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只想在一起的人,”他毫不犹豫地答道,“两个一旦分开就不完整的人。他们既是爱人也是挚友。他们做爱、欢笑,无法想象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情形。”
“那你怎么定义爱?”
“这么说,史蒂夫·所罗门信奉浪漫的爱情咯?”
“在我看来有点太客观了。”她和毕格比之间就是这样的吗?“理性而和谐地共结连理?”听着真滑稽。
“理论上是这样。我从没经历过那种爱情。”
“爱是两个有着共同利益和相似价值观的人,理性而和谐地共结连理。”
“而你认为卡特里娜和查尔斯之间是这样的?”
“爱,”史蒂夫认可道,“多么美妙的辩护理由。什么是爱?我们要怎么证明它?”
“深表怀疑,但我是个律师。给我根线,我都会替你结条绳子出来。”
“爱。”
“那我给你看样东西。”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蹲下身去,打开了桌下的一个纸盒。她顺势盘腿席地而坐,看着像一名在准备期末考试的女大学生。她抽出了几张20*25cm的光面照片。“巴克斯代尔夫妇登场。”
“没错。但我们的说辞呢?”
史蒂夫走到她身旁,做出一个接球手的姿势,浏览起了那些照片。查尔斯身着燕尾服,卡特里娜穿了一袭缀满珠宝的高档晚礼服,两人一道携手出席慈善活动。社会版上刊出的他们出席各种盛会的照片。查尔斯搂着卡特里娜,两人都笑容满面,眼中好似流露着真挚的温情暖意。
“州政府会说是钱。”
维多利亚又从盒中抓了些照片出来。他们一定爱上了自己的影像。圣特罗佩、摩纳哥、海滨餐厅、游艇甲板。照片中的查尔斯仍是个满头灰发的翩翩公子,卡特里娜这位天生的模特胚子,绷直了脚尖以凸显她的双腿;像帕丽斯·希尔顿2一样微偏着脑袋以强调她下巴的轮廓。
“除非是哪个助理编辑来撰稿,”史蒂夫说,“我们的任务是要代他们拟好标题。用我们的主题。所以,巴克斯代尔夫妇婚姻的主旋律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他们紧密相连?”
她皱了皱额头。“标题恐怕是《保释遗孀》吧。”
“希拉里可没杀害比尔。”
“暂时还没有头绪。但不论是什么,自听证会起,我们就必须把这个主题灌输给公众,得把它作为标题刊登在《先驱报》上。”
“暂时还没。”史蒂夫说。
“也就是……?”
“看看这个。”她从盒内抽出一张贺卡递给他。封面是温斯洛·霍默5绘的一幅加勒比海滩。“落款是查理去世的前一天。”
“嗯。”透过敞开的窗户,他看到一辆垃圾车把那个大垃圾桶缓缓抬了起来。“我们还要强调本案的主题。”
他打开卡片,读着那条手写的留言:
“事实就是查尔斯性癖诡谲,卡特里娜为了维系这段婚姻而配合着他,而他的死亡是场不幸的意外?”
我挚爱的卡特里娜:
“你负责讲法,我负责论事。”
无人如你一般完美,从初次相识到今时今日。
“你打算怎么应对听证会?”她问。
你的查理
他看着她继续翻阅那些上诉案的资料。今天不用出庭,她着装朴素。黑色的紧身长裤,腰间系了一件男士白衬衣——史蒂夫琢磨应该是毕格比的——配一双略有磨损的平底鞋。粉黛未施,看上去似乎也懒怠梳下头。在史蒂夫眼中,她这种自然而随意的打扮更显性感。没准这才是问题所在。或许若他对她没感觉,要开口请她帮忙就容易多了。那样的话,他可以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而摇尾乞怜。但现在这样,他做不出来。摇尾乞怜这一招得等到走投无路时再说。
“我喜欢那句‘挚爱的’,”维多利亚说,“有那么点古雅的维多利亚风。”
“当然。这依然是法律。”
“好吧,他还爱她。我们要怎么证明她对他的爱呢?”
“你援引了亚瑟那个案子?”他温柔地问。
“每次见到他们,卡特都对查理深情款款的。无微不至。”
加油,说吧。告诉她你需要她帮你一把。告诉她失去博比比断手断脚还痛苦。
“还有呢?举点例子。”
“我有事要麻烦你。”
“她经常给他买礼物。手表、袖扣、衣服。”
“你还好吗?”她问,“你今天的反应似乎有点冷淡啊。”
“接着说。这我爱听。”
史蒂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窗外的小巷,眯眼凝视着耀眼的阳光。
维多利亚想了想说:“大约三个月前,我们去参加了场生日派对,是卡特专为查理筹备的惊喜派对。”
“休想。”
“我们”,意思是毕格比和她,他暗忖着。这又一次提醒了他,她就要嫁给那个呆瓜了,就要让第三人称复数成为她生命中永恒的一部分了。
“他喜欢看年轻女律师穿迷你裙。”
“那生日蛋糕形如他的办公大厦。”她再道。
“很好。”
“如果蜡烛不是雷管炸弹的话,那还真是用心。”
“但他老糊涂了,有时会忘。”
“傍晚时分,我们全都乘他们的游艇出海。音乐不绝于耳,我们喝了酒,还吃了石蟹。”
“哦。”
“就连吃素的毕格比也吃了?”
