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俗丽之夜 > 第十章

第十章

“恐怕不止是恶作剧。这样吧,如果我告诉你为什么要保密,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好吧,但这只是个恶作剧,不是吗?”

“这个,”圣乔治勋爵真诚地说,“你知道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我不是很可靠。”

“哦,天啊!我们叫她们不要说出去的。她们根本不知道这对学院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你叔叔说你很可靠啊。”

“不是她们告诉我的。我不喜欢和那些女学生来往。毫无疑问都是很好的姑娘,但是太邋遢了。我那栋楼有个家伙今天来看我,顺便告诉了我这个故事……我忘了,他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的。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说?”

“彼得舅舅?老天!他真是疯了。看到这么聪明的头脑也会犯糊涂,真让人难过。当然了,他没有过去那么年轻了……对这件事你似乎非常严肃。”

哈莉雅特跳了起来。“该死!我们学院哪个小混蛋告诉你的?”

“这很残酷,真的。我们觉得这个麻烦恐怕是由一个头脑不太正常的人制造的。不是学生——但我们现在当然不能告诉学生们这些,特别是当你还不知道是谁干的的时候。”

“我就是这个意思。五十三、十九、四——想想看别人抽了我多少烟,真让人震惊,而且我肯定我的校工还私藏了一半。二十六、十二、八。十九、七、二。一百镑你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没了。三十一、十四。十二、九、六。五、十五、三。什鲁斯伯里最近那些闹鬼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勋爵瞪大了眼睛。“老天!对你们多残酷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们自然不想让这种事传得到处都是。好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我说真的,我不会的。而且万一有人提起,我还会用力摆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表情。对了!你知道,我很好奇我是不是见过你们那个捣蛋鬼了。”

“等你全部签完,彼得舅舅就真的变得既可怜又穷困了。”

“见过她?”

“但你好像不是很容易动感情。可怜的彼得舅舅!”

“是的。我肯定在那儿见过某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那次吓了我一跳。这件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

“签名吧,拜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跟我说说。”

“很好。那我们继续抢劫彼得帮我付账吧。真是太美妙了,你对我有多么好的影响啊。顽强地忠于自己的责任。要是你来负责管教我,说不定我最后会变得很好呢。”

“上学期末。我那时候穷得一塌糊涂,然后跟一个人打赌,要翻进什鲁斯伯里然后——”他停下来,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神秘得不像他自己的。“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你既不该有叔叔,也不该有婶婶,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今天你想签完这些支票吗?因为,如果不签了的话,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如果你指的是私人小门旁边的那堵墙,现在那上面已经装了墙头钉了,环绕的那种。”

“但你已经知道了我所有可怕的小秘密,我就没法一直叫你‘范小姐’了。或许我还更习惯叫你‘哈莉雅特婶婶’。有什么问题吗?你总不能拒绝做一个宠爱我的婶婶吧。我的玛丽婶婶是个完完全全的家庭主妇,根本没时间管我,而我妈妈的姐妹们就是一群女妖怪。我一点也没被她们疼爱,就跟没有姑姑婶婶姨妈一样。”

“啊,都知道啦。好吧,那天晚上不是特别适合翻墙——满月什么的——但那好像是我拿到那十块钱的最后机会了,所以我就翻过去了。那里面有个小花园吧。”

“实际上,我介意,相当介意。”

“学者花园。是的。”

“亲爱的哈莉雅特,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友好了。你不介意我叫你哈莉雅特吧?”

“是的。好吧,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有人从灌木丛后面冲出来一把抓住了我。我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掉到草坪上了。我只想赶快逃之夭夭。”

“那有没有可能是他的驾驶技术比较好呢?”

“那个人长什么样?”

