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牛男将力量注入双手,缓缓地爬上梯子,从地板洞处探出头,扫视着工作室。
巨大的蜡块背靠在了墙壁上。
撇开爱莉不谈,即使和肋正面碰上,现在的牛男有了“已经死去”的优势。那个男人就算是再疯狂的杀人魔,也是活着的人类。面对复活的尸体肯定会狼狈不堪。
牛男肩上的劲突然一松,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梯子。
都到这里来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牛男把手伸向梯子。
蜡人偶的形状融化,像雪崩一样覆盖着一些东西。地板上滚落的锥子,应该到昨天为止还刺在蜡人偶的胸上才对。
没有回应。摩擦的声音被海浪声所遮掩。
仔细看蜡的表面,逐渐浮现出一张人的脸庞。从蜡的下方伸出一双手掌,拇指指甲裂成两半,血从缝隙中流了出来,地板上也留着微小的血迹。大概是被强行抓住后,打上了融化的蜡油吧。
“有谁在吗?”
牛男崩溃了似的倒在了地上,从蜡块里浮现出的脸和肋很相似。口鼻中都被灌入了蜡油,因而应该已经没了呼吸。戳一下表面,响起了“啪”的悦耳的声音。
牛男抬起头,在工作室的入口处观察着。室内被切割地四四方方,虽然没有看见人影,但是肋也有可能藏在死角。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膨胀的小蜡块,应该是在扎比人偶上浇了蜡油吧。犯人在这里也用扎比人偶把尸体再现了一番。
牛男、饂飩、齐加年、爱莉,一夜之间四个人都被杀了。犯人只可能是剩下的那个人,肋。以自杀幻想作家而闻名的男人,把自己等人都杀了。
牛男、饂飩、齐加年、爱莉,还有肋。条岛上本该只有这五个人,却一夜之间都丢了性命。果然在这个岛上,还藏着自己等人不知道的隐秘场所。
海鸟孤寂地“唧唧”地鸣叫着,头朝下飞向了大海的方向。圆木堆成好几层,没有进入内部的缝隙。爱莉一度登上工作室,然后从木结构的内侧掉下去了吧。肯定是犯人把她推下去的。
牛男闭上眼睛冷静了下来。虽然坐在尸体的正对面感觉有点恶心,但是先在这里藏身应该是十分安全的。地上有一把掉落的锥子,墙壁的架子上还有铁锤和雕刻刀,不论谁爬上梯子都有一战之力。
就在她身旁放着一个扎比人偶,这个人偶也好像掉进水里似的表面溶化了。
墙上的表指向十二点四十分,记得自己被袭击之前看见表指向十一点半,那么自己死后大约过了十三个小时左右。
大大张开的嘴里露出银齿的光芒,右手的食指上裹着创可贴。眼前倒着的,是爱莉。
重新看向手表,果然应该是被犯人袭击时给弄坏了,即使自己复活以后指针也动不了。表盘上沾满了血污,表面还有裂痕。
仿佛贴在岩石上一样,有一个人仰面朝天倒在那里,下半身穿着牛仔裤但上半身全裸。不知道是不是被硫酸泼了,像是灼烧后的尸体一样皮肤溃烂了。虽然脸部被柱子的阴影挡住了,但是看到胸部的隆起就知道应该不是男性。
牛男手表的血迹和裂痕
“呃。”
脸凑近后发现,裂缝处并没有血渗进去。裂缝不是在血沾上去的时候就形成的,而是在血迹干了之后才形成的吧。犯人大概是在牛男的头上刺入钉子之后,把他摆在椅子上坐着的时候撞到了手表。表盘上留下了用针擦了血一样的同心圆状的痕迹。
牛男把纸片塞进口袋后,看向了圆木对面的黑暗处。
