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男从口袋里拿出小菜刀,右手持铁锤,左手持刀。
本应该死了的肋惨叫着,这家伙是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吗?但是触碰到的皮肤已经冰冷,很明显已经是具尸体了。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TM吵死了。”
牛男的声音颤抖着。
肋的头部抽搐着,疯狂地发出尖叫声。咚、咚、咚,后脑勺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分不清是鼻涕还是口水的黄色液体四处飞溅着。
果然这个男人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既然其余三人都已经死了,犯人只能是这个男人了,是这家伙把他们都杀了。
“都说了你吵死了。”
牛男下定决心说道。
要活下去的话只能把这家伙杀了。
“去死吧。”
牛男向肋的头顶挥下铁锤,肋还在抓着眼睛。
脚下突然滑了一跤,世界仿佛倒转了过来。没有粉碎骨头的手感,反而是后脑勺传来一股沉重的冲击感。天花板上飞舞着银粉。
“求、求、求求你了,请不要杀我。”
肋发出了声音。
抬起头后发现,肋的周围有一片水洼扩散开来。
牛男好像脚踩到了这些液体,深呼吸后发现有一股腐烂苹果的味道,是小便。肋吓得失禁了。
抚摸着后脑勺发现,皮肤凹陷变得平坦。比起刚复活时钉头又陷入的更深了。
忽而转过头去,破碎的镜子中映出了自己的上半身,看见一个穿着满是血污的起居服的男子摔了个屁墩。这样的男子还手持着武器,肋自然会发出惨叫。
“要、要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杀我。”
肋抽着鼻涕说道。
“我才不会杀你呢。”
“你刚才不还说‘去死吧’吗?”
“我说了吗?”牛男一时语塞,“你听错了。”
“真的吗?但是袭击我的人是牛汁桑吧?”
肋翻着白眼,似乎是错认为牛男是犯人了。
“你好好回想下,袭击你的犯人是不是戴着奇怪的面具?”(注:原文是ヘンテコ的面具)
“面具?啊啊,眼睛有好多个的那种。”
“那不是我,我和你一样是被害者,你瞧。”
牛男抬起刘海,让他看到从额头处突出的钉子。
“好厉害,真的像是被刺穿了一样。”
“是真的被刺穿了。”
沉默了数秒。肋半张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肋看上去像是被年糕怪物吞进去了一样。
“这是什么?”
“犯人对你身上泼了蜡油,我是头部周围被剥下来一块。”
“不不不。如果脸上被泼了蜡的话,就不能呼吸应该死了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已经死了。”
肋双目圆睁,一脸惊讶。
“那这里是天国吗?”
“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呦。”
“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先说说我吧。我的头部被扎进钉子然后死了,即使现在也没有心跳。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半天后又恢复了意识。我认为在你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真的吗?”肋泄气似的说道,“真难以置信。”
眼前的男子不像是在装傻,他也是被别人所杀的。
“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些白色的东西给剥开。”
从蜡里传来吱吱作响的声音,他是想活动手脚吧。
“你自己不能搞定吗?”
“诶诶,我裤子都湿了很难受啊。”
肋像乌龟一样缩着头。
牛男收起刀子,用铁锤狠狠地砸向蜡块,像是喝醉了的化石挖掘队员一样。肋像是不堪疼痛似的紧闭双眼,随后注意到了自己没有痛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从蜡块中解放出来的肋的下半身,因为小便的缘故湿淋淋的。起居服的质地已经完全变白了。
“多谢多谢,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本来以为自己都死了,现在却像是做梦一样。”
肋撑起膝盖将手脚上的蜡抖落。手臂上的绷带浮现出红色的血痕。从船上客舱的床上掉下去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外伤,可能是被犯人袭击时伤了筋骨。
“你的手看上去很疼啊。”
“不,完全不疼。牛汁桑的头看上去更疼。”
肋在墙壁的旁边发现了落下的香烟,掸掉灰尘高兴地叼了起来。
“没问题吗?肺已经腐烂了,如果吸入尼古丁的话说不定会死。”
“真不像牛汁桑的风格。如果不能抽烟的话,活过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肋在操作台的下方拾起打火机,点起了烟。神经真是大条啊。
“这附近掉的东西都是你带的吗?”
“雨衣、手提包还有手电筒都是我的,起居服不是。”
起居服原本是爱莉身上穿着的,然后被犯人给脱下来了吧。肋打开手提包后发现里面的折叠小刀还在。
“话说牛汁桑为什么会到工作室这里?”
肋弯着脖子,把蜡的碎片抖落在地上。
“因为不想遇到杀人鬼啊。如果有怪物出现的话就守在这个工作室不是你说的吗?”
“啊啊,原来如此。”肋打着响指。
“你才是,为什么会到工作室来?”
“我想想。晚上上完小解,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让我在深夜一点到工作室来。”
“是这个吧,掉在下面的沙滩上了。”
牛男从口袋里取出纸条。
“就是这个。然后,我觉得有些蹊跷到了工作室,发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刚想抽根烟时突然就被袭击了。犯人好像是躲在了蜡人偶里。真是疼啊。”
肋转身回到工作室的一角,蜡人偶的身影不见了,只留下一把锥子。
“被袭击后的记忆还有吗?”
“完全没有。能恢复意识真是太好了。”
肋看着肿胀的胳膊,一边蹙着眉头。
犯人使肋失去意识之后,融化了蜡淋在了肋的身上。应该是把蜡人偶打碎放在锅里,用炉子放在火上融化。
“……比起这些,其他人都在哪里?”
