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
六月二十日,星期四
迈克尔到了格拉夫家,却见房门半敞。他掏出枪,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屋里一片寂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餐厅似乎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就算被拍摄用作《建筑文摘》的内页也不显突兀。房中摆了精美的瓷器、银器、水晶套件,一派隆重的双人晚宴的架势。烛台里新放了锥形白色蜡烛,蜡烛未被点燃,边上还有一只酒桶盛着水和冰碴。
他点明了要找格拉夫:“我是迈克尔·维斯康特。你在吗?”
没有回应。子弹已上膛,迈克尔快步移动,小心地在屋里穿梭。
厨房里摆着个大平底锅,里面有煎炒嫩牛肉片,汤汁已冷却凝固。卧室和浴室空空荡荡,很干净,连点儿香气都没有。
他在书房里找到一张便签,信笺上潦草地写着:“计划有变。去圣天使城堡顶层找我。”迈克尔盯着留言条看了几秒,麻利地搜查了格拉夫的桌子。一些草稿从格拉夫的预约登记本里掉了出来,上面的字迹跟留言条上的别无二致。
迈克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办公室拨了通电话。下达了几道简要的指令后,他收起手机赶去开车。
***
即便没带手电筒,城市中灯光的映照也足令迈克尔隐约分辨出自己周遭的环境。他看见魁梧的格拉夫神父此刻正沉默地倚在黑天使雕塑下,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他自行走近。
迈克尔只觉汗毛倒竖。他知道格拉夫就是米洛神父,是耶稣会的内奸,杀人不在话下。就是他下令杀了曼尼恩和平托奇神父。迈克尔怀疑他以尸检为由,将曼尼恩碎尸了。此外,平托奇神父的尸体说不定也已被他下令毁掉。不过他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若不能设个圈套让格拉夫自己认罪,单凭猜疑可证明不了什么。他手里只有一沓满是加密密码的文件,就是在平托奇位子上发现的那些。平托奇不知道,那其实是普莱勒的登录密码。也就是说,收到平托奇情报的叛徒可能是格拉夫,或者德阿拉贡。德阿拉贡一死,嫌疑人就只剩了一个。
他握紧手里的枪,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他要给家人、给詹姆斯、给德阿拉贡、给情报局,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已经靠近了格拉夫神父,神父一动未动,眼睛眨都不眨地死死盯着迈克尔。现在迈克尔明白了那诡异眼神的含义,心里不禁添了几分畏惧。
格拉夫的脸平静得反常,没有死亡面具的那种狰狞。迈克尔走近了一些,看到神父的心脏被刺穿了,伤口周遭的血渍小得出奇。死亡时间估计不超过一小时。
沉重的一击落在了迈克尔包扎着的头上,顷刻间打得他跪倒在地。迈克尔立即翻身,不顾耳朵的轰鸣,努力试图起身,却不料肋骨又挨了一记狠踢,疼得他喘不过气。没等歇口气儿的工夫,紧跟着又来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一双粗糙的手揪住了迈克尔,把他往城堞1边上拽。他此刻头晕目眩、气喘吁吁,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彻底地瘫倒。当一个人全不施力时,身子会格外沉重,这能让袭击者拉他时更费力气。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不该牵扯进来。”迈克尔眨眨眼,看着普莱勒神父的脸。“出现在这里也算你倒霉。”
迈克尔一下惊呆了,他需要时间来清醒,需要尽量活得久一些,好让自己人赶到。于是他使劲喘着粗气问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格拉夫背叛了耶稣会。我查了他的电话和电脑,所有的事情一目了然。今晚他打电话给我,求我利用我的势力帮他。但这只是个骗局,他要构陷我,让我顶包当叛徒!所以我告诉他在这儿等我,这儿没人能看见我们,如果被人见到,也只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他相信我,给他下套简直轻而易举。”普莱勒吃吃地冷笑着。“我能够保护耶稣会。我为耶稣会奉献了一生!像格拉夫那种恶魔,像平托奇那种——我不会允许他们毁掉耶稣会!”
“平托奇?”此刻迈克尔的呼吸稍微轻松了点,但是眩晕感仍旧强烈,这个状态下他根本不是普莱勒的对手,但只要再拖一分钟……“你杀了他?”
普莱勒咆哮道:“他也是个叛徒!一个依附别人的精神创伤而存活的寄生虫!最开始我竟被他给迷住了,任何人都会。他奉承我,说没有我他挣不了那么多钱。几个月前,他求我当他的告解神父,然后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恶心的小色狼!他把物件、机密文件、电脑资料给了某个‘天使长’里的人。那个时候我虽不知对方是何人物,但也绝不能听之任之。”
迈克尔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他说:“你错了,平托奇神父不是叛徒。他是在按赫佐格神父之命行事。”
“你说谎!”普莱勒吐出这么一句,着实让迈克尔吃惊。
新一波眩晕袭来,迈克尔竭力不让自己被它击倒:“我没有说谎,他是在揭露‘天使长’的面目。平托奇神父侵入电脑系统获取信息,此举不过是为得到他们的信任,这样才能够发现他们的头目究竟是谁。”
普莱勒神父困惑地盯着迈克尔。
“已经结束了,神父。我的人包围了城堡,正在上来的路上。”
“我不会相信的!”普莱勒神父愤怒地说,他的脸因为痛苦、疑惑而扭曲着。
“平托奇忠于耶稣会。是你弄错了。你伤害了耶稣会、杀死了无辜者。”
“不,我绝不会损害耶稣会!”普莱勒发出一声哀号。“马迪奥是个叛徒!”
迈克尔被拖到了城堞边,他猛甩头部,挥拳挣扎,但还是双脚离地,被揪到了护墙边上。
千钧一发之际,普莱勒奋力一推,迈克尔彻底放松了身体,使自身的重心降到了砖石地上。借着普莱勒的推力,迈克尔一把抓住他扔了出去。普莱勒从他身边飞过,消失在脚下茫茫的黑暗中。
1城堞:城堡上的矮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