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蜒伸树顶的龙嘴中，似乎衔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说，“那龙的嘴里是什么东西？”
廖三爷摇头道，“这可不是摇钱树。这铜树上有螭龙盘升，直上天庭。古人认为它是通天之梯，上面的螭龙本为山神，它能通过这通天神树完成人神交流、祈神求愿的功效，甚至可让人经过这天梯由凡间直达天界，从而化仙成神。这神树应该是升天神树，它置于神坛之旁，是供死者灵魂上天的通道……”
江近东用手电照了一下，只看到龙嘴里有一团黑黝黝的物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看不确切。他也就懒得再去理会，说，“不管它了，我们先去把这大殿里仔细找找看。”
漆雕山说，“这么大一棵摇钱树，发了……”
众人在大殿里细细搜寻，转了无数个圈子，可除了这些青铜器物及竹岛源次的尸首，黑田卓一和那些山百合会的宝藏，竟然全无踪迹。
粗硕挺直的青铜树干之上，有一条鳞身脊棘、长吻马面的无角螭龙援树而上。此龙神态威武，强壮的四爪正好抓在树干的四层树枝上，龙头双目圆睁，昂首向天，须发激扬，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直趋天界的感觉。
众人一筹莫展，一直默不作声的甘筱琳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教授，这神坛有点古怪，我怎么老觉得它看上去妖里妖气的？”
粗大的青铜树干居于四山正中，树根外露，盘绕蔓延于山脚。树干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层上下错开的树枝，每层的枝丫尖端满缀以琉璃、松石制作的各色果实，流光溢彩、精致华美。层层累累的果实上立有一鸟，口衔一条小蛇，作扬翅欲飞状。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再去看那青铜神坛，凶猛诡异的怪兽、面貌狰狞的猰傩、青面獠牙的兽头、持蛇作法的铜人……无不让人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诡异、邪恶之感，流露出浓厚的巫术特色，哪里会是什么求神祈福的神坛，反倒真像是一座巫师降魔作法的祭坛。
那树干极高，顶端直达殿顶，神树的圆形底座上饰有各色云气纹，底座之上为四山相连，山上亦有云气纹缭绕四周。
江近东怔怔看了半晌，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那吐蛇猰傩乃是追魂索命的邪恶之物，我一直奇怪，这东西怎会放在神坛之上？现在看神坛第二层上那四人，头戴冠帽，身有刺青，强壮有力，手持毒蛇，脚踏猰傩，嘴里念念有词，这正是巫师作法的场面！那四个纹身立人应该就是正在降魔求神的巫师。所以这不是神坛，而是一个祭坛。它分为上中下三层，分别代表天、地、人三界。
大家围着这黑色球体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领。又转回大殿寻找，这才注意到神坛边上那颗高大的青铜神树。
最下面一层，这四只鸟首兽身的怪兽集合了鸮、虎、熊、狼四种猛兽的特点，自然是因为它们都是兴安大山中最古老也最凶猛的动物，可以作为兴安大山的代表，此为地界；中间一层，则是四个巫师，手执毒蛇、脚踩猰傩，正在作法，降妖伏魔、保佑平安，巫师掌握了人神沟通的手段，是远古人类社会中必不可少的角色，此为人界；最上面一层，四山相连、人兽遥拜，那坛顶中央，估计就是他们所崇拜的神或物，居于最高顶端，此为天界。
小曹扭身一看，洞壁上凸出一块圆形的黑色物体，看起来像是镶嵌在石壁中的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只露出顶端三分之一的部分。那球体黝黑乌沉，触手冰凉，不像是岩石，到像是金属质地。球体表面有一圈圈极为细密的同心圆纹路，在圆球的顶端有一个巴掌大的凹陷之处，看起来就像这球体的顶端被削去了一块。球体边缘与大殿的石壁浑然一体，毫无缝隙。那金属质地的球体毫无一点青铜器特有的绿锈，也不反光，并非青铜所制。
