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打劫都不会。”卡迪拉克说。
“史蒂夫舅舅是个击球手。”博比说,“效力于迈阿密大学校队。”
史蒂夫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给点面子,伙计们,我善于偷垒。”
“噢,天呐。”史蒂夫道。
“依我看,应该还擅长偷零用钱。”维多利亚说。
“史蒂夫在世界大学生棒球联赛上成了最后一个出局者。”
“有一回,史蒂夫舅舅一垒安打就得分了。”博比不无骄傲地说。
“你个大骗子。”博比说。
“我好像有绕圈跑的诀窍。”史蒂夫说。
“撒谎。”赛赛说。
“第二圈时,他不但不会慢下来,还会平衡好向心力和离心力,越跑越快。”博比说。
“因为我总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史蒂夫说。
“所以你因为偷垒被罚出局了?”维多利亚猜测道,“是吗?”
“他们为什么那么叫?”维多利亚问。
“更糟。”卡迪拉克说。
“等什么时候大家不再叫你‘最后出局者’再说。”
“糟得多。”赛赛说。“噢,别孩子气了。告诉她吧。”
“你什么时候教我那种带拖曳感的布鲁斯?”
史蒂夫叹了口气。“我们在奥马哈参加锦标赛,对战德克萨斯。两人出局、九局下半、垒上无人,我们打出了一个三垒安打。 我在关键时刻上场跑垒、离垒……然后被传杀。”
“我在炸鱼薯条店、小酒馆、酒吧里驻唱过,那些地方,你用斗鸡眼瞅瞅谁,都有可能被割喉。”卡迪拉克说。
“哦,天呐。”维多利亚感叹道,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吉他课。”史蒂夫用塑料刀切下了一片红薯派。“卡迪拉克是一位很牛的音乐人。玩节奏布鲁斯、早期摇滚。”
“问题是,我是安全进垒的。那是误判。”
“当然不是。午餐是他掏钱买的。”
“啊哈。”
“让你免费提供午餐?”她问道,又咬了一口。
没骗你。视频为证。我在触杀前便已上垒。那是我初尝不公正待遇。”
“史蒂夫是我的恩人。”卡迪拉克说,“他是一个斗士,而且给我开的价也很合理。”
“我们有些人看到过比这糟得多的情况。”卡迪拉克说。
“一片就好。”她往响螺丸上蘸了点儿芒果莎莎酱,闭上眼睛愉悦地品尝着。
***
“谢谢你,小姐。”卡迪拉克说,“再试试响螺丸吧。”他从黄澄澄、脆生生的丸子上切下一片。鲜嫩多汁的响螺片从薄薄的酥皮里渗了出来。
十分钟后,维多利亚一边品尝着红薯派,一边听众人聊天。卡迪拉克在给史蒂夫讲他曾教邦·沃克2如何做鲶鱼,而邦·沃克则教他瓶颈压弦滑奏法。“最后我的吉他技艺比邦·沃克的厨艺高多了。”
不知不觉间,维多利亚一个人干掉一半肋排。好吧,布鲁斯不必知道。“约翰逊先生,肋排非常美味。”
史蒂夫全神贯注地听着,维多利亚不禁好奇还有多少人也听过这些轶事。卡迪拉克又开始讲穆迪·沃特斯3的故事,史蒂夫唱了起来,“我是你的浪荡公子。”
“你可以添菜。”
他唱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还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卡迪拉克哈哈大笑,照着史蒂夫的大腿就是一巴掌。史蒂夫看着她,扯开嗓门唱起一个男人能让漂亮女人又蹦又叫的那一段,但他忘词了,于是开始即兴瞎编,一如他瞎编的《所罗门法》。
“听你的演讲我可以拿到成人教育学分吗?”
维多利亚觉着,卡迪拉克·约翰逊应该也算史蒂夫·所罗门粉丝俱乐部中的一员。老人对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又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薇姬,法律打不赢官司,情感可以。每个案子的关键都是挖掘出那些切中要害的情感。”
你到底有多复杂,史蒂夫·所罗门。
“你吹牛吧。”
凿开那层故意装出的可憎外壳,里面可能深埋着一颗金灿灿的心灵和高贵的灵魂。眼前的他,黑发垂在额前,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他时,她觉得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律师,而是在看一个男人。一个能在跑第二圈时,不但不减速,还能一垒安打得分的男人。一个已经是个代理父亲,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男人。一个——她敢想吗?——火辣的男人。
“十二套手撕猪肉三明治,外加一些红薯派。”
如果我没有订婚……
“不会吧?”
