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拿起手表，在卡特里娜眼前晃了晃。“你那套‘卡特里娜爱查尔斯’的鬼话真是把我耍得团团转，更坏的是你还给我下套。我把曼科放在了我方证人清单上，但我却没法让他站上证人席，因为我不能让他参与质证。为了不让平彻抓到你的把柄，我也不能让你去作证。”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则选择袖手旁观：史蒂夫的气场控制了整个房间，他像橡树一样杵在咖啡桌前，大着嗓门对卡特里娜说，自己从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她这么傻的人，说他应该退出这个案子好让其他律师听她鬼扯，说陪审团判决之前没对她处以私刑算她走运。维多利亚一开始还以为史蒂夫在演戏，是为了吓吓客户，套出实话。不过，在看到他抓起曼科的胳膊扯下那块手表时，她才意识到史蒂夫已经失控了。
“就因为我以前和切特上了床？”
“闭嘴！”史蒂夫用手指戳了戳曼科的胸口，把这个大个子吓了一跳：“我还没开始收拾你呢。”
“你说‘以前’是什么意思？”曼科问道。
曼科朝所罗门迈了一步，怒斥道：“你无权……”
“我不是叫你闭嘴吗？”史蒂夫咆哮着说：“我没工夫听情人拌嘴。”
史蒂夫连珠炮似的问：“就没有高尔夫教练吗？有氧运动教练呢？有没有请满头大汗的园丁进屋喝杯柠檬水，顺便再来一发？”
卡特里娜说：“以前上过床，现在也上，说不定以后还会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卡特里娜说：“切特就是我唯一的‘课外活动’。”
史蒂夫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维多利亚，你跟她说说，一字一字说清楚。”
“史蒂夫，你嘴别这么毒行吗？”维多利亚劝道。
“平彻会用你的外遇来证明你有谋杀动机。”维多利亚如是说。
“是吗？你还有哪些炮友？”
卡特里娜大笑一声：“什么动机？为了和切特在一起？为了嫁给他？别瞎扯了。”
“我跟你说的其他事都是真话。”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曼科说道。
“问题的关键是，你向我们撒谎了，如果你有一件事没说真话……”
“切特，你有你可爱的一面，但只是个床上猛男而已，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就别来情情爱爱那一套了。”
“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呢？”
维多利亚暗想，卡特里娜这算是彻底摘下科勒尔盖布尔斯社交名媛的面具了，反正她以前装得也不太像。卡特里娜皱起了额头，看来她还可以熬几年再去打肉毒杆菌瘦脸针。“好吧，我确实谎称没背叛过查理，可我没杀他。”
“没错，就这事儿。你和曼科鬼混多久了？”
“不是你亲手杀的吧。”史蒂夫说。
“哦，这事儿啊。”
“你什么意思？”
他的嗓门又高了几分，语带嘲讽地说：“‘自查理向我求婚以来，我一直对他忠贞不贰。’”
史蒂夫双眼投射出熊熊怒火。维多利亚心想，这男人还真有点强悍。
卡特里娜跷起二郎腿，说：“史蒂夫，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你站在吧台的时候，查尔斯还是好好的，”史蒂夫说：“如果他当时要出声，也会说‘喂，给我松绑。’你那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去了走廊，而此时曼科就贴着墙站在走廊里，监控摄像头拍不到他。”
曼科答道：“什么也没说。”
卡特里娜说：“你简直疯了。”
卡特里娜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红酒杯放在红木咖啡桌上，动作颇为优雅。“切特，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曼科又向前走了一步。“你可不能把这事算到我头上。”
“去你妈的，小船夫。”史蒂夫气炸了，脸憋得通红。他朝卡特里娜摇了摇手指说：“你知道，比起杀老公的女人，我更恨什么吗？对自己的律师撒谎的女人。”
