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吧，我想……”
“是的，拜托。”
她带着西莉亚参观房子。是的，太好了，有四间卧房，两间客厅，当然，到处都挺脏的。年租八十英镑（便宜得很），但有附加费（老天）一百五十英镑，还有“油地毯[1]”（西莉亚最讨厌油地毯了）也要计价。西莉亚还价出了一百英镑附加费，穿浴衣的少妇轻蔑地拒绝了。
“您真的要看房子吗？”
“好吧。”西莉亚心一横，“我租了。”
有个身穿日本浴衣的少妇从饭厅里走出来，一面擦着嘴，伴着一股咸鱼气味。
下楼的时候，她很高兴自己做出的决定。因为这时先后有两个女人上楼来，手里都拿着中介发出的看房子介绍单！
兰切斯顿大厦十八号也正在吃早饭。西莉亚站在门厅里，听到邋遢的女佣宣布说：“太太，有人来看房子。”接着就是很激动的哀叫：“可是他们应该还没接到我的信啊！现在才早上八点半。”
不到三天，就已经有人出价两百英镑附加费给西莉亚和德莫特，请求他们转让租权。但是他们紧抓不放，付了一百五十英镑，拿到了兰切斯顿大厦十八号的租权。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很脏的家）。
不用再多说了，西莉亚马上从餐桌旁跳起身来，戴上帽子，像只追踪气味的狗一般，急忙冲了出去。
一个月之后，这房子几乎改头换面，让人认不出来了。德莫特和西莉亚自己动手装潢，因为他们负担不起别的费用。两人自行摸索，靠着经验学会了有关粉刷、油漆、贴壁纸等的有趣窍门。装潢出来的结果很迷人，起码他们自己这样认为。灰溜溜的长通道贴上了廉价印花壁纸之后，明亮了许多。粉刷成黄色的墙壁使得朝北的房间看起来充满阳光。客厅是浅米色的，装饰着画和瓷器。铺在地毯四周的油地毯全部都扯了起来，送给斯特德曼太太，她毫不客气收下了。“我真的喜欢有一些好的油地毯，太太……”
“先生，真是万分抱歉，”斯特德曼太太说，“在这时候来打扰。不过昨晚话传到我丈夫耳朵里，说兰切斯顿大厦十八号——就在我们这条街拐角——有房子要出租。他们昨晚写信给中介，所以，太太，要是你趁别人还没得到风声之前，现在就赶快去，可以这么说……”
◆
有一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出现了，一脸神秘兮兮，宛如在进行某种阴谋。
与此同时，西莉亚又成功通过另一项严厉考验——巴曼太太中介所。这家中介所提供保姆人选。
最后是斯特德曼太太救了他们。
来到这处令人生畏的地方时，接待西莉亚的是个傲慢的黄头发人，她得要在一张洋洋洒洒的表格上回答三十四道问题，这些题目简直就是先给填表人一个下马威。填完之后，就被带到一个小隔间里，这小隔间看来就像个医疗室，拉上帘子之后，就把她丢在那里，等着黄头发人去把认为合适的保姆叫来见她。
不附家具的房子却很少，而且隔很久才有房子可看，又总是除了房租之外，还有很大笔额外附加费。随着一天天过去，西莉亚愈来愈泄气。
等到第一个保姆进来时，西莉亚的自信心已经跌到谷底，一点也没因这第一个应征者而舒缓下来，这第一个应征者是个拘泥刻板的大块头女人，干净得要命，大模大样的。
他们打算租一层不附家具的房子，因为比较便宜，且家具差不多都能轻易地由米丽娅姆从老家供应。
“您早。”西莉亚软弱地说。
他的醋意消失了，一有时间，就会很起劲地陪她去找房子。西莉亚现在觉得自己找房子相当有经验了，不再是个十足的呆瓜，被那个讲究效率的班克斯小姐吓跑。她可能一辈子都要租房子住。
“您早，太太。”这大模大样的女人在西莉亚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定定地直视着她，她这样做，多少传达出了某种讯息，让西莉亚觉得自己的条件不适合任何一个自重的人。
“我很怕你会只顾着忙家务而懒得再理我了。”
“我要找个保姆照顾婴儿。”西莉亚开始希望自己并未令人感觉（她恐怕会）或听起来很外行。
