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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放着不会坏的。”她说。

“所以就说啊。”

“那你也许该走了,卡洛琳。去拿个吸尘器,吸吸警犬身上的跳蚤吧。”

“所以呢?”

“我对你也有同样的建议,”她甜美地说,“不过你用不着吸尘器。你何不去要点贿赂呢,雷?我和伯尼有正事要办。”

“你打电话,他不在家,”雷说,“然后你再打,占线,然后你就跑到这里来了。所以你是有事跟他说。”

“我也是啊,宝贝儿。我正要他发表一点文学意见呢。管他呢,我想我要念给他听的东西让你听到也没什么关系。”

“感谢上帝。”我说。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小卡片。“你有权保持沉默,”他朗诵道,“你有权聘请律师。如果你没有人能提供法律咨询,你有权要求当局提供一位律师。”下面还有,而且字句和我记得的也不完全一样,但我并不打算把这段话查出来,整段抄在这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朝哪个警察局窗户扔块石头好了。会有人出来逐字逐句念给你听的。

“我对这句话不予置评。”她说。

“我不明白。”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念给我听?”

“‘哦,嗨,雷。’”他学舌道,“说得像你很高兴见到我的样子嘛,卡洛琳。我又不是你要洗的狗。”

“哎呀,伯尼。让我问你个问题,好吗?你知不知道一幢叫作查理曼大帝的公寓楼?”

“你当然有空。”他说着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就在这时,店门砰的一声开了,冲进来的是卡洛琳。“可找到你了。”她叫道,“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后来我再打又占线,然后我——哦,嗨,雷。”

“当然。在第五大道上,七十几街附近。怎么了?”

“呃,我——”

“去过那里吗?”

“我说伯尼啊,”他说着把一只沉重的手臂压在我的玻璃柜台上,“你总是埋在书堆里,一天到晚读这读那的。我来是想读点东西给你听。你有空吗?”

“事实上,我前天晚上就在那里。”

我什么也没说。何必鼓励他?

“真的。接下来你就要告诉我你听说过一个叫作戈登·翁德东克的人。”

“而且呢,他看起来很节俭。要是有机会搞不好会把那本书偷走。像你这种诚实的好人,是不会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心术不正的人的。”

我点点头。“我们见过。”我说,“一次在这里,在店里,另一次是前天晚上。”

“雷——”

“在他查理曼大帝的公寓?”

“哦,反正他是个老古板嘛,伯尼。他不会买那本书的。他那种人只会把书店当成图书馆。你怎么可能从这种无赖身上赚到半毛钱?”

“对。”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没偷翁德东克任何东西,他也不太可能报警说我摸走了安德丽亚的信。除非雷是在拐弯抹角,最后才要使出绝招,也就是说这一大堆关于翁德东克的话只是序曲,等下才会问出关于阿普林的邮票的问题。但至少午夜时分阿普林夫妇根本还没回城,那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东西失窃并报警,而雷又怎么可能已经把矛头指向我了?

“谢了。”我说。

“我是应他的邀请去的。”我说,“他要我给他的私人藏书估个价,尽管他并不打算要卖。我花了些时间看过他的书,给了他一个价码。”

但我的顾客已经走了,店门在他身后关上。

“你真是好人。”

“先生,”雷宣布说,“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即将有幸从一个曾经恶名昭彰的罪犯手中买书。这位伯尼以前是那种会把你的房子都偷走的人,现在呢,却成了改过自新活生生的例子。没错,先生,我跟你说,我们纽约警察局的人都爱死了这位伯尼。嘿,先生,很欢迎你留在这里翻书啊,我一点都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我花时间是有钱赚的。”

“天哪,雷。”

“哦,是吗?他开了张支票给你啰?”

“哦,我懂你意思了,伯尼。”他说,“你担心那位绅士听到你过去的犯罪记录会被吓着。是这样吗?”

“付现金。两百美元。”

我朝那个客人的方向点点头,他无疑已经拉长了耳朵在偷听。雷转过身看看对方,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自己丰厚的下巴。

“哦,是吗?我想你会把这笔收入拿去报税吧,像你这种奉公守法、洗心革面的好公民,一定会这么做的。”

“呃——”

“你这么话里带刺是在干什么?”卡洛琳质问道,“伯尼又没做什么坏事。”

“求个心安,这就是你的收获。的确很有价值,心安的感觉。”

“从来就没人做坏事。监狱里关的全是被腐败警察陷害的无辜好人。”

“雷——”

“腐败的警察到处都是,”卡洛琳说,“除了陷害无辜,他们还会干什么?”

