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泰尔小姐的疾病不是食物引起的,请您原谅,先生。”柯比看了一眼男主人,低声说道,“您和卡斯泰尔夫人吃的东西跟她完全一样,却都是好好的。”
“都是在这个厨房里,先生,我和我丈夫一起做的。帕特里克愿意帮忙的时候,就帮着削削土豆,洗洗涮涮,但所有的饭菜都经过我的手。华生医生,如果这个家里有什么东西被下了毒,您绝不会在这里找到。我的厨房一尘不染,先生。我们每个月都会用石灰碳彻底擦洗一遍。如果您愿意,可以到餐具室去看看。每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空气清新。我们是从本地买的食物,从来没让不新鲜的东西进过家门。”
“要我说呀,这个家里出了一些蹊跷的事。”柯比夫人说。
“饭菜都是你准备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玛格丽特?”卡斯泰尔夫人问道。
“是的,先生。”
“我也不清楚,夫人,只是随便说说的。我们都特别替可怜的卡斯泰尔小姐担心,就好像这个家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是我问心无愧。如果有人提出另外的说法,我明天就卷起铺盖走人。”
我虽然主动提出进入厨房,但实际上并不清楚该说什么。那个厨娘似乎是三个人里最容易接近的,我便从她开始。“你是柯比夫人?”
“没有人怪罪你,柯比夫人。”
卡斯泰尔给我作了介绍。“这是华生医生,过来确定我姐姐的病因。他可能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希望你们尽量如实回答。”
“但是她说得对,这个家里确实有地方不对劲儿。”帮厨的小伙子第一次说话,他的口音使我想起卡斯泰尔对我说过他来自爱尔兰。
我们下楼走进一间通风良好的大厨房,里面满是锅碗瓢盆、案板和冒着蒸汽的大锅,给人的感觉是这里很忙碌,但实际上并没有看见多少人在活动。厨房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我认识,是我们上次到“山间城堡”来时给我们开门的男仆柯比,他坐在桌旁,往面包上抹黄油,作为他的午餐。一个姜黄色头发、身材像布丁一样的小个子女人站在炉子旁搅动一锅汤,空气里弥漫着汤的香味——牛肉和蔬菜的味道。第三个人是个一脸狡诈的小伙子,坐在墙角,懒洋洋地擦拭着刀具。我们一进屋,柯比就站了起来。我注意到小伙子坐着不动,只扭头看了看,似乎我们是擅自闯入,没有权利打扰他。他有着长长的黄头发、一张略显女性化的脸,年龄估计在十八九岁。我想起卡斯泰尔曾告诉我和福尔摩斯,柯比的妻子有个侄子叫帕特里克,在楼下干活儿,估计就是此人。
“你叫帕特里克,是吗?”我问。
“没问题,华生医生。您千万要原谅我刚才的失礼。希望福尔摩斯先生身体安康。我很高兴见到您。主要是这场噩梦似乎没完没了,先是波士顿,再是我可怜的母亲,接着是旅馆的那桩案子,现在又是伊莱扎。就在昨天,我从鲁本学院弄到了一幅水粉画,这幅画细致地刻画了红海的摩西。现在,我简直怀疑我遭到了诅咒,那些诅咒就像法老的诅咒一样凶险可怕。”
“没错,先生。”
“我很乐意等一等,”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利用这点儿时间看看厨房。既然你姐姐一口咬定有人在她的食物里做了手脚,那么我们去看看做饭的地方或许会得到一些启发。”
“你是哪儿的人?”
卡斯泰尔妥协了。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说:“好吧,但现在还不行。我姐姐今天早晨起得晚,我刚才听见她正在洗澡。至少三十分钟后,她才能出来见人。”
“贝尔法斯特,先生。”
“多一个人的意见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她挽住丈夫的胳膊,“你不知道最近几天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求求你,亲爱的,就让他看看伊莱扎吧,说不定会对她有所帮助,即使有另外一个人听她发发牢骚也是好的。”
罗尔克和奇兰·奥多纳胡也是贝尔法斯特人,当然啦,这肯定只是一个巧合。“你在这里多久了,帕特里克?”
