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来车的鸣笛声。
对面来车疯狂按着喇叭,史蒂夫再次把方向盘往右猛拽,但车还是向左偏离,呼啸着冲向对面车道。就在史蒂夫与方向盘奋力搏斗的时候,他听见了好几种声音。
凯迪拉克轮毂在路面上的摩擦声。
史蒂夫果断伸出右臂,把博比推回了座位上,同时左手死死握着晃动的方向盘。车从人行道飞下来,又回到了桥面上,失控着冲向对面车道。透过被雨刮器略微擦过的挡风玻璃,史蒂夫发现那台哈雷已经不见了踪影,但眼下更糟糕的事正冲他们而来——八束车灯。史蒂夫希望对面只有一辆车,那八束光是因为玻璃上的黑色污垢而产生的散射。
他的呼吸声。
“史蒂夫舅舅!”
史蒂夫稳住了方向盘,可车尾还是像鱼尾巴一样向左摆。他加了一脚油门,试图让车直行——此时刹车只会加剧打滑。车头向右摆动,当车尾甩到马路中央时,他们已经是背对来车了。
“妈的!”
接下来的五秒钟全是慢动作。
“妈的!”史蒂夫打开雨刮器,但反倒把玻璃弄得满是污垢,什么也看不见。他猛踩刹车,试图让车走直线,但右前轮撞上了人行道路沿,砰地一下爆胎了。史蒂夫赶紧向左打方向盘,但轮毂与水泥路面激烈摩擦,激起一串火星,又把车往路沿的方向拉去。凯迪拉克冲上人行道,右后轮也爆胎了,右前挡泥板与人行道护栏亲密接触,像牙医的电钻一样吱吱作响。
来车闪到左边的车道,但还是撞到了凯迪拉克侧面。
那人骑着哈雷超过他们,把手中的东西扔向凯迪拉克的挡风玻璃,砸出一条裂缝。转瞬间,玻璃上满是油腻的黑色液体。
凯迪拉克屁股朝后,跃上了桥左边的人行道,又冲破了防护栏。
“这他妈搞什么?”史蒂夫吓了一跳。
这下他们不再是左右摆动,而是向下朝水里落去。史蒂夫按住博比的胸口,把他压在座位上。凯迪拉克在空中转了半圈,侧身跌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但却出奇的安静。
达斯·维达又把手伸进挂包里,取出另一个东西——一个小罐,也可能是小壶,容积约为两升。
“我没事!我没事!”博比尖叫道。与此同时,车子缓缓下沉,车灯在浑浊的水中射出怪异的绿黄色光线。
“乱扔垃圾。”史蒂夫说。
“乖。”史蒂夫一边说,一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们得游泳了。”
达斯·维达摆了摆手,似乎手里拿着东西。随后他松开了手,在马路上撒下一地纸片。
凯迪拉克头朝下,继续往水底下沉。车灯闪了两下,熄灭了。车子沉到水底,发出一声闷响。史蒂夫的胸口撞上了方向盘,脑袋被帆布车顶的金属结构砸了一下,整个头盖骨疼痛欲裂。他听见水流涌进车内的声音,腿脚都打湿了。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是眼睛里冒的金星。
“混蛋。”史蒂夫喃喃道。
“博比?”
史蒂夫踩了一脚油门,凯迪拉克老爷车的速度表晃晃悠悠地开始爬升——110km/h,120km/h,130km/h——发动机扯着嗓门,用生命在咆哮。而哈雷毫不费力地一直跟在一旁。
他摸了摸旁边的座位,博比不见了。
“在两车道的桥上赛车?真够混蛋的。”史蒂夫松了油门,但哈雷也减慢了速度,与他齐头并进。两车就这么并行着,此时他们离大松礁岛还有一公里多。
“博比!”
“兴许是想赛车。”博比说。
水从帆布车顶的一道缺口涌入,水温比他预想的还冷。
“这帅哥想干嘛?”史蒂夫打趣道。
“博比!你在哪儿?博比!”
