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那么等红茶泡好了,您可以给我和我朋友讲讲那个不得了的案子吗?”
小鸟游说完往沙发上一靠,一本正经地说。
“总而言之,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整个町都出问题了。否则那种奇怪的案子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有人能解释清楚,我倒是想见识见识。绝对要见识见识。因为那一连串案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如果您真的能解开我人生中最大的谜题,那我肯定愿意做任何事情。给您讲一百遍都无所谓。”
“哦,是吗?”
“只讲一遍就够了,只要您能涵盖所有要点。”
“有啊,就在T见市车站附近。不过那个名字太不吉利,现在改成富士见町了。虽然在那里根本看不见富士山。”
听到御手洗说完,我就端起放着茶杯的托盘从墙后面走了出来。
“还有叫那个名字的町?”
“弟弟对我打过包票,说您一定能解开这个谜。您觉得呢?”
“叫佛具町。”
“这么说吧,我还没经历过失败。”
“町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倒是没这么大的信心。不,这并不是怀疑您的能力,而是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凡夫俗子应该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嗯?”
“我倒是希望那个谜题能有这么厉害。”
“您说哪里?”
御手洗打断他的话说。
“我越往深处调查,就越是发现这个谜题难解。案件本身已经扑朔迷离了,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真是一点儿都想不明白。到底理由何在?难道在这个二十一世纪即将到来的时代,T见市佛具町突然敞开了地狱大门吗?那不可能。”
“那我可以保证。因为这确实是个巨大的谜题,完全超越了人类智慧。要是恐怖电影遇到它,也得屁股挂帆逃之夭夭。跟它比起来,埃及金字塔、尼斯湖水怪、三溪园的鸭子简直不值一提。”
御手洗应了一声。
我在说得兴起的小鸟游面前放下一杯茶,随后在御手洗旁边缓缓坐了下来。
“嗯。”
“不巧的是,自我开始从事这份工作以来,还真听到过好几十次超越人类智慧这样的说法。”
“所以这一个礼拜我都带着惊人的热情四处取材,把整个T见市都转了一遍,弟弟也帮了忙。然后啊,御手洗先生——”
御手洗说。
御手洗冷冷地说。
“哦,然后呢?啊,谢谢您的茶,石冈先生。”
“是就好了。”
说着,他转过来对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当上记者后头一次,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对我们报社来说,很可能是创建以来头一次遇到的难解之谜。对T见署来说,那搞不好也是史上最难解的案件。所以,对您来说一定也一样。”
“大部分时候根本不存在什么谜题。基本上都是能够用道理解释清楚的、散文一样的东西。”
御手洗确认道。
“那这回肯定是第一次!”
“总而言之,您在成为记者后头一次遇到了难解之谜,对吧?”
他大声说道。
“所以我弟弟认为那并不是自杀,无奈警方已经做出了判断,他也无能为力。”
“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啊御手洗先生。它有可能成为您这辈子能铭记到最后一刻的唯一一个谜题。只是坐在这里跟您说,我就已经按捺不住兴奋了。那个案子绝对不可能解释得通,我可以跟您打赌,一定连您都解决不了。我可以断言,那才是真正的谜案,绝对不是用常识能够说明的东西。”
听到这里,御手洗闭上了嘴。
小鸟游激动地说。
“警方认为那是自杀。他们坚决认定那三个人是连续自杀。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三名死者都是整个银行最不可能自杀的人。其中两个人还亲口对上司说自己绝对不会自杀,没想到转头上到屋顶就跳下来了。”
“坐在那张沙发上说出那种话的人,您并不是第一位。既然红茶已经端上来了,就请您开始吧。”
御手洗说。
御手洗说完,我紧张地吞咽一下,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既然令弟是警官,那应该轮不到我出马了。”
“T见市车站附近有一家U银行。里面的三名员工都莫名其妙地从银行楼顶跳下来自杀了。”
“他说不喜欢当上班族,早就受够了上班谋生的生活,所以特别憧憬自由职业。”
记者说了起来。
“不当记者吗?”
“死者是两名男性和一名女性。三人都丝毫没有自杀的理由。不仅没有,据说那名女性下个月就要跟一个名叫田边信一郎的俊朗男性结婚,正处在幸福的最顶峰。我还听说,她每天都心潮澎湃,不断向周围的人炫耀,自杀当天接到上司让她去屋顶的命令时,她还对自己的直属上司明确宣称自己绝不会自杀,然后才上去的。结果刚上去不久,她就跳楼了。”
“我弟弟是一名刑警。他从小就比我个子大,加入的社团都是柔道社啊相扑社这种。现在他是T见署刑事课的刑警。不过他也是你的大书迷,把你们两位的书全都读了一遍,连执勤中都放不下来,有好几次差点儿被开除了。那小子还说,真被开除了他就去当推理小说作家。”
“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应该是被别人推下楼的吧。”
“警察?”
