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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是没错,”哈莉雅特严肃地说,“但我是学院的高级成员,所以我觉得我必须负起责来。我们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不管怎样,”他接着说,“谢天谢地你不是老师。”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不幸的卡特莫尔小姐,在她身上,最糟的已经发生了。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我确定我们也不想这样,”庞弗雷特先生说,同时把目光转开;“但我们能怎么办?也不能试着贿赂门房吧,”他又坦率地加了一句,“其实已经试过了。”

“我懂,”庞弗雷特先生说,“事实上我们都担心死了。护送她的工作也够难的,”他突然小声说,“幸亏只是从长墙街的这一边走过来的。呼!”

“真的吗?”哈莉雅特说,“不可能;你不可能从帕吉特那里占到便宜的。是什鲁斯伯里的什么人吧?”

“对她来说很严重,”哈莉雅特说,“我猜你可能被罚个款或者禁足几天就算了;但我们的情况就比较特殊。这是个充斥着龌龊想法的世界,而我们必须时刻记住这一点。”

“是的——弗拉克斯曼小姐和布莱克小姐。但她们都有正常的参与会议的许可,而且十一点左右就离开了。所以她们没事。”

“听上去很严重啊,”庞弗雷特先生说。

“她们应该把卡特莫尔小姐也带上的。”

“大门把你拦住了?嗯。那估计没有晚归许可了。”

“当然,”庞弗雷特先生说。他看上去更郁闷了。显然,哈莉雅特想,弗拉克斯曼小姐才不会介意卡特莫尔小姐惹上麻烦呢。布莱克小姐的动机不太清楚;但她可能只是没什么主意而已。哈莉雅特突然被一股没来由的决心激励了起来,可能的话,她要阻止卡特莫尔小姐陷入麻烦。她走到那个瘫软的人旁边,拖着她站起来。卡特莫尔小姐死气沉沉地又呻吟了起来。“她会没事的,”哈莉雅特说,“不知道这个小傻瓜的房间在哪里。你知道吗?”

“就是开会的这个社团。我以为她就是为了开玩笑才闯进来的。”

“这个嘛,实际上,我知道,”庞弗雷特先生回答,“听上去很糟糕,但是——人们确实会带别人参观他们的房间啊,你知道,尽管有那些规章制度什么的。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穿过那个门廊。”

“什么社团?”

他的手模糊地挥向新方庭尽头的某处。

“我也不知道,”庞弗雷特先生困扰地说,“恐怕——哦!这些都太烦人了。我是说,她不是这个社团的——”

“老天!”哈莉雅特说,“就这么办。恐怕你得帮我扶她一把。对我来说她有点太重了,可是她也不能一直湿答答地待在这儿。就算有人看见我们,你也得把这个任务完成了。你的脚踝怎么样了?”

“她被准许参加会议了吗?还有晚归的许可?”

“好些了,谢谢,”庞弗雷特先生说,“我想我还能摇摇晃晃地发挥点作用。我说,你很厉害啊。”

“对啊,真丢脸,”庞弗雷特先生承认。

“赶快干活吧,”哈莉雅特严厉地说,“别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

“是的,我明白了,”哈莉雅特说,“你们不是很可靠,不是吗?”

卡特莫尔小姐是个结实的年轻姑娘,体重不轻。而且她已经到达了完全昏迷的阶段。哈莉雅特的高跟鞋妨碍着她,而庞弗雷特先生和他的脚踝顽强搏斗着,这让穿越方庭的过程极为狼狈。他们脚下的石头和沙子吱咯作响,而他们之间那具瘫软的肢体发出的咕噜声和拖着的步子都让整个过程都变得很吵。哈莉雅特总时不时地好像听见某扇窗户被推上去的声音,或者看见某位老师的剪影,冲过来质问庞弗雷特先生为何在清晨的这个时候出现在学院里。当她最后终于找到正确的门洞入口,把卡特莫尔小姐无意识的身体推进去时,她觉得一下子轻松了。

“我们在我朋友的房间里办了个派对,”庞弗雷特先生解释说,“至少开始的时候还是个会议,结束的时候就变成派对了。不过没出什么问题,卡特莫尔小姐是过来玩的,内容都很健康。只不过我们人太多了,接二连三地喝酒,我们就都喝得有点多,然后我们就发现卡特莫尔小姐有点不行了。所以我们把她扶起来,我和罗杰斯——”

“接下来呢?”庞弗雷特先生嗓子沙哑地小声问道。

“啊!”哈莉雅特说。

“我必须让你出去。我不知道她的房间是哪个,但我不能让你在学院里游荡。等一下。我们把她放到最近的浴室里。呐,在角落那里,轻一点。”

“我叫庞弗雷特——女王学院的。”

庞弗雷特先生又听话地弯下腰来,准备完成任务了。

“别担心,”哈莉雅特说,“过一会儿她就会吐出来了。”她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那个痛苦的病人。“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像一个绅士一样保持沉默了。我认识她,她叫卡特莫尔。你叫什么?”

“那里!”哈莉雅特说。她把卡特莫尔小姐仰面放在浴室的地板上,从锁上拿了钥匙,走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她必须先在那儿待一会儿。现在我们把你送出去。我想应该没有人看见我们。如果回去的路上被人看见,你就说你也去了赫门兹太太的舞会,是送我回来的。明白了吗?不是很让人信服,因为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但总比说出真相好。”

“哦,天啊!”男生说。

“我只希望我真的去了赫门兹太太的舞会,”满怀感激的庞弗雷特先生说,“我会和你跳每一支舞,包括追加的舞曲。你介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病人又发出了一声呻吟。

“我叫范。你最好不要开始太快表现得太热情,我这么做并不特别是为了你。你和卡特莫尔小姐熟吗?”

