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史蒂夫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曼科要硬闯他家呢?为什么不去他的办公室?不过更奇怪的是,史蒂夫是为了用更好的录像机播放,才把带子拿回家的。但曼科不可能知道录像带在家里啊。这实在太令人费解了,史蒂夫完全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在他刚遭重击、脑子里一团糨糊的情况下。
除非曼科有罪,他才会想要那盘录像带。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体。码头上的史蒂夫努力回想着那个奔逃的身影。那人的个子有曼科大吗?在黑夜中追逐是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别说这个了,很多在白天被袭击的人也说不清攻击者的样貌呢。
那家伙到底是谁?史蒂夫认为,肯定不是街坊里那些“友好的”小偷。但他心中有一个嫌疑人。就在几小时前,他刚告诉曼科有一盘录像带记录了他在凶杀现场的罪证。不过他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其实心里并不觉得是曼科和卡特里娜杀了巴克斯代尔。况且,他也不信有人能把一段灰蒙蒙、黑漆漆的录像变成确凿的罪证。事到如今,史蒂夫开始怀疑自己的人肉测谎仪出错了。
他一手抓着船尾栏杆,一手握着船桨,眯缝着眼朝黑漆漆的驾驶舱里看去。
史蒂夫走近皮划艇,拾起一把轻盈的塑料船桨。他心里其实更想要一根路易斯维尔球棒,然后像打全垒打一样向上挥棒,照着那男人来一棍。他手握船桨,沿着码头搜寻,脚下老旧的木板吱吱作响。航道对面传来了狗叫声,各种昆虫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嗡嗡作响,演奏着它们的小夜曲。
“曼科,你在里面吗?”
码头上的那艘帆船随着捕鲸船泛起的波浪摇晃,不停拉扯着岸上的系缆墩。好在灯光照亮了部分船体,史蒂夫得以仔细观察。那个男人有可能爬进驾驶舱了,说不定现在就藏在那里。
没人回答。
“希望能碰到红鲷鱼。”那人扯着喉咙答道。
“出来吧,咱俩好好谈谈这事。”
史蒂夫冲他喊道:“喂,你看到附近有人吗?”
依旧毫无动静。
一艘从波士顿来的捕鲸船在航道里破浪前行,朝着海湾驶去,掌舵的是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
突然,史蒂夫隐隐感到脚下有一块木板微微下陷了少许。他急忙转身,只见金属的寒光一闪。他赶紧俯身躲避。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脑袋嗖的一声飞了过去。是那个带滑雪面具的男人,他刚刚挥舞的那把沉甸甸的铬合金把手,差点削掉史蒂夫的脑袋。这一挥用力太猛,导致那人自己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史蒂夫以屁股为轴心,朝着对方的脑袋挥击船桨,但由于蹲在地上,角度不对,只打中了肩膀,对方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被打倒。
但那个穿着闪闪运动鞋、一身滑雪装扮的男人并不见身影。
“傻逼。”那男人喘着气骂道。他站稳了身形,挥舞着把手佯攻了一下。
聚光灯照亮了铺满瓷砖的露台,在幽暗的航道水面上投射出一道暗淡的黄光。只见木制码头沿混凝土海堤伸入海中,码头上系留着一艘近10米长的帆船,船尾停靠着一条玻璃纤维皮划艇。
史蒂夫举起船桨试图防卫,但对方并没有打过来。那男人笑出声来,又佯攻了两次,然后照着史蒂夫的脸挥去。史蒂夫用船桨挡住了把手的攻击。哎哟,他扭伤了手腕,就像在击打快速指叉球时弄坏了球棒一样。船桨从他手中滑落。
他赶紧站起身来,贴着屋子低头前进,杀进了后院。那人在哪儿?