御手洗说。
“他是警察。”
“您也这样想吧?我的想法也一样。可是当时有一名目击证人。根据他的说法,那名女性是自己跳下去的,他亲眼看见了。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绝对不可能存在用绳索拉扯的诡计。”
“那在哪里?”
“目击者只有一个人吗?”
“啊,不是的……”
“目前是的。”
“令弟在杂志社工作吗?”
“那就必须怀疑那个目击者了啊。”
“我弟弟。”
“警察怀疑过了,我也怀疑过了,还去见过了。不过他完全没有动机,而且在下一名自杀者出现时,他还有很确凿的不在场证据。另外,其实隔壁的楼上也有人看见了,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也提供了证词,说虽然距离很远有点模糊,但她确实是一个人跳下去的。”
“是谁说的?”
“嗯。”
“然而死者还在持续增多,我实在忍不住要写出来。所以我就想,如果报纸不让我登,我就真的拿到杂志社去投算了。结果就有人对我说,不如先去找御手洗先生。还说这种案子最适合那个人。”
御手洗点了点头。
御手洗点了点头。
“接着是另一名男性职员,他也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至于第三个男性,他是上去调查前面两人坠楼原因的,同时他本身也没有什么烦恼,因为他身体健康,生活过得不错,还对上司说‘我绝对不会自杀的你放心吧’,说完他就上了楼,没过多久就跳下去了。”
“原来如此。”
“那三个人都是自己跳下去的?”
“因为被砍掉了。编辑部对我说,这里可是报社,你想写恐怖小说麻烦改行到杂志社去。”
“是的。”
“我好像没在报纸上看到。”
“听你的说法,他们好像是对同一个上司说那些话的?”
“当然。”
“是同一个上司,一个叫住田的系长。那三个人都是他的下属。”
“唔,那您已经报道了那个案子?”
“叫他们上楼的人是他吗?”
“五年了。”
“不是他,是比他再高一级的富田课长。”
“您当记者已经……”
“为什么要叫他们上去?”
小鸟游激动地说。
“问题就在这里。那座楼的屋顶上摆满了去年去世的女演员大室礼子生前拥有的大量绿植。那些植物都种在花盆里,所有人都说那里面充满了怨念。想必您也知道,她曾是知名演员,但晚景凄凉,最后沦落得连饭都吃不上,再加上整形手术失败,最后在绝望中自杀了。据说那些盆栽曾经就摆在她上吊的那棵松树的底下。”
“这次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大案。甚至可以说。用大案都不足以形容……”
“那为何会跑到银行楼顶去呢?”
他说着向御手洗凑了过去。
“是这样的,大室礼子去世后留下了大笔债务,U银行出售她的宅邸用于抵债时,某地的电影博物馆馆长提出要接收那些盆栽,便决定将其暂时存放在银行大楼的露台上。然而不久之后,那位馆长突然去世,盆栽也就没了去处。他们就是接到课长命令到楼上给盆栽浇水,然后跳下去的。”
“不,御手洗先生。”
“三个人都是?”
“其实人们很喜欢用那种措辞,然而我很少见到能与用词相符的所谓大案。”
“不,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别人上楼浇完水后,说要上去进行调查,结果跳下来了。”
御手洗追问道。
“嗯?那就是说,还有人浇完水平安无事回来了?”
“大案子吗?”
“没错。一个叫和田的女职员给盆栽浇完水后,平安回到了一楼。在她回来后上去调查的职员细野却跳楼了。他也对上司宣称自己绝对不会自杀,还不顾系长住田百般劝阻,执意要到楼顶去,结果就跳了下来。”
“我是港新报的记者,负责刑事案件报道。这次我遇到了可以说走进记者行业后从未见过的大案子,而我弟弟……”
“他不顾百般劝阻,执意到楼顶去,跳了下来?”
御手洗问了一句。小鸟游似乎吃了一惊,随后他低头看见自己领口的徽章,这才点点头。
我问。
“您是新闻记者吗?”
“而且还亲口说自己绝对不会自杀?”