“先别着急。你得把这个跟我解释清楚。另外,这个姑娘是谁?”

“挺熟的啊。哦,是的,当然。我是说,我们有一些共同的朋友,这一类的。事实上,她曾经跟我的一个中学同学订过婚——新学院的家伙——只不过这事儿告吹了。跟我没关系;但你知道这种事情。一个人认识了一些人,就会接着认识其他人。就这些。”

“上帝保佑你!”年轻人热烈地呼喊道。

“是的,我明白。嗯,庞弗雷特先生,我并不想让你或者卡特莫尔小姐陷入麻烦——”

“要看情况了,”哈莉雅特说,“老实说,你们运气太好了。我不是老师,只是住在学院里而已。所以这不是我的职责。”

“我就知道你是有娱乐精神的!”庞弗雷特先生大叫。

“拜托,”年轻人又说了一遍,“拜托——你会网开一面吗?”

“(别嚷嚷)——但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了。不许再开这么晚的派对,也不许爬墙了。你要明白,和任何人都不行。这不公平,如果我把这件事报告给学监,你不会有事,但卡特莫尔小姐不被开除就已经算幸运了。老天啊,别这么混蛋了。享受牛津有许多方法,都比半夜和女学生鬼混强多了。”

“嗯!”哈莉雅特说,“好了,别大喊大叫的。那栋房子是院长的。”

“我知道。我觉得这些都很堕落,真的。”

“好吧,恐怕——是的,大概是这样,”年轻人说道,“罗杰斯把酒调得太烈了。但是我说,真的,我们没干坏事,而且——”

“那为什么还要做呢?”

在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里,她曾看过太多年轻诗人类似的痛苦,所以这个判断绝不会有错。

“我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做愚蠢的事呢?”

“这个女孩儿喝醉了,”哈莉雅特板着脸说道。

“为什么?”哈莉雅特说。他们正经过小教堂的后面,哈莉雅特站定了,为了强调她下面要说的话。“我告诉你为什么,庞弗雷特先生。因为当别人叫你有点娱乐精神的时候你没有胆量说不。‘娱乐精神’那个愚蠢的词让许多人惹上了麻烦,比词典里其他所有的词加起来都多。如果鼓励女孩子们打破规矩、让她们喝得烂醉、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就是有娱乐精神的话,那我宁愿不要有这种精神,而是试着做个绅士。”

“你看,”那个年轻人再也不做任何伪装了,说道,“我对此无比抱歉。我们当时也有点没主意,我是说我们没有注意到。我是说,恐怕她有点不舒服,而我们也没注意到情况有多严重,你知道。”

“哦,这个,”庞弗雷特先生说,看上去很受伤。

她打开小门,把她的俘虏也拽了进去,然后重新锁上了门。在院墙下面,就在那个男生刚才骑着的墙头下方,有个人影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一定正被身体里的某种病痛折磨着。

“我是认真的,”哈莉雅特说。

“我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哈莉雅特说。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庞弗雷特先生说,一边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我会尽力的。你真是太有——我是说你表现得真是太像个完美的绅士了——”他笑了——“我会努力——老天!有人来了。”

“可是我说,”这位先生愁眉苦脸地在她身边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说,“你不能——请别认为——”

一阵拖鞋的噼啪声从大厅和伊丽莎白女王楼之间的过道传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呻吟声还在重复。哈莉雅特紧紧抓着这个本科生的胳膊,拉着他往小门走。

哈莉雅特灵机一动,后退一步,推开了教堂的门。

“我真的不能说,”年轻人说。

“进去,”她说。

“那是什么?”哈莉雅特问。

庞弗雷特先生急忙从她后面溜了进去。哈莉雅特立刻关上门,安静地站在门口。脚步声更近了,走到柱廊对面,忽然停住了。夜行者脱口喊出一句:

就在此刻,从学院那一侧的墙里传来了呻吟声,声音很大。年轻人的脸上立刻充满了痛苦和警觉的表情。

“喂!”

“没有,就我们几个人,”年轻人急切地解释说,“没有别人参与。老天啊。而且,你看,我的脚踝也摔伤了,我们肯定还要被关起来,亲爱的,善良的女士——”

“是谁?”哈莉雅特说。

“我希望你们没有,”哈莉雅特说。

“哦,小姐,是你啊!你吓了我一跳。你看见什么了吗?”

“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她的俘虏承认了,“但是,你看,我们没有——没有用它来找什么人或做什么坏事,你懂的,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

“看见什么?还有,你是谁?”

“哦,是吗,”哈莉雅特说,“哪里诱惑人了?你能不能指给我看看?”她坚定地拖着他走向小门,完全不顾他的抗拒。“哦,我知道了,是啊。扶壁上一两块突出的砖块,很好的垫脚石。你几乎以为它们是故意被敲出来的,不是吗?学者花园还正好有一棵树。总务长应该把它解决一下。你很熟悉那块扶壁吗,年轻人?”