“而且你能得到行走于正邪之间的那种满足感。这一定很值得。”

“反正呢,伯尼——”

“过得去。”

“还会在餐厅里吃饭不付钱。”她继续说,“还会站在街角说笑话,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被抢劫、被强奸,还会——”

“但是过得去。”

“还会忍耐某个需要打狂犬病疫苗、戴上嘴套的女同性恋出言侮辱。”

“唔,生意时好时坏。”

我说:“讲重点,雷。你已经把我的权利读给我听了,它说我不需要回答问题,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问下去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这乱七八糟的是怎么回事?”

“还能维持,嗯?不过你从来不干持枪抢劫的事[3] ,对吗?赚的钱够用吗?”

“怎么回事?你他妈的以为这是怎么回事?你被捕了,伯尼。否则我干吗念那一套给你听?”

“没什么可抱怨的。”

“为什么被捕?”

“生意不错吧,伯尼?”

“哦,天哪,伯尼。”他叹口气摇摇头,仿佛他对人性的悲观看法再一次得到了证实。“这个叫翁德东克的家伙,”他说,“他们在他卧室的衣柜里发现了他,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头被打扁了。”

我看向他身后那个穿诺福克外套的人。他已经放下查尔斯·里德改看另外一本了,但我看不见是什么书。

“他死了?”

“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你啊,伯尼,但你刚才在后面,害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有人溜进来把你偷走了呢。”

“怎么,你把他弄成那样之后他还会有呼吸吗?这家伙就这么死了,真是不够意思,但他就这么做了。他确实死了,我现在要以谋杀他的罪名逮捕你。”他拿出一副手铐给我看,“我得用到这玩意儿,”他说,“现在他们又这么规定了。不过慢慢来,先打烊吧?把东西收拾好。这地方搞不好会关上一阵子呢。”

“你听起来好像很惊讶,雷。”我说,“这是我的店,我在这里工作。我总是在这里。”

我想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哎哟哟,”雷·基希曼说,“这不是罗登巴尔女士的儿子伯纳德吗?”

“卡洛琳,去把门打开,让我和伯尼把桌子搬进来。可别把它留在外面,否则不到一小时书就会被偷光了,然后还有人会把桌子都给搬走。哎,妈的,伯尼,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以前一直是个温和的人啊。偷东西就偷东西吧,你杀了他干吗?”

我同意替他保留另外那两本,不过反正也不太可能有人来跟他抢。我把那两本书从架子上拿下来,很快走进后面的房间,把它们放在我的书桌上,让它们浸浴在书桌上方挂的那幅画像的光辉里——圣约翰,书商的守护神——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营养过剩的高个子男士,他身上那套深色的西装看起来手工非常细致,不过是替别人做的。

[1] 指一种式样宽松、配有腰带的单排扣外套。

“没有,除非他是站在繁茂的栗树下。”我说,“不过我会找找看。”

[2] 查尔斯·里德(Charles Reade,1814—1884),英国小说家。

那个穿诺福克外套的人正在翻阅一本查尔斯·里德[2] 的作品,一个气色甚差、长着龅牙的年轻女子来买了两本特价书。电话响了,有人问我店里有没有英国小说家杰弗里·法诺尔的书。我接过成千上万个电话,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检查了书架,回答说店里有干净的《隼之历程》和《业余绅士》。打电话来的人想知道有没有《铁匠贝尔坦》。

[3] “维持”的英语是hold up,“持枪抢劫”是holdup,在这里雷用了这个词组以示双关。

我打开铁门上的锁,开了门,一把将邮件抓起来扔到柜台上,再慢慢把摆特价书的桌子推到店外,然后把窗户里的牌子从“抱歉……我们打烊了”翻到“营业中……欢迎光临”这一面。我刚坐上柜台后面的凳子,就有第一个顾客上门了。那是一位有点弯腰驼背的绅士,穿着一件诺福克短外套[1] ,他略感兴趣地浏览着“一般小说”那几个书架,我则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邮件。有两份账单,好几份图书目录,一张明信片问我有没有德里克·哈德森写的《刘易斯·卡罗尔传记》——我没有——还有一封盖了政府机构免邮资戳印的信,是某个滑稽的家伙寄来表示他希望能继续在国会里代表我的权益。我能了解他这种愿望。否则他就得自己出钱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