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抓你,还用得着兜这么大圈子吗?”罗西北先一步下了车,“这是个高端会所,私密性非常好,里面摄像头少。”
“这儿不会是你们警察的第二办公室吧?”小偷似乎对这个地方不大放心。
小偷也跟着下来,又打量了一下店面的门口:“这地方看起来太素净了,有没有小妹啊?”
“照你说的,这地方还真得好好选选。”罗西北说着,带小偷上了车。他们沿着市区周边的公路,绕了很久,找到了一家环境非常隐蔽的养生会所。
“这里面服务的都是专业技师,我劝你还是消停点。”
“有几个人认识我?倒是你应该想想,一会儿是不是得稍微乔装一下,毕竟被人发现警察私下和逃犯见面,对你来说总不大好吧。”
“我不是下三滥,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太小,有没有合适谈事的地方呢?”
“你不怕被人看见?”
“进去就知道了,内有乾坤。”
“就是太安静,所以不安全。”小偷伸着脖子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这四下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你一枪把我崩了,还不是小菜一碟。要谈咱们就找个热闹的地方,什么洗浴中心啊KTV啊,大摇大摆地进去,大摇大摆地出来,谁也拦不住谁,这才是适合谈事的地方。”
果然,除了地上,会所在地下还有一层。里面曲径通幽,布置了各式各样的包厢。罗西北先一步走到前台,点了茶水和按摩,又特意嘱咐要一个安静的包厢。前台的接待一边熟练地收取押金安排房间,一边问有没有相熟的技师?罗西北看了看小偷说道:“没有,我们第一次来,你给安排吧。”
“这里又安静又安全,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谈?”罗西北担心小偷又耍花招。
前台点头答应,不一会儿便有其他服务人员,引领二人向里面走去。
小偷确实被噎得够呛,但他还是冲罗西北摇摇头:“你是明白人,要谈绝对不能在这儿。”
罗西北边走边问道:“听说你们这边可以闻香选茶?”
“慢慢吃,别噎着。吃完了咱们好好聊聊。”
服务员向前一指:“是的,前面就是茶道室,门口的架子上摆放的小罐都是可供选择的茶叶。如果这些都不满意,茶道室里面还有一些精品。不过……”
他走到罗西北面前,一把抄过纸袋子:“你他妈怎么才来!”说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还有茶道室,我进去见识见识。”不等服务员说完,罗西北上前一步推开了茶道室的大门。
话音刚落,从屋顶的管道中间传来一阵肚子咕噜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叹气,不一会儿,小偷便从管道中间爬了出来。
里面席地摆放了一张硕大的茶台,大约五六个穿着精致的姑娘围坐在茶台旁边。对罗西北这个不速之客,几个人都有些错愕。小偷也借机上前瞟了一眼,又看了看罗西北,虽有狐疑,但也未见什么不妥。
罗西北说完,十分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见屋里没有动静,他从兜里掏出个纸袋子,一打开,香气四溢,“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相信你此刻肯定饿了。一天一夜了,先出来吃口东西。吃饱了,也好有劲儿逃跑啊。”
只有服务员颇为慌张,赶忙上前道歉,并迅速把罗西北引出来:“不好意思先生,里面现在正在上茶道课。您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我把茶叶帮您拿过去选。”
罗西北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继续说道:“可惜,贼永远是贼,你死性不改,没有按计划到达国安的指定地点,如此叛变的结局肯定是罪加一等。我想,现在双方一定都在找你。你虽然看上去胆小如鼠,但你心里其实是个胆大妄为的赌徒,任何时候都忘不了讨价还价。你敢跑出来,说明你觉得自己手里还有筹码,国安给出的条件没能完全满足你。你想拿着这点筹码,下场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有个更好的收成。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出来和我谈谈,也许我能满足你的条件。”
罗西北笑了笑:“露怯了,我们的包间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没想到你还有锁骨的本领,当真不是凡人。做小偷,大材小用了。不过你也不是普通的小偷,你的案卷已经被加密提交给了国安局,很大可能你参与的是涉谍案件。公安这边看似草率地了结了这宗案件,你连个行政拘留都没判,还被遣返回乡,说明你已经跟国安局达成了某项协议。不管你以前是替谁工作,能走出国安局,你大概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前面右转就是,三零八。”
思虑片刻,罗西北重新走进密室之中。他重新环顾了一遍这件小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本来就十分逼仄的空间,在屋顶处还盘绕了许多管道。罗西北又拿出手铐看了看,开始了一番大胆的推测:
三零八包厢面积不大,里面灯光昏黄,一进去便很容易勾起人的困意。服务员先是在两个软塌中间的桌子上摆上了几种小吃,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些散香放进了旁边的小香炉里。
他下意识地转身出门,废弃的厂房面积巨大,四通八达。一天一夜的时间,小偷如果脱身,即便不离开此地,恐怕也很难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而说到藏身之处,罗西北又回头看了看这件密室,还有哪儿比这里更隐蔽呢?
