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两位。”博比说着，径直走到料理台前，拿起一片熏火腿。他穿着他一贯的行头：宽松短裤和迈阿密热火队T恤，T恤上面有一个冒火的篮球落入篮筐的队徽。
就在这时，博比走进了厨房。拷问所罗门一事只好暂且搁置。
“你应该在天黑之前回来。”史蒂夫说。
“你别这样。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我受不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博比说。
“别这样，放松，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嘭的一声拔出了红酒瓶的软木塞。“博比，你应该穿件毛衣。外面很冷。”
“用耙子？还是推土机？”
“女孩才穿毛衣。”
“我做的无非就是整平比赛场地。”他继续道。
“听维多利亚的话，小伙子。”史蒂夫一边在水龙头下冲洗满满一漏勺的鲜虾，一边说道。“你去哪儿了？”
该死。他真的以为我会掩耳盗铃？
“踩单车去了。”
“所以你最好不要事事皆知。”
“没戴头盔？”
“问题是，我不信。听着，我想赢，但是我可不想在此期间被吊销律师执照。”
“你小时候戴头盔吗？”
“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
“抗议，无关问题。”史蒂夫说。
“我才不信呢，所罗门。”
“抗议有效。”维多利亚倒了两杯红酒。
“卡迪拉克？什么都没有。”
“戴上你的头盔，博比。”
“我是你的律师。你和那个大厨在密谋什么？”
“哎哟喂，你们两个这是合伙反对我？”
“怎么了？”
“因为我们爱你。”维多利亚说。这话把她自己都惊呆了，竟然就那么脱口而出。
她关上冰箱门，在抽屉里找了个开瓶器，去开红酒了。“你有条规则说过，要和你的律师讲实话……”
我们爱你？
因为他在计划非法勾当。
说得好像他们是两口子似的。她放下酒杯说：“我得走了。明天见，伙计们。”
史蒂夫告诉过她，他没时间去见卡迪拉克。他为什么要撒谎？她尽量用所罗门的思维模式思考，循着他那蜿蜒曲折的思路走了一遍。
“再见。”博比说。她穿上了定制的黑色真皮夹克。
今天刚做的！
“史蒂夫，我们明天再研究那首诗，好吗？”
她取出瓶子，看到后面还有东西。一罐未开启的凉拌卷心菜和一个红薯派，都来自卡迪拉克的餐车。她检查了一下罐子上的生产日期。
“哪首诗？”博比问。
“理论上讲，是在转运过程中丢失的。”
“你真的相信卡特里娜不明白其中含义吗？”史蒂夫问她。
“那么这是偷来的赃物喽？”
“那当然。寓言和比喻真的不是她的强项。”
“应该叫迈阿密港的码头装卸工。”
“什么诗！”博比追问道。史蒂夫拿起一把刀，开始挑掉虾后背的黑色静脉。“巴克斯代尔写的东西。和你没关系。”
“红酒进口商。好棒的委托人。”
“为什么？”
“我有个委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
“因为我不应该把你扯进我的案子里。”
她打开冰箱，发现了那瓶酒，大声念起来。“‘阿尔诺酒业，酿酒葡萄产自普里尼-蒙哈榭产区一级葡萄园——瑞福特园’。天啊，这真是好酒。你惊到我了。”
“有点儿迟了，史蒂夫舅舅。”
“走之前喝杯红酒如何？”他说，“冰箱里有瓶不错的夏敦埃。”
史蒂夫瞥了维多利亚一眼，见她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于是说：“好吧！”然后背诵起来：
“我会认真考虑的。”真是个小孩子，她想。他为什么不说：别嫁给布鲁斯？史蒂夫如果这么害怕失败，怎么可能那么多次跑垒得分？还是说他偷垒比偷心更加得心应手？
“困窘丑态，深自匿藏
“别为我担心。”他炫技一般地切了几片新鲜无花果，装饰那盘烤面包。“你不应该做房地产律师。”
（Hide a few contretemps）
“我很担心你，三明治男。”
念兹在兹，天不假年
“我只进攻，不消极。”
（Defer a competent wish）
“你这是在对我发起消极进攻吗？”
