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见鬼。我昨晚累坏了……”
“奥尔西娅·罗尔今早给我打电话了。”赫伯特·所罗门的声音听着不太高兴。
“这么大的消息都忘告诉我一声了。”
老凯迪拉克刚刚驶过鹦鹉丛林,史蒂夫的电话就响了。
“抱歉,老爸,真对不起。”
***
赫伯特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不管怎样,我还是为你感到高兴,还有博比。”
“你能帮我草拟一份婚前协议吗?”卡特里娜问。
这话听着算是原谅他了,史蒂夫不禁放松了一点。
“嗯?”
“要是我们周末决定出游的话,我就先去给船加满油。”赫伯特说。
“出发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就这么说定了。谢谢你,老爸。谢谢你做的一切。”
“恭喜你们。”史蒂夫暗想,这俩人就是游艇上的两只蝎子,不知多久后谁就会先发制人蜇死对方。
“我做的事你压根儿就不甚了了。”
“但却是个很好的床伴,”她大笑着说,“我们要在比米尼结婚。”
“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说切特就是个肌肉发达的床伴吗?”
“我那十万块呢?”
“是庆祝我要嫁给切特了。”
一辆敞篷萨博从旁驶过,那车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刺耳的萨尔萨舞曲。史蒂夫怀疑自己没听清父亲的话:“你说什么,爸爸?”
“庆祝你没手刃你丈夫?”
“马文找上门来时,我既生气又伤心。我自己的儿子居然不愿找我帮忙。”
她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余的香槟。“那么,该恭喜我了吧。”
搞什么鬼?他听得清清楚楚,但就是难以相信。“那不是特蕾莎的钱?”
毫无疑问,卡特里娜在道德上罪孽深重。史蒂夫认为,若真有一位法官高居天堂上的宝座,真有那么一所货真价实的终审法院,那她面临的将是终极审判。但就凡间的法律而言,卡特里娜理应被无罪释放。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她是位可心的女士,但她只是我的‘信使’而已。我把退休金取了,做了每个父亲都会为儿子做的事。”
她看似真是无辜的,而史蒂夫既觉安慰又有些反感。好吧,也许,她谈不上有罪,但她也并非完全清白。如此一来,正义得到伸张了吗?他觉得应该算是。卡特里娜的确有意杀害查理,但人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罚,而不是所思所想。要是每个有意勒死自己丈夫的女人都被起诉,那每位刑事辩护律师都能开上法拉利了。
史蒂夫震惊不已,差点追尾一辆SUV,那车后面拖着一辆摇摇晃晃、载着一艘汽艇的拖车。
“一罪不二审,是吧?但我发誓,这就是事实。查理扼死了自己。你真应该亲眼看看。他的眼珠子都要从脑子里蹦出来了。太吓人了!”
“你还在听吗?儿子。”
“真的吗?你最好还是和我说实话。检方不会因查理的死起诉你两次。”
“你连那笔钱的用途都不知道,就把钱给我了?”
“大错特错,傻瓜。没错,切特是想杀他,但查理先一步自我了结了。”
“当时是不清楚。但后来你姐姐离开时顺便来看了看我。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证实的是查理留下了绝命书。这两者是有区别的。我认为你和曼科在查理伺机自杀前就联手杀害了他。”
史蒂夫觉得有股热流在体内翻滚。这大概就是羞耻的感觉吧。
“拜托,你自己都证实了查理是自杀的。”
“我很惊讶。”赫伯特继续说。
“不是吗?”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爸爸。”
“你现在还觉得是我杀了那老变态?”她的酒似乎渐渐醒了。
“儿子,你真的很慷慨。”
“这很重要。”
“慷慨?”
“就这样?”
“用那样的方式帮贾妮思支付了戒毒的医疗费。那鬼地方也真是贵得离谱。”
“这是我的工作。”
戒毒的医疗费?那十万块的用途,贾妮思是这么跟他说的?还是他在给我找台阶下?