坏了。
该死的,有个洒水器。
那人用右手竖起把手,说:“我记着你呢,傻逼。”
他刚踏进这个漆黑的院子三步,就感觉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身体飞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木槿花篱笆里。
“这位兄台,何不摘下面具,你我友好协商?”史蒂夫说道,仿佛两人正就一桩保险索赔案进行调解。
史蒂夫跟了上去。
“操你妈,傻逼。”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肯定要被困在岸边了。
史蒂夫心想,就这么点儿词汇量,怪不得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那人穿过里维埃拉路,跳上路缘石,奔过一栋西班牙式建筑的宽敞前院,最终消失在了一片木槿花篱笆后。
眼看那人向前一迈,史蒂夫便后撤了一步,不想一脚踩空了。他用力摆动手臂,试图恢复平衡,但身子却向后仰去。他一头撞上帆船的船尾灯,只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即便坠入了漆黑的水中。他确信自己落水时一定溅起了水花,但却没有听到,也不觉得自己在下沉。
对方还是没回应,但现在史蒂夫已经追得很近了,他看清了对方头上戴的东西:一个滑雪面具。他甚至可以听见那人的呼吸。“你马上就死定了,混蛋!”
片刻之后,天地一片黑暗,史蒂夫心里纳闷儿:如果我现在失去知觉了,那我怎么能感知到这一点呢?
“你跑不掉的,臭傻逼!”史蒂夫叫着。
史蒂夫沉入深深的航道,四周被冰冷的海水所包围,进入了日夜之间的灰色地带,既有意识,又无意识。虽说头晕眼花,却还懂得害怕。
两人从迈阿密市中心一路跑到科勒尔盖布尔斯市,来到了赫罗纳大道,这里坐落着一片价格不菲的地中海风格住宅,和史蒂夫所住的街区有天壤之别。他们正跑向一条死胡同——里维埃拉路那片住宅背后的山墙航道。如果那个男人熟悉这片区域,他就会拐向里维埃拉路。如果他不识路,就只能游过航道了。
害怕溺水。
对方没有回应。
害怕水里的鳄鱼。
“喂,混蛋!”史蒂夫叫道:“你跑不过我的。”
害怕那人跳入水中,敲碎自己的脑袋。
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此时二人已跑到青年路,彼此相距不足30米。他们在车流中闪转腾挪,一前一后穿过了马路,引得众司机频频鸣笛。史蒂夫的脑袋还忍受着阵痛,但他的双腿倒是恢复了平衡,肺也更强劲了。追上对方只是时间问题。
史蒂夫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四周还是漆黑一片。
史蒂夫发现自己并没有跑直线。他看到了许多一闪一闪的亮光,意识到那是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柳叶,洒下的点点银辉。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芬芳。过了一会儿,史蒂夫感到自己更有劲儿了。那人并不是个跑步好手,否则早就逃远了。待史蒂夫追到马拉加大道时,他看到那人穿着深色热身运动服,头上戴着一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当然是黑的,我可是在一片深海暗洋的海底。
“史蒂夫,别追了!”维多利亚向他大喊,声音在空中回荡,每个字他都听到了两遍。
他突然有了呼吸的渴望,这种渴望超过了他这辈子对其他任何东西的渴望。他感到双脚已经触底,便屈膝一跃,向水面冲去。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那个男人跑去。黑暗中,那人如同隐了形一般,史蒂夫只能看到他运动鞋上的荧光条。那双鞋在索拉纳路拐了弯,往南朝凤凰木大道逃去。史蒂夫紧追不舍。
冲出水面的时间长得不可思议。当他的头终于感受到阴冷的空气时,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游向码头的爬梯。他抓住爬满藤壶的梯子,停在那里,侧耳细听。他可不想脑袋一探出去就被打得脑浆迸裂。
他听见脑袋里鹅卵石相互撞击的声音。
一片安静。
他听见鞋子摩擦人行道的声音。
他向上爬了一级,等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往上爬。
他听见维多利亚叫了一声:“喂!”