“给我做了疯狂开快车的错误示范。他也有点急性子,当然了,但他好像从来没像我这么倒霉。”

“穿的是黑衣服,头上还缠着个黑色的东西。除了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那双眼睛看上去很野蛮。所以我说,‘哦,天啊!’然后她说,‘你想要她们中的哪一个?’声音很可怕,像胶水一样。嗯,那感觉很不好,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不想假装我是个乖孩子,但当时我真的没有那个意图。所以我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跟人打赌我不会被抓住,可是我现在已经被抓住了,所以我马上就走,对不起。’然后她说,‘是的,走吧。我们会谋杀像你这样的漂亮男孩,然后把他们的心挖出来吃掉。’然后我说,‘老天!真恐怖。’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段对话。”

“为什么?”

“这是你瞎编出来的吗?”

“真厉害,莎士比亚。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场合。是的,看上去要说‘这个,叔叔’了,好吧。当然,这个月底我就会拿到我一个季度的生活费,但那要撑过整个假期和下个学期。首先,我得回家好好待着;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到处游荡了。我父亲多少暗示我应该自己付医药费,但我假装没有领会到这个暗示。我母亲把整件事都归咎于彼得舅舅。”

“真的不是的。然后她说,‘另一个也有淡黄色的头发。’于是我说,‘不要啊,真的吗?’她又说了些什么,我忘了——在我看来她有种饥饿的表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而且不管怎样,整个事情都让人很不舒服,我说,‘对不起,我想我得走了,’然后我挣脱了她(她的腕力惊人的强),跨上墙逃走了。”

“一个眨着眼的白痴画像(6),”哈莉雅特不容反驳地说。

哈莉雅特看着他,但他的表情确实非常严肃。

“再加上,大约一百五十镑,那是修车用的,然后我们来看看。哦,该死!现在算出来有多少?”

“她有多高?”

“我的算术并不是很好。你最好核对一下。这看上去不大可能,但总数没法更少了。”

“大概像你这么高,我估计,或者比你矮一点。说真的,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注意到太多事。我觉得我应该没法再认出她来了。她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个年轻人,这是所有我能告诉你的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没错,他不会问的。他只会坐在那里,看上去完全无害,直到我主动告诉他为止。我猜他就是这样让那些罪犯自动交代的。不是很友善的性格啊。你看到利维的那张条子了吗?那个是最主要的。还有一封信,一个叫卡特赖特的家伙写来的,那个也很重要。我在伦敦的时候跟他借了一两次钱。他说是多少钱来着?……哦,该死!不可能有那么多……让我看看……好吧,我猜他是对的……还有阿奇·坎贝尔——他是我赛马赌注登记经纪人——天啊!一帮守财奴!他们不应该把那些可怜的马放出来的。还有这里的零头?你处理这些事情真是太漂亮了,不是吗?我们应该把它们都加起来,看看有多少吗?那如果我晕倒了的话,你可以按铃把护士叫来。”

“而你说,这个厉害的故事你一直没有告诉别人?”

“如果你不主动告诉他的话,我想他不会问你细节的。你看!我已经把账单都整理好了。我需要帮你把支票写好,然后让你签字吗?”

“是的。听上去不像我,对吧?但这故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不知道。如果我把它告诉男人们,他们只会觉得特别可笑。但它根本不可笑。所以我就没有提起,我感觉这么做似乎不大对。”

“当然不公平,”圣乔治勋爵开心地说,“父亲应该自己为我付保险。他就像是塞莫皮莱的老人——从来做不好任何一件事(5)。要是这样说的话,所有这些赌马输了该我一个人付的钱,让彼得舅舅来付也不公平。或者我招惹的这些卑鄙的掘金者——我只能把它们都写到‘杂项’这一类里。而他会说,‘啊,是的!邮票钱、电话费,以及电报费。’然后我就会昏了头说,‘这个,叔叔——’我讨厌那些不得不用‘这个,叔叔’开头的句子。它们好像总是停不下来,不知道要进行到哪里去。”

“我很高兴你不希望别人嘲笑这件事。”

“让他来付公平吗?”