“我当然不能，爱因斯坦。”史蒂夫一把抓住曼科的网眼运动衫，猛推了他一把。“把你供出来只会牵连我的委托人摊上串通谋杀的罪名。但即便我不供出你，平彻也能抓到你。”
曼科说：“你不能这么叫她。”
曼科轻蔑地说：“他抓个屁。”
“首先，我们的委托人是个荡妇。”
“要打赌吗？监控视频里有个人影，平彻跟我说，他已经把录像带送到搞科技取证的同事那里去了。”
“出什么事了，史蒂夫？”维多利亚问道。
维多利亚心想，平彻哪儿说过这话。不过她依旧保持沉默。
“比起对自己的律师撒谎来说，起码保险一倍。”史蒂夫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客厅，紧随其后的曼科嘴里喊着：“他奶奶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卡特里娜？”
史蒂夫继续道：“他们可以查出视频里那人的身高体重。我赌此人身高一米九，体重九十公斤，脑子只有绿豆大小，你敢不敢跟我赌一下？”
“那不是太冒险了吗？”
曼科骂道：“去你妈的。”
“这个我们还不确定。”维多利亚注意到，房间里每一块石灰岩瓷砖的纹理都和旁边的连成一线。“如果在质证环节我们抓到公诉方证人的证词有合理的疑点，那我们就不会让你作证了。”
“卡特里娜当时对曼科使了个眼色，他便沿着墙慢慢移动，因为他清楚摄像头的盲区。溜到床边后，他收紧了查尔斯脖子上的项圈，勒死了他。”
“你翻来覆去地问这些问题，肯定是要我出庭作证吧？”
曼科说：“你们律师收了钱就是来编瞎话的？”
她们坐在客厅的一张米黄色沙发上，据卡特里娜说，这张沙发是在罗马定制的。卡特里娜穿着一条红色丝绸裤子，一件中式绣花套衫，很快便喝光了半瓶爽口的夏敦埃葡萄酒。而维多利亚则只喝着苏打水。她在引导卡特里娜回忆当时的情况，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我好奇问一下，曼科。”史蒂夫继续说道：“你有前科吗？我敢打赌你肯定坐过牢。”
“我跟警察、跟史蒂夫、跟所有人都说过了，查理当时照例被绑着，我用九尾鞭抽他，然后嘴里含了口热水像往常一样给他吹箫，这一招向来会让他飘飘欲仙。他完事儿后，我去吧台倒了杯红牌伏特加喝。然后我就听到有响声，我赶紧回头看查理，只见他身体上下扑腾，发出雁叫一样的声音。等等。”她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又继续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可能喝的是灰雁牌伏特加。总之呢，我跑到床前，发现他都变蓝了，我说的是脸，不是他的蛋。等我把项圈取下来时，他已经不动了。”
“有几次A类和B类轻罪，都是些扯淡玩意儿，”曼科答道：“我只在酒吧打过架，没了。”
维多利亚知道，这不过是律师的一句口头禅而已。卡特里娜还能用谁的话说呢？亚伯拉罕·林肯吗？
“那么，欢迎来到重罪俱乐部。”
用你自己的话。
***
维多利亚问道：“用你自己的话说说，你看到查尔斯死时，他是个什么情况。”
维多利亚坐在方向盘后面，史蒂夫则把副驾的座椅放倒后，一只脚搭在中控台上。他们正沿老卡特勒路驱车北上，沿途的菩提树遮天蔽日。未经维多利亚同意，史蒂夫就擅自摆弄起车载收音机的旋钮。一家电台正放着劳登·温赖特三世的经典名曲《地球最后一人》，他随即停止搜台，开始欣赏起来。
***
维多利亚开口问道：“刚才那一出是在演戏吗？你看起来像中风了似的。”
“这下坏了。”史蒂夫骂道。
“我觉得如果他们担心我会摔玻璃杯，那应该会多说几句实话。没错，就是在演戏。不过我当时确实有点生气。”
随后，他看见了，在曼科左手腕上闪闪发光的，正是那块百年灵超级海洋系列潜水表——超大表盘，下潜深度可达近千米。
“你为什么要编平彻送检的事？”
卡特。史蒂夫心想，你一个被雇来打杂的，居然这么亲切地称呼女主人。
“我需要试探曼科和卡特里娜的反应。”
曼科又举起了手中的木凿子，说：“清理阳台上的朽木。卡特知道你在她卧室吗？”
“所以呢？”
“不好意思，那是特许保密的。你在这儿干嘛呢，曼科？”
“卡特里娜说的是实话，她没有杀查理，曼科也没杀。”
“什么证据？”曼科毫不掩饰自己对史蒂夫的怀疑。
维多利亚大吃一惊，问他：“你有什么证据？”
史蒂夫觉得曼科有点儿新英格兰地区的口音，也许他来自工人阶级众多的波士顿。“其实，我在找证据。”