这青铜祭坛估计早在商周之前便已存在，那时的祭祀都是将人牲奉献给他们所崇拜的神祗。祭坛旁边那通天神树，并非供死者灵魂升天之用，恰恰相反，这祭祀是在杀掉人牲之后，通过神树，将人牲的灵魂奉献给天上的神。而坛前那两尊青铜大鼎，应该是用来……”
此时众人簇拥在青铜神坛的后面，听说要回去大殿中重新寻找，小曹便往后退，背上的自动步枪一下碰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他加重了语气，“应该是用来盛放鲜血的！”
他还没有说完，漆雕山就嚷嚷道，“找，找，找！大家一齐找一下！”
甘筱琳掩嘴轻轻“啊”了一声，不敢再看那巨鼎。
席铁平说，“洞口既然已经封闭，不管当年这里头发生过什么事情，黑田卓一和他运进来的那些古物，应该都还在这洞穴之中……”
漆雕山心中惦记那些宝藏，无心继续祭坛、巨鼎和祭祀的话题。他知道江近东一旦考古癖发作，便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就打断说，“老江，不要再讨论这些事儿了，尽早把日本人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找到才是正事！”
“那么多马夫，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杀的？你来杀几个试试？”漆雕山对廖三爷很是看不顺眼，言语间处处针锋相对。
廖三爷却说，“不忙。老江，你刚才说这两口巨鼎，是用来盛放鲜血之用？”
廖三爷说，“外面的洞口是封上的，但这里头却只有这一个日本人。难道是这家伙封闭上洞口，又杀掉那十多个马夫，再自杀在这里？”
江近东点点头，“古时巫师献祭多用人牲，也就是将俘虏或者是奴隶在这神坛前杀死，然后将人牲的鲜血放入那两口青铜大鼎之中。那青铜大鼎的鼎身上铸满狰狞可怖的怪兽面纹，鼎口两端又有虎噬人头，这等凶煞之器，不可能是用来盛放食物献供的器具。你们看这大殿之中，前有持钺武士护卫，后有巨鼎、祭坛、神树、巨鸮，说明这里就是一个祭坛的所在。”
江近东皱眉说，“这家伙怎么会一个人死在这里？其他的那些日本人又藏到哪里去了？
廖三爷用手将那两口巨鼎一指，说，“这么大的一个鼎，不管是祭祀用的是人牲还是兽牲，那得有多少人的鲜血才能装满这两口巨鼎？”
“这个人不是什么翻译，应该就是竹岛源次，龙穴照片上那个戴眼镜的家伙。”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山百合会驻满洲特别代表，竟然死在了这里，变成了一具干枯的木乃伊。但这家伙为何会孤零零地死在神坛之后？黑田卓一和那些山百合会的宝藏，又藏匿在何处？
“谁说祭祀时就一定要把这鼎装满？”漆雕山见两人谈论起来没完没了，颇不耐烦。
这干尸从头到脚都已然干瘪枯萎，周身发黑，全无一丝生前的模样，其本来面目已无法辨认。但席铁平见干尸脚蹬皮鞋，身着西装，鼻梁上还挂着一副尚未朽坏的金丝眼镜，他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廖三爷也不理会漆雕山的抬杠，继续说，“这里既然是祭祀之地，被杀掉的人牲一定不在少数，这些人牲被杀后鲜血盛入鼎中，尸身又如何处理？总不可能在这里杀掉之后，再拖出洞外单独掩埋吧？”
漆雕山诧异地说，“又是被日本人杀掉的？”
江近东说，“祭祀仪式上被宰杀的人牲，是作为献祭之用，无论肢解、焚烧或是掩埋，都是当场处理，不可能离开祭祀之地。人牲的鲜血放入那鼎中，尸身也肯定是就近处理，不可能再拖出洞外。”
众人绕到神坛后面一看，神坛基座下倚着一具已经乌黑干瘪的尸首，垂着双手，头歪在一边，太阳穴上有一个洞。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廖三爷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这祭祀之地，经年累月，被宰杀的人牲何止成百上千？那么多的骸骨却又哪里去了？不可能飞升上天了嘛？”
大家被那突兀的叫声吓了一跳，忽见谭克从神坛后跑出来，“那后面有个死人！”
江近东心念电转，一下明白了廖三爷为何要细究这人牲尸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