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男正想从冷藏库里取出罐装啤酒的时候,
比KFC的鸡块大好几倍的巨大肉块在大盘子上冒着热气。沙拉、热三明治、蛋包饭、奶油汤等丰富的菜肴摆在桌子上,确是符合复活祭的菜单。只用右手就能准备出这么多的菜肴,肋的料理水平真是不一般。
“不行,不可以摄入酒精。”
“说来话长,我们边吃饭边聊吧。”
齐加年按住冷藏库的门说道。由于擦掉泥巴、额头上缠着绷带的缘故,他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相貌。
齐加年摸着额头上的痂,牛男和肋面面相觑。
“我看上去像是未成年的吗?”
“那究竟是谁?”
“我刚才解释过了吧。我们现在处于被其它生物寄生、刚重生之后的状态。不能保证寄生虫能够分解酒精。”
“不是。因为你被杀的时候,我和肋都已经死了。”
牛男回想起大约三小时前,自己对肋说了类似的话。
“忘记重要的事了,我们是被谁杀的?不是你们吗?”
“那么就试试看吧。连酒都喝不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肋抚摸着肚脐的周围说道,齐加年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牛男打开酒罐的拉环,喝下了啤酒。一阵清苦穿过喉咙,太好喝了。
“我们不能重蹈奔拇族的覆辙,必须要小心谨慎。虽然曾经一度复活过,但是绝不是不死之身。”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医疗费才会上涨的。”
重新思索的话,其实是正相反的结果。不是奔拇族把晴夏害死了,而是晴夏把奔拇族害死了。
齐加年如医生般讽刺道。
九年前,被卡车碾过的晴夏喊着“给我水”然后死了。从茂木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牛男以为是把奔拇族害死的某种东西夺去了晴夏的性命。
下午四点五十分,三人时隔一天终于吃上了饭。头上扎着钉子的男人、皮肤肿胀的男人和额头破了的男人围坐在桌边的样子,像是低端的喜剧电影才有的光景。看着碗里的汤倾斜着,才想起自己在倾斜的西式建筑里。
耳边回响起贺茂川书店的茂木的飘逸的声音。
“那么,杀我们的人到底是谁?”
齐加年长叹了一声。
牛男心情正变好的时候,齐加年擦着嘴问道。桌子上摆着几个空罐子。
“原来如此。只要奔拇族有达达在的话,什么时候有性病蔓延都不奇怪是吗?”
“名侦探,告诉他吧。”
“你傻啊,仔细想一下。从只做过一次的我就被感染就可以看出,这种寄生虫的传染能力极强。我们假设这二百人中有一个人和晴夏性交过,带着寄生虫的这个人和自己的配偶性交后,这对夫妇就都被感染了。达达再和这一家的女性性交的话,达达也就被感染了。达达接着和部族里的女性逐个接触的话,女性们也就纷纷被感染了。这些女性再分别和自己的丈夫性交的话,男性们就都被感染了。这样下来不论男女都被寄生虫感染了。”
牛男拍着肋的屁股。肋一边抽着烟,一边将爱莉是杀人犯的推理娓娓道来。
“确实,达达和多数女性间有关系。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连男性都感染上了寄生虫啊?”
“暂且放心吧。沙希如果是犯人的话也不用担心她会复活。”
“不不,不是这样的。”牛男扯着嗓子说道,“难道不是色狼族长搞的吗?”
肋用泄气的表情喃喃自语。齐加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按着额头上的绷带。
“确实很奇怪。难道除了性行为以外还有别的传播途径吗?”
“为什么你知道她不会复活?”
“我有个疑问,如果牛汁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这种寄生虫是通过性交使得宿主数量增加的。当时的奔拇族有两百人,而且他们被禁止了婚前交涉行为。如此一来的话,为什么使部族濒临灭绝的寄生虫会快速地蔓延开来呢?”
