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认为时机最重要。我不想过早采取行动,也不希望太迟。比如说,早餐之后,但要在他们分散到屋子各处之前。而且一定要在任何人可以逃之夭夭以前。
大概吧。
很棘手。
嗯,几乎想出来了。
所以我一直看表,而这是没什么效果的动作,因为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就像这样一直坐着,我清楚地发觉,我不能让自己享有一直等到该离开的时候才走的这种奢侈。
我没有看着图,或者望向虚空的时候,就是在看手表上的时间。我早晚都得离开这个温暖而狭小的掩蔽处,出去面对世界,至少是在加特福旅舍里有较多人的区域出现。我的假死为我争取到了不少时间,而我又把其中一些花在了令我收获颇丰的逐房之旅中。现在我已经掌握了可能拿到的所有资料,而且已经想出了是怎么回事。
我需要用浴室。
回到小乔治房,我发现自己逐渐不再把这里当成乔纳森·拉斯伯恩的房间,反而当成了自己的,我坐在床沿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接着拿起面前的纸在上面画了张草图,有一大堆圆圈、叉叉,以及箭头。这张图代表了凶杀案发生的顺序,若看一眼我的手稿,可能会认为凶手曾经当过几何学教师。没有其他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嗯,看在上帝的分上,这种事确实会发生。这不会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里发生,我也记不得这曾对像菲利普·马洛这种世俗的家伙造成过任何困扰,但是内急时这些全都帮不上忙。
我奔向楼梯。
你可能会想,这个问题先前发生过,而我也处理好了,即使不怎么优雅,至少很有效。难道我不能和先前一样再做一次吗?而且最好就只是做,但别再提起了?
没有时间了。
相信我。我宁可不去提它。而且直截了当地说,我只能说这回我需要执行的功能和先前不同,那种鞋子加窗户的伎俩就是没有用处。
我必须出去看一下,但我已经可以听到他们正回头朝屋里走,每个人都在说话,他们的声音形成不协调的一片模糊。等到我走到门外,跑到长椅那边,然后看一眼——
我想过这个事情,在我看来,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行为和他所处状态的急迫性有关。比如说,如果我在遭受战火荼毒的比利时躲避纳粹分子,我会弄脏我的小窝,并学会安居其中。但我现在没有那么绝望。我不知道谁会在我门外的走廊上埋伏,但我相当确定那不会是盖世太保。
三具尸体。在适当光线下仔细地看,我只看出来了这么多。但是最后一位受害者是谁?
我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探头看了一眼。看不到任何人,而能够分辨的唯一的人类活动声响,是在一层楼之外。我把门再推开一些扫视一下长廊,眼角余光处捉到了一丝动作的痕迹。一般在比较不迫切的时候,可能会引发我再次确认的动作,但是我不能等。我沿着走廊跑到浴室,冲进去,然后,嗯,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们暂时将帘幕拉上一会儿,好吗?
但是,哎呀,床单又盖回去了。虽然现在上面没有覆盖着雪,但是仍然遮盖了长椅上的东西。
谢谢,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我找到路来到日光浴室,透过窗户见到了三张长椅,而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注意到的人。覆盖的雪全都抖落在旁,遮盖他们的床单被掀开过了。
我离开时当然关上了卧室门,但没有浪费时间锁门,所以回程时也就不必花时间开锁。我溜进去,长舒一口气,拴上门栓。我再度坐在床沿,尝试回忆在自然的召唤发生前,我在想些什么。
先前的声音过于低沉不清,我无法知道什么事情让他们那么激动,虽然我猜或许是因为屋后的草地长椅。那些长椅上有一具新尸体吗?如果是的话,会是谁呢?