“艾米莉,小姐——我睡在新方庭,小姐,后来我醒了,而且我确定听见方庭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我就往外看,看见他就在那儿,小姐,可清楚了,他和一位年轻的小姐从这条路过来了。所以我穿上拖鞋,小姐……”

“哦,我清楚了,”年轻人表示同意,“严格的、绝对的、毫无疑问的,这是桩蠢事,容易引起误会。”他皱了皱眉,然后弯起一条腿揉了揉受伤的脚踝,“但是当你看到像这样一堵有点诱惑人的墙的时候——”

“该死!”哈莉雅特对自己说。最好还是说几句实话。

“那也没什么问题,”哈莉雅特说,“但我们不能容许这类事情。这样不行,你必须清楚这样是不行的。”

“没关系的,艾米莉。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和我一起过来的,非常想看看月光下的新方庭。所以我们刚刚走过去又走回来了。”

“我是说,”年轻人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真的是无心的,真的,我们没干任何坏事,绝对没有。我是说,我们刚才只想打赢这个赌,赌完就会安静地走掉了。拜托,有点娱乐精神吧。我说,你肯定不是院长或学监之类的吧,我认识她们的。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这借口真弱,不过直接否认恐怕更可疑。)

“要幽默感泛滥才会就这么让你逃脱了,小伙子。而且擅闯学院一点也谈不上幽默。”

“哦,我明白了,小姐。请你原谅。不过我有点神经过敏,这一件事接一件事的。而且这也不常见,请原谅我这么说,小姐……”

“我不相信,”年轻人在微弱的灯光下凑近她的脸,扫视着,说道,“不可能。太年轻、太迷人、太有幽默感了。”

“是的,很不常见,”哈莉雅特说,同时慢慢踱回新方庭的方向,这样这位校工就不得不跟着她走了。“是我太愚蠢了,没有想到这样会打扰别人。早上我会和学监提一提这件事的。你做得很对。”

“然后呢?”哈莉雅特说。

“嗯,小姐,当然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学监又特别嘱咐过,再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些怪事……”

“是老师——一位女老师。上帝帮帮我啊!”年轻人呼喊道。他的精神似乎是靠着烈酒在支撑,虽然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是的,没错,当然了。真的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那位先生已经走了,所以你不会再被吵醒了。”

“我亲爱的年轻人,你把我当成本科生了吗?”

艾米莉看上去仍很犹豫。她是那种要把同一件事说了三遍以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说过了的人。她在自己那栋楼的楼梯口停住,把所有的话又说了一遍。哈莉雅特不耐烦地听着,一边想着小教堂里激动的庞弗雷特先生。最后她终于摆脱了这位校工,转身返回。

对于一个还有几个月就过三十二岁生日的人来说,这个问题是很讨喜的。哈莉雅特笑了。

真复杂,哈莉雅特想;像出闹剧一样愚蠢。艾米莉以为她抓住了个学生:我以为我抓住了个恶作剧的家伙。我们又抓住了彼此。小庞弗雷特被堵在了小教堂里。他以为我在好心地包庇他和卡特莫尔。因为是我把庞弗雷特小心地藏起来的,所以我必须承认他的存在。但假如恶作剧的是艾米莉——或许她就是——我却不能让庞弗雷特帮我把她抓住。这种侦查真是让人头大。

“那么,”年轻人放肆地说,“既然都聊到这儿了,那你的名字和学院呢?”

她推开小教堂的门。柱廊是空的。

“这么说的话,”哈莉雅特严肃地说,“你的方帽在哪儿呢?既然都聊到这儿了,那你的长袍呢?还有先生,你的名字和学院?”

“该死!”哈莉雅特冲动地说,“那个白痴走了。不过他可能走进去了。”

“就是去吃晚宴的,”年轻人急切地说,“然后跟人打了个赌,你知道的,就是这样。要把我的方帽挂在什鲁斯伯里山毛榉最高的那个枝杈上,我那个朋友可以作证。我应该是输了,是吧?”

她从内门里望进去,看见灰白橡木座位的背景上隐约映出一个黑色的剪影,松了一口气。忽然,她发现那儿还有一个剪影,大吃了一惊,那个剪影的姿势很奇怪,看上去似乎飘浮在半空中。

“那你在我们的墙上干什么呢,先生?”哈莉雅特质问道。在月光下,她看见的是一张新鲜、俊俏而天真的孩子气的圆脸,此刻上面布满了恐惧和惊喜混杂的表情。他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但哈莉雅特结结实实地扣住了他,除非伤害到她,否则他根本动弹不得,而他也没有要使用暴力的意思。

“哈喽!”哈莉雅特说。南边窗户里透出稀薄的光,庞弗雷特先生转过来的时候,她看见白色衬衫反射的亮光。“只有我一个。那是什么?”

“快跑,伙计!”这位俘虏大喊道;然后,他转向哈莉雅特,脸上露出了绵羊般的笑容,“哎呀,被你抓住了。我的脚踝还是什么的摔伤了。”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手电筒,不顾危险地打开了它。灯光照亮了座位上方一个瘫软的形体,悬挂在顶篷上。它有点前后晃动,摆荡的时候还在慢慢转动。哈莉雅特箭一般地冲上前去。

墙上那位男士环顾四周,咒骂道,“哦,该死!”然后匆忙翻了过去。他的朋友迅速逃开了,但这位翻墙者似乎在跳下来的时候摔伤了,逃跑的速度很慢。哈莉雅特在离开牛津的九年多里培养出了敏捷的身手,开始追赶,并且在离乔伊特小道一角几码的地方赶上了对方。那位已经跑得很远了的共犯回过头,犹豫了一下。

“这些姑娘们都有些病态的幻想啊,不是吗?”庞弗雷特先生说。

如果她对他叫喊起来,他就会翻到墙外,跑得没影了。她手里有小门的钥匙——为了夜巡,她被托付了学院的全套钥匙。哈莉雅特用黑色晚礼服的外套蒙住脸,放轻脚步,快速跑过院长小屋和学者花园之间的草地小径,让自己无声地回到圣十字路上,站在院墙下。就在她出现在月光下时,另一个黑影从阴影里跳出来,急促地说,“喂!”

