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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

“我说我要帮忙清理。”

“为什么不?”

“你说的不是什么事,”我说,“而是在哪里。”

“嗯,有个理由,”我说,“那不是你的工作。另一个理由是,你偏偏最讨厌在厨房里帮忙。”

“厨房里。”

“这是紧急状况,”她说,“她们缺乏人手。厨师死了,还有其他种种。”

“帮什么忙?”

“其他种种?”我说。

“哦,你倒是提醒了我,”她说着,站起身来,“我答应要帮忙的。”

“所以我想我该帮忙。”

“我很高兴我们放弃的只有破案这件事,”我说,“第一眼见到今天的晚餐时,我的心直往下沉。你觉得那道菜有名字吗?比如柯贝特大惊奇。”

我注意到她在回避我的目光,于是灵光一闪。我问她要帮谁的忙。

“这意味着业余侦探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如果有什么案子是为业余侦探量身定做的,这就是了。一幢雪封的英国乡村住宅,尸体比雪堆积得还要快。我们就在这里,却束手无策。”

“在厨房的人,”她说,“听着,我只是——”

“不知道。”

“莫莉·柯贝特。”我说。

“不管怎样,这说明了我的精神状态。你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伯尼?”

“是的,她可能也在那里。那又怎么样呢?”

“我想他甚至不知道我们出城了。”

“还有她堂姐伊尔琳吗?”

她点点头。“愚蠢的念头,伯尼。他甚至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不是吗?”

“她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做。”

“谁,雷吗?”

“所以莫莉一个人在厨房里。”

“我还以为门就要突然打开了,”她说,“而他就会在那里。”

“可能是,”她说,“既然你提到了,这状况可不太安全。所以我就更应该去和她做伴了。”

“门怎么了?”

“或许我也应该去。”我说。

“是门。”她说。

“不需要,伯尼。”

“你的话讲到一半停住了,然后开始瞪着什么看。”

“两个人会有危险,记得吗?如果莫莉刚好是凶手呢?”

“什么?”

“真可笑。”

“怎么了,卡洛琳?”

“或者万一你就是凶手。”

“嗯,差不多吧。”她叹气,“你知道吗,伯尼?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坐着希望警察出现,但我现在就是这样。因为就在此刻,我真的会很高兴见到那扇门突然打开,然后雷·基希曼吵闹地走进来。我……”

“更可笑了,伯尼。”

“还有鲍伯是你叔叔。”我提议。

“我只是不希望你走错一步,”我说,“我知道你梦到了她,但是——”

“女人的历史。不管怎样,你可以读关于安妮女王的书,或任何其他的,这里有这么多书瞪着我们看。我们可以喝掺了酒的咖啡,反正警察早晚会出现来解救我们。然后他们就可以做那些复杂的测试,DNA检测和血迹喷溅,还有解剖,他们还可以调查所有房客的背景,还有——”

“那是梦,你根本不知道。”

“她史?”

哦,不一定吧?“她是个乡村女孩,”我继续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而且,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女同性恋。”

“对啊。跟莎拉·丘吉尔有过一段,她丈夫就是上校刚才提到的马尔伯勒公爵,你为什么那样看我,伯尼?这是‘她史’[2] 。”

“你没见到她看我的方式。”

“安妮女王?”

“嗯,你很有异域风情,”我说,“很时髦而且很都市,而且——”

“嘿,这种事经常发生。她是同性恋,你知道。”

“而且是同性恋,”她说,“而她是柯贝特家的人,这意味着她可能没有多少事没做过了。我唯一异域风情的地方就是我不是她的血亲。听着,我并非打算对她动手动脚,只是去厨房陪她。”

“我根本不知道安妮女王的任何事,”我说,“我书店里有一套书。我正想着我应该读一下内文,结果有人来买走了。”

***

“很接近了。所以我们就耗在这里,而上校可以读英格兰史。嘿,你从来没有上过大学,怎么会知道那些关于安妮女王的事情?”

