在浏览架子上的书,又或许他是故意溜到后面去躲起来的。”

“哦,当然。乐意之至。‘嗯,至少你们没把这可怜的家伙丢到养老院里。’当然不了,老头儿。我们是要把这老家伙丢在一间看起来被弃置的仓库里,让青蜂侠和卜鲁托照顾他?”

“他是怎么进去的,伯尼?”

“是卡托。”

“又说对了。”

“叫什么都行。我为什么觉得咱们像伯克和海尔[3] 一样?”

“我也想到我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们卖尸体,我们只是在移动一具尸体而已。”

“很可能。”

“好极了。”

她耸耸肩。“我想他会要求我们解释。”

“我跟你说过我可以自己来的,卡洛琳。”

“我从来不碰电影里的东西。你应该做的事是马上报警说发现尸体。你原本可以这么做的,你可以直接从厕所出来,告诉雷说马桶上坐了具尸体,连电话都不用打。”

“哦,别胡说八道了。我是你的密友啊,不是吗?”

“在电影里,你什么东西都不应该碰。”

“看起来好像是。”

“我不记得了。反正绝对是不应该做的事。法律对这种事的看法很消极。”

“而且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是我的猫把我们扯进这一团混乱里的。伯尼,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连人带椅子留在这里?我发誓,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一百块钱。”

“我们现在做的事,”她说,“是移动尸体。这是重罪还是轻罪?”

“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离开书店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还算挺自然的,比他坐在我厕所里的马桶上时看起来好多了。他腰上系着一条皮带以便固定,我另外拿了两根旧电线把他的手腕绑在椅子扶手上、脚踝绑在位置合适的横杆上。一块盖腿布——事实上是一条有点发霉的旧毯子——把他从脖子以下整个盖住。一副福斯特·格兰兹牌太阳镜遮住了他睁大的蓝眼睛。一顶从三月起就挂在我店后面的房间里、等着主人来认领的粗呢帽,如今戴在特恩奎斯特头上,尽量不让他被认出来。我们就这样朝西前进,一路试图想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每走一条街卡洛琳就骂一次人行道的砌边,于是我们就分心一次。

“那是什么,原则问题吗?”

倒不是说我们的朋友会抱怨。当然他就是那位已故的特恩奎斯特先生,我们在推的东西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是轮椅,是从位于第一大道上、十五街和十六街之间的皮特曼医疗器材供应中心租来的。卡洛琳到那里去租了这个神奇的装置,然后坐出租车把它带回来,我帮她把它搬进店里,然后我们打开轮椅,把特恩奎斯特塞了进去。

“如果我们留下轮椅,”我说,“他们就会追踪轮椅的来源。”

“你的幽默感很病态,伯尼。有人告诉过你吗?帮我推——我让我们这位朋友颠得厉害。”

“追踪到皮特曼医疗器材供应中心?那又怎么样。我付的是现金,而且留下的姓名是假的。”

“我是在想象你游行的样子。”

“我不知道特恩奎斯特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牵扯进蒙德里安这件事里的,但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等到警方查出他和这件事的关联之后,他们就会到皮特曼去,问他们租轮椅的人长得什么样子。然后他们会把那个职员带到局里,让你站在他面前,跟另外四个打篮球的排在一起给他指认,你说他会指谁?”

“嗯,这是因为我们每弄这该死的东西上人行道一次,我就觉醒一次。这是会让我激动的议题。拿份请愿书来我就会签。发动一场游行我就会参加。什么事这么好笑?”

“雷说矮子的笑话是意料中事,伯尼。我没料到你也会说。”

“你每走一条街就问一次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指出重点。”

“狗屎加巧克力酱。我是说就算人行道的砌边很高,我们也能过得去,但你说,要是一个真正残障的人士自己出门,他该怎么办?”

“你已经指出了。我只是觉得让他留在轮椅上会比较好,仅此而已。算我什么都没说,好吧?”

“放松点就可以了。”

“好。”

“狗屎。”

我把绑在他手腕和脚踝上的电线解下来,松开他腰间的皮带,努力让他不算太弯曲地躺平在地上,然后收起了帽子、太阳镜和毯子。

“你按住把手。”我说,“我来抬。一二三。”

回到街上后我说:“坐上来吧,卡洛琳。我推你一程。”

“那么,你说这叫坡道吗?看看这个人行道的砌边有多高吧!简直可以从上面飞滑翔机下来了。”

“啊?”

“听起来有点耳熟。”

“两个人推一张空轮椅是很惹人注目的。来吧,坐上去。”

我们在第六大道和十二街的交会路口等红灯。变灯了,我们过马路。过了之后卡洛琳说:“不是通过了一条法律吗?不是每个街角都应该有残障坡道吗?”

“你坐。”

“一百,再加上第一个月的租金,所以我一共付了一百五。但那一百块是会退的,等我们把东西还回去的时候——如果我们把东西还回去的话。”

“你比我轻,而且——”

“我们也许根本就不会还回去了。你付了多少押金?”

“你给我闭嘴。你比我高,而且你是男的,所以要是我们两个其中有一个必须扮演特恩奎斯特,你是当然的人选。坐上去,伯尼,还要把帽子和太阳镜戴上。”她把毯子盖在我身上,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这位密友带着狡黠的微笑,放开了轮椅的手刹。“坐好了,”她说,“把安全带系上。说矮子的笑话,嗯?我们这一路上可能会碰上几个气流哦。”

“而且小费给得抠门的话。唯一的问题是租期最少得一个月。就算我们一个半小时就还回去,也还是五十块钱。”

[1] 戴维·琼斯,深海死神,曾在电影《加勒比海盗》中出现。相传他是古代的一个海盗,被恶魔诅咒,至今仍活在海底深处。他有一个百宝箱,凡是沉到海里的稀世珍宝,都会被收进这个箱子里。

“早餐。”我说,“如果你买东西精打细算的话。”

[2] 即英寻,海洋深度测量单位,一英寻相当于1.8288米。

“租一个月只要五十块。”她说,“相当划算,对不对?一天才不到两块钱。一天不到两块钱能买什么?”

[3] 伯克和海尔,同名电影中的两个人物,影片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的苏格兰,爱尔兰移民伯克和海尔为了发财在爱丁堡连续杀人,并把尸体卖给一个叫罗伯特·诺克斯的医生,供他进行解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