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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法律小说

“这是重复问题,”平彻说:“已经问过了,也答过了。对方故意挑事,且做出不当论断。”

“又反对?”法官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

索恩伯里法官问道:“就这些理由?”

平彻高声叫道:“反对!”

史蒂夫认为,法官就像棒球裁判员一样,有些在判罚方面十分积极,不放过任何细小的犯规动作;而有些则无为而治,让运动员自己设定底线,自己制定比赛节奏。索恩伯里法官就属于无为而治派,尤其是他心有旁骛时。

“得了吧,杨博士,你的报告里并不是应有尽有!”史蒂夫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效仿拿手术刀的杨博士,慢慢剖析出真相。

平彻补充了一点:“还有表达方式不当。”

“所有内容都写在报告里了。”杨博士说道。

法官只说了四个字:“反对无效。”

杨博士朝平彻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只见平彻依旧坐着没动,下巴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杨博士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所有内容都写在报告里了。”

“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我不是在说海胆。”

史蒂夫走向法庭速记员的桌子,拿起一本标记为“州政府3号证物”的文件问道:“杨博士,这就是你的报告,对吗?”他摇了摇文件,仿佛挥舞着纳斯卡比赛的终点方格旗。

“有金枪鱼幼鱼、蟹肉卷和日式蘸酱。根据食物分解状态推测,死者最后进餐时间在死亡前三小时左右。”

“是的,最终版报告。”

史蒂夫心想,还真是远征寻鱼。 “寿司?”

维多利亚对着史蒂夫“噗”了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史蒂夫心领神会,来到被告席边。维多利亚满面红光,像一只抓住杀机的母狮。史蒂夫俯身靠向维多利亚,近得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她对他耳语道:“问他有没有报告的初稿。”

“寿司。”

“我正打算问。”他也耳语道。

“你看到胃里有什么?”

“问他初版和最终版有什么不同?”

“当然了。”

“这也是我要问的。”

“你检查了胃内部吗?”

“去吧。”

杨博士开口道:“我按照常规程序,切除了大网膜,然后沿着胃大弯将胃部切开。”

“法官大人,我必须对这种时断时续的询问提出抗议。”平彻表示不满:“如果辩护方没有问题可问了,就不应该纠缠证人。”

“反对无效,辩方可以继续。”

“先别急。”史蒂夫一边说,一边转身朝杨博士走去。

平彻陈述道:“查尔斯·巴克斯代尔胃部并没有中枪,也没有被刀捅,也不是被下了毒,所罗门先生这是远征寻鱼——蓄意搜证。”

法官翻了翻手中的小说,头也不抬地朝庭下嘟囔了一声。史蒂夫将其理解为:律师,继续说。于是他又向证人靠近了几步。

“对不起,是平彻先生。”

史蒂夫问道:“杨博士,你能不能从公文包里拿出你的初版验尸报告给我们看一下?”

“伯格先生?”平彻问道。

“恕难从命。”

法官点头表示赞同,不过看得出来稍显慌张。他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伯格先生,请陈述你的理由。”

“不行?”

他悄声对法官说:“这是《梅森探案集》中我最爱的一本。”

“在打印出最终版后,我们就销毁初版,这样就不会弄混。”

“为何无关?”索恩伯里法官面露不悦,把手中的卷宗扔到一边,不料一本书从中掉了出来,滑过桌面,眼看就要落地时,史蒂夫单手一伸,像一垒守垒员接住下坠平直球一样接住了书。趁着陪审团还没看清楚书名,他赶紧把这本《拗姑娘案件》还给了法官。

“但你们电脑里肯定存有备份吧?”

平彻起身表示反对:“抗议,无关问题。”

杨博士摇摇头:“我们会重写初版,省得你这样的律师吹毛求疵。”

“您跟我们讲讲呗。”

“为什么要重写一遍?”

杨博士回复道:“我当然解剖了胃。”

“主要是为了纠正拼写错误。誊写员经常写错医学术语和数字。”

我非揪出你的小辫子不可。

“巴克斯代尔的初版尸检报告是谁审阅的?”

杨博士摆弄了一下领结,动作并不明显。他没有满头大汗,没有坐立不安,也没有在手里玩曲棍球。不过,这个动作对史蒂夫依旧有意义。这些年来,他在法庭上与杨博士过招不下十几次,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露怯。

“我。”

“那你一定对胃进行了解剖吧?”