我想不出任何其他我想要与之为伍的人,无论是在厨房还是其他地方。我在这里唯一的情感所系是莱蒂丝·利托费尔德,但我不太确定现在我对她到底还有多少深情。无论如何,他们正在度蜜月,而且房子里有个凶手,所以她那冷嘲热讽的丈夫肯定会把她拴得牢牢的。

“我没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只是说我们没有进展。”

我真正想做的是逃离,而且有一种可靠的方式可以不必真的离开,就能够达到效果。我想起了艾米莉·狄金森[3] 有关这个问题的论点:没有比书本更快的快速帆船了。“快速帆船。”我说,或多或少是吧,然后走到图书馆。

“我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伯尼?我们似乎也无法解开谜团。你自己说的,今天下午我们询问人得到的零星片段,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

我抬头看雷蒙德·钱德勒的书,看图书馆的爬梯,看骆驼和靠枕,寻思着是否真有人能够坐下来,想出一套利用骆驼和靠枕的谋杀计划。我断定那一定是临时起意,否则这整件事情就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巨蟒[4] 调调了。

“这没有什么道理。”

我想,我潜伏在门边时,没听到这个房间里正在进行的悄声谈话,真是可惜。其中一个人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乔纳森·拉斯伯恩,而另一个人就是用骆驼和靠枕杀死他的人。假使我再偷偷往前走一点,可能就会发现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了,而且也可以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相反的,如果我大声地闯进去,打开灯后再为闯进来道歉,我或许就阻止了谋杀。而且,如果这第一次谋杀并未发生,或许其他的谋杀也都不会发生了。

“三起死亡事件,伯尼。死亡总是成三出现的,记得吗?现在厨师死了,大家可以松口气了。”

我想,我本来可以解救他们。只要我再鬼祟一些,或者更鲁莽一些就好了。两种极端都可以扭转局面。就是这种不进不退的蠢事,引发了一切麻烦。

“循环?”

好吧,诚如艾米莉·狄金森所说,“快速帆船”。这是我扬帆离开的最好时机。我走到书架那边开始找书。

“我们可以明天再弄,”她说,“拿来当甜点,如果蛋奶糊没了的话。听着,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这些死亡事件是意外。他们只是认为循环已经完成。”

我留在图书馆读了一会儿书,然后走到楼上回奥古斯塔姨妈房,在走廊上遇见了米莉森特·萨维奇。她赢了,她得意扬扬地告诉我。她得到允许留在罗杰叔叔房里。我告诉她,她应该和父母在一起。

“我应该从吹雪机的油箱里取杯汽油出来,”我说,“让他们都尝尝。”

“为什么?”她反问,“方便你闯罗杰叔叔房的空门吗?”

“我知道,伯尼。”

“除了烟斗和拖鞋外,还能偷什么呢?”

“这真荒谬。”

“而且烟斗很难闻,”她说,逐渐有了兴致,“拖鞋上有洞。”

“他们说他的行为总是非常神秘。我听到有人说坏天气里电话总是会断。而有人说吹雪机很可能只是很平常的机械故障,毕竟没有人真的闻到了烧焦的糖味。”

“可怜的老罗杰叔叔。”

“厨师的情况可以解释为中风或是心脏病突发,”我说,“虽然在我看来这不太可能。但是奥里斯和拉斯伯恩是被谋杀的,简单明了。如果他们的死是意外,那你如何解释吹雪机油箱里的糖,还有切断的电话线?难道是上帝的作为?”

“不,是可怜的麦塔维什小姐!麻烦的老罗杰叔叔。”

“我知道。”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待在你父母的房间。”我说。

“跌到了深沉无梦的睡眠里,”我说,“瞧,她现在还在睡。看在上帝的分上,这真是荒谬。”

“为什么?”

“乔纳森·拉斯伯恩从爬梯上跌下来,奥里斯跌到桥下,而厨师——”

“我只是觉得这会是个好主意。”

“那这些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她看着我。“你认为还会有谋杀发生,”她说,“但是你不愿直接说出来,因为你不希望我害怕。但是如果我不害怕,我就会继续留在自己的房间。”

“啊哈。他们不再关心这件事了,伯尼,不像原先那样。有些人还觉得根本就没有谋杀案发生。”

“这是个难题。”我表示同意。

“适应谋杀。”

“我想你是对的,”她说,“我认为还会有人被杀,但我不会是受害者。”

“我希望我们能赶快离开这里,伯尼,但在那之前我要再尝一次德拉姆纳德罗希威士忌。不管怎样,‘我在干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我正在谈论人们会适应。”

“你怎么确定?”

“天理不容。”

“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她说,“没有人会找麻烦来杀我。你才是应该要害怕的人。”

“掺酒加料,”她说,“这个字眼真好。我想在咖啡里放单一麦芽威士忌是违反自然的罪行,但是这种咖啡一开始就是违反自然的罪行,而我猜这样就彼此抵消了。至少我们没有用德拉姆纳德罗希威士忌。”

“我?”