当世金莲，瘗玉埋香
“送给富贵荣华、衣食无忧的鳄梨酱夫妇。”
（Cement a spit-fed whore）。”
“哦？”
“酷。”博比说，“每一行都有19个字母。”
“说实在的，我有一场个人危机。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结婚礼物。”
“我都没注意。”
她拿起一张餐巾纸把唇上残留的熏火腿的痕迹擦得无影无踪。亲布鲁斯之前她会先吃两颗薄荷糖。“你没事吧？”
“那我猜你也没注意这19个字母是一套。”
“我理解。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史蒂夫目瞪口呆。“你是说这首诗采用了异序构词法？”
可她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失望。“布鲁斯对即将到来的冷锋2很是担心。明天应该会大幅降温。”气氛有些尴尬，仿佛她要去未婚夫家还得向所罗门解释似的。
“废话。”博比一脸不屑，又拿起一片熏火腿。
“嗨，没事。”
“博比，这些字母还可以组合成什么字句？”维多利亚急切地问道。
“听上去真不错，不过我答应布鲁斯了……”
“还有刺山柑和橄榄。”
“但我们只想要一个。”史蒂夫说，“给卡特里娜的信息，或者有关卡特里娜的信息，这类的东西。”
“哦。有凤尾鱼吗？”
“这叫‘源体’，史蒂夫舅舅，其他都是以它为基础创造出来的。”
“有鲜虾扇贝荡妇酱1意面。”
“那就帮我们找到它，博比。你还能凑出什么词？”
“抱歉，就这点儿我还吃不饱。”
“别吓我！会有好几百条，甚至好几千条。”
“别吃开胃菜就吃饱了。”史蒂夫说，“我是请你吃正餐的。”
“拜托，小家伙。”
好吧，布鲁斯可能有点教条，她心想。归根到底，是有点控制欲。
“我饿了。回头再说行吗？”
“动物的尸体！你吃了动物的尸体？”
“博比，这事很重要。”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心中生起一种负罪感。她一小时前就应该到布鲁斯家了。如果他知道她正在这里大块吃肉，他会怎么说？
“给我一杯红酒才行。”
“噢，实在太可口了。”
“没门儿。你还想出什么了？有没有带‘太太’或‘女人’的字句？”
一分钟后，他从烤箱里取出面包，加上熏火腿，又滴了几滴油。她咬了一口，让美味裹住自己的味蕾。
博比撅起嘴。
相比法庭上他那些能把人绕晕的连篇辩词，他在厨房里说谎的水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我们可以用电脑程序，全部列出来。”维多利亚提议道。
他往抹了大蒜的夏巴塔上滴了些橄榄油，放进了帕尼尼烤箱里。“我会的。等我有时间再说。”
“不不不不不。”博比抑扬顿挫地反对道，“我要自己做。”
“你给杰姬打电话了吗？”
“你可想好了。”史蒂夫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你要不要帮忙？”
“不是。只是临时状态。”
“去他妈的！”博比大喊道。
“谈？我这是眼睁睁看着你成熟起来了吗？”
“冷静！”史蒂夫道。
他耸耸肩。“我们没有太多可谈的。”
博比抓起一把虾，扔到厨房另一头，虾子们啪嗒啪嗒拍在橱柜上。“你不在乎我！不在乎！不在乎！”他的身体前后晃动起来，目光涣散。
“为什么？”
“哎，真要命。”史蒂夫说，“你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
“索菲娅？不来往了。”
“谁在乎？谁在乎？”
“少骗我了，所罗门。对了，那个有鲁德尼克的法庭速记员怎么样了？”
“你的血糖太低了。你应该——”
“对我来说，吃饭是一种愉悦的感官体验，可以弥补其他快感的缺失。”
“不在乎！不在乎！”
“我厨艺太差劲，布鲁斯是那种吃酸奶和蔬菜就满足的家伙。”
“别这样，博比，冷静。”
他看了她一眼，不过没有接茬儿。“我猜你和布鲁斯不怎么下厨。”
“不在乎！不在乎！”
“相斥的东西有时就是会形成完美的组合。”她说。
“博比，你真的真的很擅长这个。”维多利亚柔声道，“我们真的很看重你的帮助。”