即使想也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牛男作了个深呼吸,重新在工作室里搜寻起来。
牛男呆立不动时,海鸟又重新在头上开始盘旋,除了肉片好像还有想要的东西。海鸟飞上悬崖后,对着支撑工作室的柱子急速下降。头插在纵横排列的圆木上,翅膀摇曳得乱七八糟的,柱子对面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室内的东西摆放的十分杂乱。比牛男的廉价公寓稍大一点的房间里,高高的架子上摆放着颜料、喷雾墨水、血浆、工具、笔记本、石膏、锅、盒式炉灶、镜子等,工作台周围散落着起居服、雨衣、皮革手提包、里面有电、打火机等。
应该是深夜要和某人在工作室密会,不对,应该是犯人把某人叫出来的陷阱。
打开放在架子上的红色笔记本发现,有一些关于制作蜡人偶的笔记,还有许多描绘女性尸体的速写。果然这间房子的道具都是用于精确再现尸体而收集在一起的。
想聊聊关于晴夏的事。凌晨一点,在工作室见。
昨天,爱莉说有一瓶盛放硫酸的瓶子,现在却没看到类似的容器。应该是犯人把硫酸泼向爱莉后带走了瓶子。
突然看向脚边时发现,有一张小纸片埋在沙子里。被打湿了后皱皱巴巴的纸条状的信笺上,排列着几个写得很难看的文字。牛男把肉片放进口袋,用手拿起了纸片。
“——”
那是一块水蓝色的、扁平的肉的碎片。应该是海参的残骸吧,耳边回响起饂飩的惨叫声。
想象着犯人的行动时,突然浮现出了疑问。
“这是什么啊。”
牛男在上床之前,将门把手和床腿用电线连在了一起,但是牛男在复活之后发现,电线被扯掉了,门也是半开的状态。虽然窗户被打破了,但窗外是陡峭的悬崖。犯人究竟是如何入侵房间的呢?
牛男像用警棍一样挥舞着小刀把海鸟赶跑。地面像是鼹鼠冢一样堆着土堆。把小刀放回口袋后,用双手挖着沙子,取出了肉片。
记忆中的景象在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失去意识前眼睛看到的,是疑似犯人的人的脚尖,他的运动鞋上有像腐烂的奶酪一样的固体。
“起开,蠢鸟。”
昨天,牛男在漫步前去了厕所吐了呕吐物,掉进便器的呕吐物大概有一半,剩下的一半飞溅在了地板上。犯人的运动鞋上沾着的应该是牛男的呕吐物。
定睛一看,海鸟用嘴拨弄的沙子中,埋着像肉的碎片一样的东西。大概是找到猫的尸体了吧,但牛男心中还是不安的躁动着。
吃完晚饭后,牛男感到恶心,在食堂的厕所里呕吐后回到了房间。犯人趁此时进入牛男的房间,在厕所里躲了起来。为了不让牛男看到所以把厕所的灯关了,所以没注意到踩了牛男的呕吐物吧。为了确实地把牛男杀掉,等他睡着以后才袭击了他。
看到上工作室的梯子的同时,听到了“唧唧”的尖锐的叫声。海鸟一边挥舞着头,一边拨开梯子附近的沙子,像垃圾填埋所的乌鸦一样。腹部的羽毛脱落,有长得像荨麻疹一样的疙瘩。
“——”
牛男捂住鼻子走下沙滩,沿着悬崖逆时针方向在海岸上前行,海风吹打着脸颊。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沙滩上,红色的沉淀围绕着搁浅的游艇周围扩散开来,应该是燃料泄露了吧。是因为事故受损,还是犯人故意泄露的,不得而知。
犯人预测到牛男会把门把手固定住,依然入侵了牛男的房间,到这里为止都还可以理解。与其打开门袭击,在房间里躲着然后杀掉牛男要更容易。
“——”
问题是潜伏地点,犯人为什么要在厕所里躲着呢?