停!这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她可是要和布鲁斯白头偕老的。遇见布鲁斯,她三生有幸。他有那么多让她深爱的品质。他的诚实、他的专一、他的稳健。而所罗门呢?好的时候,是个精明、有趣的同事;坏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争论不休、相互咆哮,就像格里德利法官谷仓里的那两只狗。
“还有众位委员。”史蒂夫说。
哎呀。别那么想,律师。
“那你怎么做?”维多利亚问,“贿赂市长?”
那两只狗最后在稻草堆上交配了。
“走联邦诉讼?”史蒂夫说着,用刀戳起一条春卷。“可能会管用,不过大概需要10年时间进行动议和听证吧。”
别再想史蒂夫·所罗门、吠叫的狗和稻草堆了。
“好厉害的小猫咪。”赛赛说,“史蒂夫可不懂那些玩意。”
可是几秒之后,她的脑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肆意徜徉:如果我没订婚……
她暗忖,所罗门老师,又把我当小学生看。她轻咬肋排,肉随之从骨头上剥落下来,融化在她口中。“我觉得应该提起1983条款诉讼1,要求进行宣告式判决和强制令。我会以禁止翻供原则、流程合理性和公平保护来抗辩。”
集中注意力,她告诉自己。不要想他的胳膊、他的腿、他的手、他的……
“薇姬,我出个法律小测验考考你。”史蒂夫为大家发放了敞开的纸盒,各种香味扑鼻而来。“卡迪拉克在法院大楼门口做了20年饭,而政府却要赶他走。换你你怎么辩护?”
哦,天呐!我看到过这幅画面!
她用一根手指摸过一条小肋排,吸了吸黏上的酱汁,里面加了醋和黄糖,酸甜可口。“公产房前不得售卖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特许证的呢?”
一段记忆突然窜入她的脑海。在半梦半醒之间的那团浓雾里,一个业已遗忘的梦浮现了出来。今天早上,布鲁斯的闹钟把她吵醒时,她像把勺子一样紧贴着他,感受着他的温暖。但梦里的那个人不是布鲁斯。是所罗门。
“多亏了史蒂夫,不然红薯派都没办法在那儿卖了。”卡迪拉克告诉她,“你知道新出台的土地规划条例吧?”
他们一起漫步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海滩,所罗门身上只有一条毛巾,一如那个周日晚上他在家时的样子。梦里,她把毛巾扯开,露出了他勃起的……
屋里的食物香非常诱人,而维多利亚已经饥肠辘辘了,但如果她把自己那一份吃光,肯定得接着睡个午觉。不仅如此,几乎每样东西都违反了她的素食原则。实际上,是布鲁斯的素食原则,她为自己辩解道,内心纠结着……也许一根小肋排就好。
铁棒。
“红薯派餐车。”卡迪拉克笑着说,“现在是我的孩子们在经营,不过用的还是我的食谱。”老人胸膛厚实,一张脸圆嘟嘟的,满头花白的头发。
操纵杆。
“你好,约翰逊先生。我在法院的餐车旁见过你。”
犹太酱黄瓜。
“就这些?”史蒂夫说,“这是什么?南滩风味?”他抓起一个食品袋。“维多利亚,这位是卡迪拉克·约翰逊。大厨,音乐家,我朋友。”
哦,她怎能这样?就好像她对布鲁斯不忠似的。她发誓要控制住自己不听话的神经。集中精力,她告诉自己。
“还有香煎什锦响螺丸。”老人道,“比米尼岛的面包、火腿春卷、牛尾汤,还有我的红薯派。”
把所罗门隔离起来。把他从每个脑细胞里彻底清除。
“小猪排,史蒂夫舅舅。”博比说,“你的最爱。”
维多利亚毫不怀疑,通过纯粹的意志力,自己能够将所罗门从意识里抹掉。可是,她心有愧疚地思索着: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梦呢?
“卡迪拉克,”史蒂夫说,“你真准时。”
11983条款诉讼是指权利受到“州行为人(state actor)”侵犯的公民依据美国法典第42编第1983款向联邦法院提起的诉讼。
办公桌前的维多利亚闻到了香甜辛辣的烤肉汁味。
2邦·沃克(1910.5.28—1975.3.16),布鲁斯电吉他教父。
史蒂夫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接着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有人肚子饿了吗?”进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黑人男性,他戴着无框眼镜,穿一件彩虹色短袖衫,手里拿着三个食品袋。博比拖着一个保温瓶走在他身旁。赛赛拎着个保温袋断后。
3穆迪·沃特斯(1913.4.4—1983.4.30),美国蓝调歌手,被尊称为“现代芝加哥蓝调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