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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他把拜伦放大的照片递给了我。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美中不足的是下巴有些后缩,嘴和鼻子都很单薄,长着一对黑色的小眼睛。他留着深棕色的头发,从左边梳向右边。拍下这张照片时,他大概不到三十五岁。

“我们昨天见了她。她说去年4月后就没再见过拜伦,他还欠她六个月的离婚抚养费。最后一张支票是在东德克萨斯州的一家银行开出的,但那个女人认为他可能还生活在巴吞鲁日,或者附近某处。她说他不喜欢纽约,一直想回来。我们还从公园路医院的任职记录中找到了他的照片,并公之于众。”

“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最大线索。”伍里奇说,“我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有权知道。但我还要告诉你一些别的事:第一,不要靠近拜伦太太,我们叫她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以免媒体听到风声;第二,不要靠近乔·博南诺。今天他的手下里基骂你的时候,被我们录进了监听。再出现这样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和她聊过吗?”

他在桌子上放了一些钱:“你的小分队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爱德华㘮拜伦是巴吞鲁日的本地人。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名叫史黛丝,现在依然住在那里。”

“还没有。我们认为凶手有医学背景,或许还有异常的癖好。如果再有什么新发现,我会告诉你。不过,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公园路医院的什么药物被偷了?”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他?”

他微微歪头并扭动嘴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听说关于拜伦的消息。我们有他的社保账号,但他在被开除后没有申报失业,没有缴过税,也没有和州政府打过交道,甚至没有去过医院。1996年10月后,他的信用卡就没有使用过。”

“盐酸氯胺酮,这种药和苯环利定相似。”我并没有表现出已经猜到的样子。联邦调查局已经在怀疑莫菲,如果得知他向我透露这些细节,肯定会收拾他。伍里奇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玛丽·阿吉拉德婆婆和她儿子的尸体中含有这种药物。凶手将它用于麻醉。”

“医院的领导考虑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发起。他们在拜伦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包,里面装着沾有死者血迹和组织的手套。他辩驳说这是有人要陷害他。这一证据并不确凿,从理论上讲,确实可能有人把东西放在他的柜子里。但医院还是开除了他。这件事没有经过庭审,也没有警方进行调查。我们拥有相关记录的唯一原因是,在同一时间,当地的警察正在调查那家医院药物失窃的情况,记录上还有拜伦的名字。偷窃事件发生后,拜伦被开除,然后偷窃几乎停止了。但每一次药物失窃,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在托盘上转动咖啡杯,当杯子的把手指向我时,它停了下来。

“没有人发起诉讼吗?”

“鸟哥,你害怕那个家伙吗?”他低声问,“我很怕他。你还记得吗?带你去找玛丽婆婆那天,我们讨论过连环杀手的事情。”

“今年年初,那里发现了一具被肢解的尸体,拜伦被开除了。有人未经授权,便对一具女性尸体进行了解剖。”

我点了点头。

“然后呢?”我问。

“当时我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了。暴力杀手、奸杀犯、因精神失常而杀人的凶手,但是他们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显然还在人类的范畴。而这一个……”

“对。”公园路医院是长岛的一家私立医院。苏珊的父亲坚持让我们去那里,还说那里有世界上最优秀的医务人员。他们收费也很高,接生詹妮弗的医生一个月便能赚到我一年的工资。

他看见一家人乘着马车经过,马夫一边拉动缰绳让马向前走,一边为乘客讲述着杰克逊广场的历史。一个深色头发的小男孩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他将下巴支在裸露的前臂上,默默地望着我们。

“他是公园路医院的看门人。苏珊就是在那里生的詹妮弗,对吧?”

“如果一个人与众不同,作案动机并不是扭曲的性欲或虐待狂倾向,便会让我们感到恐惧。我们生活在关于痛苦和死亡的文化中,但大多数人一生都没有真正明白这一点。也许经历了足够的时间,便会出现一个比我们更能理解这件事的人——一个将世界看作献祭人类的祭坛的人、一个想要惩罚我们的人。”

“没有什么印象,怎么了?”