“对。我还是有很准的直觉的。那,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二十五、十一、九;那辆该死的车简直是在吃汽油——所有那些大引擎都这样。处理保险的时候肯定要尴尬死了。拜托,亲爱的哈莉雅特婶婶,这事我要接着做吗?它让我心烦。”

“好在没有别人卷进来,警察也不在现场。但我猜邮局的人会来找我谈谈他们该死的电线杆的。如果我真的要被带上法庭,并且让我父亲知道了,他会很生气的。要把车修回原样需要花点钱。我本来应该把那玩意儿扔了的,可这是老爸难得一次大方送给我的。还有当然了,我出车祸以后他问的第一件事就是保险有没有问题。当时我不想吵架,就说了没问题。只要保险的事情不闹上报纸,我们就没事——就是维修可能又要在彼得舅舅的总账单上添上可爱的一笔了。”

“你可以先放着,等我走了,再自己填好这些支票,装进信封里。”

“什么!”

“你真是监工啊。我都要哭了。”

“当他意识到我一直没付保险的时候,他会拿到一整捆银线的,”勋爵把信拿回去的时候,无情地说。

“那我给你拿块手帕。”

P.W.

“你是我见过最没有女人味的女人。我要向彼得舅舅致以我最严肃的同情。看看这个!六十九、十五——账单开出;我想知道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写几句话把进度汇报给你爱抱怨又老得快的叔叔。

哈莉雅特什么都没说,还在继续开支票。

听到这个消息,邦特在金子里找到了三根银线(4)。他震惊极了,请我向你转达他尊敬的同情之意,还建议去做个头皮按摩(我是说我去做)。

“有一件事,我好像没在布莱克威尔书店花什么钱啊。只有六镑十二便士。”

我会写信给范小姐,谢谢她对你的善意。我非常珍视她的看法,所以请你尊重我作为一个男人以及你的叔叔的感受。

“只有半便士的面包,却要灌下这许多的酒。(7)

在我们这些长期遭受威胁生命的重大事故滋扰的亲戚中,你的遭遇是最严重的。看在上帝的分上,在你把自己杀了之前,把那辆跑车扔了吧;看上去或许很奇怪,对你,我仍然保留了一点残存的感情。我希望他们终身吊销你的执照,而且我希望你感觉糟透了。你或许真是这种感觉。不用再担心钱的事情了。

“你是从彼得舅舅那儿学来的到处引用的习惯吗?”

亲爱的杰里,

“你不用往彼得舅舅的肩膀上再压担子了。”

他把信扔了过来。

“你非要反复提吗?实际上我也没在酒商那里花什么钱。现在已经不酗酒了,不是很令人满意吗?当然了,我父亲时不时还会给我拿一两瓶来呢。你喜欢那天的那瓶尼尔施泰因吗?那是彼得舅舅送给我的。这些东西那边还有多少啊?”

“我就等着你这么说呢。你人太好了,这么迁就我,是不是?我真不知道这些账是怎么累积起来的。他们在这些地方把我骗得太惨了。但是,你总要吃东西的吧,不是吗?也要加入几家俱乐部吧,还要有一两项体育运动。当然马球来得有点贵,但我现在也不怎么玩了。这没什么,真的。当然,上个假期我真不应该和那帮人在伦敦瞎逛的。母亲觉得他们应该没问题,因为他们在名流名单里,但他们其实相当危险,真的。如果他们最终进了监狱,还拉了她白了头发的孩子一起,她也不该感到惊讶。老贵族家庭令人伤心的堕落,那一类的事情,博学的法官会严厉地谴责我们的。新年的时候我就有点入不敷出了,而且一直也没有把亏空填上来。我想,彼得舅舅可能要受点惊吓了。对了,他写信来了。这次的口气比较像他了。”

“还有不少。”

“我来帮帮你吧,好吗?”

