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登巴尔干的。
是戈登·沃波特。
这是明显的共识。伯尼·罗登巴尔显然是个疯狂的连环杀手,向众人宣布了他的第四个受害者。他假装带头进行调查,同时等待机会为他的连环谋杀添上新的受害者。
因为虽然第三张椅子上确实有具新尸体,但不是她的朋友伯尼·罗登巴尔。
“这不可能,”卡洛琳说,“你们不认识他。他是个善良、高尚的人。”
“我受不了了。”卡洛琳呻吟着,上校掀开第三条床单。有人尖叫起来,但不是卡洛琳。她最糟糕的恐惧没有实现。
“他证明了拉斯伯恩先生是被谋杀的,”西西·艾格伦廷记起来,“那时我们全都认为那是意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张床单也同样掀开了,露出的是死去的厨师。
“让别人不要怀疑他。”她的丈夫提议道。
三张草地长椅,三具尸体裹在床单里,覆盖着雪。他们聚集在周围,没人有胆量掀开长椅上的床单,看看里面是什么。“哦,谁来做些什么吧!”卡洛琳叫道,上校清了清喉咙,抓住一张床单猛地掀开,雪花四散飞舞,露出乔纳森·拉斯伯恩被冻僵的尸体。
“但是没有任何人怀疑。奈吉尔,”她说,“直到他告诉我们那是谋杀。你觉得会不会……”
他们全都跑过去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他肯定地说,“不,亲爱的。根本就不是流浪汉干的。”
最后这句话让伊尔琳·柯贝特发出一声条件反应式的叫喊,但是没有人特别在意。“我的天,”克雷格·萨维奇说,“我想是三起命案,三具尸体。但是如果奥里斯还在谷底,这意味着——”
“罗登巴尔确实指出拉斯伯恩是被谋杀的受害者,”上校说,接下了话题,“而且他甚至挺身带头调查,如果我们的业余努力担得起这个称号的话。这人面颊上一片血红!”
“所以我们把他留在了那里。”另一个人说。
好几双眼睛转向沃波特,眼睛的主人只听懂了上校这话的字面意思[1] 。但死人的面颊上没有血迹。然而,他的喉咙上有勒痕,显然是被勒死的。
“奥里斯掉到了桥下。”有人说。
“而现在他走了,”鲁弗斯·奎普说,“消失了,人间蒸发。”
萨维奇转动眼珠。“一个是乔纳森·拉斯伯恩,一个是奥里斯·柯贝特,第三个是厨师。我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是第三个,而且——”
“为什么?”卡洛琳追问。
“应该只有两具尸体。”柯利布里太太说。
“为什么?”
“没错,三具尸体,三张草地长椅。”
“是呀,为什么?如果他是这个残忍的杀手,一边敲死人,一边还假装调查,他为什么要放手逃跑?有人看到他杀了沃波特吗?”没有。“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所以他为什么不留下来,继续玩游戏?”
“三张。”有人说。
有人问她想要得出什么结论。
“就我所见到的是如此,我们用的那些草地长椅,每张上面都有具尸体,上面盖着床单。事实上,因为积雪,我无法保证尸体甚至床单还是原来那样。不过那是我们昨天摆放的样子,而今天看起来也还是那样。雪地上有三张草地长椅。”
“真相,”她说,“伯尼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一定在。他不会杀任何人,而且他不会扔下我独自离开。”
“没有人碰过。”有人说。
“如果他还在这里,”达金·利托费尔德说,“也许你能够为我们指出他在哪里。”
“这像是一个有强迫症的凶手会做的事,把所有受害者聚在一起。所以我看了后门,我们摆放尸体的地方,而他们还在那里。”
“我以为他在第三张长椅上,”她说,“你们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结果发现是沃波特先生时,我们都非常惊讶。”
“你想过?”他的太太说,非常惊讶。
“我也很惊讶,”米莉森特突然说,“但我不认为那会是伯尼。我以为那是奥里斯。”
“事实上,”克雷格·萨维奇说,“我想过这一点。”
每个人都看着她。“奥里斯死了。”她父亲耐心地说。
“其他人。”有几个人重复她的话,很是困惑,然后先前错失了上面两层楼的搜寻,而在一楼玩游戏般自己坐轮椅晃过一个个房间的迪蒙特小姐说:“哦,当然。其他受害者。”
“我知道。”
“和其他人在一起。”她说。
“他在峡谷底下,”她母亲插进来说,“你认为有人会不辞辛苦去移动他吗?”
“和?”
“我以为他是走过去的,”米莉森特说,“你知道人有时候会梦游吗?嗯,或许有时候他们死了也会这样。电影里很常见。”
“除非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勉强说出来,“而且他和……”
“你不应该看那些电影,”克雷格说,但是卡洛琳睁大了眼睛,双手伸开挥舞着。
大家都望向卡洛琳。
“梦游,”她说,“就是这样!伯尼一定是睡觉时梦游了。”
“除非……”
“而且当他在梦游时,”鲁弗斯·奎普喃喃道,“他还进行了某种梦中勒杀。”
“这很难令人相信,”布朗特-布勒同意,“但是我们已经找遍了每个地方,如果他不在这里,一定在别的地方。这是基本的逻辑论点,不是吗?”
