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悄声道：“这么说，为了保证你能在我进老人院之前还清欠款，我得寄希望于你让那婊子脱罪了？”
维多利亚正在问陪审员他们是否能够理解此刻坐在他们面前的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是一名无辜的女子，而政府的责任是证明她有罪。十一位陪审员纷纷回答“是的”、“当然”、“没错”、“额哦”、“嗯”，只有哑剧演员点了点头。
“喂，别那么说。卡特里娜是我的委托人，这意味着她是一位圣女。就像菲洛梅娜一样。”
“谢谢你，特蕾莎。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他把信封塞进上衣口袋。
“天啊！”特蕾莎蹙眉表示反对。
“我会向儿童守护神菲洛梅娜为你们祈祷。”
“完美无瑕。”说到此，他不由想起另一句话，便随口念了出来：“这个女人得到完美打磨。”
史蒂夫点点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她死去的身体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这钱是为了打博比的官司？”特蕾莎低声问。
“什么？”
站在陪审席前的维多利亚往他这边瞥了过来。似乎在问：我挑陪审团时你在一旁说什么悄悄话呢？
“那首诗的第二句。”特蕾莎回道。
她笑眯眯地把信封塞到他手里。“没有，不过你可以学习尸体防腐术。”
“天啊。真有这么一首诗？”他提高了嗓门，引得几个陪审员转头望向这边。维多利亚望着他，嘟着嘴唇，仿佛在说：“小点声！”
“殡仪馆还有诉讼吗？”
“出自西尔维娅·普拉斯1的《边缘》。”
“所以你会用工作抵债。”
史蒂夫对诗歌知之甚少。他只知道奥拉夫和吃屎也要挑，还有他大学时代学过的卡尔·桑德堡2的那些铿锵有力的诗句：“匹兹堡、扬斯敦、加里，它们用男人的血肉之躯炼钢。”另外他还知道一些小歌谣，开头唱到：“从前，有一个小姑娘，来自红色中国。”至于普拉斯的诗作，他完全说不上名字来，不过他知道其人，主要是通过格温妮斯·帕特洛3的电影。
“我不知道该不该收你的钱，特蕾莎。”如果他要收下这10万美元，他想让她知道他的困境。“如果卡特里娜获罪，我就拿不到律师费。我得花很多年才能还清。”
“西尔维娅·普拉斯最后自杀了，对吧？”他问。
“你理应觉得尴尬，因为你没有直接找我。”
“就在写完《边缘》之后几天。”
“我只是有点儿尴尬而已。”
“哇哦。”他说。凌乱的拼图开始渐渐成形。他原本以为这句诗是巴克斯代尔自己写的，可事实并非如此。他是盗了一首真正的诗，然后在此基础上用序异构词法重写而已。现在，史蒂夫又想起巴克斯代尔在去世前一天留给太太的字条，维多利亚称其为“离奇有趣”。
“我的钱有什么问题吗？”
“特蕾莎，你知道这句诗吗？有点儿像‘我挚爱的，没有人会如此完美，从头到尾。’”
“马文说过要问他的朋友。我没想到是你。”
她给了他一个慈爱的微笑，就像一位耐心的老师面对一个后进生。“‘我挚爱的……无人如你一般完美，从初次相识到今时今日。’”
“就是我。”
“就是这句！这也是普拉斯写的吗？”
“你，特蕾莎？”
希望就在眼前。辩护有眉目了。
“10万美元。”她说。
“没有，普拉斯没写过这个。”
史蒂夫茫然地看着她。
“该死。”史蒂夫马上泄了气。他本以为自己已有所发现——自杀。但是如果“我挚爱的”一诗不是普拉斯写的，那他该怎么办呢？
“现金支票。”她低语道。
“是弗吉尼亚·伍尔芙4写的。”特蕾莎说，“是她留给丈夫的绝命书。”
史蒂夫起身，往旁听席后排走去，特蕾莎已经在那里找了个位子坐定。她身穿黑色粗花呢上衣和配套的裙子，黑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待他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后，她把手伸进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
“太好了！”史蒂夫抱住她。“你真美，特蕾莎！”
史蒂夫听到有人在轻轻喊他的名字。他转过身，看到马文手指着法庭后面。马文的女友特蕾莎·托拉诺正站在门旁。史蒂夫向马文做了个打招呼的表情。马专家朝特蕾莎的方向点了点头，意思是“过去，小伙子，过去！”
她笑出了声。“你真疯狂，不过我要是再年轻40岁就好了……”
“我明白。对奸淫之行的审判归其他人管。”牧师以手指天。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十诫说，不可奸淫，不可杀人。但是安德森律师，在本庭上，我们关注的只是杀人，你明白吗？”
她把头歪向一边，不太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每一条都熟悉。”牧师宣誓道。
“我要为那婊子脱罪。”史蒂夫说。
维多利亚站在距离陪审席约两米处，站位相当完美。她开口道：“安德森牧师，你对十诫很熟悉吧？”
1西尔维娅·普拉斯（1932.10.27—1963.2.11），美国诗人。
史蒂夫挨着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坐在被告席上。在史蒂夫眼里，身穿灰色套装的她看上去很端庄，既不像荡妇也不像凶手。平彻在原告席上坐得笔直，一双淡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机敏而又谨慎。
2卡尔·桑德堡（1878-1967），美国诗人、传记作家。
按照迈阿密的标准来看，首批坐上陪审席的12位候选人的身份颇具代表性。先是三位退休人员、两位家庭主妇、一位无业男士和一位新教牧师鱼贯而入。接着入场的是一位着异性服装的南滩派对规划师、一位无法做出有声回答的哑剧演员、一位因在凉拌卷心菜桶上与男人摔跤而闻名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者、一位专为阴毛染色的美容沙龙色彩专家，还有一位年迈的西班牙裔，他将自己标榜为反抗菲德尔·卡斯特罗的自由斗士。
3格温妮斯·帕特洛（1972.9.28—），美国女演员。
这场嘉年华的一开始，雷·平彻就告诉候选陪审员，他想要选一个公平公正、无人会偏袒政府的陪审团。史蒂夫冷冷地想，这算是今天这法庭上无数谎言中的第一个。
4弗吉尼亚·伍尔芙（1882.1.251941.3.28），英国女作家、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被誉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