“都被杀了。复活的只有你和我两个。”
肋一副怜悯病人的表情。牛男把从在房间里被犯人袭击,至复活后到工作室之间的经历讲述给肋。
“太了不起了。这不就是《无人生还》吗?”
肋不知为何眼神发光。
“那是什么?”
“是一部小说。牛汁桑,你真的是推理作家吗?”
“烦死了推理宅,去死吧。”
“沙希桑倒在了沙滩上对吧?在哪里?”
“就在你的正下方,看看你的脚下。”
肋看向地板洞,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容,眼看着就要跳起来了。
“果然你就是犯人吧?”
“怎么会。好不容易成为了作家,把人杀了不就没意义了吗?”
“从逻辑上来考虑,犯人只能是你了。”
牛男抑制住想把肋推落的心情,向肋说明了用假物掉包尸体的只能是肋的推论。
“原来如此,牛汁桑,你真是太冒失了。我不是犯人这件事,在你把我从蜡块里救出来前就已经很明显了。”
“冒失?”牛男抓住肋的胸口,“你是瞧不起我吗?”
“别发火啊。如果按照牛汁桑的推理,我把假的尸体搬到了工作室,然后自己在自己身上浇了蜡油。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搬运尸体的方法。”
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臂,绷带里渗出了血。应该是想说因为骨折所以没办法做搬运尸体这种体力活。
“你的脑浆还是死的吗?用右手不就行了。”
“只拿着手提箱的话确实有可能,但是我怎么上梯子呢?单手上梯子是很难的事,再带着一个手提箱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
“像齐加年那样用皮带在背上固定不就好了。如果这也不行的话,用绳子绑住手提箱,到工作室后再拉上来就行了。”
“你还真是顽固啊。那么我就让你看看更显而易懂的证据,就是这个。”
肋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的正中间裂开了。
“我的右掌几乎没有被蜡覆盖。如牛汁桑所见,只有这块伸出了蜡以外。然后裂开的大拇指指甲流出的血,在地板上留下了血迹。”
肋转动手腕,拇指朝下,地板上留下了像用刷子擦过的血迹。
“那又怎么样?”
“还没明白吗?由于工作的原因,我见过许多的尸体。死后血液循环会停止,由于体温也会下降,体内的血液会缓慢的凝固。如果蜡块里放着的是从本土搬运过来的尸体的话,即使指甲裂了也不会出血的。”
肋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话听着膈应,但是道理上说的通。
“既然这么说的话,你也讲讲你的推理嘛。把我们杀了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还不清楚,但是肯定是剩下的三人中的某一个,因为我和牛汁桑看上去不是犯人。”
肋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紧张感。脑海里浮现出饂飩、齐加年、爱莉完全走样的身姿。
“我看过这三人的死状,哪一个都不像是假的。”
“那么这三人都是本人了,应该是有人伪装成自己已经死了吧?浴缸里沉着的饂飩桑,实际上说不定是在屏住呼吸在潜水。”
肋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牛男本想开口反驳,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饂飩身体的皮肤已经膨胀,看上去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但是看见那副样子的只有牛男,在这里大声反驳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为那三个都是真正的尸体。”
“那么我们再去看一次吧。”
肋很开心地望向地板洞,海风卷起了他的刘海。
“杀人鬼说不定还在附近游荡着呢。”
“没事的,毕竟我们已经死了嘛。”
肋满脸笑容地说道。
爱莉的尸体掉在支撑工作室的骨架和悬崖之间。
下梯子的地方是格子的外侧,所以无法接近尸体。要直接观察尸体,就必须顺着圆木沿格子内侧下来。对于一只手骨折了的肋来说过于危险,因而让牛男下到尸体的身旁。
为了从地板洞到梯子的背面,牛男把脚放在格子状堆成的圆木上,就像爬下一个巨大的攀登架一样。
从工作室下方抬头往上看,地板的厚度约为10cm,比想象中的要薄。细长的胶合板相互连接着,一丝光从接缝露了出来。将地板和柱子斜着连接起来的粗方木材,在地板下形成了直角三角形。死角处虽然可以藏进一个猫的尸体,但是人是无法躲藏在那里的。
沿着圆木下到了沙滩上,从远处传来了钟声。从爱莉处飘来煮着呕吐物的味道,牛男下意识地紧捂住了鼻子。
爱莉的上半身靠在岩石上,大张着嘴呈凝视着天空的姿态。想起了九年前在秋山雨那里看到的奔拇族男子白骨化的尸体。那具尸体脸上被打了桩子,也是嘴大大地张开着。
硫酸覆盖了全身,皮肤溃烂,眼球膨胀,鼻子像滑坡一样弯曲。牛仔裤也被血液和尿液混合的液体弄脏了。从侧腹流出来的血直流到背上。
“你认为这家伙看上去还活着吗?”
牛男指着尸体发呆着。
“唔嗯,我不是医生所以不清楚。摸下手腕看看。”
顺梯而下到达沙滩的肋,脸贴着圆木发出轻快的声音。隔着格子看到的肋好像被关在坐牢里,但实际上被围在其中的是牛男。
牛男屏住呼吸,手触向爱莉手腕上没有腐烂的部位。也许是因为暴露在盛夏的热气中,皮肤还很温暖。爱莉没有了脉搏。
“她死了。”
“确定不是别人的尸体吗?”