一阵青烟袅袅升起,很快便飘出一股沉静的香气,和这里的灯光配合在一起,惬意得恰到好处。
用来锁住大门的铁链和昨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罗西北微微松了口气。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屋里却空无一人。他的手铐还挂在昨天拷人的地方,两边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但小偷对这样的安排不大满意,一进来就东看西看,待香炉点起之后,他闻了一小会儿便警惕地问道:“这点的是什么?”
罗西北开车离去,并未听见武霞轻轻说出的后半句,“早点回来。”
“精油檀香,安神的。”
武霞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快走吧。”
“拿走,不要。”
第二天,从病房离开的过程十分顺利,武霞在前面引路,没人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人就是罗西北。临上车时,罗西北想解释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片刻只好说了句:“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相信我。”
“如果您不喜欢这个香味,我们还有其他的可以选择……”
武霞木然走进病房,站在病床边看了看,罗西北依旧闭目不言。机器的滴滴声,此刻越发显得刺耳。武霞退后几步,颓然地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沙发上。
“什么都不要,连这个炉子也一并拿走。”小偷态度坚定地说道。
病房就在眼前了,武霞停下来长出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正待要抬手开门的时候,病房的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袁媛从里面款款而出。武霞连忙看了看病床,罗西北躺在病床上,双眼微闭,似乎不想看见二人相遇的一幕。袁媛在武霞面前略微地停了停,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地低头离开了。
服务员又看了看罗西北,见冲她挥挥手,便撤走了香炉:“我现在给您取茶叶,不知道二位平时喜欢喝什么口味呢?”
武霞上了一天班,已经十分疲惫。她其实可以回家休息,但是罗西北会希望她走吗?刚才,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只要稍微一放松,说不定就会倒在他身上。
不等罗西北开口,小偷依旧用刚才的口气说道:“不必了,我不喝外面的东西。”
快要走到罗西北病房的时候,武霞突然有一丝紧张。刚刚在急诊,本来还有几个病人没有处理完,但医生护士都催她快上楼照顾丈夫。夜已经深了,特需病房这边几乎没什么人。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包厢里有最低消费的,如果您什么都不点——”
罗西北沉吟片刻:“我答应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小偷正要站起来发作,被罗西北一把按住:“先拿两瓶矿泉水吧,一会儿再点别的。”
“你别问这么多了,知道太多对你也没好处。现在就看你能不能说服武霞了,她那个死脑筋。”
服务员见情势不对,迅速取来矿泉水,悻悻地关门离开。小偷却依旧不能放松,他把两瓶水拿过来上下检查了许久,确定是全新未开封之后,才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这么说,你这几天的的确确在上班?那他为什么说你联系不到呢?”