哈莉雅特注视着那顶硕士方帽和那件长袍,它们罩在一条连衣裙的外面,再里面是个长枕头,用一条细绳绑住,挂在顶篷装饰的末端。

上个星期学院风平浪静,所以哈莉雅特放下调查工作,给自己放了个假。她去参加了一个老同学办的私人舞会,这个同学现在已经结婚了,就住在牛津城北。她十二点多回来,把车停在学监的私人车库里,安静地走进道路入口和学院之间的格栅门,然后踏上旧方庭,向都铎楼的方向走去。天气变得更晴朗了,苍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月光里,伯利楼一角的剪影中,哈莉雅特发现东墙的轮廓上有一块奇特突起的轮廓,就在院长的私人小门通往圣十字路的地方。似乎非常清楚,就像那首老歌谣里唱的,是“不该有人的地方站着的男人”。

“还有一把面包刀插在假人身上,”庞弗雷特先生跟着说,“用我姨妈的话说,吓得我一激灵。你抓到那个年轻女人了吗?”

三年级的观点就是这么多了。哈莉雅特与二年级的第一次私下碰面则要戏剧性得多。

“没有。她之前在这里吗?”

而莱顿小姐确实,作出了一副脆弱可怜的表情,一点饱读诗书的样子都没有了。然而,询问过利德盖特小姐之后,哈莉雅特才知道她是英语专业老师格外喜欢的学生,语言天赋极为突出。如果莱顿小姐能把枯燥的语言学变得生动,那她真是一匹黑马。哈莉雅特对她的头脑尊敬了起来;这样出人意表的个性或许有能力做任何事。

“哦,肯定的,”庞弗雷特先生说,“我刚才觉得我应该退得更远一点,你知道,所以就进来了。然后我看见了那个,所以我就走过来想看个究竟,这个时候听见有人从另一扇门匆匆跑出去的声音——就在那里。”

“哦,伊芙——那会很尴尬的。可怜的小羊羔!我得让他相信我是靠在答辩的时候装可怜装脆弱拿到优等的。”

他模模糊糊地指着建筑物的北面,在那里有一扇门通向祭器室。哈莉雅特急忙过去看了看。门开着,而祭器室通向外面的门虽然关着,门锁却已经从里面打开了。她伸出头去,万籁俱寂。

“那你拿到优等的时候杰弗里会是什么反应呢,亲爱的?”海多克小姐问道。

“她们和她们的恶作剧,”哈莉雅特回来说道,“没有,我没有遇见那位女士。她一定是在我把艾米莉带回新方庭的时候逃走了。我真是不走运!”她把最后一句咒骂压低了声音嘟哝出来。让恶作剧的那个人就这样从她的指尖溜走,还是因为被艾米莉拖住了,真是让人泄气。她再次走近假人,看见一张纸被面包刀固定在上面。

“他问了我她是谁。我说她拿的是坦普尔顿奖学金,是世界上学习最刻苦的。就把他吓回去了。”

“名著上的引语,”庞弗雷特先生轻易地认了出来,“看来是有人对你们学院的老师有意见啊。”

“他想让你介绍吗?”海多克小姐问道。

“愚蠢的小笨蛋们!”哈莉雅特说,“不过是很有效果的作品,过来看看。如果我们没有先发现它,大家都拥进来做礼拜的时候它就会造成轰动了。肯定会展开小型调查的。好了,现在你该安静地回去了,并且为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莱顿小姐说,顽皮地露齿一笑。“杰弗里很乖——是的,亲爱的,绝对很乖——不过我还是不留一点机会。上一次我们请他来初级活动室喝茶,弗拉克斯曼也进来搅了搅浑水。真是对不起,她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在,她只是落了本书在这里。门上那块‘有人’的牌子跟天一样大呢。我没介绍杰弗里给她认识。”

她带他走到小门处,放他出去了。

“我希望,”米尔班克斯小姐说,“她没有试着接近你的杰弗里吧。”

“对了,庞弗雷特先生,如果你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话,我将会非常感激。这不是件光彩的事。你也该答谢一下我刚才帮你的忙吧。”

“她才不会给任何人留任何东西,”莱顿小姐说。

“没问题,”庞弗雷特先生回答,“另外,请问——明天我能不能再来一趟——其实就是今天早上,对吧?——做点询问调查之类的?都是合乎礼节的,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在?拜托了!”

“该死的弗拉克斯曼!”海多克小姐说,“她就不能离别人的男人远一点吗?她手里已经有法林登了;我还以为她会把庞弗雷特留给卡特莫尔呢。”

“上午不允许有访客,”哈莉雅特很快回答,“我也不知道下午我会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你总是可以问问门房的。”

“女王学院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笨蛋?”福勒小姐说,“那她又要不走运了,因为弗拉克斯曼也转而接近他了。”

“哦,我可以吗?真是太好了。我会过来的——如果你不在我就留个条子。我是说,你一定要来和我们喝喝茶或者鸡尾酒什么的。而且我真诚地保证,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卡特莫尔这是玩火自焚了,”海多克小姐说,“想显示给那个叫法林登的看,他不是沙滩上唯一的鹅卵石。很好啊,但她做得太不漂亮了。她的方法就是又去追求那个叫庞弗雷特的家伙。”

“好吧。还有——卡特莫尔小姐是几点到你朋友那儿的?”