“你把那版给平彻先生看了吗?”

杨博士指了指自己的报告说:“当然检查了,都写在报告里呢:提取并化验了胃液。”

杨博士的手又一次开始摆弄领结。“我似乎是给州检察官看过。没错,我确信我给他看过。”

“你检查了胃部吗?”史蒂夫一边问,一边走近作证的杨博士。

“平彻先生有没有要求你进行修改?”

杨博士并没有手足无措。难道你还指望他会慌了神吗?对付迷魂大法,他可是有十五年的经验。

平彻高喊道:“反对!”

“胃部。”

这次索恩伯里法官倒是抬起了头,问道:“又怎么了?”

“下方?”

“我对所罗门先生问题的影射表示强烈不满。”平彻答道。

雷·平彻对杨博士连连道谢,仿佛出庭作证并非验尸官的本职工作,而是捐肾一般的大善举。平彻随后坐下,而杨博士则一脸平静地转头望着史蒂夫·所罗门。只见史蒂夫站起身来,扣好了西服,说道:“医生,我们再看看脖子下方吧。”

史蒂夫接嘴说:“这可是质证阶段。如果州检察官不对我的影射表达不满,那我就属于渎职了。”

杨博士描述了他切除甲状腺和副甲状腺的情形,并提到死者的副甲状腺带有迷人的牛奶咖啡色,这让史蒂夫想起自己今天上午忘了喝第二杯咖啡。杨博士继续讲了一会儿死者颈上的瘀伤和脸部破裂的血管,内容和之前保释听证会上讲的一模一样。接着,他又讲了从甲状软骨和舌骨上方切下的肌肉瘀伤,以及环状软骨附近的小出血。随后,他对查尔斯·巴克斯代尔脖子上的皮带和卧室里发现的其他“情趣用品”进行了描述。最后,他总结了死因:勒死。

“反对无效。”法官判道。

史蒂夫心想,这话也就杨博士能这么淡定地说出口。

杨博士这时说:“我想不起来了。”

“我摘除了死者的双肺并进行了称重,然后分离了气管叉和食道。”杨博士说道。

“你想不起州检察官是否叫你修改报告?”

索恩伯里法官对真实的庭审已经烦透了,于是他开始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虚构的庭审上。他的法官助理每天都会往法庭卷宗里塞一些法官大人爱看的内容。当然,不是什么第三区上诉法院的判决简报,而是厄尔·斯坦利·加德纳、约翰·格里森姆、斯科特·杜罗等人的小说或者《神秘现场》杂志,只要能减少“佛罗里达州政府诉某某”官司的乏味程度,什么书都可以。自从了解到这一点后,每次在索恩伯里主审案件前,史蒂夫都要温习一下庭审小说。

杨博士回答说:“我进行了很多验尸工作,也和平彻先生交流过多次,很难事事都记住。”

索恩伯里曾经主审过几桩史蒂夫代理的案子,但史蒂夫从没看透他。索恩伯里法官脑子够用,但似乎无法百分百集中注意力。大约一年前,索菲娅向史蒂夫道出了自己上司的实情,史蒂夫才解开了这个谜团。原来,索恩伯里三十几岁就被任命为巡回法院法官,如今二十五年过去了,他早就厌烦了这种风平浪静、无聊之至的生活。他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提前休庭,好让自己有空去打高尔夫,或者回办公室看看书,品品白兰地。

“这是当然,不过有个办法可以查明。”史蒂夫嘴角微微一笑,待法庭内鸦雀无声后,才继续说道:“你之前提到了一位誊写员。你以口述的形式用磁带录音机录下了验尸报告,是吧,杨博士?”

审判席上坐着西勒姆·索恩伯里法官,他文弱安静、勤奋用功,已年近花甲,留着一头银发和小胡子。他往前探着身子,似乎是在读法庭卷宗。史蒂夫对他的了解不止这些表面形象。

验尸官看了一眼平彻,又把目光收回,看着史蒂夫。自史蒂夫从辩护席站起来后,杨医生就再也没看过陪审团一眼。在久久的沉默后,他点了点头。

维多利亚面无表情地做着笔记,身边的卡特里娜听着验尸官描述切除已故丈夫器官的情形,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她这是按指示行事。史蒂夫让她在证人提到黏糊糊的体液和器官组织时啜泣几下。今天她穿的服装基本都是黑色的,不过也并没有一黑到底。她上身着一件法兰绒夹克,与之搭配的是一条皮革镶边、带有超大号黑色金属拉链的短裙。

