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涨红了脸，瞪着赫佐格神父：“倘使不能移交所有证据，总须充分的理由。吾属现已备好，只待听取你的理由。”
“恐难顺意，”赫佐格神父用拉丁语称呼教皇，听起来就像个幼稚的昵称，“Papa。”
赫佐格神父平静地将重磅炸弹丢了出来：“我们——这里的‘我们’非您口称的‘吾属’，而是指耶稣会——已经将证据的复印件交给了罗马的情报局。情报局长正将信息传给国际媒体。”
“吾属以为，这属于梵蒂冈情报处的职责。吾属坚持要求耶稣会向吾属移交所有证据。再度强调，是所有的证据。吾属将于此地尽心照管。”
教皇手捏文件，攥紧拳头：“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本应先将一切上达吾属。现已酿下大祸！这究竟为何？”
他们安静地坐了几秒，赫佐格神父镇定地面对教皇冷峻的审视。他心里清楚，教皇很是苦恼，因为自己说一口漂亮的、极富演说力的德语，而教皇讲的却是一口中低阶层德语。他寄望于此举能为教皇手中所执的信息增添声势，以突显其严重性。
赫佐格忠厚地笑了笑：“皆因我忧心陛下，深恐腐败和其余的罪恶不能一劳永逸地被完全揭露，如是陛下便无一日之宁。”
“耶稣会以为，应使陛下知晓罪人。因其必会给教会的行政机构造成严重的影响。”
“这应由吾属决定。吾属才是梵蒂冈的统治者。”
教皇面无表情：“为什么要将这些信息奉于吾属1，赫佐格神父?”
赫佐格神父平静地说：“毫无疑问，是您统治着梵蒂冈。梵蒂冈出现了这么多罪行，还违反了其他国家的法律，真是奇耻大辱。陛下请看这份名单，如今许多罪犯藏身于外，美国、意大利、瑞士还有拉丁美洲都有他们的踪迹。”
赫佐格神父摸到黑色提包，拿出两沓资料。他将其中一沓递给教皇，自己留着另一沓。“如果陛下无甚不悦，现奉天使长及其同谋的详细名单，另附其参与犯罪活动的证据。”
教皇凝神呆望良久。赫佐格神父安然静候，成竹在胸。几秒钟后，教皇僵硬的动作微微一松：“对于吾属接下来的做法，你有何建议？”
教皇的眼睛微微圆睁，略显惊讶，接着生硬地点了点头：“请继续。”
赫佐格神父又一次把手伸向黑色的皮包，另外拿出三份文件，还有一支金色的笔，将它们放下。他起身走向教皇的书桌，拿起教皇印章，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印章摆到面前的桌子上，放在笔的旁边。然后他拿起了文件。
神父看看教皇，将拉丁语转换成了优雅的贵族式德语：“陛下，在接下来的会议中，请允许我使用陛下的母语。”
“建议陛下写一份教皇通谕，将开除教籍在内的诸项行政权移交耶稣会。我们早前自行起草了一份教皇通谕，陛下若无异议便可签字盖章。我为陛下备好了三语通谕：德文版，拉丁文版，英文版。赫尔曼神父此刻静候门外，他可以作为签署通谕的第三方见证人。”
赫佐格稍稍定了下神，心中暗想二人此刻的模样。教皇身着白色礼袍，体形硕大。赫佐格自己又瘦又矮，但是身体强健，身着样式简单的黑色教袍。教会的命运就系于这样两位白发老人的掌间。
赫佐格神父将德文版通谕呈递给教皇。教皇捧着它，就像捧着一只死去的小动物。他通读了文件，再抬起头时一脸恐惧，嗓音都颤了：“你们这是要抢占枢机主教法庭；要各项权力来监管其他的修道会；要吾属将耶稣会教廷法庭合法化，还要吾属谴责神职人员的性丑闻，这就等同于承认了他们的过错。”
教皇坐在一张小桌前等待来客。赫佐格神父先向他问好，然后坐在空位子上，两人继续礼貌地进行着拉丁礼节。
赫佐格神父说：“的确，短时间内不易权衡，陛下大可慢慢考虑。但我建议陛下，还是早签为妙。”
总管失望地皱着眉头。他听到的全是些花哨的拉丁文祝词，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教皇吼道：“你疯了！吾属凭什么将诸多权利让予耶稣会？”
赫佐格道：“向您致意，仁慈的教皇陛下，盼您接纳我谦卑的灵性，以及悔悟的虔心。”
“因为陛下无力运营教会了。我们已经把梵蒂冈相关账户里的钱悉数取出，临时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陛下签了通谕，我们才能将所有的钱原样奉还。”赫佐格边说边从手提箱里拿出最后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首席总管站在教皇接待室门口，请他进去时还好奇地瞄了一眼手提箱。赫佐格微微一笑，却没有吐露分毫讯息。他知道，梵蒂冈内部热切地猜测这次私人会面的因由。耶稣会总会长私下里单独晋见教皇，而且做的是紧急通知，这种事在梵蒂冈历史上还是头一遭。总管在关隔音门时尽量放缓了动作，想尽量探听赫佐格神父要说的话。
教皇粗略地浏览文件，脸涨得发紫，目眦欲裂：“一群贼人！”
在教宗寓所的入口，第一道关卡的卫兵拦下他，检查了提包，但并未留心资料的内容。后面三道关卡的卫兵挥手放他通行，显然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
“梵蒂冈本身也没和盗窃撇清干系。记得三十年前的贪污案事发后，我们天主教廷赔偿了二十五亿美元给安勃西亚诺银行。”
赫佐格神父冥思着，祈祷着，期望能从“精神操练”和耶稣会的“觉悟自省”中获得力量与指引，来完成接下来的任务。随后，他穿上了耶稣会会士的黑袍制服，照了照镜子。虽说一头白发昭示着他年事已高，但他的身姿依然挺直而富有朝气。皮包里装着细心准备的资料，他拿起包，长舒一口气来平缓心气，随后出了门，疾步走向教皇的居所——宗座宫殿。
赫佐格神父坐回椅子，手执教皇通谕，定定直视着教皇的双眼。教皇的表情激烈地变幻，想必内心不乏种种冲动：把卫兵叫来，将赫佐格扔出去，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跟耶稣会抗争到底。然而到了最后，教皇还是接受了现实。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再看看赫佐格拿出的教皇通谕，犹豫了整整一分钟，才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了它们。
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赫佐格神父传唤了首席总管，眨眼间这位主教就进了房间。赫佐格神父知道他一直在门外待着，可能是想探听些什么。见教皇拿起了金笔，赫佐格用拉丁语平静地说：“请赫尔曼神父进来。我们正等着他呢。”
梵蒂冈城
1吾属（We），教皇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