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他了?”
“威利斯一直给我逃兵康克林的新消息。”
“无影无踪,不过他还在佛州群岛,总有一天会被抓住的,这里的酒吧数量是有限的。”
“我看你和对方处得很融洽嘛。”
“一百万也算是有限的。”
“被对方碾压了吧?”
“午饭怎么解决?”
她耸耸肩:“你心里清楚,有好有坏。”
“噢,我和朱尼尔约好了。”
在法官宣布午餐休庭后,格里芬赶紧冲向外面的院子抽烟解闷儿。史蒂夫信步来到被告席前打招呼:“嗨,小维,官司打得怎么样?”
“哦。”
离午餐休庭时间还有几分钟,维多利亚突然发现史蒂夫和拉斯克警长一起坐在旁听席里。她不知道史蒂夫要来。他没有事先打电话,而是直接来了。
“我得帮他准备出庭。”
三名证人都互相确认对方在船驶离码头前上了岸。其中,莱斯特·罗宾逊和迪莉娅·布斯塔曼特亲眼看到朱尼尔从舰桥上跳入水中游走了。
“准备得越充足越好,特别是对智商不足的证人。”
维多利亚暗想不妙,沃德尔点出重点了。福尔斯是在对他的老板表忠心,陪审团肯定会看出来。
她懒得跟他斗嘴,于是转移话题问:“你在处理你爸的案子吗?”
“一个给你开工资的好人,是吧?”
“我不想谈他。”史蒂夫像绅士一样替她拿着公文包,护送她走出法庭。“你妈妈还好吗?”
“他是个好人。”
“我不想谈她。”
“你内心是欣赏格里芬先生的,是吧?”
她暗忖,现在可不是谈的时候。等官司打完了,她会向史蒂夫一一道来:她母亲最近的戏剧人生,他父亲的自杀遗书,以及由此引发的谜团。
“我习惯于自扫门前雪。”
一想到那份所谓的父亲的自杀遗书,她就开始怀疑母亲的话是否有可信性。
“拜托,福尔斯先生,你是想告诉陪审团,你没看见两人吵架?”
电梯里,两人一言不发。到了大厅里,史蒂夫想把公文包交给她,但不知恰当的时机,也不知恰当的方式,正如同一次糟糕的初次约会,双方都不知道该如何散场。他们走出大楼,漫步在法院草坪上的木棉树下。史蒂夫打破沉默,说:“我们闹成这样简直是莫名其妙,如果你需要帮助……”
沃德尔试图让福尔斯证实罗宾逊所说的格里芬与斯塔布斯之间的争吵,但这位船长打算三缄其口,对于船上是否发生了口角,他只有三个回答:没看见,没听见,不评论。
在盛开着红色木棉花的树荫下,她停住了脚步。
“那么,虽然当时不是捕虾的季节,倒也是捕捉公务员的季节?”
我当然需要帮助。我的案子需要,我的母亲需要,我的生活需要。
“我觉得那笔钱也许是给他的,先生。”
“谢谢,史蒂夫,我……”
“反对无效。”
“打扰一下,哥们儿。”福尔斯向他们走来,脸上带着一丝腼腆。“洛德小姐”。
“反对,这是诱导结论。”
“你已经完成出庭任务了,福尔斯先生。”维多利亚说,“如果你想回家,就回去吧。”
“但你猜出来是给本·斯塔布斯准备的,是吧?”
“噢,这我知道,只是……”他的双手扭扭捏捏,仿佛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你觉得官司打得怎么样?”
“没有,先生。”
“现在说为时尚早,不过你表现得很棒。”
“格里芬先生告诉你钱的用途了吗?”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我的意思是,对G先生有利的结果。他绝不会是杀死那个人渣的凶手。”
“我想是的。”
“我听说他俩关起门来吵过一架。”史蒂夫说。
“很少有人拿这么多钱来当捕虾诱饵,是吧,福尔斯先生?”
“那就祈求好运吧。”福尔斯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化身温斯顿·丘吉尔。“这是胜利的V,洛德小姐。”
“反对有效。”
“谢谢,克莱夫。”
“反对,这属于争议性提问。”
福尔斯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还是去喝一杯吧。”
“那么,你的老板算是在偷猎龙虾吗?”
“街对面就有酒吧。”史蒂夫说,“绿鹦鹉酒吧。”
“不是,先生。七月只有两天能捕虾。。”
福尔斯微微一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正说着,那家老字号酒吧里传来一阵铃声,表明有人刚给了酒保小费。
“当时是捕虾季吗,福尔斯先生?”
福尔斯点头告别,径自穿过白头街。
轮到克莱夫·福尔斯作证时,他说在斯塔布斯受伤前一天,格里芬让他把一个装满现金的防水包放置在玄龟岛附近的捕虾篓里,具体金额他不清楚。沃德尔通常都很正经,但他今天却和福尔斯开起了玩笑。
“他这是哪一出?”史蒂夫问。
“法官大人,我请求记录删除这一无关回答。”
“如果格里芬叔叔被判有罪,那他就要失业了。”
“在我老家那儿,你在没有后续把握的情况下绝不能先动手,除非你能把事情做绝。也许你的委托人确实做绝了。”
“嗯,可能会吧。”史蒂夫看着福尔斯从酒吧门口的招牌下走进去,消失在视线里,招牌上写着“自1890年起本店禁止发酒疯”。“总之呢,我说过了,小维,如果你需要帮忙,我随叫随到。”
“但没有打斗,没有挥拳,不是吗?”
