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法官迫不及待地说：“但查尔斯·巴克斯代尔为什么要自杀呢？”
“经过异序整理后，这首诗变成了‘这个女人得到完美打磨’，”史蒂夫继续说道：“这句话出自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一首诗。她写完这首诗后没几天就自杀身亡了。就在查理去世前几日，他送给卡特一张卡片。他本可以写点‘我爱你’、‘我恨你’、‘祝日安’之类的话，但他却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绝命书里偷来了一句写在上面。”
“他得了癌症，命不久矣，没时间和卡特里娜离婚让她净身出户了。”
维多利亚觉得法官已经完全沉醉其中。好吧，也许史蒂夫真的了解自己的听众。但他能把故事的精彩之处讲好吗？
“但自杀并没有什么用啊，”法官又问道：“遗孀还是可以分到财产的。”
“文字游戏。柯南·道尔肯定会喜欢。”
“除非……”
“对这首诗进行异序构词，就可以得出一条信息。”
“除非她被判谋杀亲夫！真是个出色的计谋。佩里·梅森2肯定想不出这样的点子，就算《大胆离婚案》也比不了这个。”
“好奇怪的诗句。”法官评论道。
“巴克斯代尔想要卡特里娜背上谋杀指控。所以他才没有选择过度服药或者开车坠桥。”
当世金莲，瘗玉埋香
“所罗门先生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平彻说：“但证据在哪儿？”
念兹在兹，天不假年
史蒂夫答道：“那段异序诗告诉了我们全部答案。”
困窘丑态，深自匿藏
维多利亚暗忖，史蒂夫卖了半天关子，终于要抖开包袱了。但法官会买账么？
“查理让律师准备离婚申请书，但没有签字，也没说明原因。我们唯一能拿来研究的，就是查理在申请书上写的三行诗。”
“查尔斯在打乱普拉斯的诗句时，本可以有一千种写法，”史蒂夫说：“但他选择的那条，袒露了他对妻子的感受，以及他的计划。‘困窘丑态，深自匿藏’就是指卡特里娜隐瞒了自己的婚外情。‘念兹在兹，天不假年’就是指查尔斯希望报复她，但却活不到复仇的那天了。‘当世金莲，瘗玉埋香’，这句诗是重点，说的是查尔斯要把她送进监狱或者坟墓，请自行判断。这就是他陷害卡特里娜的证据，让她背上一个莫须有的谋杀罪。”
“就像《无罪的罪人》里消失的啤酒杯一样？杜罗真是个鬼才。”法官说道。
“真是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光电影版权费就可以赚一大笔了。但这些和平彻先生以及尸检报告有什么关系呢？”
史蒂夫没有理会平彻，继续道：“现在，谜题来了。”
“看到初版尸检报告后，雷甜甜遭到当头一棒。”史蒂夫说：“查尔斯罹患胃癌、命不久矣，这一点决不能写进最终版报告里。”
平彻说：“如果您想看的话，我这里就有照片。”
平彻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史蒂夫。
“如果他们在船上偷情，那简直是大片情节。”法官评论道。
“为什么要删除这段呢？”法官说：“不管他的病有多重，只要卡特里娜勒死了查尔斯，那她还是犯了谋杀罪。”
“由于查理深深爱着她，所以下一个情节听起来令人心痛。他发现卡特背着他和他们的船长搞上了。”
“因为……”
“在故事里加一点点性，总能增色不少。”法官说。
“慢着，我连《东方快车谋杀案》的真相都猜到了，这个案子肯定也行。”索恩伯里法官摘下眼镜，用法官袍擦了擦镜片又戴上。“给我条线索：查尔斯跟卡特里娜说过自己得了癌症吗？”
“雷甜甜，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这对夫妻——我们就叫他们查理和卡特吧——性生活非常频繁，而且方式非常怪异。”
史蒂夫答道：“没有，他死时卡特里娜并不知情。”
平彻接嘴道：“然后杀了他。”
“那我就明白了！验尸报告会替卡特里娜说话，她可以在法庭上说自己知道查尔斯本就快死了。她明明可以等到查尔斯病死，再继承遗产，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干掉他呢？”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嫁给了一个有钱老头。”史蒂夫说。
“没错。”史蒂夫说：“雷甜甜预计她会这样说谎，到时候他就无法反驳了。”
索恩伯里法官像一只充满渴望的小狗，急切地问：“那故事的开端是什么？”
“我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了。”法官说：“州政府需向辩护方提供尸检报告的原始口述录音带。平彻先生，我在此提出警告，如果所罗门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我要向道德委员会和司法部长办公室提交详细报告。”
史蒂夫向他保证道：“不但有双重反转，还有一个超级大反转。”
平彻愤怒地说：“岂有此理！我方将提出上诉。”
法官一把抄起拍纸簿，问：“有没有双重反转？就像《控方证人》里那样？”
维多利亚清了清喉咙，插嘴道：“不一定非要提供那盘录音带。”
“其实更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风格。”
史蒂夫狠狠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出声。维多利亚有信心，他不会阻止她的。他曾经向她说过好几次《教父》里桑尼·柯里昂定的一条规矩：决不可在对手面前拆同伴的台。
“埃德加·爱伦·坡的《泄密的心》。”
法官问她：“洛德女士，现在你又不想要录音带了，这是为何？”