“不是。手指上缠着创可贴,还有你瞧,嘴里有银齿。”
牛男用鞋底按着侧头部,让爱莉的头朝向肋。
“真的诶,那个银齿真是可爱啊。”
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牛男把爱莉的头还原回原来的位置,看向她的口中。
一股寒意冲上了背脊,喉咙像是溃烂了似的发不出声来。
“怎么了?”
肋轻快的问道。
“空了。”
挤出的声音明显走调了。
上下排列的牙齿中间,形成了一个红色的空洞,爱莉的嘴里舌头没了。只有像是挂着的团子,还有洞穴一般的黑暗而已。
牛男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从梯子下方捡到的东西。
那个红黑色的柔软的肉片,是舌头。
“那是什么,排骨吗?”
“是沙希的舌头。”
肋像孩子一样发出了惨叫声。
牛男调整下呼吸,重新看向口中。下排牙齿的深处留下了伤痕,出血量似乎很大,在牙龈后面积累了凝固的血液。牛男复活的时候嘴里也堆积着泥一样的东西,但出血量完全不同。
“那个是在哪里捡到的?”
肋指着舌头说道。
“就在刚才,在你站着的位置附近。”
“噫。”肋在附近东张西望着。“尸、尸体的附近,有没有发现割舌头的剪刀?”
听到此话后牛男在周围扫视着。沙滩较为平整,没有留下犯人扰动的痕迹,也没有找到瓶子或是剪刀,只有变形了的扎比人偶。
“没有。犯人应该还带在身上。”
“那么尸体手指的指甲里有进沙子吗?”
“沙子?”
牛男弯下腰,看向爱莉的指尖。指甲上涂着像小龙虾一样颜色的指甲油,指甲里面没有被弄脏。
“什么都没有哦。”
“这样啊。嗯,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肋装模作样的说着,完全当自己是个侦探了。
很不爽的观察爱莉的尸体时,注意到了头后方的岩石上掉落了金属片。应该是为了让肋看到银齿时,从后面掉出来的吧。
弯下腰取出金属片一看发现,是粘着蜡的狗牌,就是肋很自满地挂在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啊,那是我的东西。”肋探出头说道,“请你还给我。”
“一看就知道了。为什么你的项链会出现在沙希的头下面啊?”
“不知道。应该是犯人在我的脸上浇蜡的时候,从脖子上脱落掉下去的吧。”
“真的不是你杀的吗?”
“真不是这样的。我也是被害者,现在也已经死了一次。”
肋挠着头苦笑道,缠在头发上的蜡块纷纷掉了下来。
“也许是犯人的关怀吧。戴着这么土的项链去世的话,会给另一个世界的住民造成困扰的吧——”
牛男的头顶上落下了冰冷的东西。
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是从支撑着工作室的横木处落下来的水滴落在了爱莉的肚子上。散发出公园厕所一样的味道,应该是肋刚才吓出来的小便吧。
“啊哈哈,谁叫你说坏话的。”
牛男咋着舌,然后把狗牌扔到了格子的另一侧。
太阳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但是汗却一滴也冒不出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从天城馆玄关门廊俯瞰大海,红色沉淀的范围变得更广了,条岛像是流血了一般。
“是赤潮吗?”(注:指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海水中某些浮游植物、原生动物或细菌爆发性增殖或高度聚集而引起水体变色的一种有害生态现象)
“应该是游艇的燃料泄漏了。”
“啊啊,是这样啊。真正的受害者说不定是这个岛呢——开玩笑的。”
很快地把狗牌挂在脖子上的肋,神色难看地说道。牛男无视着肋穿过玄关门廊,肋紧随其后。
“啊嘞,蓝色薄布掉下来了。”
肋看向天城馆左手边的空地说道。覆盖斗车的蓝色薄布脱落,落在住宿楼的墙壁前。
“应该是暴雨的缘故吧。”
“不——不是这样。”肋弯下腰,看向斗车的内部。“货台下面的土湿了。如果货台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土应该是干的才对。犯人应该使用过这辆斗车。”
被拉到货台下窥视,泥泞的地上形成了许多水洼。
“做什么用?”
“还不清楚。总之我们先调查尸体吧。”
肋迅速折返,走向玄关。牛男在其身后追着,听到了尖塔的钟声。
打开门后发现,波斯地毯上紧紧地粘着血迹。
“你瞧,怎么看都已经是死了吧?”
牛男抬头看向从二楼走廊探出来的齐加年的头。一张郁闷的脸上舌头耷拉着,站在皮肤上的应该是泥吧。
“呜呼呼,真是了不得啊。”
肋咬着嘴唇忍住笑意。
“你这家伙,果然杀了人吧。”
“别再这么说了。这可是搜查,再靠近一点看看吧。”
肋从玄关大厅冲上正面的台阶。伴着“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灯也微微摇晃。
一拐过走廊,就看到了穿着雨衣倒下的齐加年。只有头从栏杆间伸出的样子让人想起了断头台。脚尖附近倒着一个手臂被切掉的扎比人偶。
肋弯下腰,摸向尸体的手腕。齐加年的手掌上粘糊糊的沾着泥。
“他已经死了。”
“我都说了嘛。一般人的话头被打破了肯定死了。”
从扶手上方望向一楼,从齐加年的脸处垂直向下的地方看到了血迹。
(注:这里的“垂直”指垂直于一楼地板)
“啊嘞?”
肋的目光看向扎比人偶,人偶的手臂垮了,泥散落在地毯上,人偶里空洞得像陶俑一样。
“怎么了?”