“因为我们几个是因为和晴夏桑做过才转移来的寄生虫。即使沙希桑和晴夏桑之间有H的关系,沙希桑没有用来插入的东西,所以也没法感染寄生虫。”
齐加年一口气说完后,兴奋地咳嗽不止。
一时间鸦雀无声,齐加年目瞪口呆地哼了一声。
不知道这一点的男人们满怀着功名心,进行着无谋的狩猎,结果只剩下没有被感染的老人和孩子们存活了下来,自己丢了性命。”
“如果接触了唾液或是阴道分泌液的话,通过女性之间的性行为也有患性感染病的可能。对寄生虫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这个国家的性教育迟了十年啊。”
但是就像晴夏桑那样,感染者并非不死之身。肚子里的寄生虫被野兽吃掉的话宿主就会死亡。
“这样啊,但是也没关系。如果有一点复活的可能性的话,沙希就不可能用那样的死法了。”
但是如果奔拇族蔓延了这种寄生虫会怎样呢?感染者心脏停止后经过半日即可复活,即使喉咙被咬断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男子们误以为自己有了不死之身,为了剑指达达的宝座,他们越过了不该跨越的一线。
肋毫不动摇地说道,齐加年还是一副纳闷的表情。
“这是很有说服力的一种假说,但是秋山雨教授持怀疑态度。奔拇族不是白白延续了两千四百年的。就算是在达达选举前,在狩猎时也会做万全的准备,仔细地观察动物,不会去对付不符自己体格的对手的,也不会做类似赤手空拳对付熊这种愚蠢的事情。
“我也认为肋说的有道理。那家伙把自己的皮肤溶化得乱七八糟,舌头也剪了下来。我不觉得她还想复活——啊嘞?”
“这种自我表现的战斗愈发升级,最终导致了大量的男性死亡是吗?”
突然思考回路里进了酒精。
“奔拇族的年轻男子们,在临近达达选举时,通过对付犬类、鳄鱼或是鲨鱼来彰显自己的勇敢。在奔拇族遇灾的那一年,也举行了达达的选举。”
脑海里回想起在工作室下方的沙滩看到的爱莉的尸体,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些和奔拇族住民大量死亡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肚子又饿了吗?”
齐加年用一副NHK解说员的表情说道。(注:NHK即日本放送协会)
肋傻呵呵地眨着眼。
“接触不同的文化时,把自己文化的常识认为是理所应当的是不合适的。奔拇族禁止一切婚前的交涉行为,而达达是唯一的例外。由于和全岛的女性都保持关系,因而确保了族长的权威。”
“你确认一下。你也在格子架那里看见了沙希的尸体,她的上半身明明靠在岩石上,但是从侧腹流出来的血却直接流到背上了吗?”
“这个我知道。达达可以对部族里的女性肆意妄为对吧?是男人的梦想。”
“好像是。即使这样又如何?”
根据他们的传统,形成了以被称为达达的族长为顶点的等级社会。达达在奔拇族语里是父亲的意思。达达不依照世袭,而是由三年一次的协商中被认定最勇敢的人来担任。”
“你的推理是这样的:沙希事先把舌头切下来后,到工作室下方的沙滩上淋上了硫酸。然后把瓶子打破后,把玻璃碎片从喉咙落进食道里。”
“九十年代以后,人口流失加剧,奔拇族的住民数量急剧减少。根据殖民地时代的调查资料记载,当时有八千的原住人口;而后根据秋山雨教授的著作记载,人口数锐减至二百人左右。
“没错。”
大肆雄辩的齐加年的表情,与秋山雨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你是沙希的话,你会用什么样的姿势吞下玻璃碎片?”
“不是。使奔拇族的住民大量死亡的是野生动物,他们大概是被鳄鱼或犬类等动物袭击因而丧命的。但是在两千四百年里与自然共存的他们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之前并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那肯定是这样。”肋伸直了背脊,头朝上大大地张开了嘴。
“这次又怎么了?难道说是晴夏桑把奔拇族虐杀了吗?”
“咕咚咕咚,咣当”
突然齐加年站起来叫道,眉间微微震动。
“没错。食道是从喉咙向腹部垂直延伸的,所以要把东西从喉咙掉进体内,上半身必须直立或至少斜着朝上。
“原来如此!所以奔拇族的住民才会大量死亡!”