“你正在喝掺酒加料的咖啡。”

她严肃地点点头。“有人今晚要被杀害,”她说,“而且可能是你。”

“为什么人会做任何事情?”她皱着眉,“我在干什么?”

一个小时左右之后,我在另一间起居室里。这一间的墙上没有夸张的羚羊头,只有一对锋利的武器。其中一把是大约八英寸长的波浪状刀锋的剑,我从墙上取下来把玩。我无法举剑发誓,但是它看起来像是把马来短剑,也是剑角羚羊和瘤牛的同类字谜里的常客。我用拇指沿着刀锋摸了一回,断定它锋利得足够割人头了,然后又挂回墙上。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先前在吧台停留,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在账簿上记下适当的标记。这是我今晚最后一杯酒,只是每读几页书,滋润一下嘴唇,我正在读伊夫林·沃夫的《独家新闻》,这是本有关驻非洲新闻记者的小说。刚开头有一个段落写到有位新闻记者回忆曾经制作一艘独木舟,但是完成下水时,却像颗石头般沉入水底。细节我有点模糊了,但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这本书时,笑了十分钟,我不知道这回什么时候会看到这一段,还有点担心不会觉得那么有趣了,而且我最后一定会奇怪,我第一次看时为什么会觉得有趣。

“嗯,如果咖啡存量非常短缺,或者比如说我们和巴西打仗了。”

不过,比起担忧被断桥、毒蘑菇、骆驼和靠枕杀死,担心这个问题要好多了。虽然我无法肯定我最喜欢的段落是否还会有趣,但到目前为止,这本书是个绝佳的选择。当然,书架上就算没有几千本,也有几百本书我没有读过,但今晚应该读些靠得住的东西。我想要逃离,但是得循着熟悉的路离开。

“经济的做法。”我说。

我先前在楼上门廊遇见了拉菲兹,它那副德性会让你回想是否自己做了什么惹它生气的事。它根本不理我,如果它有尾巴的话,一定会高高翘起,径自前行。我阅读了半小时之后,它再度出现,这段期间,它似乎接受了性格移植手术。它走过来磨蹭我的脚踝,在我的腿边缠绕,而且大声打呼噜,连我的膝盖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震动。

“那就是我们调整的方式,”她说,“而且我必须说,我们做了很好的调整,伯尼。你不会注意到咖啡淡而无味。你知道,这或许是让咖啡撑久一点的好方法,一种比较经济的做法。用比较少量的咖啡,然后掺威士忌来调味。”

当我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卡洛琳时,它还在那里,发动它的马达。“你知道吗?”我说,“我有一本好书可以读,还有一杯好威士忌,以及一张舒服的椅子。我有一只猫非常亲切地表现出它好像很爱我,即使我们知道这不太可能。这种生活不错,我希望我不会被杀。”

“我们在里面放了威士忌,卡洛琳。”

她瞪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几乎可以说已经适应了。”

我告诉她米莉森特说了什么。

“我们并没有适应。”

“哦,得了吧,”她说,“她只是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小孩,又不是灵媒之友网站上的第一把交椅。”

“人会适应,”她说,“比如你和我吧。昨夜的咖啡很浓,又完全煮开了,我们很享受。今晚咖啡很淡,我们依然很享受。”

“我知道,”我说,“但还是会令人毛骨悚然。这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尸体是看不到,”我说,“而我们其他人都失去了理智。”

“别这样说,伯尼。”

“没错。他们已经调整好了。拉斯伯恩和厨师都在外面,没有人会看到他们,而奥里斯在峡谷底下。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伯尼。眼不见,心不烦。”

“为什么?”

“尸体都还在,”我说,“而他们也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但是突然间没有人在乎了。”

“这听起来不吉利,就是这样。而且我已经够害怕了。我刚刚上楼去,发现我们房间的门锁上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伯尼。他们先前确实受到了惊吓,那时我们发现厨师在厨房里变得冰冷。到处都有尸体,而没有人知道到底谁会是下一个。”

“嗯,当然了,”我说,“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在里面。”

“调整?”

“我知道。”

她想了一下。“我想他们只是很善于调整。”她说。

“你有钥匙,对吗?我们每人都有一把。你没有遗失钥匙吧,有吗?”