“也没怎么。明明齐加年的手臂没有掉,人偶的手臂却掉了。”
肋把人偶和齐加年对照着看说道。确实在其他的现场,犯人用扎比人偶再现了尸体的状态。犯人是忘了切齐加年的手臂了吗?
“真是不太理解。总之先去看看饂飩桑吧。”
两人并排走下台阶,从玄关大厅穿过走廊,走向浴室。
更衣室的门还是老样子敞开着,发现一具尸体并产生骚动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家伙看上去像是还活着吗?”
牛男指着浴缸说道,一边拍了下肋的屁股。
肋看向浴缸里,饂飩的身体更加膨胀变得像水母一样。浴缸的水位大约在三分之二高度。像泥水一般浑浊的水面上,头部、背部中央还有屁股浮了出来。浴室里横躺着的扎比人偶,溶化得已经分不清它的朝向了。
“嗯,应该不可能是装死了。”
肋把右手伸进浴缸,把饂飩的头拉出水面。从头部“啪哒啪哒”地飞散着水滴,鼻子、耳朵、嘴唇、眼皮处都垂着大量的穿环。
“嗯?”
肋仔细地观察着饂飩的脸。从被打破的窗户处吹进了一阵风,水面微微摇晃。
“怎么了?”
“请看,这个地方没有穿环。”
肋指着饂飩的脸颊,左右各一处开着宽约1mm的洞。晴夏赠与的脸颊处的穿环不见了。
“应该是掉了吧,你瞧。”
重新看向浴缸,硅质的别扣浮出了水面,应该是牛男拿起饂飩的头时从口中掉出来的那东西。真正的穿环应该还沉在水底吧。
“为什么取下来了呢?”
“应该是推进水里时别扣掉了吧。”
“唔嗯,有这么简单就掉下来吗?”
肋盯着饂飩看了一阵,但是不久又放弃了似的松开了手,“噗通”一声头又沉进了水里。
“和我说的一样吧。没有伪装成死者的人,我们都是被杀的。”
“确实如此。但是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们去牛汁桑被杀害的现场去看看吧。”
肋轻率的说着,走出了浴室。
自己调查自己被害的现场,真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房间的正中央倒着一把沾满血污的椅子,被挖了头的扎比人偶孤寂地看向天花板。
“有疑点的呕吐物是在这里吗?”
肋刚一看向厕所,旋即捏紧鼻子关上了门。
“你是特地来欣赏我的呕吐物的吗?”
“不,我很在意的是这里。”
肋看向房间的地板,窗帘被从窗户吹进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吧。牛汁桑复活的时候是坐在椅子上的吧。但是如果在头上扎入钉子的话,在椅子上太不稳定了。犯人应该是先让牛汁桑躺在床上,在头上打入钉子,然后让尸体坐在椅子上。”
牛男的目光看向手表,表盘上虽然沾着血,但是裂缝中却没有渗进血。如果按照犯人在牛男头上扎入钉子后再移动尸体的推理的话,和手表上造成的痕迹情况是相一致的。
“但是牛男桑头上扎入的钉子,是贯通前后从额头处突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地板上应该有痕迹才对。”
肋屈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血到处四散着,却没有找到遗留的东西。
“啊,这里有。”肋像狗一样鼻子凑近地板,“有两个痕迹。”
牛男靠着肋的肩膀看向地板,像藏在血迹里一样,排列着两个圆形的痕迹,有点类似公寓柱子上的甲虫巢穴。虽然是连1mm都不到的小痕迹,靠近窗户看的话会稍微大一些。
“有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感觉呀。犯人是白蚁吗?”
“仔细看,只有大的洞里有血渗进去。”
按肋所说观察地板上的痕迹,确实大洞的痕迹里被血染红了,小洞的痕迹里只沾了一点泥。
“那又怎么样?”
“呜呼呼,牛汁桑,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肋抬起头,眯着眼睛开心的笑了。
“在封闭空间中一群人被逐个杀害,最后全部死亡,但是却找不到犯人。那么封闭空间中到底反生了什么?这一强大的谜团正是《无人生还》型推理小说的妙趣。我和牛汁桑被卷入的事件正是这一类型。不过被害者复活了确实使事情变得复杂了。”
肋大张旗鼓地说道,从他的呼吸中都能闻到烟味。
“快点说结论,犯人是谁。”
“你先冷静一点。从牛汁桑这里听闻我们五人被杀了之后,我产生了一个疑问。犯人杀害我们的时候,戴着满是眼球的奇怪的面具,这其中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说扎比面具吗,那是用来吓我们的吧。”
“戴着这种面具袭击别人是很不容易的,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用来吓我们而使用的。”
“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脸吧,和银行强盗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面罩遮住脸部是一个性质。”
“说对了一半。”肋得意地颔首,“所有人的房间里都准备了宽松的起居服,也是为了防止从服装或者体型上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
“犯人把我们全部都杀了这件事。如果要把店员全部都杀了的话,强盗也就没有必要遮住脸了,即使知道真面目了反正大家都是一死。”
“嗯,怎么说呢。”牛男抱着胳膊扭了扭脖子,“一夜之间就把这么多人杀死是很难的事情吧,应该连犯人都不清楚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既可能会被反击刺伤侧腹,也有可能不小心从现场出来时被抓住。为了以防万一遮住脸部也不奇怪吧。”
“对于杀害牛汁桑的情况来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是被叫到工作室然后被杀害的。手臂骨折的人按理来说不太可能进行反击,深夜一点的时候也不太可能有人偶然经过工作室。”
肋故意支棱着左手。确实如肋所说,戴着视野狭小的面具去杀人是件费力气的事。面对有压倒性优势的对手,犯人为什么要遮住脸呢?