但是在沙希的尸体上,从侧腹流出来的血直接流到了背上。上半身靠在岩石上的姿势淋着硫酸的话,血液应该沿着重力倾斜地流向臀部。所以沙希在淋上硫酸的时候,是以水平的姿势倒在地上的。”
“哇啊啊,很有可能诶——”
肋本想反驳张开了嘴,但是却说不出话来。牛男也没明白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也只是推测,是不是从某个原住民族那里转移来的呢,那家伙和各种部落的人都做爱过。”
“如此说来以仰面倒下的姿势玻璃是无法掉在胃里的,奄奄一息的沙希也不大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咽下玻璃。沙希是以躺在沙滩上的状态下被泼了硫酸,在出血停止所需的时间过后,犯人再亲手把她倚在岩石上的。”
肋忽然停下手说道。
肋像掩饰懊悔似的挽着胳膊,自言自语着。
“但是晴夏桑为什么会带有那种虫子呢?”
“但是牛汁桑,即使这个诡计失效了,犯人也确定是沙希桑了。考虑到扎比人偶的状态,活到最后的毫无疑问是沙希桑。”
“本以为是不死之身却干脆地死了,晴夏也会在另一个世界大吃一惊的吧?”
“我也说一句好吗?”这次是齐加年插话道。“很遗憾你的逻辑是完全错误的。”
肋若无其事的说着,一边像孕妇一样抚摸着肚子。
“连齐加年桑也,为、为什么呀?”
“原来如此,是从晴夏桑那里转移来的虫子。”
肋露出反抗期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齐加年收起了话锋。
“整理一下你的推理。牛汁君、饂飩君还有我的被害现场有共通点。牛汁君被害的房间里,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被拔掉了;饂飩君被害的浴室里,扎比人偶被人从浴缸里拿到了浴室地板上;我被害的二楼走廊里,扎比人偶被移向了走廊的角落。这些事实表明,除了犯人以外的第三者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处理。事实上,我看见了饂飩君把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拔掉了。有人对杀害现场进行了处理,意味着那人死后也有人活着,也就是说这意味着那个人不是第五名死者。”
“虽然没有医学上的证据,但是可信度很高。”
“这有问题吗?”肋歪着头。
肋向齐加年问道。
“道理是对的。但是,还可以从这些痕迹中读出一件事。对杀害现场的扎比人偶进行了处理,这意味着该人不是第五名死者,同时也不是第四名死者。四名死者出现后,剩下的人只能是犯人了。特意用和尸体一样的方法损毁了扎比人偶的犯人,没有理由自己再去处理它。”
“原来如此。齐加年老师,您怎么看?”
“啊,原来如此。”肋的眼珠来回转着。“啊嘞嘞?”
“那是因为下半身被碾碎了的缘故。晴夏的尸体被拖行了20m左右,肚子下面被弄得乱七八糟,肚子里的寄生虫也被消灭了吧。”
“现场被处理过的牛汁君、饂飩君和我,不是第四名以及第五名死者。换言之,我们三个是前三个被害的。那么第四名和第五名死者就是肋君和沙希桑了。
“但是晴夏桑应该已经被卡车碾死了。如果按牛汁桑所说的那样,为什么那时她没能复活呢?”
这就很奇怪了。我、饂飩君还有沙希桑在工作室看见了肋君的尸体。肋君不可能是在我和饂飩君之后才被杀的。”
牛男对自己的话有充足的自信。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晴夏,有点像人偶一样冰冷。
“啊嘞嘞?真的诶。”肋来回挠着头发。“我的推理哪里出了问题?”
“闭嘴听我说。我其实曾不小心差点把晴夏杀了。从床上掉下来的晴夏,被打破的镜子碎片刺穿了喉咙,但是晴夏却没有死。她的脖子明明快被切断了,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滴着脓一样的汁液,一边催着要做第二次。她不是没有死,而是早就死了。”
“逐层递进式的推理被杀顺序是正确的。硬要说的话,你的错误就是以为尸体不会动。”
“真像是毛头小子的想法。你是因为性病而吃了苦头吗?”
“诶?”肋眨巴着眼睛。“你在说什么?”
齐加年先是双目圆睁了两秒左右,随后露出像小孩子一样不高兴的神色。
“放心,我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都和晴夏做爱过这件事。我们是从那家伙身上转移来的寄生虫。”
齐加年咳嗽了一下,挺直了腰。
“共通点?”
“……不是,尸体应该不会动的吧?”
“我知道。不就是我们被这么好的虫子给寄生的理由吗?想一下我们的共通点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不好说吧。经常听说医院的太平间里尸体会动的事情,那是因为死后僵硬变硬的肌肉缓解,手脚撞在了床上。其中动得最厉害的是水中的尸体。”
“牛汁君,我可不是在讲神秘现象讲义。”
“水中的尸体?饂飩桑那种吗?”