史蒂夫说:“你必须讲大声一点,这样速记员埃尔南德斯小姐才能记录下来。”只见索菲娅向史蒂夫投去一个魅惑的微笑,而被告席上的维多利亚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取出了死者大脑,然后进行了颈部解剖。”杨博士身着时髦的蓝色运动西装和白T恤,戴着一个柠檬黄的领结。作为出庭作证的老手,他与陪审团保持着眼神交流,但却无法改善自己单调低沉的语气。

“是的,我们有磁带录音。”

雷·平彻引导杨验尸官从基础部分说起,逐步构建出死者的死因。旁听席上的十多位记者不时做着笔记;坐在前排中间的“马专家”正专注于填词游戏,身旁的特蕾莎·托拉诺在报纸的掩护下偷偷地抚摸着他的腿;邻座的卡迪拉克·约翰逊含着假牙在打盹儿;索菲娅·埃尔南德斯坐在速记机前,用海蓝色的指甲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你把这些录音带放在了停尸房档案处的一个保险箱里,是吗?”

证人席上的杨博士把恐怖的验尸程序描述得好似制作一杯香草奶昔。“我像以往一样划开了一道切口,取出器官。”他毫无感情地说道。

“是。”

但大陪审团可不会这么想,维多利亚也不会认同。他决不能把这事告诉她。

史蒂夫转而向法官说道:“法官大人,我请求休庭。”

我只是花钱让她说出真相嘛。

法官一脸惊讶地问:“我们不是吃过午饭了吗?”

史蒂夫对自己和博比都有信心,但对他姐姐呢?他已经给了她钱,但依旧不知她将如何表现。不仅如此,他内心的负罪感开始涌现,只得尽力给自己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错,法官大人。但州政府应该出示尸检报告的原始录音带,这样我们才能和所谓的最终版报告进行对比。”

贾妮思必须站在他这一边,而不是帮津克维奇。

“我方反对,”平彻说:“那盘录音带属于机密。”

博比必须保持镇定,不能出现任何反常。

这时,精明的律师维多利亚站了起来。“法官大人,事实正好相反。那盘录音带属于《记录公开法》的范畴。”

他必须展现出为人父母的能力,给罗尔法官留下好印象。

平彻反驳道:“这是超期请求,搜证时限已过。”

史蒂夫心中盘算着,待今晚事关监护权的庭审重启时,他必须积极主动地实现以下三点:

“根据布雷迪诉马里兰州一案之先例,州政府有义务在庭审前和庭审中提供所有无罪证明。”维多利亚回击道。

看来这混蛋还不打算束手就擒。

法官此时来了兴趣,问维多利亚:“你是说那盘录音带里有无罪证据?”

史蒂夫在去法庭的路上收到了一些新文件。以津克维奇为代表的州政府不再寻求把博比送去罗克兰,而是提出博比应该住在寄养家庭。州政府的书面动议上列出了三个“在照顾自闭症儿童方面具有良好记录”的寄养家庭。此外,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律师就好这口——专于行为疗法的杰克逊纪念医院有一个病人留居项目。津克维奇的动议就差说博比跟着一群浪迹天涯的吉普赛人都好过住在史蒂夫位于金桔大道的那间单身小屋里。

“我的意思是,州检察官妨碍司法公正。”维多利亚此言一出,旁听席上立刻响起阵阵私语。

史蒂夫坐在辩护席上,心不在焉地听着杨武奇验尸官的发言,后者正详尽地汇报查尔斯·巴克斯代尔血淋淋的验尸报告。与此同时,史蒂夫心里还想着博比的案子。维多利亚昨晚的庭审表现堪称完美,彻底击溃了柯兰奇克。但今天上午,津克维奇已然展开反击。

平彻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我请求法官警告对方律师。”

没问题。等到了质证环节,史蒂夫会把他们全部惊醒。

史蒂夫暗忖道:我的个乖乖,不是她建议说要舞细剑不耍大锤吗?

史蒂夫心中暗想,杨武奇医生冗长的证词足以把陪审团集体催眠。

只见法官眼神坚毅,连连敲了几下法槌,命令道:“双方律师来我办公室,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