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本格推理宅——不,是爱好者,真是厉害啊。”
“你在小瞧老夫吗!本格推理就是这样,伏线都藏得很深。要是老夫连这种程度的伏线都发现不了的话,也没办法做出正确的推理吧。”
“别说客套话了。继续听着!如果是三人平摊五千日元的话,一个人要付一千六百日元以上。更准确地说,精确到一日元的话,就是有两人要付一千六百六十七日元,剩余一人付一千六百六十六日元。一般来说,没人会说这是‘一千多一点’吧。”
“这么小的事您都记得如此清楚呢!”
“哈……”
“听好了!丸茂和三郎这两个人是开着自己的车子来的。文太是骑摩托车来的。沙耶加提前一天便住在了这里。那么,除去这四人与别墅的主人、被杀害的鞠子以外,至今为止的登场人物好像就只有非常驻管家阿英和一心想检查尸体的恭子。就算假设‘小珠’也是人类,一共也只有三个人吧。但是开头部分阿英说过从车站打车来别墅一共花了五千多日元,‘众人平摊,每个人一千多一点’这样的话。”
“因此,从车站乘出租车过来的,全部加起来应该有四个人才对。这样平摊下来的话,就是每个人付一千二百五十日元,不正好是‘一千多一点’吗?”
“嗯?可以说出有隐藏人物存在的逻辑上的证据?那就另当别论了。刚刚真是不好意思。那么,就请您说一下您的观点吧。”
“一般也不会精确到一块两块的啦。不过确实有道理呢。”
“但是那位锦糸町的原陪酒小姐最后还是没有明确地指出有隐藏人物存在的证据吧。只是通过‘被害者鞠子’的老家静冈被描绘在了《东海道五十三次》里,而且鞠子家是做山药泥饭的内容,推理出‘鞠子’是姓氏,同时另外还存在一个‘女性鞠子’,且这人是凶手——只是这样的‘推论’。但是老夫可以凭借逻辑举出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确切证据。老夫的推理水平在她之上吧。”
“所以现在这栋别墅里,应该还有一个人吧。但是这个人物的存在被作者慎之又慎地隐藏了起来。虽然文中人物知道其存在,但读者看不到,连姓名都不知道。那么,究竟为什么要用这种隐藏手段呢?除了此人是凶手以外,不存在其他可能性了吧。怎么样?”
“原来如此。可就算多少有些偏离轨道,推理小说里面不是有‘隐藏关键人物’这种高超的技法吗?而且已经回答完毕的选手中,也有像刚才主张‘女性鞠子是凶手’的八反果女士,以及跟您一样主张‘没有出现在读者眼中的人物是凶手’的选手,这些全包含在内,称其为‘二十一世纪的推理’也不为过吧。”
桦山桃太郎将手压在耳朵上。
“我的意思是,虽然文中暗示了凶手这个人的存在,却又耍了些小聪明,故意让其不出现在读者的眼中。所以我才说脱离了本格推理的轨道啊!”
“嗯——就在刚才,制片人通过耳机监听器发来了消息。如果真相正如这位选手所说,这也属于作者利用了叙述技巧,并不算脱离轨道。因为正如十和田先生刚才所说,文中有‘出租车费’这一指出‘别墅内还有一个人’的明确线索。”
“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哼,不过能给出出租车费这条线索,也算是作者有点良心了。”
“可以这么说,又不能这么说。”
“那么,您准备继续解答吗?还没有登场的人物并不算正式解答,还是要听您说出凶手的姓名才行。”
“这位凶手?您的意思是,还没有登场的人物是凶手?”
“我这不就要开始说了吗。别随便替我做主!”
“本格推理小说里,有‘凶手必须在故事的最初阶段就登场’这样一个规定。然而谜题文章中的这位凶手……”
“啊,这样吗。真是非常抱歉。”
“不会、不会,要是没有把您这些话当成夸奖的脸皮,那就没办法在这行混下去了。顺便问一下,脱离本格推理的轨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凶手是英吧。”
“我又不是在夸奖你。”
“哈,如果是阿英的话,已经有‘女性说’和‘老人说’了,分别由五所川原和六亩割先生提出。而且还有故意给中央楼梯上蜡,把现场变为‘开放密室’的状态,这怎么考虑都不是凶手会做的事情吧这样的对立观点哦。”
“是吗……受您夸奖真是不胜惶恐。”
“不是的,我说得很明白了吧,阿英是那位非常驻管家吧?而且阿英从一开始就明确登场了。不是阿英哦。”
“你还真敢说呢。难道不都是在你巧妙的煽动下回答的吗?真不愧是这个国民怪物节目的主持人,煽动人心的技术是超一流的。所有人都着了你花言巧语的道儿,一个个都想尽快地回答问题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夫也是挺佩服你的。”
“什么?”
