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克维奇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史蒂夫甚至没时间仔细琢磨一下。他需要摄入大量的咖啡因让脑子运转起来,然后才好奔上楼去出庭。可眼下他却卡在这群成天无所事事、守这儿打发时间的朋友后面。
“你不仅会失去你的外甥,你还会进监狱。”
“小伙子,着什么急?”马文说。
史蒂夫可不能误了出庭。他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待会儿的保释听证会上,但津克维奇的威胁仍在他脑内盘旋。
“保释听证会还有十分钟就开庭了。维多利亚在等我了。”
“拜托,马文,”排在队尾的史蒂夫说,“动起来啊。”
“这么说,你和她上过床了还是怎样?”马文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食堂。
“法院帮”在食堂排起了长龙,信手掐两下百吉饼,随便嗅一嗅丹麦酥,七嘴八舌地闲聊着各自的病痛。“马专家”穿着件海军蓝的双排扣外套,卡迪拉克·约翰逊穿了件鲜艳的达什基短袖花套衫3,特蕾莎·托拉诺则身着一套深色花呢西装,戴了一串简单的珍珠项链。
“嘿,不是那样的。公事往来而已。”
***
“她拒绝了你,对吧,小史?”
他顺着走廊离开了,留史蒂夫一人傻站在那儿,形单影只、方寸大乱。
“马文,你是了解我的。我绝不对警察行贿、向法官撒谎、和搭档上床。”
“你不仅会失去你的外甥,”津克维奇继续恫吓道,“你还会进监狱。”
“一句话就撒了三个谎。破纪录了吧?卡迪拉克?”
真的吗?津克维奇找到了那个被他暴打的男人了?还是这混蛋想诈我?
“史蒂夫的纪录可不止于此。”卡迪拉克·约翰逊将半杯脱因咖啡与半杯普通的混在一起,然后往上面倒了点非乳制奶油,加了四包怡口糖。从容不迫地消磨着时间。
噢,见鬼。
“我相信我们的史蒂芬。”特蕾莎·托拉诺说。
“你是个危险人物。我知道那晚你在公社干了什么,我有证据。”
“谢谢你,特蕾莎,”史蒂夫说,“你既是我的第一位当事人,也是我最后一位朋友。”
“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烈性子。我这人其实相当胆小。”
“你不会和洛德小姐上床的,hasta qué ella diga qué sí4,直到她亲口说愿意。”
“你以为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就可以隐藏你那暴戾的本性了吗?”
马文边咳边笑,高高地举起手来,与卡迪拉克击掌相庆,或者说,就他们的关节炎而言,手臂已经抬得相当高了。
“哎哟,天呐。”
“拜托,伙计们。她都订婚了。”史蒂夫反驳道。
“你这居高临下的伪善真他妈恶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法律上的这些细枝末节了?”马文回嘴说。
“我只想说——”
史蒂夫看了看表,还有八分钟,他要么会手忙脚乱地在埃尔文·施瓦茨法官面前跌上一跤,要么他就会因迟到而被判藐视法庭。
“别把我的私生活扯进来。”
“你们见过他看她那样子吗?”马文问他的“损友们”,“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
“没有,我只是在尽量体会您的遭遇——”
“这让我想起了在堪萨斯市遇见的那个女人。”卡迪拉克咕噜咕噜地喝着咖啡。“她撕碎我的心,拿去喂鲶鱼。”他继而唱起了起来:“堪萨斯女人。喔——你都如何待我……”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所罗门先生?”
轮到马文结账了,他慢悠悠地在兜里掏着零钱。
“我是真心的。我知道您的经历。像您那样痛失生母,然后又待在收容中心,我知道,您对患难中的儿童一定特别感同身受。”
史蒂夫高喊道:“通通算我账上。”
“你会才怪。”
“天呐!”特蕾莎说。
“我非常敬重您,津克维奇先生。”
卡迪拉克抓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心脏起搏器要爆炸啦。”
“哼。”
“好家伙,了不得啊,”马文说,“早知道他要付款,我就再拿个百吉饼了。”
“我只是想道个歉。我说了些不妥的话,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该对你动手。”
“求你们了,快着些,”史蒂夫说,“我这儿还忙着去保释一位无辜的女士呢。”
“不行。”
“我见过你的当事人,她可没那么清白。”特蕾莎说。
史蒂夫说:“杰克,我们两个打一开始就对彼此有点误会。我可以叫你杰克吗?”
“名副其实的贱胚。”马文附和道。
至于津克维奇这个人,他确实经历过糟糕的童年,也确实受到了政府的搭救,但这种事就跟迈阿密下雪1一样百年难遇。史蒂夫和老爸的看法不同,他可不认为津克维奇是少年法庭上的加拉哈德2。在史蒂夫看来,他只是平彻的一条走狗、一个脾性暴躁的野心家罢了。不过,既然别的法子都不见效,他就要尝试一下不怎么熟悉的新招了:逢迎拍马。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史蒂夫说。
史蒂夫强压怒火。虽然他甚为怀疑津克维奇算不算得上正人君子,但他向父亲保证过,会好言好语地待他。他老爸对人性看得未免太乐观了。
“领口敞得太开,极其下等。”特蕾莎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罗伯特跟着你的每一天,都是在一步步地走向灾难。”
前卡斯特罗时期,年幼的特蕾莎在位于哈瓦那的上流院校拉斯顿学院学的英语。每当她开口讲话,史蒂夫都可以生动地将她的话设想成女性整洁的手写体,就连单词与单词间的空格都历历在目。“拜托,特蕾莎。你不喜欢巴克斯代尔夫人的衣着品味,并不代表她杀了她丈夫。”
“等巴克斯代尔的官司完了就成。”
“说到查尔斯·巴克斯代尔,”特蕾莎说,“倒是高雅之士。”
“我们得把庭审日定下来。”津克维奇继续催逼着他。
“你认识他?”
此话意味着史蒂夫差不多已经在考虑着手准备这些玩意了。遵守截止日期并非他的强项。
“谈不上。但我在他赞助的一个研讨会上听过他的演讲,主题是‘女诗人,饱受折磨的灵魂’。他似乎是个非常敏感的男人。”
“基本搞定了。”
“尤其是套上阳具皮套后。”史蒂夫说。
“还有你的证据清单呢?开庭前的老规矩。案情陈述。”
“依我看,就是那婊子杀了他。”特蕾莎·托拉诺说。
“抱歉,有点忙。”
1迈阿密属亚热带气候,终年阳光和煦、气候宜人,几乎从不下雪。
“你的证人名单逾期未交。”津克维奇说。
2加拉哈德,《亚瑟王传奇》中的圆桌骑士之一,最终独自一人找到了圣杯,以品质高洁著称。
他止步回头看去,杰克·津克维奇正步履蹒跚地朝他走来。
3达什基短袖花套衫,美国、非洲西部、加勒比等国家和地区的黑人穿的一种花哨的短袖上衣。
楼内,时值早晨八点二十分,史蒂夫刚通过了金属探测仪的检查,急需来杯咖啡,突闻身后传来一句雾号般的招呼声,“噢,所——罗——门先生。”
4hasta qué ella diga qué sí,西语,意为“直到她亲口说愿意”。
在美名为司法大楼的台阶上,一名门卫正在刮除一块融化了的香草蛋糕,还有几只鸡翅膀从糖衣里探了出来。这蛋糕是一个被告的家属委托海地的某位祭司亲手烤制而成,想借此向一名法官施法,软化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