“既然你觉得我有罪,干嘛要这么拼命?”
“你做得很对,史蒂芬。你顾及着你姐姐和你外甥,顾及着整个家庭。”
“我希望她能和我一样,竭尽全力地为你工作。”
史蒂芬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感觉父亲是知道真相的。他们因双双牵扯上一桩家庭阴谋又有了来往,这种重归于好的方式未免太奇怪了。“这周末我们要去钓鱼是吧?老爸。”
“怎么不告诉维多利亚?”
赫伯特笑着说:“你负责带啤酒,我负责准备鱼饵。”
“是的。”
***
“我的切特。”她柔声说,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搔首弄姿地歪起脑袋。“这么说,你知道切特在哪儿?”
一辆牛高马大的悍马从相邻车道强插到老凯迪拉克前面,史蒂夫不禁放缓了车速。他们离办公室还有五分钟的路途。收音机调到了一个体育评论频道,一位听众打进电话抱怨海豚队的啦啦队没像牛仔队的啦啦队那样摆臀。博比正在吃第二块角仔,刚还顺手拉开了一听朱比纳菠萝苏打,糖分摄入随时都会超标。
“那不过是个摄影测量上的小问题,用三角方程就能轻松解开。那个暗影的确是个人影,高约一米九,体重九十公斤上下。你觉得是谁?”
“维多利亚还会来家里吗?”博比说,“你知道的,我是说以后她……”
“你什么意思?”
“可能不会了吧,小子。结了婚的女人总和丈夫出双入对,这种状况起码会维持一年左右。”
“我撒了谎。”
博比看似有些沮丧,和舅舅一起活像两个泄气的皮球。
“然后呢?”
过了一会儿,博比说:“我可以在教堂里放个臭气弹。”
“对,我是那么和你说的,也是那样对维多利亚说的。”
昨天史蒂夫接到了一条语音信息,是毕格比留言提醒他别忘了下周五的彩排。新郎那愉悦的声音让所罗门更感怅然。他当初为何要答应做迎宾?他现在就已经能听到宾客们的议论了,完全足以预见那成千上万的赞美会将他折磨致死。
“记得。你们先是怀疑走廊里有个人影,但后来专家证实那什么都不是。”
“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吧?”
“好吧,你还记得那盘安保录像带吗?”
“她真为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
“我喜欢玩游戏,”她傻笑着说,“你先说。”
“史蒂夫,为新郎和新娘祝酒啊。”
“那我们玩个游戏,卡特里娜。我们各自坦白一些事作为交换。”
他根本不可能撑过接待和整场晚宴。等鳄梨奶油浓汤上桌时,他会觉得仿佛有人拿汤勺挖空了他的脏器。
“不,”她如小女孩般微微噘起嘴说,“不告诉你。”
“开大声点!”博比一边高喊着,一边朝收音机伸出手去。
他迟疑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听到这个令人“难以自已”或“难以置信”的他,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了。可他必须知道真相。“说下去。跟我讲讲你的秘密。”
“啊?”
“没。”她又喝了一口,又笑了一声。“除非你愿意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锤子汉克的体育问答。”
“卡特里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俩的手同时触上了音量调节的旋钮,将锤子汉克·哥德伯格的怒吼调到最大音量:
“现在是我和切特一起去了,不再是和查理了。”她禁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听着像香槟咕咚冒泡的动静。
“下一位听众是来自瑟夫赛德的伯尼。你熟悉迈阿密大学的体育赛事吗?”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辩护的论据之一——既然你都打算杀害查理了,为何又要和他计划一个一周后的旅行?”
“嗯,汉克。发问吧。”
“我说过在查理去世前,我们就打算去比米尼群岛,你还记得吧?”
“你知道住在山墙庄园的那个富妞吗?听说过她之前身陷的那桩谋杀案吗?”