牛男举手说道,齐加年觉得可疑蹙起了眉头。
“没错。当然,我并不是想说,饂飩君的尸体抬起了扎比人偶,扔到瓷砖上了。
“我知道为什么了。”
饂飩君应该是吞下毒药之后,在浴室里自杀了。死因如果是溺死的话体内的空气会排出,尸体会沉进水了;但是如果因为毒药的原因中毒死的话,肺里的空气还存留着,尸体会浮出水面。
“虽然不能肯定,但也许只在这附近的岛屿上有这种寄生虫。”
此时在尸体上放上扎比人偶,就像把重物放在浮袋上一样。虽然尸体不会立刻下沉,但是肺里的空气会一点一点地排出。最后浮力支撑不住尸体的重量时,尸体就会沉入浴缸底部。浴缸比一般的要深,所以几乎全身都会沉入水中。
肋在床上略歪着头。
但是扎比人偶不会下沉。人偶内部也有空气残留,尸体沉进水里人偶进水的同时浮力开始起作用。直到泥巴溶化空气排出前,人偶一直在水面上浮着。
“但是为什么我们三个人同时被同一种寄生虫寄生了呢?”
当尸体沉入浴缸的底部时,浴缸的水位会上升相当于尸体的体积,然后扎比人偶和水面一起浮了起来,随后从浴缸的边缘落在瓷砖上。这就是溶化的扎比人偶掉在浴室地板上的理由。”
齐加年低头看向肋的肚子,表情十分复杂。
“不,不可行吧。”牛男像投诉者一样喊着。“我刚一复活就去看浴缸的时候,饂飩还在水面上浮着。浴缸里的水位也没有那么高。”
“是的,看起来这种寄生虫需要半天的时间改造宿主的身体。”
“你这样想就正中饂飩君的下怀了。一度下沉的尸体会在腐烂气体积聚后再次浮上水面。由于沉浸在水中的身体体积减少,浴缸的水位下降,像他那样的巨汉的话水位的变化会相当大。饂飩君仅仅是在浴缸里死亡,就制造出了仿佛有人把扎比人偶从水里拿出来的状况。”
“这样一算,我们三人都是经过十二个小时复活的了。”
“哦哦,原来如此。”肋发出感叹。“很有趣的诡计啊。”
“原来如此。肋君也是经过十二个小时复活的。我的话,在工作室发现了肋君的尸体后,三人回到天城馆时是三点半。在那时我听见了雷声,上台阶看室外的情况时被人袭击了,时刻大约是三点三十五分。复活的时刻是在三点四十分,正好看见了玄关大厅的挂钟所以不会错的。”
“要使这个伎俩成功,就需要尽快使尸体腐烂。因为如果有人在尸体浮出水面之前复活就没有意义了。
“是下午一点。就在你复活之前,我听到了自己复活后的第二次钟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十一点半,所以第一次钟声是在十二点,第二次钟声是在一点。”
为此重要的一点是提高温度。那间浴室大概是由客房改造的,没有换气扇,门周围连缝隙都没有。犯人打破窗户玻璃是为了把室外的热气和湿气引入浴室。浴室正对着河,关上门就会在狭小的房间里充满热气。当然,浴缸里放的也是热水。”
“唔嗯,这我不清楚。”肋转着眼珠,“因为刚活过来的时候陷入了一片混乱。”
牛男回想起在发现饂飩的尸体的时候,浴缸里的水是温的。
“复活的时刻呢?”
“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自己把扎比人偶沉到浴缸里,溶化之后扔到地板上,然后自杀不就好了吗?”
“我虽然被奇怪的信约了深夜一点见面,但是实际到达工作室是零点四十五分。我认为被杀害的时候大约是零点五十分。”
“不行。这个诡计的关键,是伪装成被害现场有人处理过,让别人看上去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人。如果悠哉的把扎比人偶溶化,那么从杀害其他四个人开始,时间就会变得太多了。如果只晚于一个人复活的话这一点就会被怀疑的”
“这样算的话复活大约需要十二个小时。肋君是怎样的?”