“没想到你这么谨慎,跟着蝙蝠干久了,这些都是他教你的吗?”罗西北开门见山,他没时间再兜圈子了。
“不能百分之百,但是医院的值班记录非常严格,况且老段知道武霞不会帮我造假,所以多少有点可信度吧。”
小偷倒也爽快,笑了笑,直接进入正题:“你以为我跟蝙蝠是一样的人,双面间谍,我可没他那么卖命。跟谁都一样,我只不过想混口饭吃。其实我和蝙蝠根本不熟,我被抓进了国安局,才知道蝙蝠的真实身份。那会儿我都有点崇拜他了,难怪上线的老大这么器重他,当然了,也难怪他被发现之后死得那么惨。跟他一比,国安那几个跟我问话的人就是白痴。他们连你都不如,否则这买卖早谈成了。”
“这样的手段能瞒得过他吗?”
罗西北一言不发,听着。
“老段很可能会让你调查我的行踪,医院这边都有排班签字表,你让武霞拍照片给你。”
小偷接着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赌徒,所以只要条件合适,我跟谁都能谈。可是那几个白痴,从始至终就会给我讲什么坦白从宽、戴罪立功的大道理,根本看不清我到底想要什么,更不知道我手里有什么牌。他们以为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假装放我出来,看看能不能引出所谓的内鬼。按照他们的思路,我只要乖乖地被利用一下也就就完了。去他妈,当我是傻子吗?什么安置金,安排工作,搞不好连命都没了。我就算真是个小喽啰,也不会任由他们这样摆布,更何况我手里有真正的王牌,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绝对想不到的。”
“什么?”
“牛吹过了吧。蝙蝠拿命换来的消息,其实已经没用了。”罗西北并没被小偷的狂妄唬住。
袁媛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再说吧,我最近太忙。”她站起来在病房里转了两圈,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别套我的话,没点真货我不会把话说满。不过你想和我谈,我还不知道你的来路,只怕你吃不下这么大的牌。”
“没有,当时我那边情况也有些紧急,所以也没来得及详细说。你自己联系他再问问。”
“能不能吃下,你也得先亮点东西出来,空口白牙的让我怎么信你。”
罗西北的话让袁媛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没说假期具体多长时间?”
“信不信由你,条件没谈好,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蝙蝠留下的货,到哪儿都能卖个好价钱。”
“老段说联系不到你,还说你提的假期已经准了。”
罗西北沉吟了一会儿,墙上的时钟提示他已经离开医院两个多小时了,时间越来越紧迫,可他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当然是正事,你之前说老段要怎么样,话没说完就迷糊了。”
“你开价吧。”
“你有什么事?”罗西北只想岔开话题,与袁媛速战速决。他不想武霞突然回来看到眼前的情景。
“一百万美金。改名换姓,送我出国,还要有合法身份。不还价。”小偷果然狮子大开口。
“来看看你们如何情意绵绵啊。”袁媛也同武霞一样,坐在罗西北的床边,“要不是刚才一通电话,怕是你俩下一步就要演动作片了吧。”
“这个价格我做不了主,得请示老板。所以,你多少跟我露点,我也好回去交代。”
“你怎么在这儿?”罗西北立刻警觉地甩开她的手。
“你说的老板不会是老段吧,他舍命不舍财,我看还是免谈了。”
此刻,好像又有一只手钻进了罗西北的手心。但这只手更加灵活,像一条鱼游走在罗西北的指缝之间,随后又顺流而上,往他的衣服里面伸进去。罗西北猛然惊醒,发现站在床边的竟是一脸戏谑的袁媛。
“如果是老段,我直接把你交给他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天底下也不止有老段这一家买卖啊。”
“我忙完就回来。”武霞匆匆离去。罗西北目送着她的背影,慢慢攥紧了刚刚和武霞拉在一起的那只手。他闭上眼睛,又回响起二人缠绵的一幕。今天武霞的手似乎比从前热乎一些,这和他有关吗?