她和德莫特的团聚尤其欣喜，简直就像二度蜜月。西莉亚发现，德莫特的心满意足，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丢下了朱迪来陪他。
“是，夫人。几个月？”
按照奶奶所说的“坐过月子”之后，西莉亚就把朱迪留给米丽娅姆照顾，自己回伦敦去另找个合适的新家。
“对，最少两个月。”
朱迪是个最令人满意的宝宝。每星期体重如期增加，而且非常少啼哭。真的啼哭的时候，就像小老虎发威地怒吼。
立刻犯了一个错误：“几个月”是术语，不是时期。西莉亚觉得自己在这女人面前已经跌了身价。
西莉亚为宝宝命名为“朱迪”，仅次于“拳拳”的好名字！
“说得是！夫人。还有其他小孩吗？”
◆
“没有了。”
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为人妻、为人母的感觉。她只觉得像个参加过刺激但令人疲累的派对之后，回到家的小女孩。
“所以是头一个孩子。家里有几个人？”
就像她这辈子之前一样，西莉亚觉得很不真实。她现在是真的在扮演年轻妈妈的角色了。
“呃……我和我先生。”
“八磅半。”护士很满意地说。
“那您家里的编制怎么样，夫人？”
这个小东西就是她的孩子？护士温柔地把孩子放进她臂弯里时，她既兴奋又害怕。这个可笑的红通通小东西，像个印第安老太婆，一头乱蓬蓬黑发，就是她女儿？一点也不像块生牛肉。小脸看起来又好玩又可爱，很滑稽的样子。
编制？用这词来形容尚未雇用的唯一佣人可真绝。
“喔！”她大为惊讶地叫了出来。
“我们家日子过得很简单。”西莉亚脸红着说，“就一个女佣而已。”
西莉亚刻意坚强起来。新生婴儿都很丑，丑得吓人，她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育婴室有人负责打扫并服侍吗？”
护士笔挺僵直地，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抱着软垫裹住的某样东西。
“没有，你得要自己负责育婴室。”
“照样如愿以偿。”米丽娅姆冷淡地回答。“护士小姐来了。”
“啊！”这大模大样的女人站起身来，用悲哀多过生气的口吻说，“夫人，恐怕您的条件不是我想要找的工作。我在韦斯特勋爵家里工作时，是有育婴室专用女佣的，而且有下级女佣照料育婴室的一切。”
“对，可是我之前那么肯定是个男孩……嗯，德莫特会很高兴的，他要个女儿。他总是会如愿以偿的。”
西莉亚在心底暗自咒骂那个黄发人。干嘛要人填好需求和家庭状况表格之后，却派个显然只接受能讨好她幻想的豪门工作的人来应征呢？
“相当确定。西莉亚，生女孩好多了。对我来说，你就比西里尔贴心得多。”
第二个来应征的是个严肃、沉着脸的女人。
“你确定不是男孩吗？”
“一个孩子？从几个月大开始带？希望您了解，夫人，我要全权管理，不能容忍干涉的。”
“你待会儿就会看到宝宝了。护士小姐正抱她过来。”
她怒视着西莉亚。
母亲哈哈笑起来。
“年轻的妈妈来烦我的话，我会教训她们的。”这个怒视者说。
西莉亚握着母亲的手睡着了。醒来时，她说：“噢！妈，没有害喜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西莉亚说她恐怕是不会去烦她的。
“不会的，宝贝，我会坐在这里陪你。”
“我很疼孩子，夫人，我尊重他们，但是不会让一个母亲老是插手管。”
“妈，你不要走开。”
这个满脸怒容的应征者被除名了。
母亲在她眼前，一见到那张甜蜜笑容的脸，西莉亚马上就感到好多了、强壮多了。就像小时候在育婴室里的日子，她感到“现在妈妈在这里，一切都会很好的”。
接着是个很邋遢的老太婆，形容自己是“保姆”。
◆
西莉亚竭尽所能地靠眼看、耳听、理解，还是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亲爱的，”她说，“现在没事了……”
这个保姆也落选了。
他真的非常在乎……