“那么那个混蛋是怎么考虑的呢?”
“很简单,我们只要考虑如果犯人杀人时露脸了会怎么样就行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需要像这样调查现场来回走动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那是因为我们复活了的原因吧?”
“没错,这就是答案。犯人知道被杀害的人在数小时后或许会复活的事。因此在刺出致命伤之前一直把脸遮住。”
犯人预见到了这一怪异现象?
牛男依旧抱着胳膊,思索着肋的话。这种事情会有可能吗?
“真是搞不懂啊。犯人难道是三途川的水手吗?”(注:三途川指传说中生与死的分界线)
“虽然详细情况还不清楚,但是犯人预测到了我们身上会发生异变。因此犯人为了不暴露自己是杀人鬼做了先手准备。”
“把我们的身体当成了人体实验啊。这么说犯人是身为医生的齐加年了?”
“别急着下结论。这个岛上有五具尸体,不仅所有人都被杀了,而且还找不到犯人,这是不可理解的。但是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五人被杀的场景,可以断言被杀的只有自己。五人之中如果混入了自杀的尸体的话,就可以解释这一奇怪的状况了。”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就在我复活之后,我听到了犯人把东西扔进海里的声音。在那一时刻毫无疑问犯人还活着,从那之后到发现尸体的时间内没有能够自杀的人。”
“所以说犯人使用了诡计!”肋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手伸向烟灰盒,“犯人设下了让别人看上去自己是被杀害的诡计。”
“你这家伙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开心啊?”
“这里最重要的,是五人死亡的顺序。一旦死亡之后,到复活之前是无法杀人的。所以必然的,活到最后的人是把其余四人杀害的犯人。这里作为线索的是扎比人偶。”
“扎比人偶?”牛男俯视着从床底探出来的扎比人偶,“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偶被和尸体类似的方法损坏。但是看了各种人偶以后发现,相似的程度有所区别。我身边被灌蜡的人偶,以及躺在沙希桑身旁被泼硫酸的人偶,如字面意思那样用和尸体同样的方法损坏了。但是齐加年身旁的扎比人偶却不同。齐加年桑面部受伤,头从二楼的栏杆缝隙中伸了出来。与之相对的,扎比人偶的手臂掉了,躺在走廊的墙边。”
“犯人可能是不注重细节的性格吧。”
“不对,齐加年的手掌上粘糊糊地沾着泥,这是齐加年桑握过扎比人偶的证据。齐加年桑的头被按进栏杆缝隙时,扎比人偶在手能够得到的地方。”
“为什么齐加年非得把人偶的手臂弄掉呢?”
“手臂掉了只是一个结果。那时,齐加年桑破裂的额头处流了血。如果保持那样失去意识之后就会失血死亡。想到这里的齐加年桑,把扎比人偶的泥涂在脸上试图止血。虽然这样做有很多问题,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趴在地上的姿势是没法脱衣服的吧。齐加年桑拼命抓泥的结果,就是扎比人偶的手臂被弄掉了。”
牛男吞了下口水。确实,齐加年的脸上像是涂了泥一样有黑色的污渍。
“但是我们观察齐加年尸体的时候,人偶是倒在他的脚尖附近的。”
“确实如此。那样的话齐加年桑是无法握住人偶的。在齐加年桑死之后,有人觉得人偶可怜,把它从栏杆边缘向走廊里侧移动了。虽然搬运尸体很困难,但是拿起人偶还是很简单的。
如果理解了这一点的话,在齐加年桑死之后,还有犯人或是其他幸存者在。齐加年桑不是最后一名死者。”
“也就是说不是杀害我们的犯人。”
“没错。”
牛男忽然回想起被秋山雨叫到摩诃大学的时候,帮助被压在书本下面的“不思议酱”的事情。即使是人偶,也可以理解不能放任它受到可怜遭遇而不管的心情。四人当中也有为人偶着想的善人吧。
“同样的推论也适用于饂飩桑。给饂飩桑准备的人偶不在浴缸里,而是躺在浴室的地板上。浴缸里之所以像泥水一样浑浊,是因为扎比人偶曾经一度沉在浴缸里。发现饂飩桑的尸体后,有人把扎比人偶从水中拿了出来。因而饂飩桑也不是最后一人。”
“所以饂飩桑也不是犯人。但是尸体和人偶的样子不同的只有这两例,嫌疑人还有三个啊。“不,同样的理由也适用于牛汁桑。”
“我?”牛男耸了耸肩,“怎么回事?”
“牛汁桑的头虽然被铁钉刺穿了,但是扎比人偶头上的钉子却被拔了出来。有人发现了牛汁桑的尸体后,从人偶头上把钉子拔了出来。”
牛男松了劲放下了肩膀。真是一个非常粗暴的推理。
“这只是你的想象吧。犯人在扎比人偶上扎入钉子后,把钉子拔出来用这一根插进了我的头里不是吗?”
“不对,证据在这里。”
肋像跳踢踏舞一样脚敲着地板,地板上有两个并排着的圆形的痕迹。
“白蚁又怎么了?”