他婉拒了。
“对啊,就是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不,我不太喜欢甜的东西……”
记者对我说。
“我们正准备用电饭锅做橘子蛋糕呢。那东西只要三十分钟就能做好。您要试试吗?”
“那个叫和田的人,跟那个叫细野的人有什么不同?”
小鸟游“哦”了一声。
御手洗问。
“别人应该不会在自家事务所做蛋糕吧。”
“没什么不同,连年龄都差不多。”
他说完,御手洗回答:
“那不可能啊。”
“怎么不一样?”
御手洗说。
我听到御手洗说。
“既然有人活着,有人死了,那他们之间必定存在某些差异才对。去把差异找出来吧。您有三名死者的名单吗?”
“我家应该和别人的不一样。”
“都写在这里了。岩木俊子、小出顺一、细野敦。上司叫住田,住田喜朗。”
我从墙后面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小鸟游,随后把手洗干净,用保鲜膜包住蛋糕原料,开始准备红茶。
小鸟游用从上衣内袋里掏出貌似取材笔记的小本子念了一遍。
“原来侦探事务所长这个样子啊。”
“那三个人都是住田系长的下属吗?”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个访客的名字。他叫小鸟游,读作Takanashi。小鸟游身材比较矮小,长着一张很讨人喜欢的、充满亲切感的脸。大大的眼睛很是灵动,把室内看了一圈,然后发表了感想。
“是的。”
总之,那位访客应该是一月十日前后上门来的,当时御手洗正忙着搅拌蛋糕原料,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本来就想从那个单调作业中解放出来的御手洗当时便扔下碗,兴高采烈地朝玄关跑了过去。因为他的消极怠工,那天的蛋糕制作严重滞后了。
“和田小姐不是?”
这时候有个诀窍,就是让中央部分稍微凹陷下去。最后只要按下电饭锅的按钮,就能做出简单又好吃的橘子蛋糕了。我喜欢把做好的蛋糕放上一天,等它完全冷却后再吃,然而御手洗却更喜欢刚出锅热乎乎的感觉。
“不是。”
趁御手洗不情不愿地搅和蛋糕原料时,我会把橘子剥好,再将每一片橘子的薄膜也撕掉,切成小小的骰子形状。随后把切好的橘子倒进御手洗搅拌的原料里,再用小铲子继续拌匀。最后将大碗里的东西倒进刚才涂好黄油、撒了蔗糖的容器中。
“那就是说,只有住田系长的下属死了,对吧?”
搅拌完毕后,再分两到三次加入两个鸡蛋与一大勺牛奶混合而成的液体搅拌均匀,之后再筛入一百五十克蛋糕面粉,搅拌至柔滑。
“确实是这样。”
御手洗好像挺擅长混合液体的工作,只是对搅拌诀窍的说明,他却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无心去听。他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就是除了他自己认为有价值的说明,别的不管对他讲多少遍都听不进去。至于我说的话,早已被他划入跟明星八卦相同的等级,为了维持高度脑力,他是不会让那些杂音影响自己思维的。
“然而住田系长却没事?”
步骤非常简单,要写下做法也易如反掌。我最喜欢的是橘子蛋糕,只要在当时最新式的电饭锅容器内侧抹上黄油,撒一层蔗糖,然后再将切成圆片的橘子摆成十字形状。然后用微波炉加热六十克无盐黄油至软化,在大碗里打散,加入七十克三温糖,用小铲子充分搅拌。而御手洗也说他喜欢橘子蛋糕,还自称偶尔会做来吃,我就把这个步骤交给他来做了。
“对的。”
当时新年的屠苏酒和各种年饭已经告一段落,我正考虑把食谱改回日常料理,正巧那时候我发现了用电饭锅,也就是自动炊饭器制作甜点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合理性方法,便全身心地沉迷其中。仔细想来,再也没有什么机器比电饭锅更适合制作蛋糕了。
“确实很奇怪啊!”
我跟御手洗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记忆如今已经渐渐被淡忘,再也难以在脑中清晰回忆起来,然而这起案件发生的那天,我却依旧记忆犹新。
御手洗说。
从我的记录上看,那应该是“SIVAD SELIM”一事结束后不久,一九九一年一月,新年假期刚刚结束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御手洗还住在马车道,可能还不算太出名,然而在我的记忆中,那起案件缭绕着一股怪谈气氛,尽管规模相对较小,给人留下的印象却不亚于黑暗坡和龙卧亭。
“是吧,而且奇怪的还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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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游说着,又把身体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