然后来了个看来脾气很坏的年轻女子，听到要自己打理育婴室，就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接着是个面颊红润挺随和的女孩，原本是当专门负责客厅和卧室的女佣，但自认为“跟小孩处得比较好”。
他在床边跪下，脸埋在床上。她把手放在他头上。
就在西莉亚开始感到绝望时，来了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戴夹鼻单眼镜，非常整洁，有双和蔼亲切的蓝眼睛。
他断断续续地说：“真可怕……这么久……你不知道这有多要命……”
谈到“要自己打理育婴室”时，她没有表现出之前那些应征者的常见反应。
他的脸皱成一团，皱得很奇怪，原来他在哭——德莫特在哭！
“嗯，我对这没意见，只除了壁炉的烤火架。我不喜欢清理烤火架，这会让手变粗，带小孩的话，就不希望手很粗。除此之外，我倒不介意自己做，我曾到过殖民地，什么事都能自己动手做。”
“不，我是指……你，你怎么了？”
她让西莉亚看了之前带过小孩的各种照片，最后西莉亚决定只要她的介绍信令人满意的话，就雇用她。
德莫特以怪异、不自然的口吻说：“是个女儿。”
离开巴曼太太中介所时，西莉亚舒了一口气。
她说：“怎么了？”
结果玛丽·登曼的介绍信令人非常满意。她是个很仔细、很有经验的保姆。接下来西莉亚得找个女佣。
可是他怎么了？他看起来很不一样，样子很奇怪。他一定是出问题了，接到了坏消息或什么的。
找女佣可说比找保姆还要费劲，起码保姆人选很多，但女佣人选几乎没有了，她们都到军需品工厂或陆军妇女辅助队、海军妇女联勤会[2]上班去了。
她迷糊地睡了一下，等到睁开眼睛时，德莫特已经在那里了。
西莉亚见到一个她很喜欢的姑娘，丰满、性情很好，名叫凯蒂。她费尽唇舌想说服凯蒂到家里来工作。
◆
但凯蒂就像其他应征者一样，对于育婴室很抗拒。
她喃喃问道：“德莫特呢？”
“夫人，我不是讨厌小孩，我喜欢小孩，问题在保姆。自从上次那份工作之后，我发誓再也不要去有保姆的人家工作了。有保姆的地方就有麻烦。”
可是却有件事……某个人……
无论西莉亚怎么替玛丽·登曼说好话都不管用。凯蒂就只是不断重复一口咬定：“哪里有保姆，哪里就有麻烦。这是我的经验。”
休息……
最后是德莫特扭转了局面。西莉亚把顽固的凯蒂交给他去应付，结果德莫特很灵巧地又得逞了，成功说服凯蒂给他们一段试用期。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尽管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降临到我身上，因为我说过，再也不到有育婴室的人家去工作了。可是上尉讲话态度这么好，又认得我男朋友在法国的部队等等。好吧，我说，我们只好试试看了。”
但是她没办法。
就这样，终于敲定了凯蒂，在十月一个辉煌的日子里，西莉亚、德莫特、登曼、凯蒂还有朱迪，全都搬进了兰切斯顿大厦十八号，开始了家庭生活。
大家好像都指望她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
◆
就是这样……疲倦……
德莫特对朱迪的态度很滑稽，他竟然怕她。当西莉亚想要让他抱女儿时，他紧张得直往后退。
她疲倦得要死。
“不，我不行，就是办不到。我不要抱这东西。”
这点似乎不重要了。
“你总有一天会的，等她再大一点的时候。而且她也不是一样东西！”
她生了个孩子了，不是吗？
“等她大一点时，她会比较好，一旦会说话、会走路时，我敢说我一定会喜欢她。现在她胖得吓人，你想她会不会长好？”
房间在打转，一片朦胧，然后扩大了，化成了清晰的实景。护士对她微笑着，医生则在房间角落里洗着手。医生从她一出生就认识她了，这时诙谐地叫着她说：“西莉亚，我亲爱的，你生了个小宝宝。”
他一点也不肯欣赏朱迪的线条或酒窝。
很累……如此疲倦……疲倦得要命……
“我想要她长得瘦巴巴的、有骨感。”
◆
“现在可不行，她才三个月大。”
她走进了屋里。
“你真的认为她将来有一天会瘦吗？”
西莉亚心想：“我们永远忘不了这个晚上……永远忘不了……”那天是七月十四号。