“已经有好几个医生看过伊莱扎了。”
“两年。是在卡斯泰尔夫人之前不久来的。”小伙子傻笑起来,好像暗自想起了一个笑话。
“好了,埃德蒙。”卡斯泰尔夫人插进来说道,“华生医生不辞劳苦地陪我从伦敦一路赶来了。他答应去看看伊莱扎,把他的想法告诉我们。”
虽然这事跟我无关,可是他的举止言谈——懒洋洋地坐在板凳上的样子,甚至说话的腔调——都使我觉得他是故意粗鲁无礼的。卡斯泰尔竟然对他听之任之,让我感到吃惊。他的妻子看不下去了。
“我不敢苟同。”
“你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说话,帕特里克?”她说,“如果你想暗示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如果在这里待得不痛快,你可以离开。”
“他并不这么认为。”
“我很喜欢这里呀,卡斯泰尔夫人,我并不想去别的什么地方。”
“那个案子现在已经有了结论。”
“实在无礼!埃德蒙,你也不说他几句!”
“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追踪您送上门来的那个案子。”
卡斯泰尔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柯比扭头看了看那边墙上的一排服务铃。“是卡斯泰尔小姐,先生。”他说。
“确实不是。我刚才看了报纸,上面说福尔摩斯先生陷入了极度声名狼藉的境地。”
“她一定是洗完了澡,”卡斯泰尔说,“可以上去看她了。除非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要问,华生医生。”
“我不是福尔摩斯。”我说。
“没有了。”我回答。刚才提的几个问题毫无所获,我一下子信心全无。我突然想到,如果福尔摩斯在场,或许早就把整个谜题解开了。他会怎么看待这个爱尔兰小伙计以及他跟其他人的关系?他用目光扫视这个房间时会看见什么?“华生,你看见了,但你没有留意。”他经常这么说,此刻我才觉得这句话千真万确。厨房的刀放在桌上;汤在炉子上沸腾;两只野鸡挂在餐具室的一个钩子上;柯比的眼睛低垂着;他的妻子站在那里,双手放在围裙上;帕特里克还是满脸笑嘻嘻的……福尔摩斯从他们身上看到的东西会比我看到的多吗?这是毫无疑问的。给他一滴水,他就能推断出大西洋的存在。给我一滴水,我只会寻找一个水龙头。这就是我们俩的差别。
当我出现在他家装潢精美、大钟轻轻嘀嗒的门厅里时,卡斯泰尔并不高兴看见我。他正要出门去吃午饭,穿得衣冠楚楚:礼服大衣、灰色丝绸领带、擦得光可鉴人的皮鞋。门旁的桌上放着他的高顶大圆礼帽和手杖。“华生医生!”他惊呼道,随即转向妻子,“我记得我们已经说好不去劳驾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
我们离开厨房,顺着楼梯一直走到楼顶。在楼梯上,我们与一个姑娘擦身而过,她拿着一个盆和两条毛巾匆匆下楼。这是洗碗女仆埃尔西。她低垂着头,我没有看见她的脸。她从我们身边走过,消失不见了。
我们一同离开。我本来不愿离开贝克街,可是独自坐在这里只能干着急,于事无补。雷斯垂德正在为我积极争取,但我什么时候能获准去霍洛韦看望福尔摩斯还不知道。迈克罗夫特要下午才会光顾迪奥金俱乐部。而且,虽然卡斯泰尔夫人那么说,但圆帽男人的谜案其实远未侦破。再次见到埃德蒙·卡斯泰尔和他的姐姐肯定很有意思。我知道我远远无法替代福尔摩斯本人,但也可能会看见或听见一些什么,有助于理解发生的这些事情,使我的朋友早日获释。
卡斯泰尔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姐姐的卧室,看她是否可以接受我的探视。我跟卡斯泰尔夫人在门外等着。“华生医生,您自己在这里等着吧。”她说,“如果我进去,只会给我的大姑子增加痛苦。如果您发现了什么跟她的病情有关的东西,请一定告诉我。”
“是真的吗,华生医生?真是感激不尽。我有时候仍然感到在这个国家是个异乡人,感谢上帝,身边有人这样支持我。”
“当然。”
“如果有助于减轻您的思想负担,我乐意陪您走一趟。”我说,“不过我要提醒您,我只是个普通医师,经验有限,但因为长期跟夏洛克·福尔摩斯合作,比较善于发现异常的线索,也许会注意到其他人没有注意的东西。”