“很多方面啊,”米尔班克斯小姐说得很小心,说明她考虑到哈莉雅特和高级活动室关系密切,不宜涉及更多细节。“她很愿意打破规矩——要是你真能从中获得乐趣那也没问题;但她也没有。”

“哦——大概九点半,我想。不是很确定。怎么了?”

“怎么说?”哈莉雅特问道。

“我只是好奇,她的名字在不在门房的登记本里。我会去查一查的。晚安。”

“也不是绝对没有,”米尔班克斯小姐回答,“有赫德森,当然了——她在原来的中学里就有喜欢恶作剧的名声,但在我看来,她很得体。我觉得我们整个年级都很得体,而卡特莫尔也是咎由自取。我的意思是,她那些麻烦都是自找的。”

“晚安,”庞弗雷特先生说,“非常非常感谢。”

哈莉雅特没有反驳,她不想把嫌疑范围局限在高级活动室或者不幸的卡特莫尔身上,虽然她(应该每个人都还记得)在返校日还待在学校,并且要同时和可悲的爱情以及文学学位初试搏斗。不过她确实问了问,除了卡特莫尔小姐之外,嫌疑还有没有落到其他学生头上。

哈莉雅特在他身后锁上了小门,然后转身穿越方庭,觉得除去所有这些荒诞的烦心事,她还是有所收获的。假人不太可能是在晚上九点半之前挂上去的;这样卡特莫尔小姐就拥有了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虽然获得的方式多少有些愚蠢。对此哈莉雅特十分感激,因为她总算让调查更进了一步,虽然只是这么小的一步,可能的话,她觉得应该让这个姑娘逃脱她胡作非为带来的后果了。

“是的,”海多克小姐说,“我估计我们刚进校的时候,三年级也是这么说我们的。但事实是这帮新学生入校前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些麻烦。”

这让她想起,卡特莫尔小姐还在浴室的地板上躺着,等人处理呢。要是她在中途清醒过来,开始大喊大叫就太尴尬了。不过当哈莉雅特到达新方庭并打开门时,她发现她的俘虏依然不省人事。她在走廊转了一圈,发现卡特莫尔小姐就住在二楼。哈莉雅特打开那个房间的门,而就在同时,旁边的那扇门也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一直是这样的,”哈莉雅特说。

“是你吗,卡特莫尔?”那个人小声说,“哦,对不起。”脑袋又缩回去了。

“一年级也有几个异类,”福勒小姐说,“为什么每个年级看上去都比上一届更不节制更差劲啊?”

哈莉雅特认出这个女孩儿就是在图书馆揭幕仪式以后走过来与卡特莫尔小姐说话的那个。她走到她的门前,看到门上的名牌上写的是“C·I·布里格斯”,她轻轻敲了敲门。那个脑袋又出现了。

“太丢人了,”莱顿小姐表示同意,“虽然当然了,在哪儿你都能碰见一两个奇特的怪人样本。”

“你在等卡特莫尔小姐回来吗?”

“都一样,”米尔班克斯小姐说,“都很恶心。我不怎么介意这些信,但我讨厌那些恶作剧,还有墙上写的字。要是被有些爱打探的外人看见了,这就是个公共丑闻,会引起麻烦的。我不想假装我有很强的公共责任心,但必须承认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我们也不想学院因此就被整个封锁起来。而且我也不想被人说我们都住在疯人院里。”

“这个,”布里格斯小姐说,“我听见她的门口有人——哦!是范小姐,对吧?”

“我也收到了一封,”莱顿小姐说,“一个美人儿——写的是,对那些和我走了相同道路的女人的奖赏就是走进地狱。所以,遵循她给的建议,我把这封信通过壁炉投给了我未来的地址。”

“是的。你为什么要熬夜等着卡特莫尔小姐呢?”

“干得好,”福勒小姐说。

布里格斯小姐在睡衣外面还套着一件羊毛外套,看上去有一点警觉。

“是啊;但它只是说祝愿我考试不及格,也是用拼字粘贴的愚蠢的信。我把它烧了,而且借着那股劲还带卡特莫尔去吃了晚餐。”

“我有一些功课要做,所以反正也要熬夜。怎么了?”

“你收到了吗?”

哈莉雅特看着这个女孩儿。她个子不高、身材很结实,有一张平实、坚强、理智的脸。她的样子很可靠。

“嗯,我不相信是卡特莫尔干的,”海多克小姐说,“她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如果你是卡特莫尔小姐的朋友,”哈莉雅特说,“你最好过来帮我把她抬上楼。她在楼下的浴室里。我在院墙那里发现她是在一位年轻男士的帮助下翻进来的,她喝醉了。”

“是的,但我确实认为,卡特莫尔小姐愿意做任何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这还是会让她回到台面上。”

“哦,天啊!”布里格斯小姐说,“很醉吗?”

哈莉雅特笑了;米尔班克斯小姐说:

“恐怕是的。”

“肯定,”莱顿小姐冲着哈莉雅特说,“最明显的嫌疑人肯定是无辜的。”

“她真是个傻瓜,”布里格斯小姐说,“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好的,我来帮忙。”

“没有什么证据针对卡特莫尔,”福勒小姐说,“除了有人给弗拉克斯曼写了一封挑衅的信,指责她抢了卡特莫尔的男人。卡特莫尔有明显的嫌疑,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做其他那些事情呢?”