“啊啊,这么说也是。”
“在早上十一点半。我看了表想着还没吃早饭。”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和牛汁君两个人被第三者处理了被害现场,我们二人是在前三个被杀的。不过我目睹了肋君的尸体,那么肋君肯定在我之前就被杀了。所以现在已经理清楚,前三个被杀的是我、牛汁君和肋君,还剩下饂飩君和沙希桑。但是沙希桑被某人泼了硫酸一事,正如之前牛汁君说明的那样。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饂飩君杀了我们之后,自己沉进浴缸里终结了生命。这就是真相。”
“复活的时刻呢?”
齐加年静静地说着,把刀和叉摆在餐盘上。
“我想想,犯人毒打我的头部时是在晚上十一点半。注意到脚步声后,我起床时看了下表。”
“我提一个问题好吗。我刚复活后,就听到小动物跑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噗通’掉进海里的水声。我认为那是犯人把东西扔进海里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齐加年看向墙上的始终说道。时针正好指向下午四点,尖塔的钟声应时地响了。
“当然和犯人没有关系。浴室的窗户和门、更衣室的门、你的房间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犯人应该已经关上了浴室的门,但可能是被从窗户吹来的风推动而打开的。
只是如果宿主死后时间过长,腐败就会加剧,器官的再生也会变得困难。牛汁君,你还记得自己被杀的时刻以及复活的时刻吗?”
于是在两扇窗户之间形成了风的通道。听起来像是小动物在奔跑,其实是被风推动的门与地毯摩擦的声音。‘噗通’的落水声,其实是水从浴室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声音。因为和海边响起的波浪声重叠,所以听起来像是东西掉进海里了。”
“眼前就是症状对得上的病例,只能这样相信了吧。对于这种寄生虫来说,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也要使宿主活下去是它的生存战略。
“唔嗯,我的推理弄错了。” 肋撑着胳膊肘垂了下去。“呐,我们要去看看沙希桑的样子吗?如果她复活了的话,会卡在格子架和悬崖之间出不来太可怜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假说。”
“比起她来说,饂飩君才是问题。他的尸体没有受到束缚,不知道他复活之后会做些什么。”
牛男突然回想起被犯人袭击后,意识朦胧之时感受到的景象。从留在一无所有的世界里的自己口中,长出了虫子般的手臂。也许牛男感受到了体内发生的异变,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即将崩坏的恐惧。
“呜哇,没错。”
齐加年直截了当地说出粗鲁的话。到时候下腹部被刺破幼虫出来也不稀奇了。
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握紧了餐刀。又必须要因为犯人而提心吊胆了吗,牛男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
“为了使宿主身体能够承受发生的异变,刻意遮断了感觉神经。可能是在骨头和肌肉上已经寄生了卵。”
“被虫子寄生了的人类复活大约需要十二个小时。饂飩君在三点半过后杀害了我,之后把沙希桑运到工作室杀害,最后再回到天城馆自杀。即使再快也需要花一个小时。”
“那么没有痛觉是什么原因?”
“那就是说他是在四点半自杀的吗?”
牛男回想起九年前,在意大利餐厅从晴夏那里听说了类似的话。
三人抬头望向墙上的表,时针指向五点二十五分。
“虽然只是推测,但是我认为寄生虫促进了再生的过程。人类的体内有能分化成各种各样细胞的干细胞。一般地,患有脑梗塞的患者脑无法再生,并不是因为神经细胞无法再生,而是因为新的神经细胞无法移动到损伤部位。这种寄生虫使干细胞在体内循环,从而使损伤的器官再生。”
“有可能已经复活了。”肋夹着哭声说道。
“请等一下。牛汁桑的脑部被破坏了,寄生虫同时重新把脑部和心脏运作,再怎么说也不太现实吧?”