“再次感谢您的到来。有您这样一位朋友,我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我希望福尔摩斯先生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她刚转身离去,门就开了,卡斯泰尔请我进去。我走进一间紧凑的布置得十分奢华的卧室。它就建在屋檐下,窗户很小,窗帘拉下一半,炉栅里燃着火苗。我注意到还有一扇门通向一间相邻的浴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薰衣草浴盐的香味。伊莱扎·卡斯泰尔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好几个枕头,身上裹了一条披肩。我立刻看出她的健康状况从我上次来访后急剧恶化。她神色痛苦而疲惫,这是我经常在那些病情较重的病人身上看到的。她的眼睛可怜巴巴地从变得瘦削的颧骨上往外瞪着,头发已经梳过,但仍然乱糟糟的,铺撒在肩膀周围。她的双手放在面前的床单上,看上去像死人的手一样。
“那么您认为……”
“华生医生!”她跟我打招呼,声音嘶哑,好像憋在嗓子眼里,“您怎么来看我了?”
“真的吗?”她的眼睛一亮,“埃德蒙不愿意我来见夏洛克·福尔摩斯,有两个原因。在他看来,他跟您朋友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那个从波士顿过来跟踪他的男人已死,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如果我们把一位侦探带到家里,他担心会让伊莱扎相信自己是对的。”
“是您的弟妹请我过来的,卡斯泰尔小姐。”我回答。
“您愿意我跟您一起去一趟温布尔顿吗?”我问。
“我的弟妹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他们都很困惑,起初以为是糖尿病,后来又说是败血症。现在他们往最坏的方面想,正在按霍乱给她治疗。”她低下头。当她把头重新抬起时,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华生医生,我要告诉您一件可怕的事情。其实我心里隐约巴不得她死掉。我从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想法,包括我的前夫喝得烂醉、对我施暴的时候。可是有时我发现自己在想,如果伊莱扎死了,至少我和埃德蒙就能平静地生活了。伊莱扎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我们拆散。”
“这我倒没有看出来。我可以给您搭搭脉吗?”
“那些医生认为她的病因是什么呢?”
“您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没有别的可给了。等我死了,下一个就是埃德蒙了,记住我的话吧。”
“当然知道。伊莱扎指责我的时候,我跟他们一起在房间里。可怜的埃德蒙!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困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跟我站在一边反对伊莱扎,天知道会对伊莱扎的精神状况造成什么影响。埃德蒙左右为难,后来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他立刻冲到我身边,请求我的原谅。伊莱扎病了,这是毫无疑问的。埃德蒙认为她的幻觉也是症状之一,也许他说得有道理。尽管如此,对我来说,事情还是变得几乎难以忍受。现在她说有的食物必须在厨房单独准备,由柯比直接送到楼上她的房间,并且要柯比确保这些食物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埃德蒙甚至跟她在一个碗里吃饭。他假装是在陪伴伊莱扎,实际上他的角色跟古罗马的那些试食侍从没什么两样。也许我应该感到欣慰。已经一个星期了,埃德蒙吃了伊莱扎吃过的所有东西,依然非常健康,而伊莱扎却病得越来越厉害。如果是我给她的食物里添加了致命的毒药,为什么只有她受到影响,这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嘘,伊莱扎!别说这种话。”她的弟弟责怪她。
“您的丈夫知道吗?”
我给她搭脉。她的心跳很快,似乎身体挣扎着想击退病魔。她的肤色有点儿发青,再加上听到的其他症状,我怀疑医生诊断她的病因是霍乱或许是对的。“您的肚子疼吗?”我问。
“伊莱扎认为有人投毒害她,更糟糕的是,她一口咬定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毫无疑问,完全是疯了!”
“疼。”
“这次新的病情……”
“关节疼吗?”