她们把卡特莫尔小姐架在两人之间,吃力地拖着她走上光滑的楼梯,弄出了不少声响,最后终于把她扔到床上了。在可怕的沉默中,她们脱下她的衣服,给她盖上被子。

“是说卡特莫尔吗?我不相信是卡特莫尔干的。她太明显了,而且她也没这个胆子。她也确实干出了点蠢事,但她不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她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哈莉雅特说,“对了,我想做一点解释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吧。怎么样?”

“嗯,上一次调查的结果也不令人满意,”米尔班克斯小姐说。

“来我房间吧,”布里格斯小姐说,“你是想喝点热牛奶还是阿华田还是咖啡,还是别的什么呢?”

“如果不被制止的话就烦人到极点了,”海多克小姐说,“我看我们就应该自己来做点私人调查。高级活动室好像也没什么进展。”

哈莉雅特要了热牛奶。布里格斯小姐把壶放在对面配餐室的炉灶上,又走回来,拨了拨壁炉里的火,然后坐在一个软垫上。

“我听说了一些,”哈莉雅特小心地回答,“好像非常烦人啊。”

“请你告诉我,”布里格斯小姐说,“发生了什么。”

“你是指弗拉克斯曼的伤人举动吗?还是那桩恶作剧的丑闻?对了,范小姐,我猜你已经听说过学院里的谜案了吧?”

哈莉雅特告诉了她,但没有提那些男士的名字。可是布里格斯小姐立刻补上了她省略的内容。

“这个,我觉得,”海多克小姐直言不讳地说,“有时候我们太过放任自流(5)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故,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那肯定是雷吉·庞弗雷特,”她表示,“讨厌的家伙。最后惹上麻烦的总是他。反正,他能怎么做呢,如果别人要追着他的话?”

“学院间的会议已经有很多了,”莱顿小姐说,“我们也讨论了好多事情,而且对混合团体的监督制度感到很愤怒。不过对于学院内部的事务,我们的热情就少得多了。”

“很遗憾,”哈莉雅特说,“我是说,你需要对这个世界有点了解,才能做到优雅地全身而退。那个姑娘真的很喜欢他吗?”

“在她们那个年代,”哈莉雅特说,“我猜人们对会议和组织都是很有激情的。”

“不,”布里格斯小姐说,“也没有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或是一些东西罢了,你知道。她的婚约破裂的时候,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你看,她和莱昂纳尔·法林登童年时代就是朋友了,他们的婚约是她来牛津之前就订好了的。然后法林登被我们的弗拉克斯曼小姐抢走了,当时爆发了一场可怕的争吵,状况非常复杂。瓦奥莱特·卡特莫尔也变得不知所措。”

“亲爱的,”米尔班克斯小姐抗议说,“谁也没有办法啊!我又不能禁止弗拉克斯曼小姐毁掉别人的生活。就算能我也不会这么干。你总不会想让我扮演权威吧?逼着别人参加学院会议就已经够糟的了。高级活动室根本不懂我们悲哀的热情缺失。”

“我明白,”哈莉雅特说,“算是种绝望的感觉——我必须得找个自己的男人——这一类的。”

“去他的弗拉克斯曼,”黑皮肤的女孩儿干脆地说。她名叫海多克,哈莉雅特刚刚了解到,她是个谨慎的一年级历史系学生。“整个二年级都在议论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这种名气。而且要我说,卡特莫尔小姐那里肯定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天知道,我可不想干这种照顾人的差事——我们在中学里做了太多这种事了——但万一卡特莫尔发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也太尴尬了。莉莉安,你是高年级的,对此你能想出什么办法吗?”

“是的。不在乎他是谁。我想是某种自卑情结在作祟。一个人必须要做点愚蠢的事情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说得够清楚吗?”

“我确实很喜欢告诉别人我对他们的想法。这感觉太让人着迷了。特别是在公共场合说出我对那个叫弗拉克斯曼的女人的厌恶。”

“哦,是的。我非常了解。这种事常常发生。一个人就是要做点傻事才能突出自我……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吗?”

莱顿小姐正蜷缩在炉火边的坐垫里,抬起她顽皮的心形小脸,脸上满是恶作剧的表情。

“这个,”布里格斯小姐坦白说,“多到我不能忍的程度。我已经试着要让瓦奥莱特保持理智了,但对别人说教又有什么意思呢?当他们进入那种狂躁的状态,你跟他们讲也是讲不通的。虽然这对年轻的庞弗雷特来说也很烦恼,但他表现得的确非常礼貌得体。如果他心肠很硬,他当然就能脱身。但我很感激他并不是那样的,因为,如果不是他,保不准会是某个更可怕的家伙。”

“但她们都……哦!……对他人的缺点都是那么温柔,”米尔班克斯小姐说,“莱顿小姐曾经‘改变’过一次,但她现在又变回来了。要能持续下去才好呢。”

“他们有可能有结果吗?”