史蒂夫问起曼科去哪儿了,卡特里娜说他去备船了,打算去比米尼群岛游玩,就他们两人。
“在电视里看过。”
她递给史蒂夫一杯香槟和一张支票。她身上的指控被撤销后,银行账户也随之解冻了。二十五万美元,他与维多利亚平分。在缴纳了税款并偿还特蕾莎借给他的十万美元后,史蒂夫发现自己大概还有两万美元的赤字。这等只赔不赚的胜诉再多来两次,他就可以宣告破产了。
“她的辩护律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名叫史蒂夫·所罗门。本次问答的奖品是拉哈仙答餐厅提供的一顿烤乳猪大餐。那么,这位所罗门与高校联赛上哪件臭名昭著的体育事件有关呢?”
她当时正喝着克里斯托香槟,还邀史蒂夫共饮。虽然他觉得香槟就是碳酸马尿,但嘴上还是说何乐不为呢。她穿了件波纹白背心和一条系腰带的女士沙滩裤,或者说得更确切点,腰带是系在了她那小麦色的平坦小腹下方几寸的位置。她一直在撩拨自己的黑发,不停夸他绝顶聪明。很快,她便口齿不清起来,说他优秀得简直令人“难以自已”,但他觉得她多半是想说“难以置信”。
“嗷,见鬼。”史蒂夫说。
我没理由消沉,他暗暗对自己说。昨夜,他去了一趟巴克斯代尔家。卡特里娜亲吻了他的面颊,感谢他出色的工作。用她的话说就是:“你真是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律师,还长了个翘屁股。”
“嘘——”博比示意他安静。
当然,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如果非要算的话,也只有那风雪交加、火光闪烁的离奇之夜中偷摸私会的那一小时。那是真的吗?或许就是南柯一梦吧。
“呃,在对阵俄亥俄州立大学时,他在达阵区里被判干扰传球?”
赢了官司,输了姑娘。
“醒醒,伯尼!你知道有几个犹太人会打角卫?”
维多利亚过会儿就会来收拾她的东西。然后永远地离去。
“等等。他是那个在大学联赛上被封杀出局的小子吗?最后出局的所罗门?”
但史蒂夫心头仍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空虚感。
“伯尼赢得了晚餐!你吃猪肉吗,伯尼?”
他觉得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肾上腺素的全面退潮和奋战后的彻底松懈。他们打赢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官司。他还拿下了博比的抚养权,而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喜事,比他经手过的任何一桩官司都更为重要。博比已经在念叨过几天和外公一起去钓鱼的事了。
“吃了老放屁,但我还是会吃。”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如此痛苦?
“比赛进行到九局下半时,迈阿密大学落后德州大学一分,两人出局,史蒂夫·所罗门成了第三个出局者,封杀出局!蠢毙了!”
他们正驾着那台老凯迪拉克,大敞着车篷,经麦克阿瑟堤道前往史蒂夫的办公室。博比盘腿坐在副驾上,吃着一个内夹番石榴片的角仔。这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冬日,周遭的景致美如明信片一般。棕榈树随风招摇,燕鸥在海面上盘旋,而那些泊在岸边的白色游船全都闪闪发光,相当惹眼。
“起码他赢了谋杀案的官司,汉克。”
“嗯哈。”
“你错了,伯尼。这位所罗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是检察官解决了那个案子,撤销了起诉。而至于那个律师,失败得很呐。”
“根本就不是他唱的那么回事。这歌太没气势了,配不上法兰克的尊贵。”
史蒂夫狠狠地击中了按钮,切换到雷鬼音乐电台,鲍勃·马利正高唱着那首《女人,别哭》。
“我很好奇为什么。”博比说。
“小子,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史蒂夫说,“但我总觉得今天会是相当离奇的一天。”
“我讨厌这破歌。”史蒂夫说着一拳砸在了车载收音机上。
2指法兰克·辛纳屈的歌曲《Bang bang》,歌曲讲述了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最终天各一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