“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你听过爱德华·拜伦这个名字吗?”他最终问道。他意识到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讨论路易斯。

“‘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薄伽梵歌》是这么说的吧。也许他就是纯粹的死神。”

我没有说话。我们望着彼此,直到伍里奇移开了目光。他擦去手指上的糖末,又点了一杯咖啡。我的咖啡还没怎么动过。

他走到了大街上。我跟在他身后,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页纸:“伍里奇,还有一件事。”我给他看关于《以诺书》的解释时,他有些不耐烦。

我在街边追上了他,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入座后,他点了一份带馅煎饼,吃了一块,将糖末撒在了衣服上。然后,他又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杯子内壁留下了棕色的痕迹。“喂,鸟哥。”他开了口,“你们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疲惫而失望:“那个家伙,我认识他,我知道他是谁。”他又吃了一块带馅煎饼。

“《以诺书》又是什么东西?”

“你确实很有名。”说完,我便去追赶伍里奇。

“是次经的一部分。我认为他可能很了解这些知识。”

我看着他离开,又看向路易斯。他扬起一侧的眉毛:“看来我还挺有名的。”

伍里奇折起那张纸,将它放在裤子口袋中。

气氛非常紧张,伍里奇却转过身,走出了房间。他站在走廊里,对我做了个手势:“我要和你谈谈,我在世界咖啡馆等你。”

“鸟哥,”他露出了一丝微笑,“有时我很为难,不知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你。”他苦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仿佛在表明这并不是值得争论的事情:“远离这些麻烦吧,鸟哥,你的朋友们也一样。”他走开了,身影消失在夜晚的人群中。

“害虫防治。”路易斯说。

我去敲雷切尔的房门,但是无人应答。我更加用力地敲了一次,听见屋里传来一些声响。她开了门,我看见她用毛巾包裹着身体,用另一块稍小的毛巾包裹着头发。她的脸有些发红,皮肤很光亮。

“真的吗?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抱歉。”我说,“我忘了你可能在洗澡。”

“哥们儿,你认错人了。”路易斯说,“我是个商人。”

她微笑着挥手,让我进屋。

我没有回答。

“你坐一会儿。我先换衣服,然后你请我吃饭。”她从床上拿了一条灰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白色内衣回到了浴室。她并没有把门彻底关紧,所以在她穿衣服时我们还可以说话。

伍里奇扭头对我说:“鸟哥,你怎么把你的杀手带到我这里来了?”

“我能问问你们聊了什么吗?”她问。

“我可不这么觉得。”路易斯回答,他的目光很冷酷。

我走向阳台的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

“我认识你。”他说。

“伍里奇对路易斯的评价没有错。虽然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但他从前确实杀过人。他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没有问过他,也无权对他做出评判。但我信任安格尔和路易斯。我让他们过来,是因为知道他们擅长什么。”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让到一边。雷切尔站在墙上的资料前,用身体遮住了它们,但伍里奇对她根本不感兴趣,他一直盯着路易斯看。

她一边系扣子,一边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她用一只便携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然后稍微化了一点妆。我常常看见苏珊做这些事,如今看见雷切尔这样做,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亲密感。我发觉自己微微心动了一下,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微小却显著的改变。她坐在床边,将光着的脚伸进一双黑色的露跟鞋,手指伸进鞋内挪动,调整着鞋跟位置,身体向前倾斜,背上弥漫着些许水汽。发觉我在看她,她小心翼翼地露出微笑,仿佛担心自己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们走吗?”她问。

雷切尔正在清理文件,一阵敲门声却响了起来。我把手放在门把上,用身体挡住房间里的一切,缓慢地开了门。伍里奇站在我面前。借着房间内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脸上长了一撮细细的胡子。“工作人员说,如果你不在自己的房间,可能就在这里。我能进去吗?”