“哦!我的胳膊痛死了。”

“哦,看啊!我刚刚还在祈祷你赶快出现呢。我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而且所有这些野蛮的账单从床上一直在往下滑。我现在写自己的名字完全没问题了,但我不会记账。我想我肯定付给其中几个家伙两次以上了。”

“如果你真的太累了——”

当她去圣乔治勋爵那里作临别的拜访时,发现他的样子比原来好了很多;但他的表情却很担忧。他的床上撒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张,他好像正在试着处理他的财政危机,可进度却不乐观。看见哈莉雅特,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我能行的。”

这句评价或许很值得收录进《伟大的第一次选集》里。

半个小时以后,哈莉雅特说,“就这么多了。”

“可怜的老彼得!”哈莉雅特说。

“感谢老天!现在好好跟我说说话吧。”

我忘了说了,谢谢你告诉我那个事故,并且告诉我结果让我安心。我这是第一次听说——就像老詹姆斯·福尔塞说的,“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3)我会写一些问候的话给他寄去的。

“不行;我现在必须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帮你把这些投进信箱。”

P.D.B.W.

“你不会真的要走吧?立刻就走?”

满心感激的,你的,

“是的;立刻就去伦敦。”

又用我们的家族事务打扰你了,我必须再次为此道歉。老天啊你在牛津做什么呢?你是跟这个世界告别,转而去追求沉思者的生活了吗?我现在不是要劝阻你,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四月一号我会旧事重提的。

“我要是你就好了。你下个学期还会来吗?”

不过不用担心,到目前为止,一旦我放心地把某件事交到杰拉德手上,他还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某些陈词滥调对他是管用的,但那种溺爱和严厉交替的管教方式就不适合他了;而且我肯定谁都不适合这种方式。

“我不知道。”

我很喜欢那个男孩,而且他也确实,就像你说的,很可爱;但他非常容易被人误导,而我哥哥,在我看来,并没有用最聪明的方式教导他。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杰拉德的零用钱少得可怜,所以很自然他觉得有权利拿走任何他能够接触到的东西。然而,他必须了解粗心大意和不诚实不是同一回事。我曾经提出由我再给他补充一些生活费,但他的家人却不是很赞成。他的父母,我猜,觉得我是在从他们手里夺取他的信赖;但假如我拒绝帮助他,他就会跑去别处求助,进而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当中。虽然不喜欢被人认为我处于类似“柯德林才是朋友,矮脚不是”(2)的境地,我还是觉得他最好是来找我,而不是去找一个外人。我管这叫家族骄傲;它可能很空洞;我知道这让人很费神。

“哦,天啊,哦,天啊!好吧,好好给我个告别的吻吧。”

你能够容忍我那个不懂事的侄子真是太善良了。恐怕这件事让我们俩都给你留下了不甚好的印象。

因为哈莉雅特想不出用什么方式拒绝,才不会引来他尖锐的评论,所以只好乖乖照做了。她正要转身离去时,护士进来通报又有一位访客来了。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的穿着恰恰表现了流行时尚最愚蠢的那一面,戴着一顶好像酒醉的人戴着的帽子,亮紫色的指甲油,她跑进来,温柔地哭着说:

我亲爱的哈莉雅特,

“哦,亲爱的杰里!多让人心碎啊!”

哈莉雅特回去的时候,发现她那封信的回信到了。

“老天,吉利恩!”勋爵说,语气里没什么热情,“你是怎么——”

“不会,”学监一边说,一边检视着关于“哈培鸟”的那段话。“不会的;应该不可能。哦,天啊!”

“我的小羊羔!你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

“我们似乎已经排除了学生——除非是两个人合谋。这也有可能,比如赫德森和卡特莫尔一起。但说到校工——我想现在我可以给你看看这个了。有任何一个校工可能引用维吉尔吗?”

