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希望你能更理解我的心情，哪怕多一点儿也行。”维多利亚说，“我跟朱尼尔说起这两人的事的时候，他都流泪了。”
施瓦茨法官的书记员在那天下午打来电话，称施瓦茨法官正在起草命令撤销针对辣妹俱乐部的起诉，但他又说，法官大人还需要把“多美”再多留一会儿。
“你居然先给日光浴先生打了电话才打给我。”
“那是为庭审做准备。”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不放心？”
“我是说在家那次，听证会前一晚。”
史蒂夫听到凯迪拉克车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看了看后视镜，发现是一辆摩托车尾随在后方飞速接近。这条马路只有两个车道，中间有隔离带，但那台隆隆作响的樱桃红哈雷摩托还是像离弦之箭一样飞速超过史蒂夫。骑车人身穿黑色皮衣，戴着一个达斯·维达3的头盔。
“在施瓦茨法官办公室那次？那是听证会的一部分。”
“你应该先给我打电话。”史蒂夫对维多利亚说。
“你还跟硅胶娃娃摔跤呢，不也找辣妹俱乐部收费了嘛。”
“朱尼尔在这件事里有感情纠葛，他是在与我分担痛苦。”
“你一直叫他小人，还好意思向他收费吗？”史蒂夫对着手机说道。
“朱尼尔只想和你分享一张床而已。”
凯迪拉克轰隆着缓慢驶过海鲈溪桥。作为犹太人（Jew）的史蒂夫一直不知道“海鲈（Jewfish）”这个名字是否冒犯了自己的种族。海鲈鱼是一种大型石斑鱼，有的重达数百斤，他不明白为何人们要用一个族群来命名这种又丑又老的生物。有叫“卫理公会海鳗”的鱼吗？有叫“浸礼会梭鱼”的鱼吗？史蒂夫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他希望Jewfish这个名字另有深意，也许海鲈鱼是水下世界的医生、教授或喜剧演员吧。但他担心这个名字会反映出一些负面的刻板印象，比如让人联想到大腹便便、四处发放高利贷的人，有如深海中的夏洛克2。
电话里一下子沉默了。
“格里芬叔叔没说要请新律师。”
史蒂夫听着凯迪拉克的轮胎在沥青路面上哀嚎。那辆哈雷摩托已经消失在远处。他在等着维多利亚说：“我对朱尼尔没兴趣，你是我唯一的男人，虽然你有时候简直是世界头号大笨蛋。”
“这就是格里芬不放心的地方。他认为你不在乎看到他锒铛入狱。我们已经彻底玩完了，小维，他明早就会请新律师。”
但她没有这样说，连“大笨蛋”也没说。他决定来个战术性让步，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混账话。”
“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呢？”维多利亚转守为攻，“格里芬叔叔和我妈妈或许要对我爸爸的死负责。我怎么可能和他们保持好关系？”
还是没回音。
时间已是接近晚上十点。史蒂夫头痛欲裂，而行程才刚刚开始。由于在从迈阿密出发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所以他升起了车顶，风从博比头上帆布车顶的一个小洞里钻了进来，发出呼呼的口哨声。他们飞快驶过一排排木麻黄圆木，这些圆木堆在一起，好似一座木头城堡。洁白的月亮从快速掠过的薄云里探出头来。在道路两侧，原本蓝绿色的海水变成了黑色，给人不祥的预感。一片枝叶交错的红树林化为了一团无法看清的黑影。那张沾满泥巴的吊床——被太阳烤了一天——在这潮湿的夜里散发出一阵苦咸的气味。
“我会尽量去理解你的遭遇。”
“我只是暗示，而且我最后指控的是他儿子。再说了，那只是我的询问技巧而已。”
电话上只听见静电噪音。
“不是你刚和格里芬叔叔见面十分钟就指控他谋杀吗？”
“我们应该谈谈案子，小维，万一我们没被炒鱿鱼呢。”
“我难道没告诉过你，维护委托人的信任是重中之重？”
“我累了，史蒂夫，我要睡觉了。”
“你一定要这么粗俗吗？”
她这是在回避。史蒂夫从没进行过心理治疗或夫妻情感咨询，也没听过迪帕克·乔普拉4的讲座。直觉告诉他，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开口谈问题。在他的经验里，有一种四步补救法屡试不爽。
“你就不能闭口不谈吗？”史蒂夫用手掌下沿猛拍了一下方向盘。“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时候还是贝特·迈德尔1称霸格莱美奖的年代，谁会管他们有没有搞过活塞运动？”
聊天。
“我都告诉你了。女王和格里芬叔叔之间的事我全都一清二楚了。”
拥抱。
“到底发生了什么？”史蒂夫质问道，“我才是唱白脸的，你应该是唱红脸的。”
亲吻。
谋杀案委托人和辩护律师的关系就如恋人的恋情一般微妙。维多利亚坏事了吗？
上床。
如果我们还能出庭的话。
有时他可能会省略一两步，直接跳到第四步。但女人对聊天的喜爱就如同她们对买鞋的痴迷，所以最好还是先从嘴上开始。
史蒂夫正沿着跨海高速向南朝基韦斯特岛进发，去解决他们的案子。他已经从维多利亚那里了解到，格里芬贿赂了斯塔布斯，但否认自己是杀死那个“贪婪小人”的凶手——“贪婪小人”这个词到了法庭上也许应该调整一下。
“等等我怎么样？”他提议道，“今晚夜色多么美，我们可以去海滩走走，喝两口酸麦芽威士忌。”
“你反应过度了。”维多利亚说。
“我真的很累。”
“也不接你电话。”
“几天不见，我好想你。”
“格里芬叔叔没有炒掉我们，他只是冲出去再也没回来而已。”
“嗯嗯。“
“别岔开话题，我还以为你可以在不被委托人炒鱿鱼的情况下搞定一个简单的讯问。”
他想，好吧，只能挑明了。“我有地方痒了，需要挠挠。”
“你什么时候听我的话了？”
“好恶心。”博比说。
“是你不让我去的！”
“试试炉甘石液吧。”维多利亚说完，挂断了电话。
“那你怎么不来呢？那你怎么还要费时间去弄你爸的案子呢？他不是让你别管了吗？”
1美国著名女歌手、演员以及笑星，1945年12月1日出生于夏威夷，曾于1974年、1981年和1990年三获格莱美奖。
“排第一位的永远是委托人，小维，不是律师的个人需求。”
2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中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
“你别这么吼我。”维多利亚在电话另一头回应道。她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史蒂夫更生气了。为什么她就不能把她的家庭问题抛之脑后呢？
3电影《星球大战》中的反派人物，戴着一个标志性的黑色头盔。
博比在副驾上坐立不安，先是用手捂住耳朵，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史蒂夫小声点，当然，如果他是一位三垒教练的话，这个动作就是执行打跑战术的暗号。
4美国作家、演说家。
老凯迪拉克的收音机里正放着比尔·贾巴诺斯基的歌，歌里唱着：“我想喝个烂醉，我想找个人睡，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星期一的早晨。”虽然这是史蒂夫最喜欢的基韦斯特岛歌曲之一，但他还是调小了音量，因为他正对着手机咆哮：“你是哪门子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