史蒂夫正琢磨着从哪里开头,却突然听见一声轰鸣。后视镜里又出现一辆摩托车。就在它左晃右晃试图超车的时候,他认出原来是同一辆红色的哈雷尖角雄鹰系列摩托,车身由钢和铬制成,驾驶者戴着达斯·维达头盔。它肯定是在之前超车后停车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又赶了上来,跟凯迪拉克并驾齐驱。。
史蒂夫笨拙地去解安全带,安全带一下子就松开了。他向上游动,来到了漏水的车顶旁。
“我没开玩笑,小子,你可以从我的错误中汲取教训。”
“博比!”
“说吧,我正好有一分钟的空。”
他深吸一口气,潜入后座,用手探寻着博比。
“很好,但这还不够。也许我该传授你我对女人的了解了。”
一无所获。
“这我懂,史蒂夫舅舅。”
冷静,好好想想,博比已经到车外了,这是好事。那他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如果连他都能出去的话……
“因为我躲开了球。小子,你听我说,女人有时候行为怪异,每个月总有几天有荷尔蒙作祟。”
史蒂夫游回前座,又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试图打开车门,但此时车门有如千斤重担。
“那窗户怎么碎了?”
他又从水里探出头,猛踢紧闭的车窗,但随着水面上升,他没法发力。
“我们是在玩抛接球。”
他用手在车顶上乱摸,帆布的裂口肯定就在某处。突然,他的一只手探出了车顶。这个开口不够他整个身子通过,但对于博比来说肯定足够逃出去了。博比受伤了没?水流怎样?是把他冲到岸上还是卷入大海?史蒂夫想用双手撕开帆布,但根本撕不开。他开始被恐惧所笼罩。他必须找到博比,把他带回岸上。
“这就是那天她用杰夫·科耐的签名棒球砸你脑袋的原因吗?”
车里的水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少。史蒂夫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深吸一口气,把脑袋塞进帆布的洞里。
“意思是我有时太过关心她,以至于侵犯了她的个人空间。”
他的肩膀卡住了。
“维多利亚说你飞扬跋扈。”博比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试图靠蠕动挤过去,但没成功。
他们开上了横跨思班尼斯哈伯海峡的桥,离基韦斯特岛还有近五十公里。老歌电台里,僵尸乐队正唱着“谁是你的爹地?他有我富吗?1”
他像一把螺丝锥一样,剧烈地扭动身体,但还是卡得死死的。也许他应该换一身紧身衣。
“我不认同,虽然我不知道‘涛铁’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的肺像是着火了一样。他的脑中又想起了博比,于是准备做一笔交易。
“他说你就是一只贪婪的饕餮。”
好吧,上帝,用我的命换那孩子的命吧。
“老爷子在他的案子上太固执。”
他想起了父亲,心中充满悔恨。
“你为什么不听外公的话呢?”博比继续道,“他比你年长,所以他懂的应该比你多,是吧?”
爸,我本该做一个更好的儿子。
史蒂夫耸了耸肩。他绝不会告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真相,因为他说“我爱你”的时候大多都在射精前一瞬间的欢愉时刻。现在想想,他们的性生活次数最近有些减少。自从格里芬的快艇那惊世一跃后,他们云雨的频率绝对有所降低。要是格里芬父子不出现,生活肯定会滋润得多,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想起了自己珍爱至极的维多利亚。
“我是认真的,史蒂夫舅舅。你上次对维多利亚说爱她是什么时候?”
小维,从第一天起,我……
“反对,这是多个提问。”
他的肺实在撑不住了,嘴巴一张,海水全灌了进来,呛得他快要窒息。正当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出现痉挛的时候,他脑子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念头。如果他有朱尼尔·格里芬的肺活量,他就可以再活几分钟了。一想到那个混蛋会安慰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自己却像这样被淹死,史蒂夫心里就非常不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一点,然后让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又想起了博比的问题:他上次对维多利亚说爱她是什么时候?
“我猜,是因为我爱他们吧,小子。”
我真是个蠢货。
“我不是说在法庭上,我是说你和维多利亚还有外公之间。”
现在,作为垂死之人,你倒是想起这茬了。
“我是律师。”史蒂夫说。
为什么他没有告诉维多利亚自己多么爱她?为什么他没有每天都告诉她?
“你为什么老是和所有人吵架?”博比开始批判起了舅舅。
1指僵尸乐队(Zombies)的歌曲Time Of The Se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