哈莉雅特出来了,发现护士就在过道里,正把一捧玫瑰放进花瓶里。

“你还能指望什么呢?一帮愚蠢的杜鹃!昨晚只要她们能安安稳稳地在她们的屁股上坐着,我们就能把整件事厘清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每一个地方。我们怎么能指望学生有纪律呢,危机发生的时候连这群中年的高级成员都表现得像一群母鸡一样,真让人头疼。外面那个是谁,和顶楼窗户里的人在大声说话的那个?哦!我想是贝克的小男朋友。好了,纪律是必须要遵守的,我想。能把电话递给我吗?谢谢。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防止最近这次事故变成——哦!马莎!我是学监,请你去贝克小姐的房间,善意地提醒她关于上午不允许见访客的规定。——另外,学生对她们的物品被损坏都很生气。我听说她们还打算召开一次初级活动室会议,让她们就这样继续互相怀疑,这对她们很不公平,可怜的小羊羔,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感谢老天,这是学期的最后一周了!我猜我们的想法不是大错特错的吧?肯定是我们中的一个,不是学生或者校工。”

“我希望我没有拿这些事情打扰你的病人,让他太过劳累吧。”

“她们开始搞分裂了,”哈莉雅特对学监说。

“我很高兴你能来帮他这个忙;这件事很让他烦心。这些玫瑰漂亮吧?是那位年轻女士从伦敦带来的。他有很多访客,但你也不会感到惊讶,不是吗?他是个可爱的男孩,还有他对护士长说的那些话!要忍住不笑真是太难了。他现在看上去好多了,你不觉得吗?怀布罗先生把他头上的伤口缝合得太完美了。他现在已经拆线了——哦,是的!几乎看不出来。真是上天的恩赐啊,不是吗?他长得那么帅。”

“有人,”肖小姐说,“肯定就是这么做的。”

“是的;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穿衣服肯定花了你无比长的时间吧,”伯罗斯小姐说,“你套上长筒袜的时间够任何人绕着学院跑三圈了。”

“他长得像他父亲。你认识丹佛公爵吗?他也很英俊。我不能说公爵夫人长得很好看;应该是独特吧。她格外担心他可能会毁容,那样就太遗憾了。但怀布罗先生是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你很快就会看到他完全恢复的。护士长非常高兴——我们说她把全部身心都扑在十五号身上了。等他出院的时候我们肯定都会很难过的;他让我们都变得很有活力。”

“我去了利德盖特小姐的房间,”肖小姐说,“我以为大家都会在那儿,所以一穿好衣服就去了。但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我还以为我肯定是搞错了,所以我试着去找范小姐,但根本找不到,就好像她已经走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似的。”

“我猜他是这样的。”

“当时太多噪音了,什么也听不见。”斯蒂文斯小姐说。

“还有他拽玛特隆的腿的那副样子。放肆的小猴子,她是这么叫他的,但她看到他的样子还是止不住要笑。哦,天啊!十七号又按铃了。我估计她是要便盆。你认识出去的路吧?”

“我追赶你,”希利亚德小姐说,“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灾难的发生。我大声地叫你停下,你肯定听见了。”

哈莉雅特离开了;一边想着要做圣乔治勋爵的婶婶还真是累人。

“哦!你确实去大厅了?在方庭里我完全没看见你。”

“当然了,”学监说,“如果假期里发生任何事——”

“我关心的是大厅,”总务长说。

“我觉得可能性相当小,”哈莉雅特说,“没有足够多的观众。我觉得,她追求的是公开的丑闻。但万一又有事情发生,那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最大的错误,”伯罗斯小姐说,“当然就是我们没有一直待在一起。很自然我想去看看图书馆有没有遭到什么破坏——但为什么那么多人跟在我后面跑出来了呢——”

“是的;高级活动室的大部分成员都不在。下学期,绝对没有嫌疑的院长、利德盖特小姐和我自己,我们应该能够更好地巡查这个地方。你打算做什么呢?”

“确实很恼人,”古德温太太说,“不管是谁干了这些事,那个可怜虫一定是疯了。当然,这种精神疾病大多发生在未婚者的身上,或者主要在未婚人群当中传播。我猜是某种补偿效果吧,因为缺少其他的刺激。”

“我不知道。我还是在想,可能再回牛津一段时间,做点研究。这个地方很吸引人,完完全全没有被商业化。我想我脑海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冲动,我需要消化一下。”

“对你来说真不容易,古德温太太,”希利亚德小姐说,“一回来就碰见这些烦心事,你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我相信你的小儿子已经好多了。真的特别烦人啊,因为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什么混乱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不来拿个文学学士学位呢?”