小偷思索了几秒钟,笑着点点头:“好。我先告诉你一点,这个情报与秦岭布防图有关。这是蝙蝠苦心经营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东西,至于那个什么名单,他捎带脚就搞定了,根本没那么重要。”
“我是说,你最近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地方,或者什么吃的。”虽然武霞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怪,但罗西北还是一阵慌张。武霞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低头一笑,正待追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急诊的电话,来了一个危重病人,需要武霞过去协助处理。
秦岭布防图,罗西北第一次听到这个信息。可这个消息对国安来说有什么意义呢,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布置的。难道说蝙蝠最重要的情报,并不是要交给国安,难道他的身后还另有其人?罗西北一时难以厘清这其中的原委。
“你不知道?还是都忘了?”
见罗西北沉默不语,小偷打了哈欠,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情。他又喝了口水,似乎准备起身离开,正在这时,房间外有人轻轻敲门。随后一个戴口罩的女技师端着木托盘走了进来,问道:“让二位久等了,我是今天为您服务的按摩师,请问谁先来?”
“你喜欢吃什么?”罗西北随口问道。
见有生人进来,小偷又警觉起来:“我们两个人就安排一位技师吗?”
武霞还是点点头。罗西北感觉到武霞的手渐渐柔软放松,脸上也浮现出一层柔和的笑意,自己一直收紧的情绪也逐渐松弛下来。
女技师答道:“抱歉,这会儿客人有点多,技师们都在上钟,也是怕二位等急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先来了。那先给哪位做呢?”
“那你选个餐厅?”
罗西北听闻,指了指小偷说道:“你先来吧,松松筋骨,也容我个工夫思量思量刚才的事儿。”
听到这里,武霞把脸转了回来,看了罗西北一会儿,点了点头。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这次小偷并没有拒绝。女技师见状冲小偷点点头,随后开始洗手,并一步一步倒腾木托盘里的东西。小偷在一旁看了一阵,好奇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怎么从来没见其他按摩的技师用这些家伙?”
“谢谢你。”罗西北看着武霞,但武霞却躲避着他的目光。“我这几天会比较忙,等过了这一阵,我想和你一起吃个饭,就是在外面。你觉得呢?”
女技师笑说:“哪个技师都有点自己的绝活,好留住客人。您闭上眼睛平躺吧,我先给您做全身放松。”
罗西北接过武霞递过来的车钥匙,顺势拉住了她的手。武霞想把手抽开,却怎么也挣不脱,只好坐在了罗西北的床边。
女技师手法轻柔娴熟,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伴着包厢里悠远的古琴声,不一会儿小偷就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女技师在小偷眼前做了几个手势,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头看了看罗西北。
武霞拒绝了:“现在通往门诊楼的出口已经关闭了,只能走急诊出口。这个点急诊那边病人不多,你走出去十有八九会被发现,”武霞说着翻了翻手机,“明天下午上班以后吧,明天有三个会诊,还有一个专家讲座,除了门诊值班的,几乎都去开会了。你趁下午开始挂号的时候从门诊出去,我的车停在路对面。”
罗西北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房间的门从里面反锁起来,之后又悄悄回到小偷的身旁。只见女技师开始跟小偷说话,开始小偷只是嗯啊地回答。过了一阵子,女技师开始问道:“现在都看到了?”
“可以,现在就走行吗?”罗西北实在担心小偷跑掉,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看到了。”小偷闭着眼回答。
武霞的表情几乎要把得寸进尺四个字写出来了,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时间不能太长,要跟我保持联系。”
“都记住了?”
“那我能不能出去一趟?”
“记住了。”
“你最多可以在这里住三天,这期间不会有人来探视你。”
“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把刚才记住的背诵一遍。
被武霞轻而易举看穿心思,罗西北既庆幸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喝了口水,轻轻说了句:“谢谢。”
“N3423E11009。”
“不连上这些,怎么把你留在医院里,”武霞说着递给罗西北一杯水,“你抓着我的手,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把你留下,跟那些警察隔离开吗?”
