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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我的身体转了过来,于是我便正对着她。她跪坐在我面前,双手放在腿间,咬着嘴唇。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摩我的头发。

她抱得更紧了:“还好。”

“我以为你们心理学专业的人更善于面对这些。”我说。

我坐在床边,她用手臂从后面环抱住了我。她的脸贴在我背上,我感觉到了温暖的呼吸。“你还好吗?”我问。

她耸了耸肩。“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混乱呀,只不过我知道自己陷入了哪种类型的混乱。”她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情……我不想给你什么压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因为苏珊和——”

“这么保守吗?”她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蹭着她的嘴唇。然后我亲吻了她,感觉到她也张开嘴回应我。我想要抱紧她,和她做爱,赶走那个死去的女孩的幻影。

擦干身体后,我把毛巾系在腰间,看见雷切尔正坐在床上翻阅文件。她朝我扬了扬眉毛。

“谢谢你。”我一边吻她,一边说,“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格尔和我说了今天的事。”她说。她把门开得更大一些,让我进去:“可怜的女孩。”她拥抱了我,然后打开了浴室的淋浴。我在淋浴下站了很久,用双手抵着瓷砖,任由水流冲洗着我的头和后背。

“那就好。”她说。她缓慢地倒在床上:“至少我们两个中有一个人知道。”

雷切尔房间的灯依然亮着,于是我停下脚步,敲了敲门。她穿着一件卡尔文·克莱恩的粉色睡衣,遮住了一半大腿。

第二天一早,女孩的尸体被放在了一张金属桌子上。由于油桶的挤压,她像胎儿一般蜷缩着,仿佛在保护自己。根据联邦调查局的流程,她被带到新奥尔良,进行了称重、测量、X光检验、指纹验证。他们也检查了将她从蜂蜜岛运往这里的尸体袋,确认里面是否存在尸体的碎片。

我回到弗莱森斯小屋时已经很晚。我们留下来等待斯莱德尔的警察和护林员,安格尔和路易斯经过莫菲的同意先行离开。我留下来讲述事情经过,和莫菲对了口供。在莫菲的建议下,当地警方联系了联邦调查局。我没有继续等下去。如果伍里奇想和我聊聊,他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我。

干净的瓷砖、反光的金属桌子和医疗器械、头顶的白色灯光实在是太刺眼、太冷酷了,毕竟它们的使命便是检查和揭露一切。经过了死亡前的恐怖时刻,如今她又被陈设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被所有人观看,这简直是最后的侮辱。我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的我想为她盖上裹尸布,小心而温柔地将她埋在水边的一个深洞中。从此,只有树木掩映着她,再也没有人打扰她了。

尸体的皮肉都已经烂掉,只剩下骨头和一些碎片,头部朝下。由于空间有限,她的腿被折断了。当我将光束照向油桶的另一端时,看到了牙齿和几缕头发。我们沉默地坐在她旁边,被水流拍打河岸的声响和沼泽中的声音包围着。

但另一半的我还保留着理智,知道我们应该确认她的名字。为了结束这段无人知晓的痛苦遭遇,也为了更加靠近那个杀死她的人,我们需要得知她的身份。所以,当身穿长袍的法医和他的助手们拿着卷尺、刀子,戴着白手套走进来时,我们都向后退了几步。

最后,我们用斧头轻轻敲击油桶,检查情况。根据声音的差异,我们便可以判断出从哪个位置割开比较合适。莫菲小心地在油桶被密封的一端割开一道口子,我们又用锯和撬棍将它延伸至周长的一半,再用撬棍将裂缝拨开,借助手电筒查看里面的情况。

区分男性和女性的骨骼时,骨盆是最容易辨识的部位。坐骨大切迹位于髋骨后方,包括了臀部、坐骨、髂骨和耻骨。女性的坐骨大切迹更宽,耻骨下方的角度大约和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角度相似。女性的骨盆下口也更大,但大腿槽更小,骶骨更大。

我思考了一会儿。我们可以用锯把油桶割开,但如果女孩真的在里面,我便不想破坏尸体。我们还可以寻求当地警方,甚至联邦调查局的帮助。我并不希望这样,只是出于责任才如此建议,但连莫菲都不同意。他大概担心如果桶里什么都没有,情况会很尴尬。但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他希望我们尽可能自己处理这个油桶。

女性的头骨也和男性不同,这是两性之间身体差异的缩影。女性的头骨就像女性的胸部一样平滑、圆润,但比男性的头骨小一些。前额更高,更接近圆形。眼眶也更高,边缘不如男性清晰。女性的下颌、上颌和牙齿都更小。

确实是这样。这个油桶基本没有生锈,侧面的百合花也很清晰,仿佛前几天才刷好。

从骨盆和头骨来看,我们面前的骨骼很符合女性的特征。为了确认死亡时的年龄,法医检验了她的骨化中心征象——也就是骨骼形成情况——以及牙齿。女孩的股骨已经完全融合,但锁骨与胸骨顶部只是部分融合。法医又检查了她头部的骨缝线,推测她的年龄在二十一二岁。她的前额、下巴底部和左侧的颧骨都有印记,这说明凶手的刀划到了骨头。

“是密封的。”他说。他用撬棍刮了一下油桶表面,查看留下的痕迹:“这个油桶也被处理过,所以才会比其他的桶保存得更好。”

她的牙齿特征被记录下来,与失踪人口的文件进行对比,这种检验方式被称作法医牙科学。她的骨髓和毛发也被采样,用于DNA测试。然后,伍里奇、莫菲和我看着他们用保鲜膜将尸体包裹起来,并推走了。分别之前,我们说了几句话,但我根本不记得他们讲了什么。我只能看到那个女孩,只能听到耳朵里的水声。

“是她。”我对莫菲说,“我们找到她了。”然后,我又潜入水下,将它缓慢地从水底的岩石和树干之间托起。对待这个油桶,我们都更加小心,仿佛里面的女孩只是睡着了,谁也不想打搅她,又仿佛她的尸体并不是早已腐烂,而是昨天才被运到这里。上岸之后,安格尔拿起撬棍,伸进桶盖的边缘,但是盖子没有动。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如果DNA测试和牙齿特征记录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伍里奇便打算采用颅面复原,用激光照射头骨,根据反射的光线确认轮廓,这样就可以和一些相似尺寸的头骨进行对比。他打算洗个澡,喝一杯咖啡,然后就联系匡蒂科,进行初步安排。

这个油桶比别的重一些,我们发现它被整齐地劈成两半的砖石固定住了。莫菲和安格尔一起用力,才把它拉了起来。

但是,颅面复原已经没有必要。不到两小时,沼泽地里的年轻女子身份便已确认。虽然她在水下躺了将近七个月,却在三个月前才被报告失踪。

我的手刚一触到那个油桶,想要给它系上锁链,身体便产生了某种反应,我的胃部硬邦邦的,就像一只攥紧的拳头。我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一把刀在我眼前闪过,一股鲜血染红了河水。当然,或许只是水面的落日映在了我的潜水面具上。我闭上眼睛,感觉周围有什么动静,既不是水流,也不是水里的鱼,而是另一个游泳的人缠绕着我的身体和腿。我感觉她的头发触到了我的脸,可是伸出手后,却只抓到了一些水草。

她叫卢蒂斯·丰特诺,是莱昂内尔·丰特诺同父异母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