“是的,”巴顿小姐说,“很不走运。要是下次我的长袍也不见了,学院里的业余侦探就要嗅出点什么来了。”

“那会很有趣。但恐怕她们不会接受拉·法努作为课题吧,会吗?得去研究某个更无趣的人。我也应该享受一点点的无趣。一个人不得不继续写小说来赚取面包和黄油,但我也很想在茶点里放点学术性的、充实的鸡蛋,换换口味。”

“你的坏运气又来了啊,巴顿小姐,”派克小姐尖酸地评论说,“不管是在图书馆那件事还是最近的事故当中,你似乎都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而且倒霉地没能抓到罪犯。”

“嗯,不管怎样,我希望下个学期你能回来待一阵子。那些校样还没送到印刷工人手里之前,你也不能离开利德盖特小姐。”

这个插曲之后,高级活动室的气氛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人们说话变得尖刻起来;超然洒脱的虚饰渐渐剥落;由怀疑引起的不自在变得更清晰可感;只有利德盖特小姐和学监,由于被洗清了嫌疑,因而不为所动。

“连这个假期离开她我都有点不放心。她对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8)那一章不太满意;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从错误的方向入手分析他了。”

所以午餐之前一会儿,当有人发现在高级活动室的镜子上粘贴着一张写有“哈!哈!”以及其他粗俗称谓的便条时,大家的火气变得更大了。就目前知道的,高级活动室九点钟以后就没有人了。负责活动室的校工午餐时间端着咖啡杯进来,第一个发现了它;那个时候,纸条都已经干透了。总务长在昨晚的骚乱中丢失了一罐廉价胶水,如今她发现它正好端端地待在高级活动室的壁炉架中央。

“哦,不!”

装玻璃的工人已经开始修复被砸碎的窗玻璃。在大厅里,总务长在玻璃罩被毁的肖像画曾经放置的位子上粘贴了精致的卡片:“马西森小姐肖像:院长,1899—1912。暂时撤下以供清洁。”打碎的陶器从旧方庭的草地上被清扫干净了。学院打算重新展现给世界一副安宁的面貌。

“我恐怕是,哦,是的!……好了,无论如何我会好好对付它的。至于其他的——嗯,我们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吧。”

她又针对学院的团结说了几句话,然后板着脸离开了,长袍在身后飘动着。

哈莉雅特午餐后离开牛津。就在她把行李箱装进轿车的时候,帕吉特跑来找她了。

“我无意,”巴林博士说,“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对整个学院加以限制或惩罚。如果有人对这个愚蠢的恶作剧者的身份有任何建议,或者想提交任何证据,请私下来找我或者学监,并且确保我们的谈话内容完全保密。”

“打扰一下,小姐,但学监觉得你可能想要看看这个,小姐。是今天早上在德·范恩小姐的壁炉里发现的,小姐。”

院长在礼拜仪式之后对学院发表了讲话,再次嘱咐大家要谨慎行事,并恳请罪犯主动自首,还说如果她不坦白的话,学院会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把她找出来。

哈莉雅特看着烧了一半的皱巴巴的报纸。广告栏里有字母被挖空了。

短短几分钟里可以做出的破坏是惊人的。哈莉雅特推测,大厅可能是最先被破坏的,它在一个独立的侧楼里,发出的噪音似乎不容易引起注意;在那里的所有事情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可以完成。从都铎楼的第一批灯,到新方庭的最后一批灯熄灭,也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第三个发生,也是耗时最长的部分——对黑了灯的建筑物里房间的破坏,从头到尾,大约花了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德·范恩小姐还在学院里吗?”