“再背一遍。”
“其实,不用连这些机器,我——”
“N3423E11009。”
“你醒了?”武霞被机器的声音惊扰,走到了病床边,见罗西北不自在地挪动,她按了下按钮,把床头微微抬高了一些,“别乱动了,抬抬床头能舒服点。”
除了这一串数字,小偷再没说出其他的只言片语。罗西北一脸迷惑,他完全猜不透这串数字的含义,只好先把它记录了下来。女技师还在按部就班地按摩,突然包厢里的音乐生中断了,传来前台的寻人通知。罗西北心中一惊,还未及反应小偷便猛然睁开眼睛,他从软塌上一跃而起,一边大喊着,一边拽下了女技师的口罩。
再次醒来的时候,罗西北已经被挪进了舒适的单间。身上的仪器还连着,但氧气面罩已经被撤了下来。武霞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手扶着额头,一脸疲惫。罗西北这时才感觉到浑身酸痛,他想翻翻身,但不知道是不是压了电线,床头的仪器发出了滴滴的报警声。
女技师是姚静。
此时,其他人都已经出去,隔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罗西北压低声音对袁媛说:“老段在找你,你怎么……”但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罗西北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她刚刚给小偷做了一套完整的催眠。但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广播会出来搅局。小偷一把掐住了姚静的脖子,凶狠地说:“你是谁,想干什么?”继而又转向罗西北说,“你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我马上掐断她的脖子!”
这些动作让罗西北颇有些紧张,自己假装的伤情会不会被识破?武霞究竟明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些疑问还统统没有答案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给他打针的护士竟是袁媛。
小偷挟持着姚静朝房门口推进,就在他伸手要开门之际,姚静突然抬手朝小偷的脖子杵了一下。只见小偷啊得一声松开了手,整个人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罗西北赶紧上前,原来姚静随身藏着一个小型的电棒。
护士们开始给罗西北换衣服,清理伤口,而后连接了一堆仪器,戴上了氧气面罩,又在他胳膊上打了一针。
罗西北松了口气:“你还带着这个?”
很快,他被送到了医院,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看见了武霞。众人面前,罗西北不便多言,在武霞帮他检查四肢的时候,他抓住时机在武霞的手上捏了一下。武霞停顿了几秒,又检查了一遍这一侧的手臂,随后与护士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姚静一边咳嗽一边说:“我一个女的经常独来独往,包里肯定要放点防身的家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被同事发现的时候,罗西北额头上的血迹还没干——仅仅靠脖子上的那点小口子还不足以掩盖放走逃犯的行为,幸而河滩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你办公桌上的台历上写着每周四来这儿上课。其实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来,赌一把,幸亏你在。”
罗西北又环视了一圈,对小偷说道:“别跑,在这儿等着我。”最后,他用一根粗粗的铁链子和几块砖头,锁住了密室的铁门。
“那我要是不在呢?”
罗西北在厂房里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半地下的密室。他抓起小偷,把他推了进去,用手铐把他的双手拷在管道上,还用袜子塞住了他的嘴。小偷挣扎了几下,很快放弃,但眼神里却满是凶狠的愤怒。
罗西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挨这一下子,死不了吧。”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是陈友业。面包车虽然横冲直撞,但罗西北感觉并没开出太远。只要连上电脑,很快就能找到车子停靠的位置。
“没那么严重,一般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就会醒来。不过因为他刚刚受到攻击和刺激,大脑处于防备状态,所以暂时不能再次催眠。你如果还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消息,恐怕要再等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小偷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但罗西北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他挣扎着站起来,一脚踢飞了小偷手里的匕首,然后用手铐把小偷拷在了墙边的管道上。
“这可难办,这小子会缩骨,手铐子都锁不住他。”
面包车最终停在了一片河滩上,小偷弃车继续狂奔,完全不顾罗西北的招呼。罗西北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终于,在一片废弃的厂房里,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姚静想了想:“去我那儿吧,手铐锁不住,药物可以,让他睡两天,总归跑不了。”
“这车上有追踪定位,开着车你跑不了,”罗西北在剧烈的颠簸中边说边扑向小偷,夺取他手中的方向盘,“停车,我真是来救你的!”