卡斯泰尔夫人在椅子里坐直身子。她擦干眼泪,我突然意识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曾注意到的那种精神力量。“我和我的大姑子之间没有感情。”她说,“我也不想假装有感情。从一开始,她就认为我是个投机分子,在她弟弟处于最低潮时伸出爪子捕捉他;认为我是个为钱结婚的女人,只贪图她弟弟的财富。她忘记了我来到这个国家时自己也带着许多钱;忘记了在‘卡塔卢尼亚号’上,是我无微不至地照料她弟弟,使他恢复了健康。其实不管我是谁,她和她母亲都会恨我,永远不会给我机会。您也知道,埃德蒙一向属于她们——乖弟弟、孝顺的儿子——她们受不了他在另一个人那里找到了幸福。伊莱扎甚至把她母亲的死怪罪到我头上。您能相信吗?本来是个不幸的家庭事故——屋里的煤气炉的火焰被吹灭了——居然在她的脑子里成了故意自杀,似乎老太太宁死也不愿看到我成为家里新的女主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俩都疯了。我不敢对埃德蒙这么说,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她们为什么不肯接受埃德蒙爱我这个事实,为我们俩感到高兴呢?”
“我能感觉到我的骨头正在烂掉。”
“您为什么认为在这里能找到帮助呢?”
“有几位医生给您看过病,他们给您开了什么药?”
“不是我的丈夫,而是我的大姑子伊莱扎。您还记得她吧?您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在抱怨头疼,身上这里疼那里疼。从那以后,她的病情突然恶化了。现在埃德蒙认为她可能快要死了,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我的姐姐在服鸦片酊。”卡斯泰尔说。
“您的丈夫病了吗?”
“您能吃东西吗?”
“我会告诉您的。您真的能帮助我吗?”她的表情突然雨过天晴,“当然,您是一位医生!我们已经请过医生了。许多医生在家里来来去去。但也许您与众不同,您会理解的。”
“就是食物正在害死我!”
她又哭了起来。我无助地坐在一旁,最后,她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如果您把到这里来的原因告诉我,也许会有点儿帮助。”我提议道。
“您应该试着吃点儿东西,卡斯泰尔小姐。饿肚子只会让您更加虚弱。”我放开她的手,“我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可以开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当然啦,清洁是最重要的。”
“那就没有希望了。我没有别人可以求助。”她垂下了头,“埃德蒙不知道我今天上这儿来。实际上,他强烈反对我这么做。但我向您发誓,华生医生,我会发疯的。这个噩梦难道就没有结束的时候吗?它突然降临,要摧毁我们所有人的生活。”
“我每天洗澡。”
我考虑把刚才读的那篇报道拿给她看,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恐怕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身体欠安,”我说,“很可能要过一阵才能恢复。”
“每天换衣服和床单也会有帮助。最要紧的是,您必须吃东西。我去过厨房,看到给您的饭菜都做得很好。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摇了摇头。“我对新闻不感兴趣。我丈夫也不鼓励我看报。”
“有人给我下毒。”
“您没有听说吗?您没有看报纸吗?”
“如果你中了毒,我也逃不了!”卡斯泰尔激动地大声说,“求求你了,伊莱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是的。可怕的消息。怎么,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吗?”
“我累了。”这位病弱的妇人把身体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谢谢您来看望我,华生医生。把窗户打开,换床单!看得出来,您肯定处于事业的最顶峰!”
“没有关系,非常高兴见到您。刚才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想别的事情,但是我向您保证,现在我的注意力全在您身上了。‘山间城堡’有什么新消息吗?”
卡斯泰尔示意我出来,说实在的,我也巴不得离开。我们第一次见到伊莱扎·卡斯泰尔时,她就表现得傲慢无礼,现在疾病使她性格的这些方面变本加厉。我和卡斯泰尔在门口告别。“谢谢您的来访,华生医生。”他说,“我能理解是什么样的压力使可怜的凯瑟琳跑去找您。我非常希望福尔摩斯先生能从眼下的困境中摆脱出来。”
她说不出话来。我领她坐到一张椅子上。她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我倒了点儿水给她端过去,她挥挥手拒绝了。“华生医生,”她终于喃喃地说道,“请原谅我冒昧闯来。”
我们握了握手。我正要离去,突然想了起来。“还有一件事,卡斯泰尔先生。您的妻子会游泳吗?”