石阶下了一半左右时,突然鼻子闻到像加油站一样的味道。牛男看向风吹来味道的方向。
客房里有能恰好躲进一个人的衣柜。比起牛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的厕所,在衣柜里躲着应该更安全。
牛男确认了口袋里的小刀还在,冲下了石阶,发出“咚咚”的健硕的脚步声,海鸟在头顶上盘旋着。
那么为什么要躲在厕所里呢?犯人知道牛男的厕所里的便器坏了,所以牛男不会再用这间厕所。
牛男登上了石阶后眺望着条岛。昨晚的大雨使河流的水位涨了不少,河滩上满是泥,河堤上的草被连根拔起地冲走了。
——便器被堵住了流不出水来,有人能借个厕所吗?
牛男逃了似的推开大门,冲出了天城馆。像是为了徒增焦虑一般,阳光刺晒着肌肤,尖塔处响起的钟声清脆悦耳令人无边火起。
这是昨天牛男对四人说过的话。
如果就这样剩下一个人被连续杀人鬼袭击了的话就没有胜算了。应该趁着幸存者还活着尽快和他汇合。
犯人应该是听到了这句话吧。
牛男、饂飩、齐加年,犯人一夜之间杀了三个人,他是真的想一口气把作家全都杀了。
但是说这句话时,是在五人在沙滩上漫步的时候。撇开天城馆内部不谈,户外应该是不可能装着窃听器的。犯人是直接听到牛男说这句话的。杀掉牛男的犯人,果然还是在这四位作家之中。
牛男回到玄关大厅,上二楼走廊查看情况。齐加年趴在地上,从栏杆缝隙间伸出头。像是喝醉了一样脸变得通红,很明显已经死了。
牛男不由地吞了下口水。犯人并不是嗜血如命的怪物,他假装自己也受到邀请让众人一时疏忽大意,然后用确实可行的方法杀死对手,是狡猾的高智商犯罪者。
本以为他是在藏身监视着牛男,但这么说的话样子也太奇怪了。他张着嘴一动也不动,就像在打哈欠一样。脸像是刚从火葬场逃出来一样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仔细一看额头部分的皮肉开裂,前排的牙齿歪七扭八的,还有血从额头流到下巴的痕迹。
忽而抬起头,目光对上了蜡块,其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光泽的黑发,突出的骨骼,有肌肉的鼻子,是齐加年。
饂飩、齐加年、爱莉、肋,牛男目睹了这四人完全变样后的姿态。犯人如果是这当中的一员的话,那他已经死了,像是被别人杀死了一样自己结束了生命。在尸体的旁边放着扎比人偶,是为了将自己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的牺牲者。
从二楼走廊的栏杆处,有一颗人头探了出来。
那么犯人到底是谁。牛男睁开眼睛之前,听到了两种声音,老鼠跑动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落入海中的水声。既有可能是犯人把证据扔了,也有可能是把装着告白信的瓶子投进了海里。不论是哪种情况,在那个时刻犯人依旧活着。
“呃。”
牛男复活是在十一点半,从那时起到发现尸体的那段时间里,有能够自杀的人吗。
随即抬头看向天花板。
牛男复活后,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是饂飩的。听见声音后到发现尸体为止最多只有十分钟。即使他喝下毒药把身体沉进浴缸,再怎么说时间也对不上。尸体的皮肤上有膨胀的水疱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应该已经是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头顶上传来板子弯折的声音。
那么齐加年又如何呢。齐加年面部受伤,从栏杆缝隙间伸出头倒在了地上。牛男去浴室和食堂的时间里,在二楼走廊上死去的话,时间上是足够的。本来就没有确认他是否真的死在楼梯上了,即使他还偷偷的呼吸着也有可能没注意到。
走出室外时,脚边突然察觉到了违和感。波斯地毯被红黑色所染,染上的部分已经干了,即使用鞋底擦拭也没有改变形状。是谁的鼻血流在地上了吗?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血迹。玄关大厅的波斯地毯上,留着血滴下似的痕迹。血迹已经十分干硬,沾上这血迹至少也有十几分钟了。如果他是看到牛男复活后再慌慌张张地伪装成自杀的话,从时间上还是对不上。