“不会把他睡傻了吧。”一提到药物罗西北不由自主地害怕。
小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开着车狂奔。
“我会掌握计量的,你放心。快走吧,半路上缓过神来又是麻烦。我去找他们借个轮椅。”
面车在一片破房子间的小路上穿行,罗西北挣扎着爬起来,对小偷说:“在前面停车。”
“咱们搬个大活人出去,这边的服务员会不会怀疑?”
小偷打开车门,裹挟着罗西北上了车,一拧钥匙,车子像野兽一般窜了出去,差点撞倒陈友业。罗西北半趟在车上,听见身后传来人群里乱七八糟的吆喝声:“别开枪,韩队在车上!”
“没事,老板是我朋友。”
罗西北用最后一丝力气压着声音说道:“上车,一会儿增援的来了就跑不了了!”
一针安定,头戴眼罩,加手脚分别锁在床上。姚静看了看罗西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种橡胶锁链有弹力,没那么容易挣脱。即便醒了,因为药物的作用,他会感到浑身无力,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动弹。”
砰!陈友业也有些慌张,情急之下,他举枪朝天上开了一枪。
罗西北又再三确认了门窗,才随着姚静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罗西北并没有因为给小偷通风报信得到什么优待,相反,他被小偷的胳膊勒得几乎要窒息了。在陈友业拔出配枪之后,小偷更是手腕一使劲儿,把刀尖按进了罗西北的肉里。一小流鲜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罗西北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我可以知道点什么吗?”姚静试探着问道。
小偷听了这句话,一反身,猝不及防,突然勒住了罗西北的脖子,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远处的陈友业也不含糊,立刻从腰间拔出配枪,枪口对准了小偷。
“暂时还不行,因为很多事我现在也说不清。”罗西北拒绝了。
陈友业正要冲上前去抓人,被罗西北悄悄拉住,暗示他二人分开走。罗西北假装上去与小偷搭讪,趁陈友业不注意,小声嘀咕了一句,说道:“车没锁,上去开车带我走,我能救你。”
“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连治疗计划也不能按时完成了。”
陈友业和罗西北立刻朝停车的方向跑去,果然见一个身穿灰色夹克的头戴毛线帽子的男子,四下打量着一路小跑。许是刚才跑累了,小偷扶着面包车使劲儿喘着粗气。
“对不起,我应该配合,但现在确实……”罗西北话未说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武霞催在促他回去。但当着姚静,罗西北把电话挂断了。
罗西北立刻说马上行动,但消息还未传达出去,二号和三号都传来消息,药头趁乱跑了,逃跑的方向正是罗西北停车的方向。
武霞再次拨打罗西北的手机时,里面传来了暂时无法接通的声音。
“就刚才,二号想请示你要不要提前行动,可你电话一直占线。又打到我这边来,我马上来找你的。”
急诊科在一楼,特需病房在八楼。傍晚已经过了电梯使用高峰期,最多五分钟陈友业就会赶到这边。这么短的时间,她的丈夫是绝对不可能回得来。作为医生,她可以用专业知识把这些警察挡在门外,但空空如也的病床,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罗西北焦急地问道。除了让他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照片上线人指认的药头,竟然就是段大川一直在寻找的测绘局盗窃案小偷。
武霞心急如焚,她想再次拨打丈夫的号码,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只手拦住了。
“队长,有情况,”陈友业说着拿出手机,“看这个,刚才二号那边接到一个线人的消息,说这一片的药头今天要提前来发货,这会儿已经到了。刚才二号传来一张照片,中间这个应该就是药头。”
“别打了,他回不来。我帮你过关。”武霞惊讶地转过身,看到了乔装改扮的袁媛。
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他冲了水,走出公厕,与迎面急匆匆走来的陈友业撞了个脸对脸。
“拖五分钟就行,五分钟后院长会过来,他们没有正式的搜查令,绝对进不来。”袁媛说完,迅速走进病房。
联系不到袁媛,罗西北有点想不通,之前在医院明明还见过她正常上班。
武霞尽管搞不清状况,但眼下也再没有好的办法,她也紧跟进来,以最快的速度,往袁媛的身上连接检测仪器。