时机,这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关于一连串谋杀案的细节。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我皱着眉头,试图将它固定下来仔细思索。我已经通过老派的推理得出了一些结论,然后拉菲兹磨蹭着我的脚踝,开始呼噜呼噜叫,我的思想列车便转向了侧线。
但是我想看一眼那些草地长椅。
我拍拍膝盖,明确地邀请它跳上来,但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它的呼噜声变大了,而且非常忙碌地用头摩擦我的脚踝,这如果不是意味着它非常高兴看到我,就是它的耳朵发痒,而这是它所能想到最好的挠痒方式。
我从艾格伦廷的套房出来时,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外面很冷,而且他们匆忙出去也没有穿上厚重的衣物,所以他们会想尽快回到屋里。我还指着这点呢——他们在外头觉得越不舒服,就会花越少的时间查看死去的伯纳德·格林姆斯·罗登巴尔。
当然,我想这两种可能性并不相互排斥。它可能耳朵痒,同时还对这个用混合猫粮喂它的家伙怀抱着坚贞不渝的情感。对我而言,我满足于发现自己很高兴见到它。所以我弯下腰将它一把抱起来,猛然放在大腿上,而它则继续发出非常响亮的呼噜声。
我着手我的工作,还得提醒自己不要偷窃——老习惯很难改掉——但因为情势相当急迫,足以让我专注于手边的事。我确定自己和其他人隔了一层楼,听到有人在楼梯上时,我便躲藏起来。他们都在一楼时,我飞快地看了一下楼上的员工区。稍后我从窗户见到他们沿着通道朝断桥那边走,便抓住这个时机进入了一楼的几个房间。
“乖乖,老拉菲兹,”我大声说,并且抓抓它的耳后,“昨夜没怎么看到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但这一次我没有钥匙,而毫无疑问,钥匙能够加快工作的速度。无论你使用拨弄和探测工具开锁有多快,有了钥匙都会更快。不过有几位房客忘了锁门,稍微平衡了一下游戏的整体难度。即使有点困惑,但我还是很感激。我想这其实很好——假设其他房客和你一样诚实——但是当周围陆续有人被杀死时,这种幻象不是会变得越来越难维持吗?我猜一个有教养的凶手应该还是会避免进入别人的私人领域的,但即使如此……
它没有回答,不过它也从来没回答过。我继续看着它,拍拍它,然后想到了另外一个更令人不安的问题。
当然,如果你有把钥匙的话,就没有多大困难。
它到底是怎么进入房间的?
啊,年轻!第二天早晨我离开时,抛弃了昨天为我的行李增添重量的电话簿,两只箱子都装满了丰富的收获。我不知道在数过现金,并且卖掉了赃物后,我最后能得到多少,但那肯定不会比如今我从一次不错的邮票或钱币收藏买卖里获得的净利要多,不过那还是一次相对成功的夜间工作。我觉得自己像个英雄,一个名副其实的窃贼。我可以夜复一夜,不只完成一件工作,而是完成几十件。
它可能是在我去厕所时进来的。因为在那之前,它确实不在房间里,而现在它却活生生地在这里。
然后回到我的房间藏好我的收获。再次出动,手里拿着我的万能钥匙,就像圣诞节早晨的孩子般急切,好奇下一个漂亮的包裹里面有些什么。
但它是怎么办到的?
经常没有什么东西可拿。但我偶尔会发现一些值得偷的珠宝,而有时候会找到现金。晚间稍早的时候,我去的房间大部分是空的,但是随着夜深人静,房客都回到旅馆上床睡觉。有些人会对我的敲门声咆哮或是前来应门,只要道歉便可以让他们回到床上;有些人没有听到我敲门,也没听到我打开他们的门,在他们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动。房客在里面时我的造访比较短暂,但是也比较有收获,因为如果他们在家,他们的皮包和皮夹也在,我也不必费力翻寻。
很简单——它跟在我后面进来。我在浴室完事后,它已经在走廊上了。我没有注意到,因为我扫视这个区域时没有看着地板,我警戒的是比较高等的生物。
所以我在塔夫旅馆用专门为此选择的姓名登记住宿,并且让一位侍者把我的两个大行李箱搬到房间。我在下午三点入住,第二天早上七点离开,而那时我已经比《圣经》里的基甸去过的房间还要多了。塔夫是一家规模庞大的旅馆,不可能偷袭每个房间,但是我尽了最大努力。我会走到门前轻轻敲门,等一会儿再敲一次,然后开门进去。搜寻旅馆房间花不了多少时间——房客待在里面的时间不够久,不会累积一大堆杂物——所以只要检查抽屉和衣橱,翻遍行李,然后翻寻衣橱里衣服的口袋就可以了。
它办得到吗?轻巧地跟在我身后,不让我发觉?