“这是犯人扎钉子时留下的痕迹。大的那个是钉牛汁桑的头时,从额头处飞出的钉子前端刺穿地板的痕迹,小的那个是钉人偶的头时留下的痕迹。大的钉子由于贯穿了人的头,痕迹里粘糊糊地沾着血。相反的,小的钉子贯穿了人偶的头,痕迹里只沾着泥。犯人如果重复使用了同一根钉子的话,那么这两个痕迹应该是相同大小。痕迹的大小不同正是由于钉子的粗细不同所导致的。但是这个扎比人偶现在并没有扎着钉子,应该是牛汁桑死之后,有人把钉子拔了出来。”
“那么那个钉子在哪里呢?还有人有特地拿回去的工夫吗?”
“不。钉子上沾着泥,没有特地拿走的理由。我认为把钉子拔出来的某人,应该把那根钉子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所以说在哪儿啊?”
“根据我的想象,应该是扎在那里。”
肋露出下流的笑容,指着牛男的运动鞋。有不好的预感。弯着脚往鞋底望去,发现一根钉子扎在沾满泥泞的橡胶鞋底上。
“这什么鬼啊。”
“牛汁桑复活的时候从椅子上落到了地上,在那时扎到了鞋底上。”
“不会吧,根本就不疼啊。”
“牛汁桑,你忘了头上还扎着钉子了吗?”
喉咙里发出了像被踩了的青蛙一样的声音。来回走动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牛男的痛觉完全不起作用了。
想起了复活之后去更衣室时,不知为何脚底和鞋底分不开的事,这是因为钉子贯穿鞋底扎着牛男脚上的肉的缘故。走下台阶时发出“咣咣”的健硕的声音,也是由于钉子头摩擦石头的原因。
“真亏你能注意到这件事。”
“因为我是作家嘛——开个玩笑。在工作室牛汁桑倒地的时候,看见了你的鞋底罢了。”
“我什么时候倒地了?”
“想揍我的时候,踩到小便然后就摔倒了不是吗?”
肋高举双手假装摔倒的样子。果然应该用铁锤把他杀了的。
“那你又怎么说。有自己不是最后一人的证据吗?”
“有,就是从沙希桑尸体下发现的项链。如果沙希桑是在我之前被杀害的话,我在工作室被浇蜡的时候,沙希桑就已经地板洞的下方倒下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从我脖子上掉下来的项链出现在沙希桑的尸体下方。我不认为犯人会刻意走下沙滩,移动尸体的位置。沙希桑是在我之后被杀的,换言之她就是那最后一人。”
肋的鼻子抬的越来越高,真是差劲的态度,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点。
“那么犯人就是——”
“沙希桑。是她把我们都杀了之后,最后再自杀的。”
爱莉是犯人?牛男不认为她把他们都杀了,更不相信她还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等一下,这不可能。如果她往自己身上浇硫酸的话,沙滩上没有留下容器不就很奇怪了吗。即使是在工作室淋上硫酸之后再跳向地面,工作室里也没有找到容器啊。”
“她正是利用了这种想法。沙希桑戴着面具袭击我们,是知道我们也许会复活,以防自己是犯人这件事暴露。她让别人看上去是被杀害的而实际上是自杀的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只是把瓶子藏在现场就能脱离嫌疑是很简单的。那个沙滩上肯定有牛汁桑看漏的隐藏之处。”
牛男想起了工作室下方的阴暗角落,但还是没有理解肋的发言。
“尸体的下面吗?真不巧只发现了你那土气的项链。”
“我一开始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只是遮在上面把容器藏起来的话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因为如果一旦有人移动尸体的话就立刻暴露了,就像牛汁桑发现项链那样。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挖开沙子把瓶子埋在地里的方法。但是现场既没有发现铁锹,而且如果挖沙子的话手指应该会被弄脏的,而沙希桑的指甲保持的很干净。”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不,隐藏瓶子的地方还有一处。不是在尸体的下方,而是在里面。”肋像打哈欠一样大大的张开嘴,指向舌头深处。“这里。”
“你是说把玻璃也一并吞进去了吗?”
“没错。沙希桑泼上硫酸之后,把瓶子撞在岩石上打破,然后把碎片堆积起来。牛汁桑还记得沙希桑的狼吞虎咽吧,有那么大的胃的话吞下一个瓶子分量的玻璃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这不是胃的问题。她又不是卖艺的,没有水的话怎么把玻璃吞下去啊?”
“你说的没错。”肋满脸得意的笑道。“所以沙希桑事先把自己的舌头剪了下来。”
忽然间喉咙里感到有点痒。
回想起了看向爱莉的口中时,直冲背脊的那一股寒意。
只是失去了舌头,爱莉就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般。就在上下排列的牙齿的另一侧,是像钟乳洞一样的红色的洞穴。除了凹陷的喉咙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挡着那个洞穴。换言之,就像把一个漏斗的嘴对向这里,如果扔进一个糖果球的话,似乎会直接掉进胃里面。
爱莉不是把玻璃吞进去的,她是直接放进去的。
“……真是疯了。就是为了这个才把舌头给切下来的吗?”
“这取决于你的想法。如果是残虐而死的状态的话,仅凭这一点就大大降低了自杀的嫌疑。如果考虑到这一点的话,就有一舌二鸟的可能性了。”
“真是不明白这算是脑子好还是脑子不好。”
“杀人鬼就是这样的。但是不必再担心了,犯人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是这家伙杀的人啊。”牛男怀着复杂的心情挠着头。
“她会不会复活呢?”