我替她打开了门,我们一起离开房间。她的衬衫触到了我的手,发出摩擦声,就像水在滚烫的金属上咝咝作响。

安格尔、路易斯和我准备离开,她却伸手拦住了我们:“还有一件事。你们不要觉得这个变态只是在模仿血腥的图片。我的信息还不够多,无法做出判断,需要咨询一些在这个领域更有经验的人。但我觉得他的行为背后存在着某些哲学理念,也就是说,他遵循了某种模式。在弄清这件事之前,我们应该无法抓到他。”

我们在皇家大街的B先生餐厅吃饭,房间的墙壁是用桃花心木制成的,屋里很凉爽,也很昏暗。我点了又嫩又香的牛排,雷切尔点了烧鲑鱼,调味料有些辣,辣得她刚吃了一口就开始大口喘气。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戏剧、电影、音乐、阅读。我发现我们两个1991年在大都会歌剧院看了同一场《魔笛》,而且都是独自一人去的。我看着她喝了一口酒。灯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瞳孔在黑暗中跃动,就像湖边的月亮。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不想赶你们走,但现在我要洗个澡,然后出去吃点好的。之后,我要睡上十二小时。”

“你总是跟着陌生男人出远门吗?”

“至于眼睛,传说杀手的身影会留在受害者的视网膜上。关于尸体的传说有很多,甚至在上世纪末,某些科学家依然在检验当一具尸体与杀死他的凶手共处一室时是否会流血。我还要再做一些功课,然后再和你们讨论。”

她笑了:“你大概一直在等着说这句话吧。”

雷切尔摇了摇头:“我还在研究。脸似乎象征着什么。我猜他把詹妮弗的脸还了回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开始动手,詹妮弗就已经死了,当然也因为他想要恐吓你。尸体没有脸或许也代表着凶手并不觉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也不在意他们的身份。毕竟,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脸,就失去了最直接的个人特征,无法辨识身份。

“或许我对每个女人都这样说呢。”

“夺走眼睛和脸又是怎么回事?”我问,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苏珊和詹妮弗的样子,“这有什么意义吗?”

“是吗?那你接下来该挥舞棒子,把服务员赶走了。”

“或者很了解那些晦涩的知识。”雷切尔说道,“我们知道他读过《以诺书》,或者它的衍生品。目前,我们了解到的尸体摧残手段并不需要太多医学知识,但凶手也可能掌握了外科手术的技能,甚至对医疗流程很熟悉。”

“好吧,你说得对。我确实等了一段时间。”

“那么我们找的人很可能有医学背景。”我说。

我发现自己脸红了,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玩味和迷茫。她好像有些悲伤,既担心伤害我,又担心被我伤害。在我的体内,某些情绪扭动了几下,伸出了爪子,仿佛正在撕扯我的心。

雷切尔叹了口气:“没有这么简单。或许他对这个神话产生了共鸣,所以才会使用两次。但玛丽婆婆的尸体,还有鸟哥妻子、女儿的都不符合这个神话。我也是偶然发现了这些玛息阿的插图,但还没有为其他的尸体找到参照物。我依然在找。也许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都出自早期的医学教材。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找到。”

“抱歉,我感觉自己根本不了解你。”我低声说。

“你是说这家伙根据希腊神话来杀人?”安格尔问。

她温柔地伸出手,抚摩着我的左手,从手腕直至小指的指尖。她的手就像一片温柔的叶子,沿着我手指的曲线,仔细地描摹着上面的纹路和旋涡。最后,她把手放在桌子上,指尖停留在我的指尖上面,重新开了口。

“又是玛息阿。”雷切尔说,“至少也是这个神话的改编版。这幅图出自艾蒂安的《人类结构解剖》,也是一本早期的教材。”

