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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需要的只是爱

“一个不会对此感情用事的律师。”

“这案子谁能比我辩得好?”

“你和‘马专家’谈过了?”史蒂夫的话音里带着些许愤怒。“他说‘自行辩护的当事人都是愚蠢的小人物。’”

“你有没有想过另请个律师?”

“马文说得对。”

“只要能留住博比,流亡也无所谓。”

“这次不一样。听着,我这场官司的主旨是爱胜过一切。”

“你不要律师执照了?改流亡了?”

“这招我们不是才用了吗?”维多利亚问,“卡特里娜爱查尔斯?”

“如果我们败诉了,”史蒂夫说,“我就收拾东西带博比远走高飞。”

“那只是法庭上的胡言乱语罢了。爱可不是买手表送钻石,是要把对方放在第一位。博比需要的是一个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不是那些想借着研究他发表论文的医生。他需要的是我。”

在她看来,史蒂夫完全失控了,毫无客观性可言,也没计划过一招半式。

“我恐怕这还远远不够,”她说,“我是指,不足以胜诉。”

“你知道那医院里都是些什么味儿吗?氨水混合着洗衣粉。要是我能把那股子臭味带上庭,没有哪个法官会把博比判给政府。”

“你看过那部英国电影《真爱至上》吗?”他问。

“这场官司你请谁帮你参谋?预备怎么打?”

“看过,甜到掉牙。”

“我带博比去过她的医院。他们想给他输点安定,做下测试,我说没门。”

“片头,一对对夫妻、情侣在机场相会。相爱的人彼此拥抱、亲吻、重聚。这时,旁白休·格兰特说,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只充斥着贪婪与憎恨的世界里。”

“史蒂夫——”

“嗯,没错。我们生活在桃花源呢。”

“我要揭发那个庸医,”他说,“她究竟有什么狗屁资质?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恻隐之心?知不知道爱比那些图表、测试重要多了?”

“他所说的是,只要你抬眼看看,就会发现爱其实无处不在。”

史蒂夫重新在屋里踱来踱去,信手挥舞着裹成卷的报告,维多利亚分辨不出,他这是在假装打棒球,还是打柯兰奇克。她很担心所罗门家的这一大一小。博比行为退化,史蒂夫又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博比的官司需要逻辑和理智,得讲究策略和技巧,但史蒂夫只备下了一通狂轰滥炸。

史蒂夫神情恍惚地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维多利亚暗想,要是换个相衬的时间、地点,比如巴瑞·曼尼洛的音乐会或是探讨卡里·纪伯伦的新生研讨会,这表情可能还算合适。但置身垃圾堆上方这间脏乱差的律师事务所,面临着或将痛失外甥的残酷现实,所罗门这格格不入的恍惚之态绝对是记丧钟。

史蒂夫走到博比身边,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男孩随之扭动着脑袋,他舅舅的手掌便顺势滑到他脸颊上,轻抚着他。不一会儿,博比就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般,乖乖地用脸蛋轻蹭着史蒂夫的手心。随后,他捡起那本法国验尸官的旧书,像先前那样,再次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看来他输定了。

“不、不、不、不、不、不……”

“我记得那一幕,”她说,“我当时就在想‘这一幕放在电影里也太腻人了吧。’”

这孩子精神不正常,她暗忖着。他要是在法庭上这么闹,史蒂夫根本没机会胜诉。“博比,要玩拼字游戏吗?”只要能让他冷静下来,什么法子都行。

“那也是对爱的诠释。是除了为对方牺牲、相互关怀外的另一种诠释。就像辛纳屈的歌,像月光轻洒海湾,像一只幼犬第一次睁开双眼。”

“不、不、不、不、不、不……”

“我认识的那个所罗门哪儿去了?那个教鸟在控方律师身上拉屎的家伙呢?”

男孩在椅子里摇晃起来。维多利亚想起了她第一次去史蒂夫家的那晚。博比端着水枪对她疯狂扫射,随后闪进屋里,把自己埋入沙发,来来回回地晃个不停,将自己锁在意识深处的某个黑窖中。

“每当我看着博比睡着的样子,泪水就会涌入眼眶。我要把这点告诉法官。我要把所有深情都转化成可采信的证据。”

“天啊,对不起。”

好吧,她寻思着,这只法庭巨鲨原来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派。而且就和另一位浪漫派1一样,他也准备身骑跛脚马、手持生锈矛,同假想敌一决高下。

“不!”博比号叫一声,随即没完没了地重复道,“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说的这些怎么才能胜诉?”

“柯兰奇克可不这么认为。你想让她带你走吗?”

“这正是高妙之处。答案就在律法第三十九章。”他从桌上抓起一本书。“看这儿。第8-10款,附属第五条。法院必须考虑‘争取抚养权人与孩子之间存在的爱、亲情和其他情感联结。’如果法官照章办事,我赢定了。”

“就是。”

“那柯兰奇克的报告呢?”

“别读了。那不是给小孩看的。”

“不值一提。我准备拿这废纸给地板打蜡。”

“十九世纪验尸官的教科书。”博比说。

“那律法里的其他条款呢?”