“当然会。我们两个都是瘦子。”
他们紧紧依偎着，对于分开的所有恐惧，都在那一吻中流露无遗。
“要是她长得胖胖的，我可受不了。”
终于降临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得要分开，西莉亚觉得这真是最糟糕的，得离开德莫特，自己独自去面对这新状况。
西莉亚只好借助于斯特德曼太太对朱迪的欣赏来安慰自己，斯特德曼太太绕着小宝宝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从前绕着那大块肉表达欣赏一样，多辉煌的记忆。
“来了。”
“简直就是上尉的翻版，可不是吗？啊，可以看得出她真的是家里制造出来的。请多包涵这句老话。”
“亲爱的，你最好现在进屋里来。”
整体而言，西莉亚觉得持家还挺好玩的。之所以好玩，是因为她并非很当真。登曼的表现证实了她是个绝佳保姆，很能干又爱孩子，非常讨人喜欢，只要仍有很多工作待做，或者家中乱七八糟的，她都很乐意去做好。一旦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一切上轨道时，登曼就显露出性格的另一面来。她脾气很火爆，不是针对朱迪，因为她很疼爱朱迪，而是针对西莉亚和德莫特。所有的雇主都是登曼的天敌，最无心的话语都会导致一场突来的风暴。譬如西莉亚说了句：“昨晚你的电灯开着，我希望孩子没事吧？”
护士从屋里叫她。
登曼马上就大动肝火。
“永远，我们一辈子……”
“我想晚上我总可以开开灯看一下时间吧？你们可以把我当成黑奴，但总得有个限度。我在非洲的时候，自己手下就有黑奴——那些无知的异教徒可怜鬼——可是我也不会对他们的所需看不过眼。要是你嫌我浪费电，麻烦你直接说出来就好。”
她又加上一句：“而且之后……我们会永远爱着对方。”
登曼说起奴隶时，厨房里的凯蒂有时就会嘻嘻笑。
“我知道，你感到十分难过……不过我却非常高兴，对每样事情高兴……”
“保姆永远都不满意的，除非她手下有十几个黑鬼供她使唤。她老是在讲非洲的黑鬼，我才不要有个黑鬼待在我厨房里呢，这些讨厌的黑东西。”
德莫特断断续续地说：“我害你成了这样……”
凯蒂实在令人很感安慰，情绪很好，心平气和，处变不惊，她做她的事，做饭、清洁打扫，沉醉在怀念“待过的地方”。
西莉亚突然说：“我只是想说……倒不是因为会出什么事，不过万一发生的话……我要说的是，我过得很幸福快乐，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你承诺过要让我幸福快乐，也做到了……我做梦也想不到人可以这样幸福快乐。”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个工作的地方。不，永远忘不了。我还是个黄毛丫头，没满十七岁。他们给我吃的都很糟糕，让我吃不饱。中饭就是一条咸鱼，吃的是植物奶油而不是牛油。我瘦得一把骨头，简直可以听到骨头摩擦响声。我妈挺担心我的。”
两个孤单的孩子手牵手游荡着，不知道该怎样互相安慰……
看着原本就很丰满又日益增加分量的凯蒂，西莉亚很难相信这个故事。
外面的夏夜凉爽，一片绿色……榉木沙沙作响……
“希望你在这里有足够的东西吃，凯蒂？”
他们走到外面夏日夜晚中，很奇怪地感觉很孤立。屋内正忙忙碌碌地在准备着。他们听到护士在打电话，听到她说：“是的，医生……不，医生……是的，十点钟左右应该最好……对，情况挺令人满意的。”
“您放心，夫人，没事的，而且您别亲自动手，这只会把自己操劳坏的。”
“她其实真的很好。”
可是西莉亚却很内疚地爱上了下厨。自从很惊讶地发现原来下厨只要小心地遵照着食谱做就可以之后，她就一头栽进了这活动。由于凯蒂不赞成，迫使她只在凯蒂放假外出的时候才下厨，这时她就会在厨房里玩得不亦乐乎，为德莫特的下午茶和晚饭做出令人兴奋的美味来。
“都是那个该死的护士害的。”
近来德莫特回到家时，总是因为消化不良而要求以淡茶及薄薄的烤吐司，取代龙虾排和香草舒芙蕾，实在是人生憾事。