“参加团契的那些人喝可可,”另一个三年级学生补充说。她很苗条,脸上有种急迫又轻蔑的表情。她没有为自己身上的毛衣道歉,很明显认为这样的小事不值得她注意。

“你是指结婚吗?不——可能。我想他有足够的自我保护意识去避免这件事。另外——你看,范小姐,这真是丢人。弗拉克斯曼小姐就是不能放过任何人,现在她又想把庞弗雷特撬走了,虽然她根本不喜欢他。要是她能放过可怜的瓦奥莱特,这整件事说不定就能平静地自己解决了。请注意,我非常喜欢瓦奥莱特。她是个好姑娘,和正确的人在一起时她的表现是绝对正常的。她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牛津,真的。找到一个值得付出的男人,好好过家居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但他得是那种可靠、坚定的男人,要有用强有力的方式展现出来的温柔。反正不是雷吉·庞弗雷特,他就是个有骑士精神的小笨蛋。”

“这难道不是对过去的英雄时代的怀旧吗?”米尔班克斯小姐提出,“哦,这个世纪多么美妙(4)。这一类的东西。”

布里格斯小姐狠狠地捅了捅炉火。

“哦,是的,”福勒小姐说。她是一位黑皮肤、体格结实的三年级学生,穿着一件非常邋遢的毛衣,她之前解释说,直到去听哈莉雅特讲座的那一刻还在赶论文,所以没有时间换衣服。“是的,我在老师们的房间里看见过。只是偶尔。但我总觉得这是幼稚病的表现。”

“好吧,”哈莉雅特说,“对此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我不想去跟学监报告,但是——”

“记者吗,”米尔班克斯小姐带着优越感说,“总是落后时代三十年啊。福勒小姐,你在学院里见过可可吗?”

“当然,必须做点什么,”布里格斯小姐说,“这件事是由你而不是教师中的某一位发现,真是幸运得要命。我甚至有点预感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一直很担心。我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和瓦奥莱特站在一起——否则我会连她的信任都失去了,到时候天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哦,”哈莉雅特说,“只不过是想起有一天在《晨星报》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记者用了‘本科女’这种无聊的措辞,说她们天天只喝可可。”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哈莉雅特说,“可是现在,或许,我可以跟她谈谈,让她注意一点。毕竟,如果要我不去向学监报告,她必须得向我保证以后的行为会更理智。我想,一点点善意的威胁还是需要的吧。”

米尔班克斯小姐的房间在伊丽莎白女王楼,装饰得很有品位。她是个优雅的高个子女孩儿,很明显出身富贵家庭,穿着比学院里大部分的学生都要讲究,在学术上也驾轻就熟,有不少成绩。她获得了一个不太知名的奖学金,不提供津贴,只是公开宣布她是奖学金获得者,这样她就不用穿着短到极点的自费生长袍亮相了。除了咖啡,她还有马德拉白葡萄酒或鸡尾酒以供哈莉雅特选择,并且礼貌地道歉说,学院的物资安排不够丰富,鸡尾酒摇动器里不能加冰块了。哈莉雅特并不喜欢在晚餐之后喝鸡尾酒,而且来到牛津以后已经在无数场合喝过许多马德拉白葡萄酒和雪莉酒了,所以她选择了咖啡,还在咖啡杯和酒杯被倒满的时候轻轻笑了起来。米尔班克斯小姐礼貌地问她想到了什么笑话。

“是的,”布里格斯小姐表示同意,“你可以这么做。你人真是太好了,我很感激你能够帮我卸下责任,这些事情都很耗费精力,也会影响学业。毕竟,我们是为了学业才来到这里的。下个学期我就要参加荣誉文学学士的初学位考试了,可是现在这种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的感觉真是让人郁闷。”

为了和初级活动室成员也建立起友好的关系,哈莉雅特还下定决心为学院的文学社团作一个题为“事实和小说中的侦探”的“讲座”。这个工作是很冒险的。她自己被指为嫌疑人的那个不幸的案子,她自然只字未提;接下来的讨论环节里,也没有人不知好歹地提起它。威尔沃科姆谋杀案则是另一回事。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对学生谈谈这个案子,出于纯粹个人的理由,她觉得每隔一秒钟就提起彼得·温西是很烦人的事,但也不能因此就剥夺学生们享受正当刺激的权利。她的陈述,或许稍微有点过于学术,显得干巴巴的,但还是收获了真心的掌声。会议结束的时候,一位高年级学生,米尔班克斯小姐,邀请她一起喝杯咖啡。

“我猜卡特莫尔小姐非常依赖你。”

和德·范恩小姐倒是有过很多次有趣的交谈。这位学者的个性极其吸引她,也让她迷惑。与其他老师不同的是,她觉得德·范恩小姐对学术的投入,并不是自然而然、天性如此,而是一种强有力的精神召唤的结果,它压倒了其他所有可能的兴趣和选择。而且无需别人怂恿,她对德·范恩小姐过去的人生也格外好奇;但询问的过程是很困难的,在当中她常常忽然感到自己吐露的,比听到的更多。她能猜测到一段充满冲突的个人历史;但她很难相信德·范恩小姐对这种自我压抑竟浑然不觉,也不加控制。

“是的,”布里格斯小姐说,“但聆听别人的心里话确实很花时间,而我又不是很擅长应付她的那种脾气。”

高级活动室对哈莉雅特的态度,就像学者们历来表现出的那样,对一个人所承担的任务报以审慎而不带私人感情的尊重。她们清楚地知道,一旦官方任命了调查员,就必须允许她不受干扰地进行调查。她们也不会催促她聆听她们无罪的声明或是愤怒的要求。她们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对待这种情势,几乎不怎么提起,把活动室里的话题限制在较为宽泛或是与大学有关的事情上。出于尊重和礼节,她们一个接一个地邀请她到自己的房间去喝雪莉酒或咖啡,并且很克制地不去评论他人。巴顿小姐倒是曾邀请哈莉雅特就《现代社会阶层中的女性地位》发表些看法,还询问了她关于德国现状的一些问题。她的确坦白表示不同意其中的某些观点,但是纯粹客观的,不带一点私人恩怨;至于让业余人士来调查犯罪这个令人苦恼的话题,就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束之高阁了。希利亚德小姐也是一样,将敌意放在一边,耐着性子询问了哈莉雅特一些历史上的犯罪事件的技术细节,比如埃德蒙·贝里·戈弗雷爵士谋杀案和托马斯·奥弗伯里爵士被艾塞克斯女公爵毒杀的可疑案件。这些友好的姿态当然有可能是策略性的;但哈莉雅特更倾向于它们是出自谨慎和礼貌的天性。

“做别人的知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哈莉雅特说,“她变得这么疯狂并不奇怪,要是她像你一样保持清醒和理智才更奇怪吧。但我同意你应该从肩上卸下这个包袱了。你是唯一一个帮助她的吗?”