“这是饂飩君的动作快的情况,还在浴缸里沉着的可能性也很大。”
牛男照着镜子重新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胸部原有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肚子里的心脏取而代之使身体重新运作了起来。这是多么异常的状态啊。
“好,那我们把他的肚子里的虫子给打烂吧。”
“如字面意思那样,奄奄一息的家伙喽。”(注:原文“虫の息って”按字面意思即靠虫子呼吸)
牛男单手拿着刀子站了起来,
“不解剖的话没办法说的那么准确,但也没有其他能想到的假说了。寄生虫的特点就是根据宿主的身体适当地进行改变。从鱼嘴里入侵的ウオノエ,使鱼的舌头腐烂,然后变成宿主的舌头存活下去;寄生在雄蟹上的フクロムシ,为了繁衍后代在宿主的身体里构筑卵巢;在蝌蚪身上寄生的リベイロイア,阻碍宿主的成长,故意使其长成足数量更多的蛙。对于寄生在我们身上的寄生虫,模拟心脏使宿主存活下去对它更有益处吧。”(注:日文原文对应的是三种寄生虫)
“不能杀他,用麻绳把他绑起来。”
“寄生虫?”牛男下意识地喷出口水。“虫蚁能完成这么方便的事吗?”
齐加年像哄孩子似的说道。所以就说对医生喜欢不起来嘛。
“估计是虫子。寄生虫在体内模拟着心脏,代替宿主完成体液循环。”
“真是太天真了,对方可是连续杀人魔啊。”
“外星人吗?”
“我还想说呢,好不容易复活了还想把他送进监狱里度过余生吗?”
有什么东西?牛男和肋面面相觑。
牛男转过脸吐出舌头。在这里争吵也无济于事,万一出了什么状况用刀子把饂飩的肚子挖开就行了。
“不对,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
牛男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在走廊里前进着。肋和齐加年紧随其后,这两人只是会打嘴炮的胆小鬼罢了。
“是心脏移动到下腹部了吗?”
与一个人寻找幸存者四处走动的时候相比,牛男的头脑已经相当冷静了下来,这和自己大致明白了身上发生了什么有很大关系。然而,当通过壁炉和橱柜的前面时,总感觉从阴影中会有怪物跳出来而腿脚发酸。
牛男也摸向自己的下腹部长着阴毛附近的皮肤,传来“噗通”“噗通”的震动,像肠梗塞一样肚子膨胀着。
玄关大厅与一小时前相比,阳光更加阴沉。肋按下墙上的开关,球状的照明灯却毫无反应,灯泡好像坏了。
“有脉搏。”齐加年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是心脏。”
齐加年从收纳箱里取出一捆麻绳,他是真想把饂飩给捆起来啊。
“是膀胱炎吗?”
再次沿走廊进发,走向住宿楼的浴室。光是今天就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里了。牛男还是穿着运动鞋,踮起脚尖看向浴室里。
齐加年脱下他的裤子,耳朵凑近肋的股间。
“——啊嘞?”
“这是怎么回事?”
立刻注意到了异状。浴室地板上倒着的扎比人偶不见了,粘在瓷砖上的泥和人偶的形状一样。
肋只缠着绷带、穿着裤子戴着狗牌躺在床上。齐加年靠在肋身旁,在他身上到处摸着,肋望向天花板发出叹息。齐加年的手摸向下腹部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听到牛男的咆哮后,肋一边嘟哝着,一边用没受伤的右手把起居服脱了下来。因为失禁了的缘故裤子还是湿的,虽然没到爱莉那种程度,但是皮肤肿胀着看起来很痛。
肋歪着头。人偶又不可能自己走来走去,应该是有人移动了它。但是把粘糊糊的人偶从浴室拿出去的话,应该会在更衣室或者走廊里留下泥巴掉落的痕迹。那么扎比人偶只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吵死了,我再给你浇一次蜡油了啊。”
牛男走进浴室,看向浴缸。积到边缘的水里浮着一团泥块。在表面形成的凹凸状的东西,看出来是人偶的头。浴缸里的水像汤一样浓郁浑浊。
“你这也太卑鄙了。”
“饂飩君的尸体呢?”
“喂,肋。你不是刚从蜡块里刨出来吗?”
“没了。他好像已经复活了。”
齐加年的声音充满了气魄,牛男曾经一度复活过来,因而想极力避免再回到另一个世界。
齐加年立刻回头看去,走廊里并没有人影。
“我说的是认真的。”齐加年一脸严肃的向牛男说道。“你们还没理解事情的重要性。我们的身体就像是处于扫帚在天上飞的状态,不同于气球和飞机,完全不明白它为什么就浮空了。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调查继续浮游着的话,没法应对事故或者紧急迫降的情况。”
肋隔着牛男的背看向浴缸,
“所以我才说讨厌医生嘛,把人类当成什么了。”
“啊嘞?”