“虽然您说的话我不大能理解,但总之,回答完毕的选手都是在确认了之后才按下解答按钮的。而且其中有几位选手我还阻止过,但大家还是强行给出了解答,终归也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吧……”
“阿英和英,是两个人。五所川原先生认为‘阿英’和‘小秋’实际上是同一个人,提出‘仅在读者面前一人分饰两角’这一说法。但其实正相反,这次用到的诡计是‘仅在读者面前合二人为一角’吧。”
“就是字面意思。这样的话,已经回答完的九个人会很不甘心吧。”
“合二人为一角?!”
“您这一上来说的是什么呀?”
“阿英在最初便登场了,然而途中又有一个叫‘英’的人物出现。为什么称呼会变,老夫可是一直很在意的。然后就恍然大悟了。这个人与阿英是不同的人物。阿英和英,是两个人,只是文中刻意写得像是一个人。”
“这算什么啊,已经脱离本格推理的轨道了吧。”
“原、原来如此!”
十和田在挑战者中应该是最年长的,头顶部分已经秃了,苍白的眉毛长长的,像跳岩企鹅似的。
“这位‘英’的名字恐怕并不读作阿英的‘H ide’,而是读作‘Hanabuki’吧。”
“哎呀,就在此时,挑战者的解答灯又亮起了!请,十和田先生。”
“Hanabuki?”
“我一直都很认真!但是和鞠子之间交往得不顺利——只是这个原因罢了。这种事情谁都会遇到的吧!”
“对。老夫很喜欢一位叫英一蝶的日本画家。在我有钱有势的时候,还收藏过几幅。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是在吉原做帮间[1]的,四十多岁的时候因钓鱼触犯了德川纲吉的《生类怜悯令》而沦为罪人,发配至三宅岛。十二年后因大赦被释放,回到江户开始自称‘英一蝶’。是在三宅岛体会到的自然之伟大,加上沦为阶下囚的屈辱经历,形成了他作为艺术家的‘核’吧。那之后,他的绘画作品画的虽都是花鸟,却又不意在花鸟,其中似乎还包含了沉重的人性。”
“那是怎么一回事?”
“哈……感觉今天的挑战者中有很多美术爱好者呢。”
“我才不是那样的!”我反驳道。
“只是偶然吧。”
丸茂一脸吃惊地再次看向我。
“不过,这位‘英先生’究竟做了什么呢?”
“你这家伙啊,还真是什么都想吃下去呢!”
“从开场不就一直在吗!虽然故意被描写得存在感很稀薄,但读者还是会时不时地感觉到有人在场。比如在犯罪现场撞到了沙耶加的后背。”
“为什么你要特意早来一天确认这种事情啊?”文太嘟囔着。
“哦哦,这么说的话……”
沙耶加仅仅说了这些,便紧紧抿住嘴角下垂的嘴唇。
“没错。因为这个人是女性,因此撞到沙耶加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而且,她才是谜之人物‘小秋’的真面目。英秋子。名字不错吧——作为凶手的名字来说。”
“我昨晚直接跟鞠子确认了。我这次只身一人提前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的。”
“嗯……我来总结一下,从结论来说,您的推理与五所川原先生的推理很相近啊。五所川原先生也主张‘阿英’是女性。”
“嗯?”
十和田老人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愤怒的红潮。
冷冰冰的声音,竟然又是沙耶加。
“完全不同好吗!老夫的结论是阿英和英是两个人。在开头部分出来迎接三郎的阿英是男性,只是一介管家罢了。这位姓英的女士才是我指认的凶手!”
“大概是真的吧。”
“哦!原来如此,认真想来,的确是不同的结论来着。那么,其他的问题您也都能解释清楚吗?”
就在刚才并排方便的时候,丸茂提出“为了查明凶手,我们跟刚才一样,继续扮演对立的关系吧”。然后果然这么做了,而且演技真是相当不错。可能他以为我和鞠子之间的事只是谣传,因此多少也是真的受到了打击。
“你举个例子。”
“真的是这样吗?”丸茂抱着胳膊,“你和鞠子曾经有那种关系,那么,你就是目前的首要嫌疑人,我们必须限制你的自由。而且不管怎样,你都是唯一被目击到前往过现场的人。”
“比如说死者在现场留下的死前留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英秋子女士,她名字的罗马音里根本就没有S这个字母,也并不是什么积分符号。”
“对。的确,我和鞠子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但人不是我杀的。而且说到底,我和鞠子的关系早就结束了,也没有任何纠葛。”
“那正是凶手英女士故意用死者的手指蘸着鲜血,留下的假线索。”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事到如今,也不能胡乱否认了吧——
“嗯……那么说回打车费的问题,那个‘小珠’到底是不是人类呢?既然阿英和英是两个人,若‘小珠’是猫的话,那乘坐出租车的就是恭子、阿英和凶手英,还是三个人呀。”
丸茂一脸震惊地看向我。
“那这样如何?‘小珠’的确是人类,如之前七尾先生所说,是个芭蕾舞演员。这样就可以了吧?”