“我觉得沙希桑不会复活了。让别人看起来是自杀的方法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如果认为自己也许还会复活的话,就不会选择全身淋上硫酸还把舌头剪下来的方法了。”
“这也没错。”
僵硬的肩膀的劲松了下来。牛男惊讶于只是不用担心被人袭击就如此轻松。
虽然爱莉是杀人犯这件事令人震惊,但是也有一点不对劲的感觉。从细微的线索中瞬间看破在便利店的停车场袭击牛男的犯人的目标的那种洞察力,以及为了写小说成为应召女郎,勤奋工作至指名数上升为第一的那种行动力。如果她有这些能力的话,杀死四位作家这种事应该会动静更小一些吧。
“牛汁桑,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呀,为了庆祝我们复活。”
牛男摇晃着脑袋摒除杂念,气势十足地打开了门。
那一瞬间,颈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好疼。”
牛男仰面朝后退了回去。
后脑勺的钉子撞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抬起头后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刀刺中了。
“真的假的。”
齐加年正站在门的那一侧。
*
啪嗒。
听到了混杂在雨声中,门被重重的关上的声音。
时钟指向两点二十分。好像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或许是忍耐不住一人独处的夜晚,又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离开了房间——
真坂齐加年从椅子上直起了腰。如果四人当中有企图做坏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防患于难。
齐加年作为一名麻醉科的医生,每年会做一百二十件以上的手术。不论是夺走患者的意识,还是使患者的肌肉松弛、呼吸停止都是轻而易举。患者被打上麻醉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无防备的状态,把生命交给了齐加年。
这个能力是以换取肩负很大的责任而得到的。大多数的人畏惧死亡,只能接受等待的死亡。但是医生不一样,他们和死亡正面接触,肩负着起死回生的责任。这是拥有才能的人才具有的特权或者说是使命。《苏醒的脑髓》得到了医生的好评,也是因为生动地描绘了这样的执念。
即使在这个远离医院的小岛,自己的使命也没有改变。没有回到本土方式的现在,四位作家的生命就握在自己的手中。绝不允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失去生命的事发生。
齐加年打开房门看向走廊。四人的房间门都紧闭着,没有人迹。
正当他仔细倾听时,隔着一个房间的门开了,沙希的脸露了出来但是脸色很差。
“刚才的声音是什么?”
“好像是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了。”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
齐加年发出尽可能冷静的声音,沙希皱起眉头忍住不安。
被邀请而来的作家共有五位,如果确认了留在房间里的人,就应该知道谁出去了。
齐加年穿过走廊,敲响斜对面的房间门。
“是、是谁?”
里面传来了饂飩害怕的声音。
“我是齐加年,沙希桑也在一起。能打开下门吗?”
过了数秒,传来从门把手卸下电线的声音。房门微开,一脸害怕的饂飩的脸露了出来。
“刚才把门关上的——应该不是你吧。”
“我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什么了吗?”
沙希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饂飩一脸不安的走到走廊上。
“还剩下肋君和牛汁君吧。”
齐加年敲响隔壁的门,没有回应。门下隐隐约约地露出灯光。
“这里是肋桑吧。他是不是睡着了?”
饂飩说着和表情相反的话。
齐加年再次敲门后,转动了门把手。
“——”
房间里空无一人。
电线连接在插座上,没有用来固定门的样子。床上的毛毯是凌乱的,他应该曾经是睡下的。地板上放着的手提箱呈打开的状态,里面露出华丽的衣服。
“人不在这,他到底去哪儿了?”
“只要不是因为疯了跳进海里就好了。”
“那样堂堂正正的人其实是最害怕的。”沙希捏着胭脂色的夹克苦笑道,“要去找他吗?”
“你们是不是想多了,他是不是肚子饿了去厨房了?”
饂飩用做作的手势抚摸肚子。
齐加年穿过走廊,看向剩下的最后一扇门。
“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那个牢骚专家一句抱怨也没有真是稀奇啊。”
沙希也这样想着,一脸诧异的敲响牛汁的房间门。
“喂——牛汁桑,还活着吗?”
只有雨声在走廊上回响着,没有回应。
“在这种时候装死?”
转动门把手,很简单就打开了门。
风雨的声音更大了。因为窗户被打破,窗帘被风吹到外面。门被关上是因为风的缘故吧。
“为什么?”
沙希的膝盖一弯。
头部被钉子刺穿的牛汁,坐在满是鲜血的椅子上。
齐加年按着牛汁的手腕确认脉搏。
“已经死了。”
“肯定的嘛,头都被钉子刺穿了。”
饂飩露出生硬的笑容。
“店长,为什么——”
沙希想冲到牛汁的身旁。
“稍等一下。不要触碰尸体为好。”
齐加年双手按住沙希的肩,沙希讶异地望向齐加年。
“什么呀,你这是学警察那一套吗?”
齐加年的目光落在地板上,床下有一个扎比人偶正看向这边,额头和牛汁一样被铁钉刺穿。
“虽然有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我认为把我们叫到这个岛上的原因和奔拇族的事件有关。奔拇族人大量死亡的原因有多种假说,其中之一是细菌感染导致的败血症。所以避免触碰尸体为妙。”
齐加年用冷静的口吻说着,沙希像是在思考他的话,缓缓地低下了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饂飩把扎比人偶捡了起来,拔去头上扎着的钉子,随后又放在了地上。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肋桑杀掉的,必须得做点什么。”
“稍等一下,那家伙就是犯人吗?”
“应该没错吧。不然的话为什么肋桑要逃走呢?”
饂飩轻蔑地看向沙希。
“去工作室吧。”
齐加年说完后,二人张着嘴一时语塞。
“……为什么去工作室?”
