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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那么一阵,他什么也没说,我们在友善的沉默中向前跑。然后他又开口了,不过脸没朝我这边看,“伯尼,我可以想象事情是意外发生的。他是个有力的大个子,你要偷他的东西得先把他打昏绑起来才行。你把他打昏了绑起来,他那时候还活着,然后他的脑袋里出血,或发生了诸如此类的问题,于是他死了,而你根本不知道。因为假如你知道他死了,第二天显然不会又回那幢楼去。咦,等一下。如果你认为你离开的时候,被绑住的他还活着,那为什么又要再回到那幢楼去呢?如果是这样,你根本就会躲得远远的,不是吗?”

“这样我才能锻炼出心绞痛。他怎么可能会死在我离开那幢楼之前呢?”

“对。”

“你一定得进攻山丘,伯尼。这样你才能锻炼出四头肌。”

“你没有杀他。”

“规律得像机器一样。”我说,“沃利,放松点。这些上坡路会让我的腿被切的。”

“当然没有。”

“这种事经常发生。”

“除非你杀了他,知道他已经死了,然后你回去——做什么?”

“哦。”

“我没有打他,没有偷他的东西,更别说是杀他了,沃利,所以这个问题变得很难回答。”

“用刀切。他们,呃,死了。”

“先别管翁德东克。你为什么回到查理曼大帝?你前一天晚上已经偷过东西了。你是这么做了,对吧?离开他家之后去偷了某人的东西?”

“切断关系?”

“对。”

“嗯,他的女朋友交了个男朋友,他发现了,就把他们切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又回去?别告诉我说那幢楼容易下手,因为我不会相信的。”

“他做了什么?”

“不,那里简直是铜墙铁壁。妈的。”

“哦,很难说。两年之内应该可以获得假释,如果他从现在到那时候都乖乖守规矩的话,应该很有希望。”

“如果你跟我说实话,事情会比较容易,伯尼。而且你跟我说的一切都受到保护,我不能透露出去。”

“他什么时候出来?”

“这我知道。”

“这是一方面,而且他平均每天跑十五英里左右。想想看他出来的时候体能会有多好。”

“所以呢?”

“他大概不用怕记不清楚路吧。”

“我回去是要进到翁德东克的公寓里。”

“听着,”他说,“不到两年,你就会期待有上坡路让你跑了。那些监狱里的院子,你有的是时间跑,但是它的一圈只有十分之一英里。尽管这样,我还是有个在绿天监狱的客户一个星期跑了超过一百英里。那样很无聊,但也有它的好处。”

“到翁德东克的公寓。”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二街上的捷径,可以让这长达六英里的圈子少整整一英里,同时避开最可怕的上坡路段。沃利想要多跑那一英里,还有那些上坡路段的练习,但我固执地在捷径上小步跑着,他也只能跑在一旁跟我争论。

“对。”

“嗯,他就是那时候死的。当然前后有两小时的误差,因为尸体又过了二十四小时才被人发现,数据就没那么准确了。但他肯定是那天晚上死的。伯尼,你要去哪里?”

“你又和他约了?不对,因为你是用三明治那一招骗进门的。”

“差不多。”

“是花。”

“你是星期二晚上到翁德东克的公寓去的,对吧?离开的时候是星期三凌晨一点多,差不多就是那时候。”

“我刚才又说三明治了吗?我的意思是花。你在知道他死了的情况下回去?”

“不是?”

“我是在知道他不在家的情况下回去的,因为他没接他那该死的电话。”

“不是。”

“你打电话给他?为什么?”

“我第二次离开的时候。”

“为了确认他不在家,我好回去。”

“根据他们的数据,他的死亡时间介于你到达和离开查理曼大帝之间。”

“去干什么?”

“结果呢?”

“去偷一样东西。”

“大致算出来了。”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你在替他的书估价的时候看上了某样东西。”

“他们推算出时间了吗?”

“对。”

“根据我所了解的部分,翁德东克是头上遭受一击致死的。有人拿某样又硬又重的东西打了他两下,第二下结果了他的性命。头骨碎裂,加上脑血肿,加上我不知道标准术语的东西,总之就是他被击打头部而死的。”

“所以你就想回去拿。”

“什么意思?”