从玄关大厅走出时,从彩色玻璃射出的阳光照在地毯上。球状的灯像钟摆一样摇晃着,是由于整个馆被海风吹得摇晃的缘故。橙色的灯光熄灭了。
为了伪装死亡时间,齐加年特意染了地毯——这种想法也不太可能吧。犯人应该想不到牛男会复活这件事。既然没有人会生还,那么为了给人看而设置的诡计就没有准备的必要。
牛男鞭策着收缩的心脏走出了食堂。一边侧耳倾听着,一边减小脚步声缓缓地在走廊上走着。
那么犯人会是爱莉吗。这也很难让人理解。爱莉被人泼了硫酸全身的皮肤破败不堪,但是在工作室下方的沙滩上没有找到盛放硫酸的瓶子。虽然也有自己淋上硫酸然后从工作室跳向地面的可能,但是这种情况下在工作室内没有找到瓶子就很奇怪了。果然爱莉是被犯人推落至地面,然后泼了硫酸吧。
“这什么呀。”
那么会是肋吗。这就更不需要考虑了。牛男赶到工作室的时候,蜡已经固化的十分硬了,很明显是在牛男复活之前就已经死了。本来自己给自己上蜡油,等待蜡油固化还保持不动就不可能。
忽而目光对向餐具架的门上,玻璃上倒映的牛男的身影如同沾满鲜血的杀人鬼一般。
“——”
牛男走进厨房,打开玻璃柜拿出一把小菜刀。虽然只是刀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子,但是刀尖很尖可以用来防身。牛男把小刀用布卷了起来放进了口袋。
牛男抬头望向天花板。铁皮屋顶的缝隙间蜘蛛的巢不断扩大着。
牛男回想着昨夜晚饭后的对话,如果杀人鬼出现的话,肋极力主张在工作室固守城池。那里既有武器,杀人鬼如果顺梯而上的话也可以把他踹飞。如果肋还活着的话,他在工作室藏身的可能性极高。
毫无疑问犯人在四位作家之中,但是现状是所有人都被杀了。这下就矛盾了,自己上了犯人的当了。
忽然间耳边回响起“啪嗒”一声水溅起的声音,那时也许是犯人把某人推进了海里。如果是这样,杀人惨剧现在仍在上演着。
等一下。牛男慢慢地支起了身子。
牛男从走廊奔向玄关大厅,冲进了食堂,却发现谁都不在,也没有人吃早餐的痕迹。大家都逃到哪里去了呢?餐桌上曾摆放的五个扎比人偶,现在一个都不在了。
如果说有五个人被杀另有犯人,而这个岛上没有六个人的话就很奇怪了。尸体当中如果有假物混在其中的话计算就合理了。
犯人一夜之间杀了两个人,他好像一点也不想慢慢地一个一个杀人。再这样悠哉下去剩下两人的生命就危险了。
犯人事先准备了作为替身的尸体。
牛男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开了饂飩,他的头随即沉进了水里。咬紧牙关忍住悲鸣,就这样飞奔出了浴室。
四人的脸依次浮现在脑海中。浴室里浮尸的男子是饂飩的模样;从栏杆缝隙里探出的毫无疑问是齐加年的脸;工作室下方的女子全身虽然被溶化,但是和爱莉一样右手食指上缠着创可贴,口中有似曾相识的银齿。
死者的脸上,遍布着似曾相识的穿环。皮肤不像身体那样的膨胀,保留着清晰的面貌,凹陷的双眼和厚厚的嘴唇,是饂飩。硅质的穿环别扣从牙龈后面掉了下来,“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牛男作了个深呼吸,看向靠着墙壁的蜡块。蜡块中的尸体是肋的依据,是蜡块表面浮现出的模糊的脸,其中是毫无关系的人也说不定。
牛男作了个深呼吸后重新转向浴缸,把手伸进浑浊的水中,从左右两侧抓起尸体的头。微温的水把手臂打湿了,泥块滑进了水里。
肋是自杀幻想作家。每天都会和自杀志愿者接触见面,要得到作为替身的尸体也十分容易。如果他把尸体放在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中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牛男立刻转向身后,走廊上依旧没有人影。
犯人是肋,证据就在眼前的蜡块里。
胴体和屁股部分浮出水面。身材魁梧,再加上膨胀的原因,身体仿佛把水面填满了一样。泥块缠在后脑勺的头发上。
牛男从架子上取来铁锤,砸向蜡块。朝着模糊地浮现着鼻子和眼窝的稍上方处——头顶附近,气势十足地挥下铁锤,砸下去有一种沉闷的感觉,像粗糖一样的白色颗粒飞散开来。
浮着的是一个俯卧的人。
又用铁锤砸了两三次,蜡的表面像是刚孵化的卵一样产生了缝隙。抬起腰再次挥下铁锤,蜡块完全碎裂滑落在地上。
“呃。”
“诶?”