史蒂夫有些不解：“您说什么？”
“因为平彻先生明人不做暗事。”
法官听得两眼放光，说：“就像坡一样。”
“这话怎么讲？”法官迷惑地问道。
“查尔斯·巴克斯代尔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们，”史蒂夫说：“他从坟墓里向我们传话。”
史蒂夫也好奇了：“对啊，这我倒要听听。”
维多利亚听出了法官的困惑。史蒂夫能说服他吗？
“平彻先生如果真的相信卡特里娜是无辜的，那他绝不会对证据做手脚。”维多利亚说：“他认为自己这么做只是……”
法官坐在他那张高背靠椅上问：“死人怎么栽赃老婆？”
“给大火添把柴而已。”法官说道。
“陷害卡特里娜的是查尔斯·巴克斯代尔，”史蒂夫继续道：“州检察官只不过是给大火添把柴罢了。”
“没错。既然平彻先生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可以撤销此案，谁也不用去听那盘录音了。”
“这一点你倒是对了。”平彻说。
平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对方律师提出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建议。”
史蒂夫答道：“并不是有意陷害。平彻先生一直认为我的委托人有罪。”
她心想，平彻应该是在分析撤案的利弊吧。这时，她看见史蒂夫朝自己斜瞥了一眼。她知道史蒂夫是不会这样做的。作为一名律师、一位勇士，他一定会尽力在陪审团面前赢得胜利。但维多利亚认为有一条更保险的方法，殊途同归。
法官把手伸到一排高架上，指尖扫过路易斯·奥金克洛斯、巴里·里德和芭芭拉·帕克的三本作品，最后取下了乔治五世·希金斯所著的《辩护律师肯尼迪》。“你是说，州检察官陷害了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
法官突然说：“且慢，法律惊悚小说可不能以庭外和解为结局啊。”
法官看上去心烦意乱，在书架前走走停停，检视着自己的藏书。维多利亚也看了看书架：怎么没有法律书籍？书架上全是律师写的小说：有斯科特·杜罗的、约翰·格里森姆的、丽莎·斯科特莱恩的、史蒂夫·马蒂尼的、布拉德·梅尔策的、詹姆斯·格里潘多的、米米·拉文达·拉特的、约翰•莫蒂默的、菲利普·马戈林的，以及其他几十位律师的。维多利亚想知道除了法律小说之外，索恩伯里法官会不会看其他法律书籍。
“法官大人，这恐怕是最好的结局了。”维多利亚说。
“你就接着搞人身攻击吧，我要把你告得落花流水。”平彻怒吼道。
“好吧，电影票房是没指望了。”法官不无遗憾地说。
史蒂夫继续道：“如果法官大人命令公诉方交出那盘原始尸检录音带，您就会明白州政府是如何篡改证据的。”
平彻说：“我需要一个在媒体面前说得过去的解释。”
“好吧，我们赶紧把事情说清楚，”法官说：“我希望早点复庭，免得陪审团像《十二怒汉》1里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维多利亚回复道：“你可以说自己‘为无辜女子洗去了冤屈’，我们不会跟你抢功。”
史蒂夫则表示：“我们可以证明指控有理。”
史蒂夫这下不满意了：“等一下，这明明是我们的功劳。”
“我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平彻说道。
“史蒂夫，要遵守委托人优先原则。”
索恩伯里法官开口说：“辩护方律师指控公诉方行为不当，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
“什么时候定过这种规矩？”
他们在真皮椅子上落了座，旁边的平彻对他们怒目而视。
维多利亚把史蒂夫晾在一边，继续说道：“平彻先生，只要你撤销对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的指控，你想怎么自圆其说都行。”
***
史蒂夫没好气地问维多利亚：“到底谁是高级合伙人啊？”这下他算是违反那条桑尼·柯里昂规矩了。
“其实，这叫‘律师之道’。”
平彻若有所思地说：“我可以对媒体说，我的团队发现了新证据，之前由于探员百密一疏，没发现这些证据，而辩方律师也忽略了这些证据。”
“那叫拍马屁。”
“去你的，”史蒂夫说道：“我才不会忽略任何证据。”
“是了解你的听众，迎合他们的兴趣，满足他们的期望。”
“安静点，史蒂夫。”维多利亚说：“伸张正义已算是一种荣誉了。”
“别被关大牢？”
“常春藤里就教这些？”
“别这样。你知道和法官争辩的头号法则是什么吗？”
平彻继续说：“我始终不懈地寻找每一条线索，直到正义得到伸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排练媒体声明。
维多利亚气恼地说：“奔跑吧，团队。”
这时索恩伯里法官发话了：“你们快做决定吧，我们还要不要复庭？”
“你刚才表现得很棒，但现在需要高手出场，你只管给我加油就行了。”
只见平彻庄重地大声说道：“索恩伯里法官，把法院里的记者叫来吧，州政府有事要宣布。”
“为什么？”她略有不悦。
1《十二怒汉》（12 Angry Men）是由米高梅公司制作的一部黑白电影，于1957年4月13日在美国上映。影片讲述一个在贫民窟中长大的男孩被指控谋杀生父，担任此案陪审团的12个人要于结案前在陪审团休息室里讨论案情，而讨论结果必须要一致通过才能正式结案的故事。
史蒂夫和维多利亚经过走廊，朝索恩伯里法官的办公室走去。他低声对她说：“你别说话，接下来我来处理。”
2佩里·梅森是系列小说《梅森探案集》中虚构的一位刑事辩护律师，《大胆离婚案》是该小说系列中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