帕吉特在老鼠洞口徒劳无功地坐了大约五分钟以后,哈莉雅特才做了她早就应该做的事,试图清点高级活动室的成员人数。她发现了她们所有人,出现的地方都和她们后来的陈述相符。但要让她们都集中到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里关着,就没那么容易了。她把利德盖特小姐安排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又去寻找其他人,让她们直接去利德盖特小姐的房间,并待在那里。与此同时,院长已经到达了现场,正在对学生发表讲话,恳求她们待在原地并保持安静。不幸的是,虽然最开始看起来可以确定每个人的下落,却有一些好奇心强的人,和其余的人都走散了,在旧方庭里四处游走,最后才气喘吁吁地回来,告诉大家大厅物品被破坏的噩耗。骚乱顿时又开始了。老师们就像小跑进入羊圈的羊羔,突然失去了她们的首领,又和学生们一起跑进了黑暗中。伯罗斯小姐尖叫着“图书馆”,并且飞跑出去,而总务长在她后面冲了出去,痛苦地为学院的财产叫喊。学监叫道,“拦住她们!”而派克小姐和希利亚德小姐接受了命令,也冲出去消失了。由此而导致的混乱中,大家都走丢了至少二十次以上;等到保险丝都被换上,这一群人最终全数聚集的时候,所有的破坏都已经造成了。

“她坐十点十分的火车走了,小姐。”

肖小姐的房间在总务长的楼上,她卧室的窗外是圣十字路。当时她已经上床,而且累得睡着了,所以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直到一切结束。古德温太太说了差不多的故事,她那一天才返回学院,之前一直在照顾病人,因此格外疲劳。希利亚德小姐和德·范恩小姐住在利德盖特小姐楼上,她们的灯光从来没有熄灭过,而且她们的窗户面对的也都是外面的道路,所以都不知道出了事情,只是把方庭里模模糊糊的噪音归咎为本科生向来吵闹的坏习惯。

“这个留给我吧,帕吉特,谢谢你。德·范恩小姐一般会读《每日公告》吗?”

伯罗斯小姐声称,伯利楼的灯光熄灭时她正在泡澡,她急匆匆地跑出来,不巧又发现自己把毛巾忘在了卧室里。她的房间里没有独立浴室,所以她不得不用晨袍裹住她湿漉漉的身体,顺着过道摸索着走进了卧室,再在一片黑暗中把身上擦干并穿上衣服。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之长让人惊讶,因此当她和大多数人汇合到一起时,最精彩的部分都已经过去了。这些都没有证据证明,除了她那层楼的浴室里勿庸置疑的一大摊肥皂水。

“我觉得不会,小姐。她应该更喜欢读《泰晤士报》或《电讯报》。不过这个你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

派克小姐对她行为的陈述似乎是所有人里最不可思议的。她住在财务主管楼上,当时正在为一个学术团体的会刊写文章。她屋里的灯熄灭时,她说了句“烦人”,接着翻出一对蜡烛,这是她专门留着对付这种紧急情况用的,然后就静静地继续工作了。

“当然,任何人都能把它扔到壁炉里。这证明不了什么。但我很高兴能看见它。日安,帕吉特。”

财务主管一直在熬夜核算这个学期的账目。她那栋楼里的灯是最后熄灭的,并且从她的窗户向外看到的不是方庭,而是外面的道路,所以直到这件事的后期,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暗降临的时候,她去了(据她所说)对面的总务部门,因为电力的替换组件都在总务组里。总务长既不在她的卧室也不在办公室里;但当阿利森小姐找了一圈未果出来时,却看见她出现在保险丝盒子所在的地方,通知她主保险丝也不见了。之后财务主管和总务长便加入了方庭的人群中。

“日安,小姐。”

希尔佩里克小姐的故事也同样难以证明。都铎楼里“她跑了”的叫声响起时,她是第一批冲出来的,但是,她没有手电筒,也太兴奋了,根本没有注意她是在往哪儿跑,她被绊倒,从露台的台阶上摔了下来,稍微扭伤了她的脚。这让她晚了一点才到达下一个现场。她赶上了伊丽莎白女王楼的人群,跟着她们走过柱廊,直接跑进了新方庭四周的楼房里。她觉得她听到右边有疾走的脚步声,于是便跟着它们,结果灯光熄灭的时候,她正带着疑惑四处游荡,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哪栋楼里转悠,直到最后,才终于找到了通往方庭的出口。希尔佩里克小姐离开都铎楼以后,似乎就没有人记得看到过她了,她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1) 这一段引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第96首》。