牛男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浴缸。
剪短了的头发,窄小的额头,塌陷的鼻子。
牛男脚下一滑摔了个屁墩,后脑勺的钉头撞在了洗脸台上,发出“咣”的清脆声,浴缸边缘的水滴流了下来。
蜡块中出现的是肋。
“——!”
虽然皮肤像冻疮一样红肿了,但这是肋本人毫无疑问。牛男战战兢兢地触碰他的皮肤,感觉像是陶器一般的冰冷。
很快牛男注意到了异状。浴室的瓷砖上躺着溶成泥状的扎比人偶,粉色的浴缸里漫溢出来的水,像泥水一样黝黑浑浊。水面是倾斜的是由于地板倾斜的缘故。
肋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牛男咂了下嘴,就这样穿着运动鞋走进了更衣室。镜子被打碎,胶皮管子在地板上滚动着。牛男抻着脖子望向浴室,从破碎的窗户看见了く字形弯曲的河流。
能用假尸体掉包的只有肋。但他确实是死了,那么把自己等人杀了的犯人不就不存在了吗?
牛男按住运动鞋的脚跟,试图抬起脚来。结本应该很松的,但不知为何就是脱不下运动鞋,像是有胶水流进去了一样脚底和鞋粘在了一起。应该是犯人动了什么手脚。
尖塔的钟声响起了。一阵风吹来,脚下摇摇晃晃的。牛男紧紧抓住圆木,就在这时。
为了进更衣室而脱下运动鞋时,牛男察觉到了鞋带的违和感。一直像死蜻蜓的尸体一般的结,却像鞋店的传单上一样系得整整齐齐。犯人把鞋带重新打了个结。也许是力量不太足,编织部分的带子松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
眼前响起一阵惨叫声。
出住宿楼的时候,牛男注意到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浴室的门也开着,浴缸里好像浮着什么东西。
抬起头来发现,浑身是蜡的肋双手夺目似的叫着。
走廊里没有人影,其他的客房里也没有人的气息。本应该是吃完早饭的时间了,但他们还在食堂里研究离开岛的方法也说不定。
*
牛男推开半掩着的门,本应该卷在门把手上的电线掉落在地上。
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屋顶。
天城馆 住宿楼俯视图
阿良良木肋解完手后走出厕所,在通向走廊的门缝里发现塞着一个纸条状的信笺。
牛男现在能做到的,是让剩下的人们知道危险已经来临。既然岛上找不到邀请者的踪迹,犯人就在那四位作家之中。如果对照所有人的行动,说不定会很容易就能查明犯人。
想聊聊关于晴夏的事。凌晨一点,在工作室见。
犯人当然是明确的要杀死牛男的。在这个房间里留下扎比人偶,是为了让剩下的幸存者感到害怕的伎俩。人偶还剩下四个,如果惨剧继续上演的话幸存者们还有生命危险。犯人肯定没有考虑到被害者有特殊体质,即使头被钉子刺穿也能复活。
“这是什么?”