不知是由于哈莉雅特的夜巡,还是因为知道嫌疑人的圈子已经缩得很小,吓坏了匿名信作者,或者任何其他的原因,接下来的几天里,几乎没有任何突发事件发生。只有一个烦人的插曲,就是高级活动室厕所水池的下水道堵住了。后来发现是有一些东西撕毁的碎片,被一根细棍子从盖子上的铁栅中间严严实实地捅进了管道里,水管工把这些碎片取出来时,发现是一双棉织手套的残余,上面沾了褐色的油漆,但无法辨认它是属于谁的。另一件是那串丢失的图书馆钥匙被找到了,引起了一阵骚动。它们出现在派克小姐一卷照片的中间,这些照片是她预备在课堂上用来讲解帕特农神庙的壁缘的,上课之前她把它们留在教室里,放了大约半个小时。这两个插曲都没有带来任何发现。

“差不多吧。在那场闹剧中,可怜的瓦奥莱特失去了好多朋友。”

与此同时,她花了许多时间,在利德盖特小姐混乱的校样中建立起了秩序。序言重新写过了,那些被抹掉的段落也借着作者惊人的记忆力恢复了;面目全非的页面被全新的校稿代替了;参考资料里的五十九处错误和模糊指代被删掉了;对埃尔克伯顿先生的驳斥被加进了文本里,论述也更加有力、让人信服;至于出版社的负责人,则开始带着希望谈起了出版日期。

“匿名信那件事呢?”

知名侦探小说家哈莉雅特·范小姐将会在学院里逗留几个星期,这件事在什鲁斯伯里学院只引起了一点点关注,她会在博德利对谢里登·拉·法努(2)的生平和作品进行研究。这个借口足够好了;哈莉雅特的确在为拉·法努的研究收集材料,只不过并不紧急,而博德利或许也并不是最理想的资料库。但对她的出现,必须给出一些理由,同时在牛津的人们也宁愿相信,博德利就是学者圈这个小宇宙的中心。对于研究进展的善意询问,她能在学术期刊里找到足够多的参考资料,使得她给出的乐观的回答足以让人信服;而假如为了补偿晚上因为走廊里的窥探而牺牲的几小时睡眠,让她白天在汉弗莱公爵(3)的怀抱中打了好几次盹,那么她恐怕也不是牛津唯一觉得图书馆里的中央供暖和旧皮革的氛围很适合小睡片刻的人。

“哦,那件事你也听说了?嗯,那当然不是瓦奥莱特干的。这想法真荒谬。但弗拉克斯曼把这种说法传遍了整个学院,而这种指控一旦被提起,它的杀伤力是很大的。”

——迈克尔·德雷顿(1)

“没错。好了,布里格斯小姐,我们俩都该上床睡觉了。早餐过后我会顺道去看看卡特莫尔小姐。别太担心。我敢说这次的烦恼只是表面,它其实是一个恩赐。好了,我得走了。你能借我一把结实的刀吗?”

连上帝都无法纠正。

布里格斯小姐惊呆了,不过还是给了她一把牢固的袖珍折刀,并且说了晚安。走回都铎楼的路上,哈莉雅特割断了吊着的假人,把它带走了,准备晚点再进行详细检查或是有所行动。此时此刻她觉得她迫切需要一点睡眠。

忠告无法改变她们,

她肯定是累坏了,因为一上床她就睡着了,没有梦见彼得·温西或任何其他的东西。

像她们的感情一样低微,

(1) 迈克尔·德雷顿,英国伊丽莎白时期著名诗人。这一段选自他的The Muses Elizium

别让你尊贵的思想变得

(2) 谢里登·拉·法努(Sheridan La Fanu,1814—1873),爱尔兰恐怖小说作家。

让她们被地狱般的自大迷惑;

(3) 在牛津的老博德利图书馆(Old Bodleian Library)内,有一间汉弗莱公爵图书室(Duke Humfrey’s Library),是博德利图书馆里最古老的阅览室。它以亨利四世的儿子,第一任格拉斯特公爵,兰卡斯特的汉弗莱(Humphrey of Lancaster,1st Duke of Gloucester)命名。1447年他死后,将281份手稿捐给了牛津大学,牛津大学于是建立了这间图书室来存放这些手稿。

让这些女魔鬼们发疯吧,

(4) 此处原文为法语O les beaux jours que ce siècle de fer。引自伏尔泰创作于1736年的诗歌《俗世之人》(Le Mondain),但将其中的两句“Et les beaux jours de Saturne et de Rhée”和“O le bon temps que ce siècle de fer”合并成了一句。

不要被复仇女神吓倒,

(5) 放任自流此处原文为法文laisser-aller

哦,亲爱的克罗莉丝,不要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