高级活动室的其他成员就没那么幸运了。发生在巴顿小姐身上的故事刺激而神秘。根据她自己的叙述,都铎楼的保险丝被拉出时,她正坐在房间里工作。试了试墙壁开关后,她望向窗外,看到了那个匆忙穿过方庭的身影,于是立刻追了出去。这个身影在伯利楼周围两次躲过了她,然后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用“非凡的蛮力”把她狠狠甩到墙上,还打掉了她手中的手电筒。她还没来得及恢复,那个恶棍已经熄灭了伯利楼的灯光,又跑掉了。巴顿小姐描述不出这个人的样子,除了她穿的是“黑色的”,跑得很快。她没有看见她的脸。这个故事唯一的证据是,巴顿小姐的一侧脸的确有很严重的淤伤,据她所说,就是那里撞到了大楼的棱角处。被袭击以后,她在原地躺了几分钟;当时,骚动已经蔓延到了新方庭。在这里,有几秒钟的时间她确定被几个在一起的学生看见了。之后她跑去寻找学监,发现她的房间是空的,于是又重新跑出来,在西楼加入了哈莉雅特和其他人的行列。

(2) 这句话引自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小说《老古玩店》(Old Curiosity Shop),柯德林对主人公小耐尔说了这句话,但他是对小耐尔有所企图才故意和她交朋友的。

这件事受到这么多人长达一个小时的见证(从都铎楼的第一次警报算起,直到装上最后一根保险丝),乍一看,似乎很容易找到不少无辜者的不在场证明。然而实践起来,却根本不是这样,主要是由于人类的天性让她们顽固地拒绝待在同一个地方。证人的多样性加大了难度;因为似乎罪犯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混入了人群。有一些不在场证明是确定的:新方庭东北角的灯光熄灭的时候,哈莉雅特正和学监站在一起;院长直到骚动开始以后才离开她自己的房子,她自己的校工可以证明;两个门房由各自可靠的妻子担保,而且,事实上,他们俩也从来没有被怀疑过,因为在早先的各种场合,恶作剧都是他们在岗的时候发生的;医疗室的医生和用人从头到尾也一直在一起。赫德森小姐,就是那个曾经被认为是“有可能”的学生,事发时正在一个咖啡聚会上,因此也洗清了嫌疑;同样,让哈莉雅特松了一口气的是,利德盖特小姐一直在伊丽莎白女王楼里,享受三年级学生派对的热情款待;灯光熄灭的时候,她刚刚站起来说晚安,并且说这已经过了她平常的睡觉时间。之后她被困在慌乱的人群中,而她一旦能够自由移动,就立刻匆忙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去挽救她的校稿。

(3) 这句话引自英国著名作家约翰·高尔斯华绥的小说《有产业的人》。

——威廉·莎士比亚(1)

(4) “金子里的银线”出自1873年的一首爱尔兰流行民谣,用这句话来表达某种忧愁的心情。

将过错变为优雅,便是你的财富。

(5) “塞莫皮莱的老人——从来做不好任何一件事”,出自英国艺术家、诗人爱德华·里尔(1812—1888)的诗歌《一些无聊的打油诗》。

优雅与过错都被人所爱,或多或少;

(6) “一个眨着眼的白痴画像”引自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鲍西娅有金银铅三个盒子供求婚者选择,谁选中了里面有鲍西娅画像的盒子就可以和她成婚。阿拉贡亲王选中的金盒子里的,便是这幅画像。

有人说你的优雅在于年轻,风流倜傥:

(7) 这句话引自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上篇第二幕第四场。

有人说你的过错在于年轻,放浪不羁,

(8) 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1844—1889),英国诗人,他探索性地在诗歌的韵律中使用跳韵(sprung rhythm),以及意向的应用使他成为当时传统诗歌中的创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