但是本应该被杀死的牛男,不知为何在半日之后又起死回生了。
翻过纸条背面来看,上面也没有写着写纸条的人是谁。把肋引到工作室里的企图显而易见,肋似乎被当成一个冒失鬼。
戴着扎比面具的犯人入侵这个房间后,用钉子刺穿牛男的头把他杀了。犯人把流血的尸体放在椅子上坐着,把扎比人偶留在现场后离开了。到此为止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展开。
“喂,有可疑的人送过来的信。”
牛男发出嘶哑的声音。镜中的男人为了掩饰疑虑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
肋本想去叫隔壁房间的齐加年,可手刚放在门把手上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冷静下来,没事的。”
那个医生再怎么说也太可疑了,他有可能是假装是被邀请而来,实际上就是把肋等人召集到这个岛上的罪魁祸首。写这种愚蠢的信的人,只有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的医生或者教师了。
突然脑海里回忆起在“あにさき豪华酒店”的地板上倒下的晴夏的身影。晴夏的喉咙被玻璃碎片刺穿后依然和没事一样,现在的牛男和当时的晴夏很相似,身体内发生了相同的异变。
肋的手松开了门把手,重新审视着纸条。
不论怎么想牛男都已经死了。虽然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完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小瞧了肋,这是一个机会。
心脏停止了跳动,肌肤也全然没有血色。
肋不是一名普通的作家,而是自杀幻想作家。肋在高中一年级的夏天因为“尽读一些恶心的书”这种理由被恋人甩了,从他试图自杀面对自己的死亡时起,肋就一直探寻着死亡的真面目。平时白天在餐馆的厨房里工作,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没有心跳。
肋采访了无数的自杀未遂者,被卖身养着的牛郎抛弃的女人,被黑道杀了全家的警察,孙子被汽车碾死的老人,还有被父亲强行要求和原住民进行性行为的女大学生——
手紧握着起居服的下摆,摸着左胸。
为了听到他们的声音,肋经历了许多修罗场。被情绪激动的采访对象用刀砍伤,也有过被误解的黑道送来鸽子的尸体。他与单手拿着咖啡写稿子的人所走过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自己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么。
和脚边的扎比人偶一样,牛男的头也被开了个洞。
“要大干一场了吗?”
战战兢兢地抚摸着后脑勺时,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像漫画里描绘的怪物弗兰肯斯坦一样,从后脑勺被扎进一个粗铁钉。钉子与皮肤接触的部分变成了深黑的痂。
肋把纸条塞进口袋里,在从手提箱里取出的手提包里放入护身用的折叠小刀和手电筒,在起居服外套上雨衣走出了房间。
从眉间冒出了一个灰色的突起。
离开有橙色灯光照明的玄关大厅,走出馆外。暴雨的势头越来越大。即使戴上兜帽,走动时雨水也会流进眼睛和鼻子。水势上涨的河流发出猛烈的呼啸声。
风从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拨动着牛男的刘海。
慎重地走下石阶,在沙滩上前行到达了工作室的下方,离地面5m左右高度的圆木小屋浮现在眼前。
“诶?”
时间是零点四十五分,距离约定的一点钟还有十五分钟,附近的沙滩上不见人影。肋用右手抓住了与脸平齐高度的梯子,脚踩在最下面的横木上。倾泻下来的雨水使手快要打滑了。由于左臂骨折的缘故,如果放开右手就会倒在沙滩上。虽然摔下去也不致死,但是肯定也不会没事。肋紧抱着圆木一段一段地爬上梯子。
牛男的身体从头到运动鞋都沾满了血,头上流出的血把起居服染得赤红。
从地板洞处把头伸进小屋里发现没有人。肋进入小屋后,拉下天花板垂下的灯绳打开照明。
一边敲打着摇摇晃晃的双腿,一边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上面有蜘蛛巢一般的裂痕。
“噫。”
就算是推理宅,也没有人会做这种粗心大意的恶作剧。牛男在这张椅子上遭受了暴行,一度昏厥之后,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时又恢复了意识吧。身体没有痛感大概是因为大脑麻痹了。
肋吓得直不起腰来。
房间的正中间倒着一把椅子,椅子的靠背和座面都沾满了血。不仅是椅子,周围的地板上也满是血迹,一股铁锈味直冲鼻腔。这是自司机三纪夫被金属球棒毒打以来,头一回见这么多的血。
眼前站着一只怪物。身形像是一名年轻女子,但是有锥子刺进胸前,是正在上色的蜡人偶。
转向门的方向,又是一声惨叫。
“饶了我吧。”
回想起清醒之前,有“啪嗒”一声水溅起的声音,这之前还有小动物跑动的声音,是有人在附近吗?