“要是色情书,就赶紧放下。”

“我会搞定的。”

博比举着那本旧书,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说:“《绞刑、扼喉、窒息、溺亡》。”

他听不进去劝,也看不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状。她不知怎样才能帮他认清现实。替别人脱困时,他总是相当有条不紊。而今却似为自己的麻烦冲昏了头。

“住嘴,小子。还有,你在看什么书?”

“我只是在想,或许你最好还是征求一下专办抚养权问题的律师的意见,”她委婉地说,“兴许可以合作嘛,扬长避短。柯兰奇克认为你让博比成长在不当的环境中,受到了不良影响。但你可以辩称,带博比去事务所和法庭,有助于他今后的发展。”

“啃咬她的黑木耳。”

“我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我们喜欢腻在一块儿。”史蒂夫说。

“博比,冷静点!”

“很好,”她说,“大多数男孩都更喜欢和父亲相处。”

“在她那覆满毛发的蛤蜊里掘珍珠。”

史蒂夫脸上一喜。“维,你对这个问题相当敏锐。你应该替我辩护。”

“少他妈添乱。”史蒂夫说。

“我从没接过涉及监护权的案子。”

“没人愿意穿越她那条爱的甬道,”博比说,“等上了法庭,我就这么跟法官说。”

“你是个出庭律师,是无所不能的多面手。哪个位置你都能打,无须惧怕任何案子和律师。”

“没错,别喷粪。”史蒂夫说。

“我不是怕,”她说,“我只是……”

“博比,你这么说非常不合适。”维多利亚说。

“什么?”

“因为你不会和她搅上,”博比头也不抬地说,“不会把你的螺丝刀戳进她的工具箱。”

“责任太重。我知道你有多看重这件事。”

“等取证专家检查过带子后再说。”一只苍蝇嗡嗡地从大垃圾桶上方的窗户飞了进来,史蒂夫见状,赶忙举起手中的报告拍了过去,一击致命。他再度翻开报告,高声念道:“‘在法庭上以举止怪异著称。’柯兰奇克打第一天就看我不顺眼。”

“所以我才要你出马嘛。别人都不比你让我放心。

“昨天你纵然相信他是无辜的,却非说他谋杀,而今天你明明怀疑他,却不打算揭穿他入室行窃?”

“要是我搞砸了……”

“没证据,不去。”

“你不会的。”

“你要去找曼科对质吗?”她问。

“抱歉,史蒂夫。我真不行。”

史蒂夫昨晚浑身湿透、鼻青脸肿地回了家,随后两人就此事讨论了好几个小时。那人闯进了书房。史蒂夫的公文包被翻动过,但家里却没丢一样东西。监控录像带也和他临走前一样,还插在录像机里。那窃贼究竟想找什么?就目前看来,整件事仍毫无头绪。平彻手头已经有拷贝带了,偷带子还有什么意义吗?

***

他将冰袋扔到桌上。“还会是谁?”

十分钟后,史蒂夫琢磨起了令人迷惑的维多利亚·洛德小姐。他相熟的律师大多都自我膨胀,远不如其自认的那般优秀。而维多利亚却刚好相反。她对自己的无限潜能毫无察觉。她的谦逊甚至让她在庭上更具说服力。

“我们是不是该谈谈遭窃的事?你真觉得是曼科干的吗?”

但她为什么不愿帮他?他想不通。他偷偷扫了一眼对面。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冷风吹得窗玻璃咔哒作响,维多利亚穿了条棕色的针织短裙,裙摆缀着一圈流苏。上身是一件配套的连帽羊毛衫,足蹬一双抓绒内衬的高跟绒面靴。她这身打扮史蒂夫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开始有意无意地记下她的衣装了,正若她的一颦一笑、一抬手一回眸他都烂熟于心。她研读法典时,那皱眉噘嘴的模样;她迎击决胜点时,那洋洋得意的傲笑;她两眼放空时,那神秘莫测的眼神。除此,还有一个他无法忘记的表情。

“我很冷静!”

他就见过那么一次,他顾自睁开了眼,才发现她双眸紧闭。在他们有且仅有的那一个吻中,四唇轻分时,她的脸上散发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或许你该先冷静下来,再考虑庭辩策略。”

眼下,他重温着两人几分钟前的对话。凭他对维多利亚的了解,岂能猜不透她的心思。她之前建议他寻求专业律师的帮助时,话说得那么点到即止、小心翼翼。随后,他说要她代他辩护,而她拒绝了。为什么?

“跟那事无关。她喜欢你。她说我生活‘混乱’。除非昏迷不醒,不然谁的生活不混乱?”

只有一个原因。

“真的很对不起,”维多利亚说,“如果我没有离席的话——”

他的情绪一落千丈。她并非对她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

“柯兰奇克,等着吧,咱们法庭上见。”史蒂夫说。

她是觉得我没机会胜诉。她觉得我输定了。

史蒂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手抓着一份柯兰奇克的报告,一手拿个冰袋抵在太阳穴上。他脖子上的领带致哀似的降了半旗,人也气得满面通红,额上还起了一个门把大小的肿包。眼周尽是淡紫色的淤伤。整个人彷如一只愤怒的浣熊。维多利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担忧地看着他。博比盘腿蜷在一把椅子上,埋头看书。

1意指唐吉坷德。

“胡扯!全他妈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