“情况比较复杂,不过大致是这样。”

“我想他们说的是花店的花,我想是我的记忆把它变成了熟食店的三明治,而且我想你要是认为这些目击证人不够好的话,你就是在骗自己。还有医学方面的证据也不妙。”

“要把你当成卖书的人真是越来越难了,把你当小偷则越来越容易。就是报纸上称之为不知悔改的那种职业罪犯,但这样讲让你听起来像是个深谋远虑的盗窃狂。你回到一间前一晚你留了满屋指纹的公寓去?而且进门的时候你已经报上过真实姓名?”

“熟食店的花?”

“我没说这是我所采取过的最聪明的举动。”

“事实上,我想他们说的是花。”

“很好,因为这不是。我不知道,伯尼。我也不确定雇用我是你最聪明的举动。我是个挺不错的律师,但我在刑事诉讼方面的经验有限,也不能说我为那个杀了那两个人的客户尽了多大的力,不过我没拼命帮他辩护,是因为我觉得他在绿天监狱跑步能让我们都可以睡得踏实些。但如果要我说实话,你需要的是一个既懂得贿赂又能讨价还价谈减刑的人,而我这两方面都不行。”

“是花店的花,这可显示出目击证人有多可靠了。”

“我是无辜的,沃利。”

“值另外一班的人说你是靠送熟食店的三明治混进去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昨天又回到那里。”

“嗯。”

“当时这主意看来很不错,知道吗?沃利,我昨晚整夜没睡,而且我从来没跑过四英里以上的路。我必须停下来了。”

“可是你昨晚又回去了。没有用翁德东克把你弄进门。午夜之后接班的那批人说你连着两晚都很晚才离开,而且电梯操作员说他两次都是在翁德东克那层楼把你载下去的。是这样吗?”

“我们可以慢一点。”

我想诺布·克莱因也不会比他更快猜出来。“差不多。”我同意。

“好。”我继续移动双脚。“去不去第二次有什么区别?”我问他,“我一样会惹上麻烦,因为公寓里到处是我的指纹,值班的人又记得我,而且如果他们推算的死亡时间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去那第二次是多余的。”

“你在那幢楼里另外有事要办?”

“嗯哼。只是这样在法庭上更难辩称你从来就没去过那里。”

“电梯就像地铁一样,错过了那小时的那一班,下一班可能让你等上一辈子。”

“哦。”

“我猜你等电梯等了很久吧。”

“你昨天在那里待了超过八小时,伯尼。这又是一件我搞不明白的事,你在一间公寓里和一个死人待了八小时,却说你根本连他死了都不知道。难道你不觉得你有点缺乏反应吗?”

“也可能是十一点三十分。”

“我根本没有看到他,沃利。”呼,呼。“雷·基希曼说尸体是在卧室衣柜里发现的。我检查过所有的房间,但我没有打开那些橱柜。”

“对。他们午夜接班,这些人认出了你,说你是一点左右离开那幢楼的。所以要是你十一点就离开了翁德东克家——”

“你从他的公寓里拿了什么?”

“管理员。”

“什么也没拿。”

“但是带你下楼的那个电梯操作员是午夜之后才当班的,不是吗?还有门卫和那个叫什么的——”

“伯尼,我是你的律师。”

“大概十一点吧,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

“这会儿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教练呢。就算你是我的心灵导师答案也是一样的。我没有拿翁德东克公寓里的任何东西。”

“那时是几点钟?如果他跟某人讲过电话,我们能找出是谁的话——”

“你去那里偷一样东西?”

“没有。”

“对。”

“所以电梯操作员带你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真的看见他。”

“结果你没拿就走了?”

“没有,我没有把他绑起来。我离开的时候他活生生的,在电梯旁跟我说再见。不,仔细想想,他是冲回公寓里去接电话了。”

“又对了。”

“你把他绑起来然后离开?”

“为什么?”

“我离开的时候他当然还活着。我这辈子从来没杀过人。”

“我去那里的时候东西已经不见了。有人捷足先登。”

“你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

“所以你就转身回家了。”

“嗯。”

“没错。”

“应他的邀请。你是前天晚上去的,也就是星期二晚上,在那里替他的藏书估价。”

“但回家前你却在那里待了八小时左右。是电视上有什么你不想错过的节目吗?还是你在一本一本读他的书?”