她出生在奇尔森,那里靠近阿迪朗达克山脉脚下。她的父亲是个律师,母亲是幼儿园老师。她喜欢打篮球和跑步。她的毕业舞会舞伴在舞会前的两天得了腮腺炎,于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哥哥便充当了舞伴,在跳《只有孤独》时试图摸她的胸。她自己也有一个哥哥,名叫柯蒂斯,比她年长十岁。在他二十八岁的生命中,他当了五年警察。就在二十九岁生日的前两周,他死去了。“他在州警察局工作,当时刚刚晋升为警探。被杀那天,甚至不是他值班。”她讲述的时候毫不犹豫,既不快也不慢,仿佛已经讲过了一千遍,检查过其中的错误,明确过开头和结尾,删掉了一切不必要的细节,只剩下她哥哥死去的事实和由此带来的空虚。

这幅图描绘了一个男人被钉在树上,背后是一面石墙。他的头被树枝夹住了,手臂用更远处的树枝支撑着。旁边的平台上放着某些无法辨识的器官。他的脸完好无损,但其他方面都与蒂·吉恩的尸体非常吻合。

“那是星期二下午2点15分,柯蒂斯去莫赖厄看望一个女孩。总有两三个女孩在追他,而他总是让她们心碎。他当时拿着一束花,是粉色的百合,花店与银行相隔四间店面。他听到呼喊声,看见两个人从银行里跑出来,是一男一女,都拿着武器,戴着面具。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正在等他们出来。

雷切尔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有趣,但参考蒂·吉恩·阿吉拉德的状态,我觉得或许这还有别的含义。”她递给我两张纸。第一张是蒂·吉恩在犯罪现场的照片。第二张是另一幅图,标记着:人体解剖。底部是雷切尔写的:1545。

“那些人看见柯蒂斯后,柯蒂斯便拿起了枪。那两个人都带着短猎枪,毫不犹豫地向他开了枪。那个男人朝他打了全部子弹,他倒在了地上,那个女人结束了他的生命。她击中了他的脸,他明明那么英俊,那么迷人。”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认为他想要表达,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雷马尔自作自受。”我说,“他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阿吉拉德家,旅人担心他看到了什么。雷马尔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所以他的遭遇是自找的。”

她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只在心里给自己讲过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应该被珍藏起来,而不是和人分享。有时,我们也需要痛苦,需要用它来唤醒自己。

路易斯打断了她:“但是在这幅图里,他好像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手,因为他拿着刀。为什么凶手选了这幅图?”

“那几个人被抓住时,身上有3000美元。他们从银行只抢了这么多钱,却让我哥哥牺牲了性命。那个女人刚刚离开精神病院一周,有人觉得她不会再对别人造成威胁。”

“阿波罗成功复仇。他剥了玛息阿的皮,把他钉在了一棵松树上。诗人奥维德叙述,玛息阿在死前的一刻叫道:‘是谁让我的皮离开了我?’画家提香描绘过这个画面,拉斐尔也描绘过。我猜测雷马尔的尸体中含有氯胺酮。”

她拿起杯子,喝光了最后的酒。我示意服务员倒酒,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波罗决定和玛息阿比赛,由缪斯女神们作为裁判。玛息阿输了,因为他不能一边倒着吹笛子一边唱歌。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她说,“我在尝试理解那些人的想法。有时,我很接近他们的内心。有时,如果足够幸运,我还能阻止事情发生在一些人身上。但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这本书叫《人体结构史》。”雷切尔说,“是西班牙人胡安·德·瓦尔韦德·德哈穆斯科在1556年写的一本医学教材。”她把那页纸拿起来,以便我们都能看到:“这张图是对玛息阿神话的诠释。玛息阿是个林神,也是女神西布莉的追随者。他因拾起了雅典娜遗弃的骨笛而被诅咒。骨笛依然受到雅典娜的影响,自己演奏起来,音乐非常动听。农民们说这比阿波罗演奏得还要动听。

我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她的手,却不知道其间发生过什么。我攥着她的手,多年来我第一次提到自己离开纽约、和母亲一起搬到缅因州的事情。

“确实。”我低声说。安格尔和路易斯在我身后沉默地看着插图。“他就是这个样子。”

“她还在吗?”