他们一检查完卧房,就在一楼展开了对我的搜寻,这时便轮到我占了上风——翻乱他们的卧室。我用和多年前几乎一样的方式,一扇门接一扇门地开,那时有个叫路易斯·刘易斯的家伙卖给了我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塔夫旅馆的每一扇门。我曾经考虑每回偷袭五六个房间,每次间隔一两个星期,但这是过去的想法,当时青春之火在我的血液里燃烧。我迫不及待。我想要立即的满足,一刻也不想等待。
不,我认为不会,我应该会注意到。
后来,当他们发现三张草地长椅上的尸体时,卡洛琳甚至不必假装也非常害怕。因为如果我不在拉斯伯恩的衣橱里,她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就完全有可能会在其中一张草地长椅上。
我先前把门推开一条缝,或是我溜出去时,它也没办法进来。之后我就关上了门。
如果我事先想到的话,就会让衣橱的门大开着,他们不必越过门槛就能够知道房间里没人,看一两眼就会离开。但如果我关上了衣橱的门——拉斯伯恩的鞋子和这个举动或许有些关系——就足以引起利托费尔德的兴趣。卡洛琳以为我在衣橱里,所以让门关着。对我来说,我希望他们打开那该死的衣橱,然后满意地离开,以免有人动起要看看床底下的念头。
难道我非常不智地让门留了道缝吗?如果是这样,它就可以进来了。但是我回来时,门确实是关着的。它应该不会关门,更别说是用足够力量让门卡上、关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藏在床底下。或许是因为我不愿意和拉斯伯恩的鞋子分享一个密闭空间。更有可能的是我想起了这几年来躲藏过的衣橱,想着如果再玩一次这种老把戏是否会把运气用完。我先前已经到过拉斯伯恩的床底下一次,寻找那并不存在的夜壶,因此知道我挤得进去,而且很舒适。所以我就在那里了,而且感觉不赖。
为什么我要想这么多?步骤非常清楚。一、我离开房间,以为关上了门,但没有关紧。二、拉菲兹发现有门缝,跑进来。三、一股气流让门关上了,比我离开时关得还要妥当。四、我回来,发现门关着,以为我离开时就是这样。五、我进来,关上门,拉上门栓,接着不知所措地发现自己膝头有只猫。
卡洛琳倒是吓了一跳。她确定我在拉斯伯恩的房间里,因为我跟她说了我可能会在里面。他们很可能根本就不会搜寻这个房间,但是我告诉她,即使他们察看也不会发现我,因为我会藏在某个地方,可能在衣橱里。
我想有可能是这样,然而可能性不大。然后我记起了“排除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的老格言。这么做了之后,留下来的任何可能性——不论如何难以想象——都一定是真相。
看吧,根本就不用担心。你没有被愚弄。你已经知道在众人看到溪谷底下的假人时,他们还在找我。所以利托费尔德打开衣橱时,你的心头没有突然一紧。
我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吗?
***
我打了一阵寒战,还察觉到一种我没有排除的可能性,因为我压根没想到。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我没有转头,尽可能地只转动眼睛搜寻一遍房间。接着我以我认为有力而低沉的声音说:“现在该是从衣橱里出来的时候了。”
我又等了一分钟,确定没有人会回头再看一眼,然后从床底下爬出来。
没有回应,甚至拉菲兹也没有出声。
然后他们离开了。最后一个人关上了门,很明显的没人费心去上锁,这可以替我省下一两分钟,并且减少了我的工具损耗。
“我说真的,”我说,却怀疑自己是否如此,“你现在可以从衣橱出来了。”
“那很好。无论如何,要是这里面有具尸体变臭,那会比这个难闻得多。我们在浪费时间。”
“我出不来,”有了回答,声音细小而尖锐,“我在床底下。”
“拉菲兹受过上厕所的训练。”卡洛琳说。
然后她咯咯地笑了,这个小鬼。我站起来。我的膝头这个安乐窝消失时,拉菲兹不情愿地跳出去,十分稳当地四足着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像我先前曾经做过的一样,真令人难以想象,米莉森特·萨维奇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传来了一声可能是卡洛琳松了口气的声音,然后是利托费尔德失望的轻哼声。“什么都没有,”他宣布,“只有可怜的拉斯伯恩的衣物。他净买些垃圾,不是吗?”他吸吸鼻子。“里面闻起来有点臭,像是有人在他的鞋子里撒尿了。可能是那只该死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