“啊,那个谣言竟然是真的啊?!”
“那‘小珠’在地板打蜡期间待在楼梯前类似等候区的空地一会儿弓着背,一会儿又直起来——这件事该如何解释呢?”
没想到文太竟然知道。可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在这里、当着沙耶加的面说这些吧!
“说了她是芭蕾舞演员啊。有相对宽阔的地方就会忍不住想要开始练习。没准儿她练习的还是芭蕾舞剧《天鹅湖》里的片段呢。弓着背,再宛如展翅的天鹅一般直起,是非常美丽的画面啊。但是表演芭蕾舞剧时,只要一名演员犯傻,场面就会变得十分混乱不堪了。”
“稍、稍等一下!”
“发生了杀人事件,在大家一起讨论谁是凶手的会后,一个人突然跳起了《天鹅湖》?!就算是傻子也要分清楚场合啊!”
我急躁起来。一边斜眼偷瞄着沙耶加那仿佛能面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一边慌张地举起手。
“也许她就是这么一个分不清场合的人吧。”
“动机是感情纠葛。你和鞠子是那种关系吧?”
“但是现场的确是有一只猫的,不是吗?”
“那果然还是平三郎吧。”关文太突然说道,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文太从楼上带下来的鞠子的手机,此时正随意地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所以说那也是误导啊。的确,现场有一只猫,但文章里可没写‘那只猫叫小珠’!”
“凶手肯定是有什么必须要杀害鞠子的动机的。我们之间,比较有动机的是谁?”
“的、的确如此……”
丸茂大介再次提高嗓门,大概是想挽回刚才在恭子那里吃的亏吧。
“也就是说,那是作者为了强化‘小珠是猫’这一误导而耍的把戏。那只猫一定有个不一样的‘猫名’。”
“那么,关于密码,你们各自有什么想到的,可以适当说一说。接下来再讨论一下动机方面吧。”
“竟然是这样。简直是到处布满陷阱哪……”
真是这样吗?我有些纳闷。过去我们暗地里交往的时候,鞠子洗澡的时候会把手机随意地放在枕边的靠墙小桌上,我曾半开玩笑地拿起来看过。我没什么窥探他人隐私的恶趣味,但看到它仿佛挑衅一般摆在那里,便鬼使神差地拿来看了。我记得那时手机的确是设置了密码的——
“老夫也这么想。写这个题目的人到底打算布置多少个陷阱才罢休?”
“对对,我也听鞠子说过完全一样的话。”
“那么,密室又如何呢?”
“但是呀,以前和鞠子聊天,说到‘手机设置密码了吗’的时候,鞠子就像现在的丸茂君一样,明确地说过‘我才不会设置密码呢’。还说‘又没有什么不方便别人看的内容’什么的。”恭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沙耶加也附和。
“这里我就借用八反果女士的观点吧。是因为有人提出四点和鞠子通过电话这一证词,现场才成了开放的密室。但如果这个证词本身就是凶手所布置的伪装的话,那么这个密室也就从根本上不存在了。也就是说,实际上,既是凶手又是证人的英秋子,在中央楼梯打上蜡的四点以前,就已经把被害者杀害了。”
丸茂一脸自豪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原来如此,在这种地方倒是大方地采用了八反果女士的说法呢。”
“哼,这种问题我连想都不会想。在拿起这种东西的时候,就等于在说自己对伙伴有隐瞒、对伴侣不忠了。我将来就算结婚,手机也不会设置密码,也不希望另一半做这种事。”
“哼!其他的挑战者不也多多少少借用了他人的观点吗?”
“这种话,再过几年除了你以外谁也不会再说了。没有手机就什么也做不了的社会要到了。”
“我、我明白了。的确,虽然那个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证词,我们却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清楚,真是十分可疑啊。提供证词的人正是凶手——很有可能哦!”
“真是个讨厌的时代啊。手机这东西,方便倒是方便,就是对人性绝对有不好的影响哪。”
“老夫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如今,就算是恋人,都不会告诉对方手机密码的吧。”
“那么也请十和田老先生前往破厢——哦不,是包厢!”
“这……当然谁也不知道了……”恭子紧蹙细长的眉毛,回答道。
[1]吉原号称日本第一花柳街,被称为“吉原”到一九六六年,位于现今的东京都台东区。帮间(ほうかん)是存在于古代日本的一种男性职业。负责在宴席、酒席间伺候、奉承主人与宾客,自身也要能歌善舞,能随时起身助兴。
“怎么样,密码的事情?”丸茂一进入休息室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