“对。”

“我不想在那些人员换班之前离开那幢楼。我也没在翁德东克的公寓里待上八小时。我待在另一间没人的公寓里,等到午夜之后。”

“你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到翁德东克的公寓去的?”

“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

“试着把我想成一个开二手书店的人好了。”

“也许有一两件吧。”

“不是,你没等我说完。我不是说你跑得不好,伯尼。我把你当成一个跑步的人,从来没想过你会是个小偷。我是说,人们不会把小偷想成是会谈论‘摩顿脚’、小腿骨折之类事情的普通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唔,这没关系,我想。但你没有直接对我撒谎吧,是不是?”

“唔,你知道,我很少跑三英里以上,而且我不习惯爬坡。”

“没有。”

“真是滑稽,”沃利说着带我攻上一座小丘,他仿佛觉得自己是罗斯福,“我们常常在河畔公园见面,一起轻松地跑上几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跑步的人。”

“你确定?”

于是我们就在街头紧急召开了会议,我能想到的名字只有沃利·亨普希尔,这人正在加紧练习准备跑马拉松,有望避免诺布·克莱因的命运。他办的是一般性法律事务,我没有理由相信他对这个很多人坚持称之为犯罪司法系统的东西很熟悉。但他接到电话就来了,上帝保佑他,而我也交了保获释,我遵照律师的建议拒绝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现在只要我活着在公园跑完这一圈,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了。

“我肯定。”

“天哪。”我说,“卡洛琳!”

“而且你没杀他?”

“你知道他有多风流吧?每次接下妓女客户的案子都要先亲自验货,然后就走人。他在办公室沙发上搞他的秘书,那女的跟了他八年还是十年了,然后他的心脏就这么废了。那个叫什么的硬化,冠状动脉,他在行事过程中死了,那女的说她尽一切努力想救活他,我敢说是真的。”

“天哪,没有。”

“什么?”

“你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伯尼,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雷和我朝一个方向、卡洛琳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时我想着诺布·克莱因多年来在好几件案子里当过我的律师。他是个好人,个子比较矮,看起来有点像只胖黄鼠狼。他在皇后大道上有间办公室,接些不起眼的、从来不会闹上头条的案件。他在法庭上的表现并不突出,但幕后运作则很有一套,知道只要用对了方法,就会有法官做出善意的回应。我正在试着记起上次见到诺布是什么时候的事,雷听起来很随意地说:“你没听说吗,伯尼?诺布·克莱因死了。”

“不知道。”

“祝你今天愉快。”

“有一点线索吗?”

“还有什么事吗?”

“半点也没有。”

“打电话给克莱因。”我戴着手铐离开书店的时候告诉卡洛琳,“叫他来带我。从我家拿点现金来保释我出去。”

“再跑一圈?我们这次抄七十二街的捷径,轻轻松松跑上四英里就行了。好吗?”

他礼貌地笑了笑,加快速度,我吸口气努力跟上他。现在仍然是星期四,我仍然没睡过,此刻是傍晚六点三十分左右,沃利·亨普希尔和我正以逆时针方向绕着中央公园跑。公园里的圆形车道有六英里都不对车辆开放,无数的人正在这里跑步、呼吸新鲜空气,并把氧气变成二氧化碳。

“门儿都没有,沃利。”

“真奇怪。我以为我们已经超音速了呢。”

“来吧,试一试。”

“我想我们现在算是不快不慢吧。”

“绝不可能。”

“我不知道。这已经挺快了,不是吗?”

“好吧,”他胸口起伏,上下挥舞着手臂说,“那我们回头见了。我要去跑跑。”

“对我来说最困难的,”沃利·亨普希尔说,“是在跑步时算时间。当然,如果我的客户自己也跑步的话就大有帮助了。你知道有些人边打高尔夫边谈生意吧?‘换衣服吧,’我会说,‘我们去蓄水池边跑跑,看看我们在这个案子里立场如何。’你觉得我们可以再跑快一点吗,伯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