我需要帮助吗?先列个清单看看:我需要内心平和,需要自信,需要一次漂亮的交叉质证。
“我所说的推搡,是指斯塔布斯被推得退了一步。”
“我挺好的。”她说。
“你所说的推搡,就是用指头点了一下对方的胸口,是吧?”
“你请的专家们有什么见解?”
维多利亚盘问他:格里芬是否推搡了斯塔布斯?答案是肯定的。
“哥伦比大学的那位教授说,斯塔布斯也许是在给捕鱼枪上膛时射伤了自己。伤口的射入角度有一点问题,不过也许能说得通。”
接着出庭作证的是饱读诗书的驳船驾驶员莱斯特·罗宾逊。他表示,自己透过主客舱窗户看到了格里芬和斯塔布斯的争吵,但听不见争吵的内容,不过他说从张牙舞爪的动作来看,两人都是怒火中烧。
“但是……?”
“好吧,法官。他给我开的价比我自认的身价还高。但我不会收他一分钱。”
“但是就如同你一开始说的那样,我们可以向陪审团兜售单个不可思议因素,但如果太多的话,就必输无疑。”
“反对有效。请陪审团忽略证人的最后一句表述。布斯塔曼特小姐,你就告诉我们被告当时做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格里芬被人打晕是第二个不可思议因素。”
“反对!我方提出删除动议1!布斯塔曼特小姐无法证明我方委托人的意图。”
“说不出合理解释的话,我们就完蛋了。如果我们说斯塔布斯是自己射中了自己,那就意味着船上没藏有袭击者,也没人会打晕格里芬。如果我们说格里芬是自己从舷梯上失足摔晕的,那也不会有人相信。反正我肯定是不信。”
“格里芬先生试图收买我,让我不再干涉大洋洲项目。”
“你查了那天的天气情况吗?”
迪莉娅·布斯塔曼特翩翩走进法庭。她穿着一条咖啡色农妇长裙,领口微开,端庄中透着一丝性感。这位身材婀娜的厨师兼社会活动家扭着腰肢走上证人席。当她举起右手宣誓时,胸部的春光从那层层叠叠的长裙中露了出来。在一番客套之后,沃德尔问她格里芬是否向她提供了工作机会,她的回答令维多利亚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记得那天很暖和,能见度也很好。我们当时浮在水面上,你的手想伸进我的比基尼里。”
欢迎来到庭审的世界,格里芬叔叔。
“我记得明明是你把我的手放进比基尼里的。”
哈尔·格里芬静静坐在维多利亚身边,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他的脸颊一改往日的红润,显得有些惨白。他告诉维多利亚,自己昨晚没睡好。
“我们经常会得出这样不同的结论。”
拳拳到肉,我谢谢你啊,警探先生。
“你真的应该去海洋大气总署查查天气。”
“唯一的所有者,就是被告哈罗德·格里芬。”
“气温二十七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九,东南风,风速五到六米每秒,内陆水域有小浪,浪高距海平面一米。”她冲他得意地一笑,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智商。这个笑是她从史蒂夫那里学来的。“你想知道当时的气压是多少吗?”
“那家公司的所有者是谁?”
“海岸警卫队那边呢?”
“来自开曼群岛一家空壳公司的账户。”
“关他们什么事?”
“这笔钱的来源是什么?”
“有没有翻船记录?有没有营救记录?万一那天有大浪呢,比如小型海啸什么的。”
“在他被害不到三个月前,他在拉戈岛海岸边买了块地,价值三十万美元,全现金支付。”
“小型海啸?你怎么不说摩西到佛罗里达湾来渡海了?你想再加一个不可思议因素吗?我知道你想帮忙,史蒂夫,如果你觉得我态度不好,我道歉。”
“你还调查过他最近的财务往来记录吗?”
“没关系。”
“一个公文包,里面装有四万美元,全是一百美元的。”
她从他手中拿过公文包,说:“谢谢,我得去……”
“警探先生,你在斯塔布斯先生的酒店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和朱尼尔吃午饭。”史蒂夫说,“我明白。”
这就是理查德·沃德尔打官司的方式。蹩脚的检察官往往花费太多时间,搜集太多证据,用重复的内容和细枝末节把陪审团搞得晕头转向,让所有罪证都因为憋尿和连篇废话而被他们忘在脑后。但沃德尔似乎明白陪审员的注意力只有八岁小孩的水平。作为一名优秀的检察官,面对这样一桩胜券很大的案子,他采用直来直去的提问方式,以求得到简明的回答。
1如果庭审中的一方认为对方的辩词或证词有异议,可以提出删除动议(motion to strike),要求庭审法官将其从法庭记录中删除和补救性地指示陪审团忽略。
干脆,利落,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