“不是加热，是烤。帕尼尼烤箱可以让它变得酥脆。美食是味道和品相的组合。就像你妈妈的意大利熏火腿和甜瓜。”
男孩开始眼泪汪汪的了。“你们只关心我能不能帮你们？”
她把指尖放到嘴上，吸了吸最后一点余味，说道：“多汁。告我啊，所罗门。”她拿起一片蒜，在夏巴塔面包上擦着。“你要加热面包？”
“当然不是。你是个神奇的孩子，敏感又可爱。”
“你再说一遍‘多汁’，我就告你性骚扰。”
“我不是胆小鬼。”一行泪顺着他的脸庞滑下。
她忍不住诱惑，抓起一小片肉，轻咬一口，闭上眼睛愉快地品味。“呣，很多汁。”她又拿了一片大一点的，放在舌尖上，满意地道：“真——多——汁。”
“对，你不是。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我想亲眼看看你的男子汉模样。”
“那点脂肪只是为了提味。”
“真的？”博比用胳膊背面擦掉眼泪。
“我没借着美食营养什么的让你分神。”她抗议道，“我问是因为我在观察我的食物。”
史蒂夫对维多利亚的意思心领神会，说道：“看这里。”随即抓起一把虾，投向橱柜。有两三只粘在了上面，其余的滑向地面。
他再次久久地看着她。
“酷。”博比抓起一把虾，用力往墙上扔去，咯咯笑起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快饿死了。”她指着火腿周围那些细细的白边问道：“那是脂肪吗？”
“还有呢。”史蒂夫说。
“我一直在告诉你，听从你的直觉。”
“轮到维多利亚了。”博比说。
“又来了？”
她抓起几只虾，低低地抛向橱柜。
“但我的风险更大，这事我说了算。另外，直觉告诉我他会表现好的。”
博比大笑。“你扔起来像个女孩。”
“我可能比你更客观。”
史蒂夫把一只手放到外甥的脖子上，捏了捏他。“你知道吗，小家伙？”
史蒂夫用手指剥着一瓣蒜。“这事我得动用职权，下死命令了。博比必须作证。”
“什么？”
“但是风险很高。博比一紧张，很难讲他会说出些什么。”
“我对你的爱胜过任何父亲对孩子的爱。”
“他需要告诉法官，他想和我在一起。”
博比双臂环住史蒂夫的腰，抱住了舅舅。史蒂夫单手搂着孩子的双肩。
“你确定你想让他作证？”
“我觉得我知道源体是什么了，史蒂夫舅舅。”
“我们要做的是帮助博比准备出庭作证。”他说。
“我当然知道你能想出来。”
被他说中了。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想知道吗？”
“你说这些美食营养的事，是想让我别一直念念不忘博比的案子。”
“不，我还想再抱会儿。”
“什么？”
“拜托，史蒂夫舅舅。”
他犀利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可以等。明天，下星期，甚至在你受戒礼6一年之后都行。”
就像我们俩，她想，不过马上便赶走这念头。“你做饭多久了？”
“就现在！”
“很棒的搭配，甜咸两相宜。”
“好吧，小伙子，说吧。”
“我小时候，母亲开晚宴时会奉上意大利熏火腿和甜瓜，作为开胃菜。”她说。
“‘这个女人得到完美打磨。’”博比说，“这就是你要的源体。‘这个女人得到完美打磨。’”
维多利亚看着史蒂夫像个外科医生一样认真地切着那种粉红色、黄油状的肉块。外面，太阳已西下，棕榈树叶随风拍打着窗子。
1荡妇酱，一种意大利面酱汁，用黑橄榄、刺山柑、鯷鱼、番茄制成。
“犹太人和意大利人都很会吃。”他说，“这是来自帕尔玛的顶级熏火腿，应该切成纸片一样薄才对，可以入口即化。”
2冷锋是指冷气团主动向暖气团移动形成的锋。
他们正并肩站在他家厨房料理台前。他小心翼翼地制作着意大利熏火腿三明治，她则在一旁监工。
3英文为Ferment a cowhide pest。
“你难道姓所罗门特？”
4英文为A deft timeworn speech。
“一位姓洛德的人从什么时候起认识意大利熏火腿了？”史蒂夫道。
5英文为A west morphine defect。
“你把意大利熏火腿切得太薄了。”维多利亚说。
6受戒礼，为满 13 岁的犹太男孩举行的成人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