插画上是一张男人尸体的怪异解剖图,皮肤缺失,它左脚踩在石头上,左手拿着一把钩柄长刀。他的脸部轮廓很清晰,眼睛也依然在眼窝中。除此之外,这幅插图和雷马尔被发现时的样子非常相似。身体的各个部位标记着希腊字母。

我摇了摇头。“我惹恼了当地一个叫赫尔姆斯老爹的大人物。”我说,“我的外公和母亲都建议我去外面找个暑假工,等到事情平息了再回去。外公的一个朋友在费城开商店,于是我便去那里干了一阵子,帮忙整理货架,晚上打扫卫生。我睡在商店楼上的房间里。

那是一张黑白插图,顶部用古老的字体写着:第一手图书馆资料,塞贡多。底部是雷切尔手写的字样:瓦尔韦德,1556。

“由于肩部神经压迫,我母亲开始做理疗。但其实那是误诊,她得了癌症。我认为她了解自己的病情,只是没有说。或许她觉得只要不承认,她就能骗过自己的身体,多活一段时间。然而有一天,在离开理疗师的办公室时,她一侧的肺萎缩了。

“是这个!”她兴奋地递给我一张纸,“对不对?”

“两天后,我乘大巴回到了家。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她,而且根本认不出病床上的她。她的变化太大了,我只能去看床尾的名牌。在那之后,她又坚持了六周。虽然服用了很多止疼药,但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很清醒。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你甚至以为她的病情好转了,然而这只是癌症开的小玩笑。死前的一晚,她还在试着画医院的地图,这样就能知道自己死后会被送到哪里。”

我把雷马尔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雷切尔脸上的疲惫立刻消失了。她让我详细地讲了两遍尸体的状态,然后花费几分钟整理桌子上的文件。

我喝了一些水。“抱歉。”我说,“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这些事。”

“那么谁先开始?”她问。

雷切尔对我微笑,我感觉到她的拳头在我的掌心攥得更紧了。

雷切尔回到椅子上,取下发间的铅笔,将头发散开。她用左手抖了抖头发,然后又为了放松扭了几下脖子。

“那你外公呢?”

我听见身后有人敲门,于是开门让安格尔和路易斯进来。安格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墙面:“前台的人看见传真机收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传真,肯定以为你疯了。他要是见了这个房间,应该会报警吧。”

“他在八年前也去世了。他把自己在缅因州的房产留给了我,我正打算修缮一下。”我注意到她没有问起我的父亲,便猜测她知道其中的缘故。

她的房间重新收拾过,唯一的桌子上放着一台麦金塔笔记本电脑,周围有许多纸、书和笔记。电脑上方的墙上贴着一些图表、黄色便利贴,还有类似解剖图的东西。她的椅子旁有几页传真放在地上,托盘上还有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一壶咖啡和一个弄脏的杯子。

后来,我们穿过人群,慢慢地走回旅馆。多家酒吧的音乐都混在一起,偶尔会听到一些熟悉的曲调。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我们又牵着手站了一会儿,然后她用手抚摩着我的脸,我们轻轻地接吻。之后,我们互相道了晚安。

雷切尔开门时手上沾着墨水。她的耳朵后面别着一支铅笔,又用另外两支铅笔将红发绾成一个髻。由于长时间阅读,她的眼睛红红的,还生出了黑眼圈。

虽然心中依然想着雷马尔、乔·博南诺,还有伍里奇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但那一晚我睡得很熟。在睡梦中,我仿佛依然牵着她的手。

我回到弗莱森斯小屋的房间中,感受到强烈的腐烂气息。它侵入了我的鼻孔,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又钻进了我的指甲,污染了我的皮肤。我感觉它充斥在我后背的汗水中,又看见它从地面的裂缝钻出来,漫上野草。城市似乎正在我的周围腐烂。我回到房间里,冲了个热水澡,直至皮肤变得又红又痛,然后穿上毛衣和斜纹棉布裤,去安格尔和路易斯的房间叫他们,并决定五分钟后在雷切尔的房间里开会。