段大川在那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就两句话。一,小偷就在本市,要尽快想办法抓到他;第二,我最近总联系不到袁媛,你见到她,就说假期已经准了,忙过这一段,随时可以回家探望。”
“这样能行吗?”武霞的声音有些颤抖。
罗西北走到过道尽头的公厕里,确认里面没人之后,才掏出手机给段大川打回去。不等段大川说话,他就抢先说道:“我在外面干活,现在不太方便聊。”
“不知道,赌一把呗。”袁媛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一贯的狡黠。
“不是,广告推销电话。二号那边刚就位,没那么快,”罗西北搪塞道,“我下去方便一下,你听着点动静,别睡太死。”
楼道的另一头,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陈友业拎着一个水果篮,快步朝罗西北的病房走了过来。
“是二号来消息了吗?”陈友业迷迷糊糊地问道。二号是他们这次行动布防的另一组人,分散地隐藏在麻将馆附近的超市等地方,只待现场人一上来,就给外面的人发信号。
N3423E11009。
罗西北见陈友业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挂断了电话。
姚静把这串数字打在电脑上,眼睛却望向远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敲门进来: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段大川。
“药都用完了,没有其他内容,大概真的只有这些了。”
而且罗西北也根本不可能睡着。跟景天城正面闹了一场之后,他俩被田局长叫进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但是局长发作之后,便让罗西北出去准备晚上的行动,把景天城留了下来。这个行为看上去没什么不妥,但罗西北就是觉得不对劲儿。他总觉得景天城和局长在暗中观察他,甚至在一楼大厅里那场闹剧,都是针对他有意设计出来的。
姚静冷笑了一下:“那就这样吧,先让他安静一会儿,明天早晨放他出去。车安排好了吗?”
让这辆小面包停在这儿,看上去也正常,没人会怀疑什么。
“安排好了,都是老手,不会有差池。”
陈友业说完这话没几秒钟就睡着了,罗西北听着微微响起的鼾声,又朝车窗外看了看,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抽了抽身子。不过,他是绝对不会睡觉的,尽管陈友业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几次失手,尤其是幺鸡留下的钥匙被人抢走之后,他觉得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譬如这次行动,本来开局里的老桑塔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罗西北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一辆拉货的小面包——往前走两站地,是个服装批发市场,经常有人找车拉货。
护士转身离去,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间,传来一阵惨叫声。姚静皱了皱眉头,又说了一句:“让他赶快安静吧。”
“队长,我劝你也睡会儿,现在才中午一点来钟,这一片的棋牌室一般下午两三点才开门。现在盯也是白盯,养精蓄锐,天擦黑了再收网也来得及。”
护士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小楼里又恢复了暗夜中的静谧。
放在平时,陈友业肯定半真半假地对词,但今天他没理会罗西北的讽刺和质问,继续调整睡姿,希望尽快进入梦乡——昨天,跟着景天城接收、安装全新的安检门,他几乎一夜没睡。现在困劲儿上来了,他急需把盹儿混过去。今晚在老梁湾收网,很可能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N3423E11009,秦岭。秦岭,N3423E11009。
罗西北坐在旁边,时不时瞟他一眼,最终忍不住说:“你跟局长申请过来跟这个案子,就是为了来这辆冷嗖嗖的面包车上睡觉吗?”
姚静在心中默念着这串数字,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陈友业在面包车的座位上左右翻腾,好几次闭上眼睛,又总觉得哪里不舒服,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