他伸出头,越过木制码头张望着,上面没人。
他轻轻摇了摇门,门底吱吱作响,又挪动了一寸左右。突然,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橡胶鞋垫在瓷砖上发出的摩擦声。紧接着,大门脱离了剩下的门铰链,压了下来,砸在他的额头和鼻梁上,令他眼后感到一阵剧痛。与此同时,他恍惚看到一个身影从屋里冲了出来,从他身边跑走了。
没有人冲他喊“傻逼”。
“砸门的人早就跑了,我只希望他们没拿走我那个贝瑞·邦兹的签名棒球。”
那栋西班牙式建筑的滑动玻璃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叫道:“喂,哥们儿,这里不能游泳。”
“别进去。”维多利亚一边往提包里伸手找手机,一边说:“我来报警。”
***
“我靠!”他小心翼翼地拉了下门,但门底刮到了石板台阶,卡住了。
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戴德县第十一司法巡回法院巡回法庭
他沿着碎石板路朝着屋子走去。靠上的门铰链被砸得粉碎,大门歪向一边,就那么大敞着。
青少年法庭
“你没锁门吗?”
案件主体:R·A·S
“怎么了?”
案件类型:未成年人归属权
“那是怎么回事?”维多利亚盯着他身后的屋子问。
案件编号:05–09375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知道她不会投入自己怀中。在办公室里,她决绝地告诉他“没下次了”。那第一个吻变成了最后一吻。那他史蒂夫到底要干嘛呢?树上的知更鸟又把调子升了一个八度,难道那只单身鸟在嘲笑他?
儿童保护报告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所罗门?”
受家庭服务中心委派,多丽丝·柯兰奇克(医学博士)参照佛罗里达州州法第39章内容,撰写报告如下:
一只知更鸟正在邻居的树上唱着咏叹调。博比以前跟他说过什么来着?噢,对了,只有单身知更鸟才会在夜里歌唱,从日落一直唱到日出,痴等配偶出现。史蒂夫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首歌:吉米·巴菲特的《让我们喝醉乱来吧》。
一、R·A·S,男,十一岁,发育不良,具有自闭症和重度天才症症状。该男孩需要专门的测试、物理治疗、心理治疗和个人定制化教学课程。
“我?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想……”
二、R·A·S目前由其舅舅史蒂芬·所罗门暂为监护。后者并没有完全公开R·A·S与其共同居住的环境条件。
她露出检察官的眼神,问道:“所罗门,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三、男孩母亲贾妮思·所罗门最近刚刚从州监狱获释,她曾多次被判涉毒和盗窃。男孩的生父身份未知,下落不明。
就在他们下车时,他说:“正好博比在特蕾莎家,家里只有我俩。”
四、史蒂芬·所罗门曾根据州法第39章第623条之规定,向法院申请对该未成年人的长期监护权。但本报告签字人经考察后发现:
她摇了摇头:“我累死了。”
1、所罗门先生所提供的家庭学习,大多为无成年人监管的阅读内容,包括刑事法庭文件和对儿童不宜的验尸报告。
这话史蒂夫不爱听了,说得好像世界上最蠢的事就是爱上他似的。他把那台埃尔多拉多老爷车驶上自家的停车道,停靠在维多利亚的车旁。“要不要进屋喝一杯?”
2、本报告签字人曾提出对该男孩进行重复经颅磁刺激1等医学测试,但遭到所罗门先生拒绝。他还阻止该男孩参加罗克兰州立医院“自闭症试点项目”的心理治疗。
“布鲁斯可不是醋坛子。他知道我不会干蠢事。”
3、所罗门先生的工作状态可以用混乱来形容。作为一名律师,他曾多次因藐视法庭被拘禁,在法庭上以举止怪异著称。另外,虽然所罗门先生对R·A·S的爱溢于言表,但作为一名监护人,他无法满足该男孩所需的特殊条件。
“有些男的连工作餐也不允许未婚妻和别的男人一起吃呢。”
建议
“工作餐。”
本报告签字人建议法庭驳回史蒂芬·所罗门的监护申请,判定州政府为R·A·S监护人,并将其送往有执照的庇护所,接受法庭服务中心的强制测试和治疗。
“我们共进了晚餐。”
谨呈
她反问道:“你觉得咱俩在约会吗?”
医学博士 多丽丝·柯兰奇克
“毕格比不介意我俩一起出去吗?”史蒂夫问维多利亚。
1经颅磁刺激技术(RTMS),一种无痛、无创的绿色治疗方法,磁信号可以无衰减地透过颅骨而刺激到大脑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