齐加年说着像是gay video里才有的台词。
肋的声音有点变调了。
“问题就在这里,因为尚不清楚维持生命的方法。你们二位,能脱光衣服后躺在那张床上,让我触碰身体检查下吗?”
“怎么了?”
“我们没事的,毕竟被钉子扎了都没死嘛。”
“水是不是比刚才多了?”
“原来如此。这和无痛无汗症的一部分症状很相似,这是一种即使受伤也没有注意到,多半会病情加重的疾病。”
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我也是。虽然天气很热却没有出汗感觉有点奇怪,但是皮肤完全不疼。”
和两小时前比起来,很明显水位高了不少。饂飩不在水里的话,水位应该变低了才对。
“没感觉。我都忘了头上扎着钉子这件事了。”
“噗噜”的一声,水面浮起了气泡。
“受伤的地方感觉疼吗?”齐加年的语速变快了起来。
肋发出惨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我也是,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泥水像间歇泉一样喷了出来,一坨肉块飞了出来。黑色的双眸从下垂的皮肤和饱满的肉之间瞪着这里,是饂飩。
“除了头感觉有点重以外,其他的和活着时没什么区别。”
“欧啦。”
牛男在满是裂痕的镜子前打量着全身,除了血色很差以外没有什么异状。
饂飩像拖把一样溅起泥水,挥下了玻璃制的洗发瓶。
“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自己感到不适的症状的话请告诉我。”
头顶传来一阵冲击。
“不是说这个。有没有流鼻涕,或者喉咙痛不痛,像这样的症状。”
牛男浑身失去了力量,握紧了的刀子掉在了瓷砖上。
“全身都不舒服啊,因为死了嘛。”
*
齐加年停下脚步,像医生一样说道。
四堂饂飩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雨声。
“你们二位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的吗?”
时钟的针指向五点二十分。从窗户里开始透出些许的光亮,但暴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怎么想也没用的。还是先去喝酒吧,庆祝复活祭。”
抚摸着脸颊的穿环,饂飩在房间里巡视着。门把手用电线牢牢的拴着。窗户被镶死了无法开合,厕所和衣柜里没有人躲着。如果不出房门半步的话,应该就不会被犯人袭击。
齐加年把手放在嘴唇上,一边嘟哝着一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几分钟前还挥着刀子像是一场儿戏一般。
虽然自知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心底不断涌出不安感。饂飩拉了下电线,确认了门不会被打开。
“都先安静一下。”
由一位从事日工鞋店的母亲抚养,在街道上度过童年的饂飩,能够既不进少管所也不进监狱而年复一年长大,只有一个处世之术——时刻不忘记要小心翼翼的活着。
“你马上就会习惯了,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去食堂喝一杯吧。”
饂飩六岁的时候,在路边被别人搭话。低头看着饂飩的老人虽然缺了牙有些奇怪,但是满脸都是善意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了。”
饂飩被老人带去了街边的破房子。结果饂飩被和流浪狗一样臭的老人们抓住了,并且被迫吃了大量的蛞蝓,他们在赌小孩子的肚子里到底能吃多少只蛞蝓。从那天开始,饂飩只要看到暖色和发光的生物,就会全身渗出了汗水,恶心得想吐起来。
齐加年惊了两秒,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来回摸着自己的脸和手腕。
再也不想吃这样的苦头了。于是在工作中、游戏中或与人交往中时,只要察觉到一丝危险就会逃走。幸好成人之后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也实现了出版最喜欢的推理小说的梦想。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自己也已经死了。”
脑海里回想起脑袋被钉子扎穿的牛汁的面庞,那个男人也用电线将门把手固定住,但估计是被犯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才打开了门吧。饂飩刚才也听到了齐加年和沙希的呼唤打开了门,但是如果他们是犯人的话自己估计就没命了,再也不能重蹈覆辙了。
“没有心跳。你们二位是怎么活着的?”