“我亲爱的卡斯泰尔夫人!”我喊道,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请您不要太难过了。坐下吧。我可以给您倒杯水吗?”
“什么?多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刚决定步行到俱乐部去,亲自去找迈克罗夫特,门铃就突然响了。过了片刻,哈德森夫人领进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士,她戴着手套,衣着简约优雅,魅力十足。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是凯瑟琳·卡斯泰尔夫人,那位温布尔顿画商的妻子。正是那个画商的来访引发了一连串不愉快的事件。实际上,我看见她,觉得很难把这些事件联系起来。也就是说,我真不明白美国一座城市的一伙爱尔兰土匪、约翰·康斯塔布的四幅风景画被毁以及平克顿律师所一支小队伍的枪战怎么会导致我们陷入眼下这样的困境。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一方面,在奥德摩尔夫人私人旅馆发现尸体似乎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的根源;另一方面,又似乎一切都与此毫无关系。也许是我的作家身份在起作用,我觉得仿佛我的两个故事不知怎的混在了一起,一个故事里的人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另一个故事里。这就是我看见卡斯泰尔夫人时脑子里的混乱想法。她站在我面前,我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她哭了起来。
“我自有道理……”
周末就这样过去了,那两天我没心思做任何事,烦躁不安地等待消息。我给霍洛韦教养院送去了干净衣服和食物,但不能保证它们会被交到福尔摩斯手上。从迈克罗夫特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虽然他不可能没有看到报纸上的这些报道,而且我往迪奥金俱乐部送了好几封短信。我不知道应该感到愤怒还是惊惶。一方面,我觉得他的默不作答似乎有失礼貌,甚至是任性无礼的。诚然,他警告过我们,而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是现在他弟弟的处境这样险恶,他当然应该毫不犹豫地运用自己的影响力。然而另一方面,我想起了他说的话——“到时候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为“丝之屋”的势力感到惊讶,不知它是什么东西,竟然能使一个影响力深达政府核心圈子的人物束手无策。
“好吧,实际上,凯瑟琳根本不会游泳。她对水有一种恐惧感,曾对我说过,不管什么情况她都不会进入水里。”
福尔摩斯被捕后的那个星期一,在早餐桌上读到这样的报道,无疑是令人极度不快的一件事。报道的许多方面都是值得怀疑的。钉袋酒馆位于兰贝斯区,记者为何说萨利·迪克森当时是在回家的路上?而且文中没有提及霍拉斯勋爵也沉湎于那个“罪恶场馆”,这是很奇怪的。
“谢谢您,卡斯泰尔先生。”
两天前的夜晚,在泰晤士河和莱姆豪斯盆地附近的铜门广场,发生了一起重大惨案。午夜十二点刚过,八分队的珀金斯警官正在该地区巡逻,突然听见枪声,匆匆地赶到出事现场。受害者已经回天无力。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伦敦一家酒馆打工,就住在附近。据推测,当时她正在回家路上,突然遇到从一家鸦片馆出来的凶手。那个地区的鸦片馆声名狼藉。后来证实凶手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一位咨询侦探。他立刻就被警方拘留了。虽然他否认犯罪,但一些德高望重的证人出面作了对他不利的证明,其中包括威斯敏斯特医院的托马斯·阿克兰医生和拥有哈勒姆郡上千公顷农庄的霍拉斯·布莱克沃特勋爵。目前福尔摩斯先生已被转至霍洛韦的教养院。这起令人痛惜的案件又一次突显了毒品对社会的危害,使人们对那些供人自由购买毒品的罪恶场馆的继续合法存在提出了质疑。
“祝您愉快,华生医生。”
所有报纸都报道了萨利·迪克森的死和后来的庭审。此刻我面前就摆着一份,因为年深日久,纸质已经磨损,变得十分薄脆。
门关上了。我得到了福尔摩斯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现在需要知道的是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