“他一定是认为他要去求助,”卡洛琳继续说,“而他一定忘记桥已经断了,而且——大家往这边来!赶快!”
“也许他去寻求帮助了,”卡洛琳提议,“但是他独自一人?在半夜里?没有对任何人说?”
她跑出去,他们也跟着出去。
“他不在屋里。”上校告诉大家,“看来他自己先走一步了,但是我不知道原因和方法。”
“看!”
他们没有发现罗登巴尔。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们已经在看了——看峡谷底下一个皱成一团的东西。它躺在离另一个扭曲的形体几码远的地方,后者是奥里斯·柯贝特未被雪覆盖的部分。新的扭曲形体上面有少许积雪,但是没有多到完全模糊了身影,可以见到长裤、外套和鞋子。
搜寻转移到顶楼的仆人区和储藏区,然后回到一楼,包括迷宫般的公共房间、厨房和餐具室,还有迪蒙特和哈德斯蒂小姐共用的客房,以及艾格伦廷夫妇的私人套房。这一大群房客与员工穿越一个个房间,像是到白宫的日本观光客,什么都要看一下。
“那是他的外套,”卡洛琳叫道,“那是他的长裤,还有他的鞋子。哦,我的天,那是他!”
但是拉斯伯恩的房间里没有一团混乱。里面非常干净整齐,不像其他大部分卧房,里面的房客会为脏乱的状态感到抱歉。“请你们原谅里头的杂乱,”鲁弗斯·奎普冷冷地说,“因为我并未料到会有访客。”而莱蒂丝·利托费尔德打开他们新房的门时,立刻冲到窗户边一把推开,好像这个房间在任何人踏进来以前,必须先紧急让空气流通一下。“那是什么味道?”米莉森特·萨维奇想知道,她父亲退缩了一下,她母亲则要她安静,而莱蒂丝则红透了脸。卡洛琳注意到,她丈夫稍事打扮,看来对自己很满意。
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有相当多的讨论。有人认为罗登巴尔可能还活着。虽然同样是摔落,奥里斯跌断了脖子,但峡谷的新受害者着陆的方式可能不同,也许只是断了几根骨头后昏迷过去。但是他会因为暴露在外而死吗?或者他仍然还活着,只要行动迅速或许就可以避免他因为低温而死?
“都是这个狗娘养的搞出来的糟心事。”达金·利托费尔德在去往小乔治房的走廊上评论道。他的妻子莱蒂丝提出反对,指出拉斯伯恩是受害者,他被杀死了。“那是他应得的报应,”利托费尔德告诉她,“看看他引起了什么。看看他造成的一团混乱。”
“在你们救他以前,”伊尔琳·柯贝特顽固地说,“你们一定要先救奥里斯,奥里斯是先掉下去的。”
上校说,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集合大家,然后对这幢房屋做系统的搜查。西西·艾格伦廷拿出了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二楼的每间卧房,包括原本由去世的乔纳森·拉斯伯恩居住的小乔治房。
“但是奥里斯已经死了。”有人指出。
“或者死了。”米莉森特·萨维奇说。
“那不是问题,”伊尔琳说,“关键是要讲求公平。”
他告诉大家,就伯尼·罗登巴尔的状况而言,目前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罗登巴尔离开屋子回家了,却没有对他的忠实伙伴或任何人说。第二种可能,是罗登巴尔在房屋或附近的某处,但是听不见他们的叫喊声,因为他睡得很熟,或者被下了药或是被绑了起来,或者……
“等一下,”卡洛琳说,手指着,“那是什么?”
这在人群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奈吉尔·艾格伦廷抓起电话拨弄着键盘,好像希望切断的电话线在夜里不知怎么的就自行接回去了。卡洛琳抓着布朗特-布勒上校,问他是否能做些什么,而他控制了场面,刻意地清清喉咙让群众安静下来,然后为大家概述目前的情况。
“什么是什么?”
那不一定会变成真的,大家跑过去告诉她,而且即使是真的,也不是她的错。米莉森特看起来不太相信。
“像是有东西刺穿了他的外套。你看到了吗?像是钓鱼竿。”
“我告诉过他,他可能会是下一个死掉的人,”这孩子说,她的下唇颤抖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说,那个想法就这样浮上心头,我想也没想就说出来了。现在却变成了真的!”
“可能是根树枝,”有人说,“或许树枝被他摔落的力量折断,跟着他掉落,最后掉在他身上。”
每个人都看向她。
“在我看来不像是树枝。”卡洛琳说。
莱蒂丝的话就此打住。米莉森特·萨维奇穿着连身罩衣和兔子拖鞋,替她完成了这个句子。“死了。”她说。
“不是。”上校同意,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副双筒望远镜。他透过望远镜观看,旋转旋钮调整焦距。“哎呀!”他说。
“别说那个字。”卡洛琳央求道。
“那是什么?”