饂飩看着门,注意到电线松了。把门拉得很紧,就会有缝隙;用手把电线拿掉就完蛋了。
“住手,怪恶心的。”
正想重新绑好电线时,又注意到树脂材料上有一道裂痕。应该是由于不安多次拉紧电线所导致的。这样下去的就危险了。
齐加年用沾着泥巴的手摸向二人的胸。
环视着房间,没有找到能代替电线的东西。虽然玄关大厅的收纳箱里有麻绳,但是如果在去主楼的路上被犯人袭击了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果然除了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别无选择了吗——
“失礼了。”
抱头紧闭双眼的饂飩,眼前突然浮现出晴夏的面庞。
“因为已经死了嘛。”
和晴夏邂逅是在饂飩作家出道的两年之后。面对很开心地聊着《银河红色头饰》感想的晴夏,饂飩第一次谈起了恋爱。以十足的气势告白后,经过半年的交往后二人订婚。他本以为像自己这样长大的人一生都得不到如此的真爱,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这不是凉透了吗。”
但是这样梦幻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晴夏被一男子施加暴行后,被卡车碾压后死了。
齐加年的手伸向牛男的额头,像触诊一样。肋咬着嘴唇忍住笑意。触到牛男的一瞬间,齐加年像是被火燎了一样把手指缩了回来。
饂飩被强烈的后悔感折磨着。
“别开玩笑了。这是在‘唐·吉可德’店买的玩具吧。”
为什么自己没能守护住晴夏呢。是因为自己只考虑着远离危险,而没有能够正面去面对它。饂飩如果多听听晴夏的倾诉,劝诫她和榎本桶断绝关系的话,她就不会死了。
牛男分开刘海,让齐加年看见从前额突出来的钉子。
只是一味的逃避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应该去直面危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瞧,这里也是。”
饂飩下定决心后,把电线撤掉,缓缓地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到走廊去,没有发现人影。
“怎么会,这不可能。”
穿过走廊去了主楼。玄关大厅的灯光熄灭了,从雨中闪过的微弱的朝阳照在地板上。
刀子从齐加年的手上滑落,嘴唇微微颤抖。
经过收纳箱的时候注意到脚边的地毯脏了,红黑色的像是血一样的东西汇聚在一起。是有人受伤了吗。
“被刀子刺中了还活蹦乱跳的,我们没有装死,是已经死了。”
抬头朝头顶上看去时,心脏差点骤停了。
牛男把喉咙的伤口敞开,让齐加年看。
从二楼走廊的栏杆缝隙处,齐加年的头伸了出来。
“不对。你瞧,看这里。”
他的脸看上去是红色的。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你和肋君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齐加年被干掉了,犯人应该就在附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杀你的人不是我。”
饂飩拔腿冲出门厅,穿过走廊跑向住宿楼。
又是这种情况吗,牛男就这么长得像一副杀人犯的脸吗。
在走廊前方看到了更衣室的门,那里应该放着没用过的软管。用软管固定门把手就可以守在房间里。
“你别装傻了。你们两个装死使大家放松了警惕,抓住可趁之机把我们杀了不是吗。”
饂飩气喘吁吁地跑进更衣室。5m左右的软管在篮子里,就是这个。
牛男痛斥道。齐加年拿着刀盯着牛男,脸上还是被泥巴弄脏的状态,额头上的伤口被痂盖住了。
“唔。”
“喂,蠢货医生,你想干什么?”
急忙扭动脚踝想拿起软管,结果失去了平衡,头顶撞到了镜子,响起了打破玻璃的声音。
牛男抬起身子的同时,齐加年朝牛男挥下了餐桌小刀,牛男瞬间拿出菜刀抵挡,刀尖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好疼。”
没错。
头和脚踝同时传来痛感,如果犯人听到了响动就糟糕了,必须赶快回到房间里去。
“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
把手放在地板上抬起头时,突然说不出话来。
“像一个巨大的稻穗一样。”
满是眼球的怪物,在走廊上俯视着饂飩。
牛男用诙谐的口气说着,肋一脸惊讶地扯着刀子。向前面拉时纹丝不动,左右摇晃后把伤口扩大,总算是把刀子拔了出来。刀尖上沾满了黄色的液体。
不要,我还不想死。
“因为我是个超人啦。头被钉子刺穿了也没事。”
饂飩手脚并用逃向浴室,把门关上。
“你没事吧?明明被刀子刺中了。”肋看向伤口说道。
背后用手顶着门环顾室内,只能打开窗户往外逃了。
“肋,帮下忙。”
下定决心手松开门把手的一瞬间,
牛男拉着插在喉咙里的刀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插在肌肉里,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刀来。
“呃。”
“——不对,我没有痛觉了。”
身体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饂飩的意识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