“他恨我。”
“布鲁斯只吃了沙拉。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曼科,把船停靠在比斯坎岛沿岸的飓风港。就在夕阳即将西落之际,天上挂满了深红色的云带,海湾如练如洗。你能理解这有多浪漫吗?”
她抬眼瞥了他一下。“你和施瓦茨法官关系怎么样?”
史蒂夫知道她说的是卡特里娜和查尔斯,但他脑海中的画面却是毕格比和维多利亚并立甲板。斜阳洒下一片光晕,乐队演奏着小夜曲,毕格比亲吻了她,仿如一只鼻涕虫爬过一朵玫瑰花。
“我知道。”
“接着一架小飞机拖着条横幅飞了过来,就像在海滩上那样。”
“拒不保释也会给政府增加负担。”
“横幅上写的是‘用科普特防晒霜’吧。”史蒂夫说。
“嗯。”
“上面写着‘卡特里娜爱查尔斯’。她为派对专门定制的。场面感人至深。有些人甚至都眼含泪水了。”
“有州政府诉亚瑟案的先例,我们有一线机会。”维多利亚说。
“我们也会让陪审团流泪的。然后媒体就会拿这大做文章。”
他知道卡特里娜·巴克斯代尔在女子拘留中心待得憋屈,跟她那栋山墙庄园的家宅相比,那里自是百分不及一。没有按摩浴缸,没有游泳池,没有每月一次的虫害防治。他们得说服法官埃尔文·施瓦茨——一个愤世嫉俗的八十一岁老人——准许她回家候审。就死刑案而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并非不可能。
“这么说,你喜欢这个主题?”
“当然,当然,我们会照你的意思准备停妥的。”
“就依你。我们的主题就是‘卡特里娜爱查尔斯’。”
“保释听证会你都准备好了吗?”她问,连头都没从跟前的影本上抬起来。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尽管他竭力腐化她,但维多利亚始终坚守她那套严格的行为准则。就在昨天,他面见了一个潜在客户,那家伙想控告百威啤酒打虚假广告。他在酒吧里喝了啤酒,但还是没能勾搭上姑娘。史蒂夫觉得这场官司值得一打,但被维多利亚否决了。
“主题就得越简单越好。否则,那群白痴理解不了。”
“我不干。这不道德。”
“陪审员可不是白痴。”
他走向他的龙虾缸,掰碎一块过期的百吉饼,开始往水里投食。他故意拖延着时间,搜肠刮肚地寻思该怎么请维多利亚做他的“一日未婚妻”。他完全可以预料她的第一反应。
“我说的是法官。”
她继续看着资料,同时用一支黄色记号笔标记着关键的上诉点,仿佛靠法律依据就能打赢过官司一般。
两人仍复就地坐着,她掏出自己的索引卡,开始随意记下几笔。史蒂夫低了视线盯着她。没有化妆,她的鼻梁上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些许雀斑。对她的每一个新发现都令他神魂颠倒。
“错大发了。脏兮兮的窗户能自然而然地让我们保持冷静。”
“怎么了?”她撞上了他的视线。
“我擦了窗户。”
他那混乱的大脑立即给出了三个选项。
“就像谢尔曼1收拾乔治亚州一样。怎么这么亮?”
他可以说,“只是在想证据法罢了。”
“我收拾了一下。”维多利亚说。
可以说,“你既美得不可方物,又绝顶聪慧,别傻到嫁给毕格比。”
他扫了一眼维多利亚,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阅着一沓上诉案的资料。“这里发生什么了?”
但他说:“维多利亚,我想请你帮我个大忙。”
紫罗兰?
1谢尔曼(1820.2.8—1891.2.14),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陆军总司令,曾率兵十万,大破南军,攻入乔治亚州。
其一,屋里太亮堂了,阳光透过窗户涌泻了进来。其二,有一股氨水味。其三,他桌上散落的文件全都规规矩矩地码成了摞,紧挨着一瓶新鲜的紫罗兰。
2帕里斯·希尔顿(1981.2.17—),美国模特、演员、歌手、商人,希尔顿集团继承人。
他让博比待在候客室盯着举重训练凳上的赛赛,这是防止她下午翘班去健身房的唯一法子。刚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他就立即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3O.J.辛普森(1947.7.9—),前美式橄榄球运动员。1994年,辛普森杀妻案轰动一时。
史蒂夫深知自己急需她的援手。柯兰奇克出具一份棘手的报告,再加上津克维奇的恶意攻击,上了法庭,他将毫无胜算。他向柯兰奇克许诺说明晚带她见见他的未婚妻。所以他得向她求婚——需要的话,单膝跪地也行——然后教维多利亚一项她明显匮乏的职业技巧:面不改色地撒谎。
42004年,斯科特•彼得森被裁定犯有谋杀罪,杀害其怀孕的妻子蕾西。
“你愿意嫁给我吗?或者起码帮我装装样子?”
5温斯洛·霍默(1836.2.24—1910.9.29),19世纪下半叶的美国风景画画家和版画家。
翌日早晨,在去莱斯模特公司的路上,史蒂夫发誓要尽最大努力对维多利亚以礼相待。毕竟,他有件天大的事要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