“没有人当真,”我跟卡洛琳说,“我不明白。已经有三个人死了,而且不知名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但他们宁可抱怨晚餐,也不想确保自己能活着吃到早餐。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没有。但是我不敢用它。”

我几乎无法反对。他们先前全都欣然同意编成三人一组,但是随着白天过去,这项安排也逐渐失去了效力,到了晚餐结束后,甚至没有人把这当一回事了。我曾经听到米莉森特·萨维奇因为必须和她父母待在露辛达房里,不能单独留在罗杰叔叔房里而哭泣。到目前为止,克雷格和利昂娜似乎能够坚持,但是我觉得这个小孩最后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为什么?”

“嗯,”他说着,缩紧了肩膀,“你们会原谅我破坏分组吧,会吗?我知道我们应该保持三人一组,但是我确定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应该很安全,而且也确信你们两位可以照顾彼此。所以,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

“我害怕里面会有什么。”

“这几天吧。”

“比如说一具死尸?”

“曾经很著名。现在被人遗忘了。我不该觉得惊讶,我不知道现今的年轻人记得些什么,但别奢望他们会记得早于前天的事情。特里维廉的历史令人感动,你应该找时间读读。”

“或者一个活人,等着要杀我。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伯尼。我敲了门,希望没有人会开门,也确实没有人,然后我下楼来找你。”

“著名的胜仗。”我说,模仿了罗伯·索西的诗。

“我就在这里,”我说,“我们上楼吧。或许明天会好些。”

“马尔伯勒与尤金尼王子,”他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布兰罕战役。”

“大家总是这么说,”她说,“但都不会成真,不过这一回几乎肯定会好些。也许警察会来,我们全都可以回家。但我确实喜欢这里,至少是在有人被杀以前。”

“修过一些大学课程,”我说,“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其实从没真的读过安妮女王王朝的那三册。我只记得书名。”

“等一下,伯尼。”

“绝对不是。我想你是个英国史学者。”

她拉住我的衣袖时,我们正经过图书馆朝楼梯走去。我停下来,而她迅速进去。她出来时脸上有我在日本电影上看过的表情——武士切腹自杀前一刻的表情。

“只是运气好猜对了。”

“伯尼,”她透过紧咬的牙关说,“进去!”

他显得很惊讶。“没错,”他说,“你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我已经拿了一本书。”

“《雷米里斯与合并苏格兰》。”我说。

“照做就是。然后看看书架。”

“恐怕两者都不是。我正在读他的三卷本《安妮女王时代的英格兰》。正读到第二册的中间部分。”

“什么书架?”

我问他想通过哪一道门回到那个世界,特里维廉的单册《英格兰史》,还是比较专业的《斯图亚特王朝统治下的英格兰》。

“那个书架。”

上校找到我们,宣布要早点休息,当时我们正端了新煮的咖啡在图书馆里。“我要回到特里维廉[1] 的世界了,”他说,“钻进一个比较简单的世界里。”

我进去看了,已经知道我会看到什么。书架本身没什么令人惊奇的,但书架上也没有《长眠不醒》,只留下有人拿走书之后的空位。

桌上有很好的面包,还有某种牛奶蛋糊做的点心,就是咖啡淡了些。

[1] 特里维廉(Trevelyan,1872—1951),英国历史学家。

不过最后大家都就座了,结果主菜比看起来和听起来都好得多。不过除了鲁弗斯·奎普以外,没有什么人取用第二次,而即使是死亡天使毒蘑菇,奎普可能都会来上第二盘。对其他人而言,一份就相当多了。我偶尔瞥向戈登·沃波特那边,但是就我所见,这一次他和其他食客比起来,并没有显得比较挑食。

[2] 卡洛琳把历史(history)变了一个字母,改成了herstory。

只要你坐下来大嚼,就会发现其实食物相当可口,虽然样子一点不诱人。如果取个怪名字,或许会有帮助——比如说狗早餐,或是柴堆里的太妃糖。结果客人们走进餐厅,考虑了一下后便决定先到吧台。一到了吧台就会流连很久,依靠麦芽威士忌来提起吃晚餐的胃口。

[3] 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美国女诗人。

结果,晚餐是西西·艾格伦廷和柯贝特堂姐妹合作的成果。冰箱里还有一些剩下的火腿,她们把火腿和马铃薯泥、煮熟的甘蓝菜、胡萝卜丁和培根油,以西西所谓的古老英格兰配方混在一起。这显然是柯贝特家族的主食。“你用上手边所有的东西,”伊尔琳解释道,“然后全部煮在一起。如果大家真的很饿就会吃。”

[4] 巨蟒(Monty Python),英国的六人喜剧团体,是英式幽默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