“就如肋君昨天所说的,在那里可以提防犯人的袭击。”
“在路上被袭击了的话怎么办啊。在房间里守着的话要更安全些。”
齐加年指向掉在地上的电线。
“牛汁君用电线把门拴住了还是被杀了,我们的房间根本就不安全。”
“如果犯人就在工作室呢?”
“到那时就只能逃走了,至少我们会得知犯人的真面目。”
饂飩手扶着墙壁低着头,从被打破的窗户处飘进来了雨滴。
“我明白了,去工作室吧。”
沙希抬头说道。
用手电筒照向石阶前方的路时发现,沙滩上已变得泥泞不堪。
波浪声,雨声,还有从悬崖上雨水流下的声音交杂着,完全听不见二人的脚步声。在泥泞的地上走路十分费力,到达工作室下方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齐加年戴上手套爬上梯子,饂飩和沙希不安地抬头看着。
从地板洞处探出头,工作室被黑暗笼罩着。听见了从雨衣袖子上水滴落的声音,爬上地板后,拉下天花板垂下的灯绳打开照明。
“噫。”
齐加年摔了个屁墩。
靠着圆木堆积的墙壁处,有一个被蜡油覆盖的人倒在那里。
“你还说工作室很安全呢,那这是什么?”
饂飩讽刺道,抱着头靠在墙壁上。沙希则像丢了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墙壁上的表指向三点,但由于雨声纷杂听不见钟声。
“非常抱歉,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齐加年手扶着墙肩膀一松。工作室的一角躺着的蜡块里,浮现出很像肋的脸庞。旁边还躺着一个被蜡油覆盖的扎比人偶。
“已经没救了,逃到哪里都会被杀的。”
饂飩像小孩子一样发出尖叫声,就在这时。
“不好意思。”
沙希倚着饂飩的肩膀,从架子上取下雕刻刀。
“……沙希桑?”
饂飩一副不解的样子。
“都出去。”
沙希用雕刻刀对着二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可不是犯人。”
齐加年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说道。
“我也搞不清楚。”沙希紧握着雕刻刀。“但这个岛上只有五个人。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犯人就在剩下的三人当中。如果我不是犯人的话,犯人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了。”
饂飩一脸戒备地来回看着齐加年和沙希,沙希所言非虚。
“我再说一遍,从这里出去。”
沙希向前挥动雕刻刀,额头上渗出了汗。
“你冷静一点,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
“就、就像他所说的,如果单独行动的话就正中犯人的下怀了。我们一起回天城馆里吧。”
饂飩的声音在凌乱的呼吸声中停顿了。
天空中划过一道光亮,雷鸣声摇动着空气。
沙希一声长叹,把刀尖对着地板,随后松开了手。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们。”
在如注的暴雨当中,三人沿石阶而上回到了天城馆。
河流的水位上涨,甚至淹到了石阶上。向下俯视着沙滩,浮在浅滩上的游艇像是怪物的尸骸一般。
饂飩和沙希一言不发的跟在齐加年身后。饂飩虽说是个胆小的男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名推理作家。实际上这一切是他干的也大有可能。
当然,沙希虽说是一介女流,但也不能大意。性格与外表看上去的大相径庭,所以这种程度的表演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齐加年一边窥视着身后一边加快了脚步。
天城馆像是一片废墟一般寂静无声。天花板的灯点亮后,挂钟的影子伸了出来。咔哧一声,时针转动着,指向了三点半。
“这之后怎么办?”
齐加年拉开雨衣的拉链问道。
“我要回房间。”
饂飩躲开目光说道,快步走向住宿楼。不知道是在怀疑齐加年,还是在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我、我也回去了。”
沙希也紧随其后,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突然,彩色玻璃外闪着光芒,响起了震彻大地的轰鸣声,好像有一道雷落在了附近。
如果引起火灾就不得了了。齐加年走上台阶,从二楼走廊的窗户望向沙滩。虽然能看见工作室的铁皮屋顶,但是大雨纷纷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远眺着黑暗的夜空,脑海中浮现出头上被扎进钉子的牛汁的脸。
即使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到底是谁干的,这问题不久就会弄清楚的。
天空中再次划过一道光亮,旋即雷声轰鸣。下意识地手松开了窗棂,向背后退去。
就在这时,后脑勺撞到了什么东西。
“——诶?”
转向背后的瞬间,鼻头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夺去生命的那一方吗?
齐加年曾面对着数不清的生命,使其回避了命中注定的死亡。这样的自己,要如此干脆的迎接死亡了吗?
不对,这不可能是真的。
心底里涌现出用这双手帮助过的无数生命的呼声,这是保护自尊而产生的虚荣,只是欺骗自己罢了。只不过是一介麻醉科医生,是不具备与死亡对抗的力量的。没有救到晴夏的命正是最好的证明。
九年前,有一次在从学会归来的电车上见到了晴夏。手搭在吊环上的晴夏比平时的妆画得更重。齐加年正在犹豫是否要搭话,晴夏已经在兄埼站下了电车,去了常去的情人旅馆所在的西口。
他以前就察觉到了晴夏和别的男人有关系这件事,但在那时,齐加年没能去追问晴夏,他没有胆量去亲眼面对现实。
如果在那时,了解了晴夏的全部,在此基础上接受了她的话,就会注意到晴夏的不安,说不定就能够在榎本桶面前保护她了。做好了解所爱的人的觉悟,已经太迟了。
意识被拉回到了现实。
由于过度的疼痛,齐加年浑身无力,倒在脚下。头顶撞到了栏杆扶手,发出沉闷的声音。
忍受着从未尝过的惨痛,齐加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