“他那么有活力,”莱蒂丝·利托费尔德说,“我无法想象他已经——”
“奈吉尔,”他说,“看一下,来啊。”然后他将双筒望远镜递给艾格伦廷。
“哦,不,”她叫道,“不要是伯尼!”
“哎呀!”奈吉尔·艾格伦廷说。
“依照常理,”布朗特-布勒说,“我们不必担心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已经有了三起可疑的命案——”
“的确。”
“我很害怕。”卡洛琳说。
“那不是——”
其他人一起帮忙,对楼下做了比较系统的搜寻,一无所获。布朗特-布勒上校对罗登巴尔的消失显然很困惑,虽然他的性情使他显得没有卡洛琳·凯瑟那么激动。“你说得对,”他告诉她,“罗登巴尔是个冷静的小伙子。他不像是会这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消失的人。”
“我相信是,没错。”
“嗯,你对他的认识要比我多。”利托费尔德说,脸上带着一种暗示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罗登巴尔的嬉笑神情。
“骨质把手安装在钢刀上,还裹着铜线,我看来也很像。”
“他不会这么做,”卡洛琳坚持,“而且一定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了。”
“没错,是呀。”
“也许他逃离了这个地狱,”达金·利托费尔德提议道,“等我们的早餐结束,这也是我和我妻子计划要做的事。那是我昨天告诉他的计划,也许让他产生了这个念头。”
“末端较细的刀柄,有一点闪光。”
没有人见过伯尼·罗登巴尔,自从昨晚就没见过了。没有人知道他可能会在哪里。
“一点闪光,是呀。”
她在楼下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到处都找不到伯尼·罗登巴尔。她查看了早餐房、晨房、大图书馆和各式各样的客厅,问了她遇到的每一个人。
“还有刀刃。虽然只能看到两英寸,但那是……”
她匆忙下楼,她的心理状态一定非常明显,因为每个遇见她的人都问她怎么了。“我正在找伯尼,”她告诉他们,“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很担心。”
他的手在空中做成扇形。
“希望你说得对。”
“波浪状,”上校说,“没错。”
“友谊真是美妙的事,”柯利布里太太说,“但你为什么要担心呢?如果他不在你的房间里,就很可能自己下楼去了。”
“我说是。”奈吉尔说。
“为什么?因为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这就是为什么。”
“但你没有说,”卡洛琳叫道,“或者你们真的说了,但我无法理解你们说了些什么。那个从伯尼身上穿出来的是什么?”
“为什么,看在上帝的分上?”
“那应该是一把马来短剑。”奈吉尔·艾格伦廷说。
“我不管早餐了,”卡洛琳说,“我只是担心伯尼。”
“褶痕[2] ?你是说那是他外套上皱褶部分的阴影?在我看来不只是那个而已。”
“我没见到任何人,”这女人说,“我现在正要下楼吃早餐——如果那里真的有早餐的话,考虑到厨师不在了。”
“K——R——I——S。”上校说,“那是一把短剑,马来联邦的传统武器。我过去见过,在沙捞越[3] 、槟榔屿[4] 和其他东方地区。如果你遇见一个家伙鬼鬼祟祟带着一把那玩意儿游荡,你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是呀,我的那个朋友,伯尼·罗登巴尔。你见到过他吗?”
“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奈吉尔插嘴道,“直到上校跟我说明。那是跟房子一起买下的,你知道,就像其他所有装饰一样,我们买下这个地方时就已经挂在了墙上。我认为那就是我们的马来短剑——虽然在这种光线和距离下,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但是这看起来像是有人拿了剑,刺入了罗登巴尔先生的身体。”
“伯尼?你的那个朋友?”
大家的反应正如你的期望——很奇怪,卡洛琳·凯瑟小姐除外。除非你很仔细地观看,否则就不会注意到,但是有那么一刻,她的神情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你见到伯尼了吗?”她问道。
[1] 上校的意思是指伯尼厚颜无耻,但大家以为是在说沃波特。
她瞥了一眼老友昨夜挂衣服的木椅,是空的。她穿上衣服又回到走廊,见到贝蒂娜·柯利布里在隔了几道门的地方,将钥匙插入锁孔。
[2] 褶痕(crease)与短剑(kris)的英文发音相同。
“嘿,伯尼,”她说,“你到哪里去了?”
[3] 沙捞越(Sarawak),马来西亚州名,位于婆罗洲北部。
卡洛琳·凯瑟醒来时,大约是早晨七点。她的眼皮还没完全张开,穿上浴袍后沿着走廊到浴室。直到从浴室回来,她才发现床是空的。
[4] 槟榔屿(Penang),马来西亚岛屿和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