“他们通过了我的人肉测谎仪的测试。”
“在巴克斯代尔先生的珠宝盒里了解现场？”
“别贫嘴了。”
史蒂夫拿起相机自证清白：“我在拍照呢，了解一下案发现场。”
他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否认自己杀了查尔斯，我当时还觉得她在说谎。”
曼科举起木凿子，古铜色的手臂绷满了肌肉：“你他妈在干嘛？”
“什么？你那会儿还说相信她的话。”
“太神奇了，”史蒂夫说：“我刚才还在想你的那艘船，结果你就突然出现了。”
“我撒了个小谎，因为我怕一旦你觉得她是个杀人犯，你就不会专心应诉了。”
一声巨吼从史蒂夫背后传来，他迅速转身，看上去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原来是那位切特·曼科船长。他穿着一件网眼运动衫和一条雪花工装裤，手里拿着一个木凿子。
“真是岂有此理，我很有职业精神的。”
“怎么回事？”
史蒂夫往后一靠，双眼紧闭。收音机里正放着佩·班娜塔的《激情犯罪》。“总之她当时没说真话，不过也就只是撒谎说自己很忠贞罢了。就因为这个，我的人肉测谎仪才会失灵，让我误以为她在杀人这件事上撒了谎。”
看来也许被博比说中了。可能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的那块表并不是为老查理买的。不过，表也可能被放在了其他什么地方。他必须去“卡特喵喵号”的主客厅里一探究竟。
“但要是像你在她家所说的那样，如果她有一件事没说真话……”
但那块百年灵潜水表不在其中。
“这一点你必须相信我，她没杀人。”
在通往查尔斯衣橱的走廊内，史蒂夫发现了一个柚木储物箱，上面的小抽屉看着好似图书馆的卡片目录：这是查尔斯·巴克斯代尔的珠宝箱。里面放有袖扣、戒指，还有各式各样的手表——爱彼、江诗丹顿、百达翡丽、卡地亚、劳力士，甚至还有一块卡西欧专为橄榄球运动员杰瑞米·夏奇打造的限量版G-Shock系列手表。这其中有新款表，也有古董表，有纯金的，也有不锈钢材质的，还有些镶满了钻石。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人肉测谎仪。”
史蒂夫之前曾告诉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他需要拍几张照片，就目前来看，他确实是在拍照。他把卡特里娜和维多利亚留在楼下，让她俩一边品红酒一边准备诉讼。他自己则拿着一台数码相机，花了二十分钟把主卧拍了个底朝天。他拍了那张立着四根帷柱、上方挂有丝绸华盖的大床——查尔斯就殒命于此，死时下面那玩意儿还一柱擎天。他还拍了夫妻俩那巨大的鸳鸯衣橱的拱形入口。随后他开始进行另一项工作——寻找那块百年灵潜水表。
“好吧，”他说：“那就叫本能的直觉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没杀人。”
他听到除湿器嗡嗡地运转着，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芳香，其中夹杂着雪松木和皮革的味道……铜臭十足！卡特里娜的衣柜犹如一个平静安宁的世外桃源，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有丝绸的、亚麻的、貂皮的，还有羊毛的。每一双鞋都放置在一个专属的宝克力抽屉里，再巧妙地用灯光加以烘托，仿佛博物馆里的雕塑作品。各种名牌服饰满挂在环绕整个房间的电动轨道上，一旦动起来就像一列玩具火车在绕圈。你只要在按键上选好服装品牌——阿玛尼、圣罗兰、德拉伦塔、莫斯奇诺随你挑——再选定服装代码，轨道就会兴高采烈地开动起来，发出低沉的隆隆声，把绒面革夹克、蕾丝短裙或天鹅绒外套送到你美过甲的纤手上。
“你不能像这样凭直觉做判断。”
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的双层木制剧场式衣橱比史蒂夫的卧室还大。别说衣柜了，就连她的鞋柜都比他的卧室大。
“我打赢的那些大案靠的可都是直觉，”史蒂夫回道：“你回头也应该试试。”
史蒂夫心想，富人的世界果然别有洞天啊，连衣柜都比别人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