肋长舒一口气,在地上盘起腿叼着香烟。没有忘记把放着小刀的手提包放在手能快速触及的地方,这是单挑之前的必备工作。
像是血和呕吐物混合煮熟了的、莫名其妙的泥泞掉进了海里。
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等人召集到了条岛上,但是那人毫无疑问是个颇具自信的人,有着深思熟虑并且性格偏执,想着自己和晴夏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对其他的作家产生了怨恨之心。
刚想作个深呼吸,却发现嘴里进了某种异物。走近窗边,探头伸出裂缝把那东西吐了出来。
肋紧紧地握住脖子上的狗牌。晴夏确实和很多推理作家之间有特殊关系,但是她能敞开心扉的对象只有肋一人而已。
“——”
在人类中,有一种只有从地狱中生存下来的人才能相互理解的感情。即使在看起来平静的世界里,撕破一层表皮之下就有超乎想象的暴力,那里有死亡相伴。真正的恐惧和绝望,只有与死亡相伴而生存下来的人才知道。肋明白晴夏所体会的恐怖,晴夏也理解肋的绝望。
视线一转,地上有一个倒着的扎比人偶,上半身像是从床底下爬出来似的向这边窥视。五个洞的正中间有一个特意挑选似的新做成的洞,这应该是袭击牛男的犯人干的好事。
和其他作家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假的。不知道是谁意会错了,但是如果看清现实的话就会发现,自己只是火中取栗罢了。
看向手表,表盘上沾满了血污,指针也不动了。墙上的表指向十一点半。从昨晚起的半天,自己失去了意识吧。放在平日里已经是吃完早饭,开始接送女孩子的时间了。
肋手按着打火机的压杆,就在此时。
窗户被打破,室外的热风吹了进来,应该是那个怪人打破的吧。由于雨水也飘了进来,窗帘的下摆也被打湿了。
“诶?”
双手撑地,缓缓地支起身体。起居服的下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闻起来像生锈的铁。视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时一阵眩晕,应该是地板倾斜的缘故。
“咚”的响了一声。
牛男倒在了地上,像是在事务所里迎来早晨一样全身的皮肤紧绷着。并不是从梦中醒来,有一瞬感到自己和世界连在了一起。
蜡人偶的上半身落在了地上,撞在镜子上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一改昨夜的瓢泼大雨,灼热的阳光照在床上。
身体受到了重击,坠在地上。
突然世界又回来了。
“啪”的一声,指甲裂开了。
喉咙的深处发出了悲鸣。
手迅速地伸向手提包时,头顶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感。
在悬空的世界里挖掘着记忆。牛男被满是眼球的怪物袭击了,头顶一阵剧痛,然后——
视野倒转了过来,歪斜着望向天花板。
传来老鼠在屋顶奔跑的声音。还有东西“啪嗒”落在海里的声音,有人把东西扔到海里了吗?
没有走马灯,没有花田,也没有隧道。
沙沙沙沙沙。
这就是死亡吗?自己意气风发地所探寻的死亡的真面目就是这样的吗?
是在海边做了个梦吗?如此想着思考变得清晰了起来。有种全身麻醉了但还保留着意识的感觉。
不对,有什么在盯着自己。是死神?还是恶魔?那是什么——
身体无法动弹,声音也发不出来,连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只有海浪冲刷悬崖的声音回响着。
失去意识之前,肋亲眼目睹了怪物的模样。
全身笼罩着泥泞般的倦怠感。
挂着无数眼球的异形怪物。
起初听到了海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