“没事的。我们出去走走，屋里现在变得像医院似的。”
凯蒂本人则坚持做家常便饭。她没办法照食谱做菜，因为她对量分量很反感。
猛然一下阵痛，痛得西莉亚的脸都扭曲了，德莫特大叫：“西莉亚！”
“这个一点，那个一点，我就是这样放的。”她说，“我妈就是这样做菜的。下厨的人从来不去量分量。”
“非常强壮。再说，每天都有女人生孩子，平均一分钟一个，不是吗？”
“要是量分量的话，说不定比较好。”西莉亚建议着说。
“你很强壮的。”德莫特说。
“你得靠眼力去做，”凯蒂坚定地说，“我向来就是看着我妈这样做的。”
两人惨兮兮地望着对方。
真是好玩，西莉亚心想。
德莫特粗暴地说：“你当然会没事的。”
有自己的房子（或者该说公寓），还有个丈夫、一个孩子、一名女佣。
西莉亚说：“我没事的。我知道我会没事的。”
好不容易，她觉得自己终于长大成人了，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她甚至还学起了正确的行话。她跟同栋大厦里另两位年轻主妇交了朋友。这些人都对好牛奶的品质、哪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布鲁塞尔甘蓝、佣人的罪孽等等，十分热衷。
西莉亚和德莫特坐在饭厅里，拼命看着对方，说说笑笑，但这时恐惧袭上了他们心头。
“我盯着她的脸看，说：‘简，我向来不容许态度傲慢的。’就这样。她还真给我脸色看呢！”
西莉亚回到饭厅里，继续吃完晚饭。晚饭过后，米丽娅姆和护士一起走出饭厅，低声讨论着要用的床单等物，钥匙叮当响着……
除了这些话题之外，她们似乎从不谈别的。
“哦，不用急，还要再等几个钟头才轮到他来帮忙。”
私底下，西莉亚很怕自己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主妇。
“你不赶快打电话叫医生来吗？”德莫特凶巴巴地问护士。
幸亏德莫特并不在意。他常说很讨厌那些主妇，说她们的家总是那么不舒服。
护士陪着她出了饭厅，一会儿之后，护士又回到饭厅，向米丽娅姆点点头，“很准时。”她微笑着说，“真是个模范产妇。”
而且，他有些话似乎也没说错。那些只谈佣人的主妇似乎总是要看那些“傲慢”脸色，而她们的“得力”佣人却总是在最不方便的时候走掉，把所有的做饭和家务事都丢给她们去解决。而整个早上都花在选购食物上的主妇，似乎比谁都更会买到最差劲的货色。
一天晚上，正在吃晚饭时，西莉亚扔下刀叉叫了起来：“噢！护士小姐！”
西莉亚认为，在持家这件事上，大家都太大惊小怪了。
护士来了，一副轻松愉快又老神在在的样子，以致西莉亚暗地里很恐惧、不放心。
像她和德莫特这样的人，乐趣就多得多了。她不是德莫特的管家婆，她是他的玩伴。
孩子快出生前三个星期，她才回到娘家。到了第三个星期，德莫特有一星期假，于是就过去陪她。西莉亚希望孩子出生时，德莫特也在，她母亲则希望等德莫特走了之后孩子才出生。米丽娅姆认为男人在这种时刻完全就是个麻烦，碍手碍脚的。
将来有一天，朱迪会跑会说话了，也会像西莉亚爱慕米丽娅姆一样爱慕自己的母亲。
德莫特生怕（而且怕得很厉害）西莉亚不在眼前，他已经认定待产母亲的角色是非常可笑的。这种态度反而大大帮助了西莉亚度过软弱时期，她一直保持坚强活跃，却仍不断地害喜。
到了夏天，伦敦又热又闷时，她就带着朱迪回娘家小住，朱迪会在花园里玩耍，发明一些跟公主和恶龙有关的游戏，西莉亚会把育婴室书架上的童话故事书都念给朱迪听……
屋外的榉木浓绿枝叶轻拍着窗户。
[1]油地毯（lino，或译油地毡），是十九世纪中以亚麻油、天然树脂、黄麻布等制成的合成地板料，因维护容易，不久便迅速普及。
西莉亚的孩子在七月出生了，而且是在二十二年前她出生的那个房间里出生的。
[2]海军妇女联勤会（Women's Royal Naval Service, WRENS），为英国皇家海军的一支，于一九一七年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